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航/赦杳 /旭日东升时,远航的小船会不会停泊靠岸?/ /verse 你说人死前最后一分钟在想什么? 那个镇上住着当教师的夫妻俩,但没人知道他们养育出了个不检点的女儿,她偷偷生下了个患先天心脏病的孩子,老夫妻决计不会要这个孩子,他们告诉女儿,等到了海的那边,没人会知道这些事,她以后的人生会很好,可没人告诉我,被抛弃后我的人生当如何。 镇上的哑巴阿婆在门口发现我,收养了我,一直到七岁上学我都没有名字,因为阿婆不曾开口叫过我。阿婆虽不会说话,可是识字,她拿着纸笔写下叶航,她打着手语告诉我,叶是她的姓,叫我别嫌弃,我怎么会嫌弃,我喜欢这个名字。 航,是走去远方的意思。 - 阿婆的小裁缝店养着我上镇上的小学中学是足够了,可有人告诉她,以后念高中得去城里,花销很大,她这样熬坏了身体也是于事无补的,他们劝她别供了,本就不是自己的孩子,又是女孩,趁早找个体面的工作,日后寻个好人家就是了。 阿婆不理他们,不高兴地把人轰走了。她的囡囡是一定要读书的,读书才能走出小镇,读书才能让她以后过得好。 平常一天缝四五件衣裳,现在她就缝十几件,眼睛都快熬瞎了,学费也攒够了。 那是个寄宿学校,有钱的城里孩子就能回家住,像我这样的小镇孩子,就住学校分配的宿舍。 我叮嘱阿婆,我每周六都会回来,不在家的日子要她照顾好自己,可别再熬夜,伤眼睛,她告诉我她知道的,我便没再多问。 后来我发现,学校到小镇来回的路费已经抵得上两天的饭钱,我告诉阿婆,以后给她写信,就不常回来了,阿婆笑,叮嘱我在学校好好学习,没说旁的。 - 我只有一个朋友,她是我的同桌,叫赵又欢,第一次见她时,我觉得她长得真好看,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还有她的名字真好听。 她和我不一样,她和谁都能处得来,像是人间的小太阳,有她在的学校生活好像也没那么枯燥。 有人打趣她,整天和哑巴同桌在一起不觉得无趣吗?那人是蒋尧,我只是不爱说话,但他总叫我小哑巴。 他只要喊我小哑巴又欢就会不高兴地驳回“你不也整天和梁东旭那个冷面鬼在一起,也没见人家叶航说你!” 梁东旭听这话没恼,蒋尧倒是急眼了,两人又是打又是闹。 高一整年,我和赵又欢如影随形,因为蒋尧时常的打趣,也能说上些话,只有梁东旭,我和他似乎是两条平行线。 - 老师课上依旧讲着枯燥的函数,夏天来的快,总叫人昏昏欲睡。 到了高二要文理分科,我写信问阿婆选什么好,她回只要我喜欢就都好。 我没那么快下决定,我其实理科比较好,可老师觉得女孩子学文以后当个老师就挺不错的,她只是建议一下。 又欢沉不住性子,分科意味着分离,现在一班的同学以后肯定要分开的,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她借着自己生日,邀请同学去家里做客,似要隆重举办个分班会。 她惊讶着问我:“叶航!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不去呢!” 我告诉她礼物我会准备的,可是我家不在市里,耽误了的话就没车回家了,我的生活费也住不起宾馆。她不同意,坚决要我留下,让我和她住在一起。 我拗不过她,应了下来。 - 我跟她一起走回家,路过一间小店,里面有几个和我们同龄的学生模样的人,又欢说看见了朋友,给了钥匙指了路给我,让我先回去,我觉得这样不好,说要等她,被她拒绝了,赵又欢第一次拒绝我,是因为那个男孩子。 我的青春期似乎来的慢半拍,青涩少女的萌芽都在蠢蠢欲动时,我还没开窍,我劝她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 打开门时我木讷在门口,这是.....梁东旭?他也看见了我,见我半天没动作才问:“不进来?” 我堪堪才反应过来“哦。” 我踩着门口的地毯无处落脚,手里的钥匙也不知道该放哪里,对于陌生的环境,我总是害怕,不敢行为。 少年的声音又传来:“换鞋。” “在哪里?”可是我没看见哪有拖鞋。 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小姑娘有点笨笨的,电视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他走到我跟前,打开一旁的鞋柜,抽出一双拖鞋,女式的。我见旁边还有双更小些的,好像更合适,目光便多留了一会儿,头顶却又发出声音“那双是又欢的。”我嗯了一声,看向自己换上脚的那双,那这双呢?我没好意思问出口,感觉有点傻。 “我妈的。”他看出了我的不解。 我觉得脸上烧的慌,即使心中有不解,也不敢作声了。 他又坐回沙发上,继续看电视,他身上的T恤宽大,随着他的动作自然垂在身侧,倒是勾勒出了少年的身型。 他看向我,我立即会意,告诉他又欢找朋友拿礼物了,让我先回来,他嗯了声。 也不招呼人坐,叶航脸皮薄,是做客就更不好意思。 “你就站那等她回来?” “啊?不是。” “那不过来坐?” “哦,好。” 我坐下后鼓起勇气,“你和又欢....” 梁东旭盯着我,正当我觉得他不太想理我时听见他说:“我妹妹。” 似乎是怕我误会,他补充:“同父同母,她跟我爸姓,我跟我妈姓。” 别的小孩都是跟爸爸姓,我第一次觉得原来姓什么都可以,和父和母都一样,而我跟阿婆姓。 在小镇里见多了重男轻女的场景,他们为生个男孩传宗接代,没有儿子不跟父姓的道理,我第一次产生了喜欢的想法,我喜欢梁东旭和赵又欢的家庭,他们很幸福,有一对没有传统偏见的父母,有优渥的家境,还有兄弟姊妹作伴,永远不会和我一样感到孤单。 可是我太迟钝了,相处一年有余,也许有过很多次的明示暗示,我愣是没看出人家是兄妹。 比如午饭时赵又欢知道梁东旭不爱吃西红柿。 梁东旭知道赵又欢香菇过敏。 还有蒋尧时不时让又欢替他去梁东旭房间偷东西。 我每次听了,只当他们是相互熟悉的玩伴。 可是我并没有给梁东旭准备生日礼物。 …… 又欢回来后,捧着礼物沾沾自喜,还不让人随便碰,仿佛什么天大的宝贝似的。 梁东旭警告她,不要什么人的礼物都收。 赵又欢不以为然,权当是他不解风情,嫉妒她罢了。 那天大家玩的都很开心,又欢说她的生日愿望是每年都比梁东旭多一份生日礼物。 ...以前他们的朋友都是带着两份礼物来,好像只有我,只准备了又欢的份儿,我有点心虚。 “叶航,谢谢你,实现了我的生日愿望。” 梁东旭没什么情绪地睨着拥在一起的我俩。 游戏间又欢问起,为什么最近半年周末都不见我回家去,我如实告诉她,她目光浅露心疼,是好朋友之间的那种,她告诉我,以后周末来陪她住,不用一个人呆在学校宿舍,那别人都回家了,一个人多无聊。 我觉得这样不好,给人添麻烦,就拒绝了。 她小声道:“反正我周末就缠着你陪我回来,你耳根子软,肯定不会拒绝我。” “谢谢你啊,又欢。” 女生之间的小话声音小,应是没人听见。 …… 下午他们觉着没趣,嚷嚷着要去网吧打游戏,男生都走了,女生也借口父母要她们早回家离开,就只剩下我和又欢。 她拉着我进房间和她一起拆礼物,大家送的都是昂贵精致的饰品摆件,我难免心生自卑。但又欢告诉我,除了那只小熊,我送她的磁带她最喜欢。 我看了眼那只小熊,应该是下午店里的男孩子送的,小熊的眼睛闪亮亮的,炯炯有神,乍一看倒是像极了赵又欢。 我拆出一条项链,挂着海螺形状的挂件,好看的紧。我问这是谁送的,又欢说是梁东旭。 “你喜欢吗?喜欢的话送给你。” “这是你哥送你的生日礼物,给我干嘛?” “什么我哥?他只不过大我三分钟而已。” 又欢似乎没搞懂,重点不在那声哥,而是礼物。 后来问起分科的事情,我告诉她我想选理科,又欢说她文科好,以后想留在文科班,不过梁东旭肯定会选理。 我好像没刻意问他,但是此时却知道了他选理这件事。 …… 晚上梁东旭回了家,父母也到了家,我和又欢在房里被喊出去吃饭。 梁阿姨问梁东旭买拖鞋干嘛,他说又欢的坏了,又欢恼着辩驳,说自己的拖鞋才没坏! 梁阿姨安抚又欢,说多了双拖鞋而已,叫我时常来家里做客,那拖鞋不就有主人了吗。 我面红不好意思,只能说谢谢之类的话。 晚上和又欢躺在床上,我看着她把那只小熊摆在床尾柜子上的正中间,她早已熟睡了,我却有点失眠,想起今天和又欢的对话,是很久没回镇上看望阿婆了,也不知她眼睛最近好不好,头上的白发多没多,想着想着就沉沉睡了过去。 …… 经历完分科,我和又欢就不再是同桌了。 蒋尧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选了文,老师找他谈话,他也还是坚持要选文,老师说的难听,说他那样的文科成绩是要自断前程。 而我,和梁东旭分到了一班,说来也是奇怪,我之前一直觉得和他话不投机,一年也没说上两句话,可是自从那天生日过后,仿佛和他熟络了不少,新教室,他主动坐我身边成了我的新同桌。 “不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和你坐一起方便些。” “哦。”可是我又没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