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天空也如被水洗过般明澈透亮。
持续了一上午的雨水压住了盛夏的燥意,一辆老旧的大巴车慢悠悠地停在了青山镇的入口处。
车上的乘客犹如在篓中挤压了许久的鱼般争先恐后地往下跳,大口呼吸着车外的新鲜空气。
许欢是跟在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太太身后下的车,巨大的行李箱把他的身形衬得有些瘦弱,脸上的肌肉却早已笑僵。
感受着周身似有若无的目光,许欢的脑海里被“苦”字刷屏。
谁懂啊,在老家超级加辈的窒息感!
难得回个村,车上居然大半都是熟人,有一个赛一个都特别的有礼貌,至于吗至于吗?
等到许欢也下车,大巴车“吱嘎吱嘎”着驶离,安静了没几分钟的人群也开始叽叽喳喳地道别。
“舅啊,我就先带娃回去了哈,小宝快跟你舅爷挥挥手,说声‘再见’~”年轻的妇人脸上是淳朴的笑容,说话的同时还不忘从孩子的衣服兜里掏出根山楂棒棒糖往许欢的手里送。
许欢被“孝”了个趔趄,与萌娃大眼瞪小眼三秒,在他扁着嘴哭出声之前又塞了回去,还附赠一根从兜里摸出的巧克力。
还是甜牛奶味儿的。
“叔,你这行李箱看着还怪重哩,我三轮车正好停在这附近,电动的也不费力,要不我载你回家吧?”年纪约摸四、五十的汉子用毛巾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热情相邀。
许欢抓着行李箱连连后退,蛇皮走位,防止对方当街强抢民箱,“不了不了,这么点重量我还是提得动的,再说箱子底下四个轱辘也不是摆设!”
“太姥爷……”
“小侄子……”
听着这些高高低低的称呼,许欢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一溜儿听下来,也就最后一个称呼正常些。
前提喊他“小侄子”的不是刚上幼儿园的可爱萌娃。
最后,还是那个在许欢之前下车的老太太以年龄之威挥退了跃跃欲试的众人,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村里难得回来一个年轻的长辈,可别被他们给吓跑咯。
见这一幕,许欢悬着的心依旧没有放下,果然没一会儿老太太就身姿矫健地走到了他身边,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豪放笑道:“堂叔,我老早就听说你要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走走走,咱们一块回去,你爷爷奶奶可是天天在家盼着呢!”
许欢:“……”
老太太就住在许欢家隔壁,名字叫许慧妮,提前知道了他要回来的消息,在车上看到人还挺高兴,唠嗑了一路呢。
许欢推脱不下,一路鹌鹑似的跟在许慧妮身后,乖巧回答着对方提出来的各种问题,只求她不要再喊出那个称呼。
然而,老人家把辈分看得极重,就差没有一口一个“叔”了。
等走到家门口,许欢的大脑已经彻底麻木了,早知道他就半夜回来了,“后辈”们的热情总是令人难以招架。
近年来青云镇大力发展旅游业,主打一个好山好水好风光,着实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参观,经济发展了起来,连带着周边的村子也喝上了肉汤,几乎家家户户都住上了小别墅。
许欢爷爷奶奶家的房子就是前几年新盖的,足足四层的小洋房,还附带一个超大院子,平日里养花、种菜,角落处再搭个葡萄架子,天气好的时候在阴凉处窝着,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别提有多舒服了。
只要放假,许欢就爱往这里跑,尤其是寒暑假,恨不得扎根在这里,与院子里那张大躺椅融为一体。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许欢的心情也更加飞扬,等看到门口处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他当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许欢的爷爷奶奶是一对慈祥的老人,原本得知孙子要回来,是想去村门口等着的,但被许欢拒绝了。
为了不让他们在家干等着,他干脆报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让两人忙活起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等他到家,菜也差不多做好了。
许慧妮乐呵呵地把自己的亲堂叔送到家门口,用力一嗅就闻到了浓烈的饭菜香气,心里嘀咕这得做了多少大菜啊,知道老两口也是想孙子想得紧,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把空间留给难得团聚的祖孙三人。
进了客厅许欢把行李箱往角落处丝滑一推,满脑子都是干饭。
赤红的五花肉肥而不腻,油煎的带鱼酥脆鲜甜,玉白的菜叶上裹满细小的蒜粒,滴了香油的鸡蛋羹q弹嫩滑。
吃到最后,许欢还陪着爷爷小酌了一杯。
当然,也只有一杯。
“好了好了,欢欢别再纵着你爷爷了,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了,还那么爱喝酒!这个星期都不许再喝了!”
奶奶陈冬芸佯怒地横了爷孙一眼,然后对着饭桌努了努嘴,意思很明显了。
许欢闻弦音而知雅意,当即笑呵呵地站起身说道:“我来我来,爷爷奶奶你们站起来走动走动,然后去歇着吧。我难得回来,爷爷也是高兴嘛,所以才不小心多喝了几口,奶奶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和爷爷生气,不然我可成咱们家的大罪人了。”
原本还因为被老妻训斥而不敢吭声的爷爷许彦茗当即支棱了起来,美滋滋道:“还是我乖孙子知道心疼我,嘿嘿!”
惹来陈冬芸没好气地又白了他好几眼,不太客气地当着孙子的面细数起了老伴平日里的“违规操作”。
许欢见两位老人的关注点已经歪了,放心地端着全部吃空的碗盘进厨房洗刷刷。
等三人重新碰头,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许爷爷当着许欢的面就狠狠嫌弃了自己亲儿子一把:“你爸也真是的,那块地我给他也没多少年啊,就直接扔给你了,嫌山芋烫手直说呗,我当时就该直接过到你的名下,省的白花那功夫!”
“不过那块地也确实没什么用,就名头好听,咱们家欢欢啊,说起来也是个小地主咯~”
许爷爷嘴上说得幽默,脸上的表情却那叫一个嫌弃。
他口中的“那块地”在村口不远处靠近马路的位置,具体是怎么来的已经不可考了,反正从他有记忆起地契就牢牢攥在他们家手里。
即使是最动荡的那几年,他们家也没有因为这块多出来的地产生任何风波。
周边的人明明知道这块地的存在,却又好像完全忽略了它也许能给人带来的巨大收益。
说不觊觎,那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觊觎。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地是好地,却根本用不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那块地上有不可言说的存在,玄乎得紧呢!
光是每到半夜那栋废墟似的房子里发出各种鬼吼鬼叫的声响,就够附近的人退避三舍了。
也就许欢胆子大,小时候还跟着村里的几个大孩子进去探过险,结果不知怎么的在露天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被各自的家长好好教训了一通,还差点生病发烧。
问他们在房子里看到了什么,却没有丝毫的记忆,只依稀知道他们是进去过的。
这个认知让许欢至今耿耿于怀,他白挨了一顿打,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耳朵听着爷爷大声的抱怨,对于那块地的记忆也更加清晰地浮现于许欢的脑海中。
但此时此刻,他没有了以往“求而不得”的哀怨,反而心情有些跃跃欲试,他这次可是有备而来,带着秘密武器的。
嘿嘿,小地地,看我这次把你狠狠拿下!
许欢在心里发出属于反派的“桀桀”笑声。
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许欢还是a大的准毕业生,为了毕业后能够顺利转正,他在某500强企业的实习岗位上发光发热。
然后……用力过猛,成功把自己干发烧了。
突发的高热让他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整整一星期,那种被世界排除在外的感觉太过于酸爽,好不容易烧退了,整个人虚得厉害,人也大彻大悟了。
怎么样不都是活着吗,卷太狠伤害的是自己的身体,公司赚钱医院花,一分也别想带回家。
既然如此,躺平不香吗?
我要辞职,我要回老家!
打定主意回老家谋求发展后,许欢的动作很快,径直去了公司,不顾同事的挽留递交了辞呈,而后又等了两天,成功拿到了毕业证,为自己十多年的求学之路画上了句号。
而在等待领毕业证的那段时间,一个只有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存在找上了许欢。
他的意识之中被“安装”上了一个叫做《房东的悠闲生活》的游戏,点开来是极为干净的游戏面板,功能按钮就几个,还都是锁定状态,只有一个是亮起的,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提醒他尽快绑定一处名下房产。
许欢:……
这游戏眼瞎吧,他看上去像是有房产的人吗?
好吧,好像还真有。许欢苦思冥想了好半天,终于想起了乡下老家那块地的存在,如果它也算自己名下房产,可以绑定的话……
之后,他又将游戏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游戏介绍,没有会说话的系统或者指引,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摸索。
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就算他不去绑定房产,除了每天早上闹钟似的提醒,是危及不到自个儿小命的。
许欢放心了,然后就蠢蠢欲动起来,这不是巧了吗,他刚好要回老家,金手指就来了,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啊!
总之,他决定溜达过去浅浅绑定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啧,房东的悠闲生活啊,这不就是卷王退休后的终极梦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