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贤惠,不必做出满汉全席,一盘速冻饺子也能代表情意。
何大叶钻进厨房利索地忙活了十分钟,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和一盘她最拿手的尖椒炒鸡蛋走出来,顺手把两个盘子放在茶几上。
饺子的热气氲出来,透明的玻璃茶几上瞬间蒙上一层薄薄的雾。
“赶紧吃,吃完了早点儿睡,睡醒了就赶紧滚蛋。”何大叶一边摘着围裙,一边对躺在沙发上正看电视的罗畅说。
“滚蛋”这个词,除去主要表明“我送你离开,你以圆润之姿态”的暴力之外,又透露出止不住的亲昵感。
是,跟不熟悉的人,你说句“滚蛋”试试,他可能就真从你生命中离开了。
罗畅笑嘻嘻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弯下身子夹了个饺子放进嘴里。
“嗯!”罗畅伸出大拇指,含含糊糊地说,“今儿这饺子不错,皮儿薄馅儿多,咸淡刚好!”
“有劲吗?能换个台词好吗?每次吃速冻饺子都这样。”何大叶皮笑肉不笑地瞪了罗畅一眼,转身进屋给罗畅铺床去了。
“你亲自煮的,就不一样!”罗畅添油加醋,继续摆出美食节目主持人的夸张嘴脸,“太!好!吃!了!”
要是不多介绍这两个人几句,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是结婚几年、恩爱异常的一对小夫妻。
事实上,何大叶和罗畅三年前确实结过婚,可还没来得及柴米油盐孩子热炕头就离了。
红艳艳的结婚证在俩人手里待了还不足两个月,就换上了红艳艳的离婚证。
在罗畅的记忆里,换完证从民政局出来的那天,是个下雨天。
何大叶欢喜得上蹿下跳,硬要拉着他去小吃一条街庆祝。
然而天青色等烟雨,而病在等她。
她从街头吃到巷尾,以至于吃坏了肚子。
据说拉肚子最高深的境界是,坐在马桶上,菊花在泄,嘴里在吐,眼泪鼻涕一起流。
何大叶只能赞叹肉身充满无限可能性。
罗畅陪着她去打吊瓶的时候,曾经讥讽过她,说何大叶是舍不得他,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服毒自尽。
坐在医院椅子上手扶着吊瓶的何大叶白眼都懒得翻,淡淡地回:“咱俩吃了同样的东西你没事儿,天下最毒的东西都觉得自己可爱呆萌人畜无害,像你。”
一句话把罗畅噎得直跳脚。
“何大叶!好歹咱俩领过证,你就是装,也装一下对我有感情吧。”罗畅声音略大,深夜的输液室里,患者和家属们不满地瞪着这个怨男。他们心里盘算着,这男的估计被这女的甩了。罗畅看众人眼神复杂得很,自觉很没面子,一转身就走了。
何大叶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后来想想深夜一个人打吊瓶也不算多惨,再说罗畅这都前夫了,也不能啥事儿都跟着啊。
刚自我洗脑完毕,就看见罗畅一个人默默地回来了。
“你也不拦着我,真过分。”罗畅委屈地说。
何大叶那只没打吊瓶的手,摸了摸罗畅的头。
男人浓密的头发带给她的触感,突然刺痛了她的心。
好像离婚后,俩人才开始建立感情基础。
那结婚干什么?那离婚干什么?何大叶突然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干吗呢?
“床给你铺好了,吃完了就去洗洗睡吧,盘子你放水池里甭管了,我明天洗。”何大叶从屋子里出来,对罗畅说。
“啧啧,有人伺候的日子真舒坦。”
“那你就赶紧找个人娶回家专门伺候你,别整天死赖在我这儿。”
“现在的小姑娘哪里是会伺候人的主儿,一个个金贵得跟太后似的,都上赶着要嫁那种能把她们当观音供起来的人。我是生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所以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十二星座十二生肖四大血型还没凑齐吧?用得着给自己找这么个根正苗红的理由吗?”何大叶撇撇嘴,不屑地笑了笑。
这是罗畅认为自己拥有的最辉煌的人生梦想,那就是跟各个星座生肖血型的女生都谈一次恋爱,然后写成一本恋爱秘籍。
他还有一个专门的笔记本,记载和总结着每一类女生,甚至还画了柱状图和拋物线,弄得跟科学研究一样。
何大叶曾经偷偷看过那个笔记本,每个女生的那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唯独她那一页是空白的。
后来她问罗畅为什么,罗畅说:“因为你太特殊,不属于任何类型,或者说,你不太正常。”
何大叶虽然因为这个答案暴打了罗畅一顿,但她并不否认。
她是谁啊,何——大——叶!
专注流血不流泪三十二年,海淀区霸王花,中国梦的代表人物。
换蚂蚁界是蚁后,蜜蜂界也得是蜂王。
“你别光劝我,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真的没再动过找人结婚过日子的念头吗?”
“我不适合结婚过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轻描淡写地说。
何大叶说自己不适合结婚,其实不太准确,她是不想结婚。
在她稳固的世界观里,大都市中,女性跑得太快了,男人都被宠坏了,统统被甩在了身后。而现代社会,已经不是需要男人耕田打猎的原始社会了,男人的传统优势无从体现,所以跑得快的女人找不到另一半,多么理所应当。
身为这些运动健将型女生中的佼佼者,大叶觉得自己不是被谁强迫单身的。
她是主动单身,她足够强大到不会为了旁人的眼光随便找个人嫁了。
她无所畏惧,她骄傲,她自豪。
她为自己的不将就点十万个赞。
结什么婚啊,她早就进化成了自己最想要嫁的那种男人了。
要嫁,也只能是披着婚纱嫁给自己。
她的命中充满了阳刚之气,有点雌雄同体的意思,就跟她的名字一样。
她听妈妈说自己出生那天,是一个狂风卷残云的秋日,刚生产完的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看着一阵风把窗外那棵树上所有的叶子都吹落了,当时正要开始伤感,却发现离她最远的一根树枝上,还缀着一片绿色的树叶。
彼时还是文艺青年的何妈说,那树叶象征着逆境中努力拼搏的生命,也象征着万物肃杀的秋天里那一星半点的生机勃勃,于是果断给她的孩子取名:何大叶。
何妈每次讲起这个故事,都像是正在参加演讲比赛的种子选手,眼神有力,字字铿锵。
因为这个名字,何大叶从小到大没少被人取笑。
上小学那会儿,整天有一票挂着黄鼻涕的小男生追在她身后,跟说群口相声似的叫她“何大爷”。
就为这,她哭闹了好几天,硬是要让爸妈给她改名字。
好几次何妈都心软了,张罗着要找个算命先生,给取个吉利又女性化的名字,但都被何爸给拒绝了。
“哎,改不得,这名字好,大叶大业,以后咱们孩子必成大业。”
慢慢地,何大叶也就坦然了,再加上她心宽脑子快,琢磨着不管再怎么被取笑,这也是个赚足别人便宜的名字。
后来那些鼻涕虫再叫她“何大爷”时,她都会老成地一笑说:“乖孩子,要不要爷爷给你们五分钱去买糖吃啊?”
几个小孩自觉吃了亏,悻悻地一哄而散,那之后便很少有人再嘲笑她了。
初中,高中,大学,每当有人拿她名字开玩笑时,她都用此招,屡试不爽。
她的亲戚和朋友们为了不吃亏,平时都叫她小叶。
何大叶时常想,如果当时何妈给她取名何小叶、何叶子、何叶叶,哪怕是何树叶,是不是都能为今天的她,平添点儿女性的娇弱和柔美?
不过也罢了,叫了这么多年的名字,如果要现在真改了,念旧的何大叶还有点儿割舍不下呢。
况且何爸当初的话也确实没错,时至今日,何大叶觉得按照世俗的观点,除了没把自己嫁出去,哦,准确地说是更惨,单身且户口簿上多了“离异”两个字之外,她至少没给人民群众添麻烦,也没给政府添堵。
大学毕业后,她辗转更换了几份工作,杂志社、公关公司、广告公司,在其位,谋其事,这几年还算有脸面对江东父老,靠自己的双手也赚得一房一车。
可职场如战场,她深知自己的每一份成功都是踩着同僚的尸体过来的。
何大叶自觉不是枚老好人,只要涉及自己利益的事情,跟谁撕逼,她都不怕。
但撕也是需要体力的,尤其是她眼瞅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
某一日,伴随着大姨妈来袭惨无人道的阵痛,连续加班三日的她,终于晕倒在了公司厕所。
妈的,要是真就这么死了呢?
躺在病床上的何大叶,醒来后突然觉得之前的人生过得血腥气太重。
那一刻,大叶决定转行,去做点儿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于是她屈尊降贵进了一家婚庆公司,一干就是四年。
这家婚庆公司虽然操办的婚礼Low了点,女老板蠢了点,但好歹干的是喜庆的活儿。
而且,她权大啊,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想几点上班就几点上班。
每当何大叶看着自己操办的婚礼将一对对新人送上红毯,有板有眼地站在神父或者司仪面前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的时候,她心中都弥漫着满满的幸福和满足感。
四年里,她为公司呕心沥血,为新人竭尽所能,并带着一颗比新人父母还激动的心看着他们礼成。
虽然中间也经历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变故,但好在何大叶有颗金刚不坏的心,每次都能咬着牙撑过来并化险为夷,而罗畅,也帮过她不少忙。
比方说他们刚离婚不久,时运不济,市场萧条。
何大叶为公司拉到一个高档婚礼的大活儿,可惜当时公司资金周转不灵,蠢逼女老板跟何大叶说:“这么高档的婚礼会不会风险太大了呀,而且成本太高了,公司一时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要不你先把钱垫上?等这个项目成了,就当你入股了,给你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哟,亲!”
何大叶心中瞬间有一百万匹草泥马咆哮而过,她当时刚买了房子,手里哪有那么多钱。
即便是有,哪里有自己给公司出钱做买卖的道理?
“大叶,我一向看重你,觉得你有本事,还有心提拔你,要是这么点儿事儿你都办不了,那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女老板摇头晃脑天真无辜地说。
何大叶是条铮铮铁骨的女汉子,哪能听得了这话。
气得几乎翻桌,扑过去咬烂女老板的喉管。
可她偏偏是个倔强的人,当时她就想,即便自己要辞职,也非要把这件事办美了再走,要让这个蠢货知道,自己丧失了婚庆界一个多大的奇才。
虽然硬着头皮应允了,但一时半会儿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儿弄这么多钱。
罗畅听说后,立马便把自己这些年来那点积蓄转账给了何大叶,还帮她出了不少主意,省了不少钱。
罗畅觉得,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俩离婚后还一直都是朋友。
事情过去之后,何大叶在这件事情的启发下,决定开始积累人脉、积累资源的同时,也要积累金钱,等个合适的时机自己开一家婚庆公司,就走高端大气路线,让这个Low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烂公司连同女老板一起陪葬。
何大叶一直觉得罗畅对她有恩,所以尽可能地涌泉相报。
不过在罗畅生活中,需要她帮助的地方实在太少,不过有些时候他飞夜航,很晚才到北京,他机场附近的那套小房子,空荡荡、冷冰冰的,他不想回。
而大叶当初为了结婚,出租了自己的房子,在望京租了套大房子,离婚后,她自己美滋滋地住着一套明厨明卫有衣帽间的大三居,离机场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
于是罗畅偶尔会来她这里借宿,她也就尽可能地在饮食起居上多照顾他一些。
罗畅是飞行员,有些偏执的小迷信。
每次飞行前,何大叶都让他来自己家给他煮饺子吃,按照“出门饺子回家面”的习俗,他工作回来的那顿面条也是少不了的。
罗畅有些孩子气,有些磨磨叽叽,单身贵族的日子过久了,有时也会不习惯一个人寂寞,又怕打雷下雨的,动不动就跑过来不走了。
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何大叶就专门在自己租来的大三居里,腾出了一间房给他,供他来过夜的时候住。
离婚三年,他俩互相照顾、互相扶持着一路走来,没做成夫妻倒更像是家人了。
照顾罗畅睡下,何大叶给手机定了个早晨六点的闹钟,以便叫他起床。
她回到自己房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她知道那又是罗畅送她的礼物,不过她并不期待是多好的东西。
打开盒子,果然如她所料,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三卷Hello Kitty的垃圾袋,估计是在东京羽田机场买的。
“上次看你家垃圾袋快用完了,所以买来送你的哟,限量版的呢。PS,逃婚三周年快乐。罗畅。”
盒盖的内侧,歪歪扭扭地这样写着。
越来越抠门儿了,连张卡片都已经舍不得买了,何大叶想挑剔一下,但发现罗畅除了不像个丈夫之外,他几乎可以满足你对男人所有的幻想及虚荣心。
罗畅是个细心的人,他记得他们的每一个纪念日,见面的、恋爱的、结婚的、离婚的。
每个纪念日里,何大叶都会收到一份来自罗畅的礼物,其中包括擀面杖、卫生纸、消毒液、洗发水等,每一次的礼物,都让何大叶哭笑不得。
逃婚三周年。
唉,时间过得真快,都已经三年了,自己都已经三十二岁了。
何大叶有些许悲凉地想。
她的记忆,突然就被这股子悲凉拉得好长好长,一直绵延到三年前。
如果人生是场独幕剧,那么,她在二十九岁扮演的角色会穿着和服,跟幕前观众鞠躬道歉。
“抱歉,准确来说,我没在找一个优秀的男人,我在找一枚优良的精子。”
02
很多人都说,三十岁之前是女人结婚生子的黄金年龄。
何大叶二十九岁那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黄金年龄就快要过去了,可她还没能找到一个可以与她结婚生子的人。
何大叶不想结婚,但她想要个孩子,从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整天嚷嚷着让何妈给她买个孩子玩。
那个时候她总是问:“妈妈,妈妈,我是怎么来的?”
“你是妈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于是何大叶便每天偷跑去小区的垃圾场翻垃圾捡孩子,结果得了水痘。
后来何大叶又问,何妈又说是从河里捞上来的,她就每天跑到河边拿着渔网捞小孩,结果掉进河里,差点儿淹死。
再后来,何妈再也没有回答过她这个问题,直到她长大懂得男女之事后,才明白要想有孩子,就得自己生一个,这是个万事靠自己的年代。
振动棒或者跳蛋可以让你万事不求人,爱可以一个人做,但交配这事儿,不交往,单靠她自己,哪里能办得了?
于是何大叶开始踅摸孩子的父亲,要基因优秀的才行,外表、身高和智商必须一应俱全。
但是她的工作实在是太特殊,每一个来她这里的男性客户,即便是优秀到无可挑剔,也已经是别人的新郎了。
何大叶只能每天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优质的精子从她面前悠悠游过,然后一个优雅的转身,就奔着另外一颗卵子去了。
她自我调笑,妈的,都不配,咋交配啊。
而罗畅,就是如同天神降临般,去何大叶公司张罗婚礼,却又不是别人新郎的优质精子一枚。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春天,北京照旧刮起沙尘暴,风夹杂着细密的尘土颗粒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本应该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如今却变得这么粗暴残忍,想来要是那些曾经歌咏过春天的古人看见此情此景,得悲伤成什么样子。
当时何大叶正坐在店里看着窗外朦胧的天空发呆,就听见门口那只粗糙的机器猴子嚷嚷了两遍“欢迎光临”。
何大叶烦死那只机器猴子了,她曾经问过女老板为什么一家婚庆公司要用猴子当门神,弄串风铃不是更浪漫一点吗?
女老板当下飞了她一个“你懂个屁”的白眼说:“风铃太矫情,不如‘欢迎光临’听着真诚喜庆。而且,我也喜欢猴子呀。”
傻逼!当时的何大叶心里骂道,之后每次这猴子一叫,这两个字都会在她心里浮现一次。
何大叶不耐烦地看向门口,来人是一枚细皮嫩肉的长腿帅哥,基因极好,那人便是罗畅先生。
店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基因这么好的精子了,何大叶心想。
没多久后,当俩人在淫雨霏霏的日子领了离婚证后,何大叶不得不检讨,自己是不是被找优质精子的执念搞乱了审美标准。
罗畅只不过面容干净、身高一米八而已。
对,一定是他身上的那身飞行员制服让那天的沙尘暴飞得火树银花。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在公司其他雌性生物要先下手为强时,何大叶先发制人。
呵呵,何大叶从来都不避讳主动跟帅哥说话,她想反正都不是自己的,说几句话又有什么关系。
“呃……”罗畅哼唧了两下,又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也看出这几个女人之中,就何大叶看起来最聪明。他稍弯了下腰,悄悄地对何大叶说,“我想办一场……舒克贝塔的婚礼,可以吗?”
天雷滚滚。
这帅哥智商不高啊。何大叶心头难以遏制地涌起一阵波澜壮阔的惋惜。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这样的主题婚礼,价格一般都要高一点。”
“哦,那没关系,钱不是问题。”
原来是个又帅又有钱的大白痴,唉,可惜了。何大叶心里念叨着。
“行,您这边请吧,我们先了解一些细节,还是等哪天您带新娘一起过来讨论?”
“那个,这是我朋友的婚礼,他们说一切都交给我来办,就今天讨论吧。”
听完这句话,何大叶第一次觉得自己心中开满了希望的花朵,结婚的那个人不是他,也就是说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得到他……的精子。
他即便白痴了点儿,但是架不住我智商高啊!
反正我只要他的精子,何大叶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想法龌龊。
在这行干了这么久,何大叶觉得自己终于熬出点光亮来了。
这场婚礼的操办,从头到尾,新郎新娘都没有露过面。
每次她跟罗畅见面,都一副地下组织接头的架势。他神神道道地转达了不少新人匪夷所思的点子,然后跟何大叶一起抱怨新人有多不靠谱。
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
谈话中,何大叶抓紧一切机会打听罗畅的隐私,知道他今年三十岁,是名飞行员,单身,谈过好几场恋爱,理想是搜集各个星座生肖血型的姑娘,然后出一本书,最受不了的星座是处女座,最喜欢的星座目前空缺。
何大叶不在乎他的感情史,她要的不过是结合出一颗受精卵罢了。
飞行员的视力、智商、临场反应能力还有身体健康状况肯定都是上乘的,还有谁比眼前的罗畅更合适呢?
何大叶听着罗畅一条条地阐述着朋友的要求,常常就走了神,绞尽脑汁去想该如何对他下手。
越过罗畅坚挺壮实的肩膀,何大叶看见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姿色竟如此平庸。
何大叶的长相算不上出众,但也算顺眼,可这顺眼要是扔到人堆里,横竖是扒拉不出来的那种。
要是真生个孩子,随了自己的长相,那要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可以送到韩国整容。
整容需要不少钱呀,没关系,那就从现在开始挣……
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何大叶就这样每天在殚精竭虑中度过了。
婚礼如期而至。
何大叶早就料到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奇葩婚礼,却没想到会奇葩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比起后来她跟罗畅的那一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那天何大叶一早就到了婚礼现场开始布置,罗畅也早早地去了,他说从头到尾都是他跟进的,所以早点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对罗畅的热心肠和责任感,何大叶觉得很满意,所以赏了他一只工作人员用的对讲耳机。
现场摆满了飞机和坦克,装饰得跟动画片里的场景差不多,连蛋糕也是老鼠头的形状。
休息室里,何大叶正在交代新娘一些注意事项和流程,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新娘,长得不错,却被那一身堪称惊悚的行头给搞坏了。
“真是难为你们了,连这么丑的衣服都能搞得来。”
新娘一边抱怨着,一边不情愿地穿上与动画片里的贝塔一模一样的衣服,临了她幽怨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洁白婚纱,依然盼望着最后一刻新郎能改变主意让她穿着婚纱出席。
但很快,新娘目光落在了旁边放着的坦克模型上,带着哭腔问:“一会儿我真要假装驾驶着这玩意儿出场吗?”
“嗯,这是您先生的意思,他开飞机。”何大叶冷静地回答。
婚礼开始,新娘新郎驾驶着各自的飞机坦克从两侧出现,在中间的红毯上会合,一起朝着舞台上的司仪走去。
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司仪也幽默风趣,逗得场下来宾笑得前仰后合。
吐槽点实在太多了,想不逗趣都难。
庄严的宣誓时刻终于来临,两人都含情脉脉地说了“我愿意”,引来底下一阵阵掌声和啜泣声。
眼看着新娘的妆要哭花了,为了缓和气氛,司仪急忙跳出来化身相声演员嬉笑说:“大家都为一对新人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啊。刚才两位新人都说了‘我愿意’,那么在交换戒指之前,我得问问咱们在场的来宾,有没有不同意的呀?”
在座的人立马恢复了激情,享受着一片热闹地喊着“没有”的起哄声。
“真没有啊?你们看新娘子这么漂亮,新郎官这么帅,你们说没有可别后悔啊。”司仪继续哔哔,下面的人继续起哄。
“我不同意!”平地一声雷,晴天霹雳一声吼。
起初大家还以为是谁捣乱,但当众人笑着看向说话的人时,所有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礼堂门口,站着一个跟新娘穿着一模一样贝塔行头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比何大叶公司制作精良好几倍的坦克模型,正满眼怨念地看着台上的新郎。
“我不愿意!舒克,我们小时候就说好的,要穿着舒克贝塔的衣服,开着坦克飞机浪迹天涯,你都忘了吗?”他顿了顿,眼睛红了,“你说你要开着飞机带我环游世界,我说我会用坦克击退你身边所有的敌人,你还记得吗?”
他用咏叹调说完这番话,缓缓地向前走着,从远处看,气势汹汹仿佛真的坦克。
眼见台上新郎的眼眶也红了,何大叶沉不住气了,对着对讲机十分火大地问:“我去,我要崩溃了,这是什么路子?!”
耳机里传来罗畅的声音,他说:“真贝塔来了。”
大叶秒懂,立即冲了出来,想要阻拦走在红毯上的真贝塔,却仿佛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无情地推倒在一旁的亲友席上。
新郎真是个身手矫健的人,还没等何大叶爬起来,他就已经跳下台,跟真贝塔手拉着手跑出了礼堂。
抢新郎?
大厅里混乱一片,新娘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台上做瞠目结舌状,男方和女方的家长已经要打起来了。
“怎么办,大叶?”耳机里问。
“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何大叶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被搞得几乎气绝,琢磨了片刻,她才对着耳机镇定地说了句,“上菜。”
03
一场婚礼演变成了一场骇人听闻的闹剧,但总得有人替何大叶他们这么多天来的努力和辛苦结尾款。
新郎已经跟着真贝塔跑了,何大叶只能去休息室找新娘。
休息室里,新娘穿着那身贝塔装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的,泪水打湿了睫毛膏,两条黑线顺着脸颊流下来,画面看起来异常诡异。
这样的情况下何大叶自然不好意思开口要钱,刚想走,却被新娘叫住了:“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何大叶想拒绝,但看新娘哭得实在可怜,又看在尾款的面子上,她只好搬了把椅子在新娘身边坐下。
“别哭了,把妆都哭花了,人都不漂亮了。”何大叶安慰道。
“妈的,穿成这个老鼠样,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新娘的理智已经渐行渐远,开始飙脏话了。
何大叶无语。新娘继续目光呆滞地说道:“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我已经为了他把婚纱都放弃了。就算是扮老鼠,也是打扮成米妮,怎么能让我穿成贝塔呢?你知道吗?在他提出这个提议之前,我都不知道谁是贝塔,为了他,我还专门看了那个动画片,我看了那么久,却忽略了舒克贝塔是两只公老鼠的设定……哇……”新娘扯着嗓子哭着。
“算了,你还有机会穿婚纱的。”何大叶再次安慰。
“什么意思你?是诅咒我离婚吗?”新娘用咒怨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何大叶。
何大叶连忙点头致歉说真心不是这个意思,心里却想,还用得着我诅咒吗?你老公跟贝塔跑了,难不成你还想过上三口之家和平共处平分秋色的生活吗?
她自认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与其继续留下来把新娘不断地惹毛,还不如趁现在就赶紧闪人。
“别哭了,天下男人多得是,再挑个更好的就是了。我还有事没处理完,得先走了。你自己想开点儿,一切总会过去的,记得跟我结尾款哦,亲。”
“天下男人这么多,可我只爱他一个。”新娘继续哭,自动忽略了尾款的事情。
“其实你跳到一个更高的层次上看这个问题,会不会豁然开朗一点呢?比如你是皮皮鲁,舒克和贝塔就都会喜欢你的,整个儿中国有一半的80后都会爱你。”何大叶说。
新娘不哭了,她楚楚可怜地看着何大叶,仿佛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何大叶趁着这个空当,化作参透人生的禅师,潇洒地转个身走出了休息室。
刚迈出没几步,就听见休息室里传来新娘歇斯底里的嘶吼声:“我操!皮皮鲁也他妈是个男的!”
何大叶心说,郑渊洁怎么会在童话里给女人留空间呢?
她加快了脚步,一溜烟儿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新郎跑了,新娘也被她不自觉地得罪了,不管男方家还是女方家,都推脱着说应该对方给钱,欠着的尾款一下就没了着落。
女上司毫无人性地把责任推给了何大叶,说要不是她硬要接这场婚礼,今天也不会收不到钱造成那么大的损失,如果何大叶半个月内不把钱追回来,那就一直扣她的工资,扣到补齐损失为止。
何大叶心里那个苦啊,却谁也怨不着。
婚礼的确是她接的,也是她一手操办的,可谁能未卜先知是个这样无言的结局啊。
要账的那些天,何大叶恨不得在胸前刺条盘龙,背后刺个关公,然后袒胸露乳地扛着开山刀去男方或者女方家,说不定还能收到两份钱,一份还给公司,一份自己留着。
几天下来,何大叶却受尽了白眼和辱骂,委屈得她食量都涨了一倍。
她觉得自己都要气出癌来了。
她要呐喊,她要控诉,她要想办法发泄!
可除去回家殴打自己的毛绒熊之外,她还能冲谁来呢?
这是一个问题。
舒克和贝塔的婚礼抢亲现场,不知道被哪个好事的宾客用手机拍下来,传到了网上。
何大叶一遍又一遍地重温现场,视频里面,她油头垢面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哪个精子会游到她面前啊。
但更多的是后悔,她内心咒骂自己为何不在某某个时间点上扑出去拽住贝塔的大腿。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段视频看多了,辗转几日后,何大叶终于还是在某个中午于黄焖鸡米饭吃下第二碗米饭后,想到了一个能让自己发泄心中郁结的办法。
那就是,打电话给罗畅。
当初找上门的是他,一直以来替那对夫妻张罗婚礼的也是他,不找他找谁。
何大叶刻不容缓地拨了罗畅的电话,接通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这些天来的委屈终于撕开了宣泄的口子,一发不可收拾:“罗畅,你涮我呢是吧?你介绍的这是什么活儿?我也是给人打工的,我容易吗?整天看着别人脸色小心翼翼地工作,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都是劳动人民,还能不能互相体谅了?我工作一丝不苟我还错了吗?她自个儿没擦亮眼找个Gay,凭什么我就得为这件事情埋单?也不是我说,你朋友太他妈不是东西了,隔几天再跑不行吗?哪怕隔几个小时也行,为什么就偏偏在快要大功告成的当前儿跑呢?”
何大叶快疯了,气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大……小叶,怎么了你这是?”电话那头的罗畅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了?我现在收不到尾款!我不管,这尾款你来结,然后你再找你朋友要去。”何大叶恢复了点理智,直奔主题。
“行,我下午去跟你结账。”说完,罗畅就把电话给挂了。
举着手机的何大叶当场就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罗畅会这么干脆利落就答应下来。
几天的东奔西走终于有了结果,但这结果来得也太突然了。
她还没做好如释重负的准备就结束了。
何大叶手里握着电话,心里空落落的,就跟桌上那两只空碗似的。
那天下午,罗畅真的去婚庆公司跟何大叶结了账。
何大叶看着银行卡划过POS机的刹那,心中才尘埃落定百感交集起来。
她跟罗畅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罗畅高兴地答应了。
饭桌上,何大叶一个劲儿地跟他说谢谢。
罗畅笑了笑,笑容迷人极了,对她说:“其实呢,这原本不关我的事,我完全没有必要结账,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呢。”
“是,是,所以才说你宅心仁厚体谅民情嘛。”何大叶生怕他付完钱后翻脸,心说,你要敢翻脸,我就敢跟你同归于尽,但表面上还是竭尽所能地谄媚着。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愿意把账结了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你宅心仁厚体谅民情啊。”何大叶有点恼。
“才不是呢。”罗畅娇嗔,刚要嘟嘴,但觉得有损形象,急忙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语气声调说,“不是这样的,是我有法子管我哥们儿要钱哪。”
“什么法子?为了要钱,我可是什么招数都用过了。”
“我就说,你是我的女人。哥们儿女人的钱,他可不能欠着吧。”
罗畅笑嘻嘻地看着何大叶,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怎么会这样?这算表白吗?好像……是吧。
“你图什么啊?”何大叶一脸狐疑。
罗畅挠挠头:“我觉得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特别适合放在家里当老婆,可能,你跟我妈长得像?”
何大叶翻了个特别专业的白眼:“你找妈呢?!”
“哎呀,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么说吧,何大叶,我单身,我觉得你不错,要不咱俩试试?”
“也太快了吧?”
这是何大叶始料未及的剧情走向,她心中的设定原本应该是她对罗畅穷追不舍,最后终于感化了他,两人山盟海誓未婚先孕携手走进婚姻殿堂,半年后生下一个漂亮聪慧的孩子,长大后为国争光,或者半年后生下个聪慧的孩子,长大后被她亲自带到韩国整容,回来再为国争光。
这一天里罗畅给了她太多“怎么会这样”的疑问,让她这一天的心情经历了不少高潮迭起。
何大叶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答应是稳赚不赔,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嗯?”见何大叶许久没说话,罗畅又问。
“那我有一个问题,你是直的吗?”
“直到让全天下所有的弯路都闻风丧胆。”
“那你是我的人了!”何大叶雀跃地一拍桌子,爽快地答应了。
坐在她对面的罗畅被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和酷炫。
这就是两个人的定情时刻,罗畅极力地想要深情浪漫,却最终毁在何大叶那一掌之下。
可是没有关系,来日方长,对何大叶来说,开心就好,能生孩子就好。
何大叶咧嘴笑,牙龈都快露出来了。
笑得有点缺氧,恍惚间,她只觉得一枚精子挂着幸福的蓝气球,向她慢慢地游了过来。
04
何大叶和罗畅就这样正儿八经地谈起了恋爱,年近三十的何大叶,少女情怀又重新萌动了起来。
长到这么大,何大叶的人生都还算平顺,上学那会儿名列前茅,工作之后如鱼得水,可她的感情路却一直波折坎坷。
虽然只谈过三次恋爱,但何大叶一直号称自己已是情场老手。
证据在于,她初恋时年仅五岁。
五岁!何大叶向罗畅挥舞着双手:“你五岁时分清男女了吗?”
那时何大叶家还住在四合院里,初恋男主角跟何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叫孙小虎。
孙小虎生过一场大病,差点儿就救不活。
治好之后他爸妈就给他取了个小名,叫二狗。
“我爸说了,小的时候先叫着二狗,壮实,好养活,不容易生病,等我大了再叫小虎,老虎的虎,厉害吧?”
尽管暂时不能叫自己心仪的名字,但二狗还是很乐观、很得意地对何大叶这么说。
可说完这话后第二天,二狗就生病了,重感冒。
他爸妈不让他在家娇着,就轰他去院子里玩,正巧何大叶也在,两个人就开始和泥巴。
和到一半何大叶抬头看了二狗一眼,结果正巧看见他鼻孔下面挂着一条浓稠的黄鼻涕,都快流进嘴里了也浑然不觉。
“你鼻涕要流下来了。”何大叶提醒道。
“哦,没事儿,看我的。”二狗潇洒地站起身,两只沾满泥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用尽浑身力气猛地一抽,一条鼻涕就跟高铁进山洞一样,“咻”一下,就抽回去了。
二狗紧接着咳嗽了两声,吐了一口黏稠的痰,骄傲地对何大叶说:“看见没有,我能把鼻涕从嘴里吐出来。”
就在那个瞬间,丘比特之箭射中了何大叶的小心脏。
她喜欢上了多才多艺天赋异秉的二狗。
尽管没过几年,何大叶也领悟到了这项技能的精华,尽管没过几年何大叶就觉得这才艺实在是非常恶心。
可那一刻,她真真切切地爱上了这个小男孩。
也许是那天的阳光太美,也许是那天四合院实在太乱,她清楚地记得,那个秋天的下午,整个四合院的大人都因为门外有一卡车物美价廉的正宗山东大葱而疯狂抢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葱新鲜而甜辣的气息。
何大叶对大葱并不感兴趣,但周围抢夺大葱的大人在她眼前却模糊了,只留一个充满才华的男孩子,他正努力吐掉黏稠的鼻涕痰,嘴角和那口黏痰之间拉出长长一条线,是红线吗?
彼时的二狗在大叶眼中,才艺堪比当今的巴拉拉小魔仙。
何大叶默默地喜欢了二狗很久,偷偷地往他那只脏脏的变形金刚书包里塞了无数零食,但神经大条的二狗从来都没有追寻过零食的来历,每次都只是高兴地吃掉了。
一直到何大叶搬家。
搬家那天,她把自己最喜欢的一个洋娃娃送给了孙二狗,可是他看都没看就对何大叶说:
“女孩子玩的东西,我才不要,我是男子汉。”
何大叶难过极了,不知道是因为离别还是因为被拒绝。
她终究知道,自己与才华横溢的二狗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的初恋结束了。
无疾而终。
“你真的不知道失去爱的感觉吧,我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罗畅觉得何大叶说起这段伤心彻骨的失恋时,表情挺可爱的,开始还耐心地听下去,可是越往后听,罗畅不管怎么四舍五入,都体会不到她口中的所谓失去,何大叶是弱智吗?
“你之前是没谈过恋爱吗?”
何大叶跟一头警惕的猫一样:“唉,多纯真的爱情啊,你竟然没感动!”
罗畅没料到一向不计较的何大叶,竟然会因为这个小回忆而变脸,连忙说:“哎哟,我感动死了,我是想啊,你记性也太好了吧,五岁的事情都能记得这么久。”
何大叶默默不语。
时至今日,在她看来,这都算三段感情中最完美的一段了。
因为后来的两段感情,均以对方出轨而告终,不值一提,提了就心塞。
所以对于她和罗畅的这段感情,何大叶其实别无所求,她只希望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别再遇见搅局的第三者就行了。
可罗畅是个多么秀色可餐的男人啊,何大叶经常盯着罗畅那张英俊的脸这样想。
然后下一秒,她又很不好意思地默默承认,自己是被性欲迷惑了眼。
也许是荷尔蒙产生的迷惑感,何大叶喜欢罗畅生气时翘起来的嘴唇;她喜欢每次他从国外飞回来带的各种又便宜又不贴合心意的破礼物;喜欢他一旦肚子饿了,就坐立不安的样子;喜欢他除了天上飞的时候,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都跟自己腻在一起;喜欢他说他好爱这样的生活,俩人在一起,即便不说话也觉得温暖;喜欢他讲现在俩人相处就跟过日子似的。
这是恋爱时,最让人愉悦的时期,在一起的前三个月,即使对方放了一个屁,都会觉得欣喜。
这么讲稍微肉麻了点,可热恋期不就是这样吗?
何大叶也如此,不过她跟别人不一样的,是超强的行动力。
行动力的另一层意思,是未雨绸缪。
何大叶当然不是初尝爱之味的高龄少女,更准确地说是有价无市的大龄未婚女青年,她又不是亦舒笔下的女主角,拥有玛丽苏般如影随形的异性缘。
人人都爱她?甭逗了,她相貌和家世都平淡无奇,遇到一个同龄优质男青年,得偷偷在家开香槟庆祝。
既然如此,那就成熟而客观地看待感情。
退一万步讲,如果两个人有分手的可能性,留点纪念品当然最好,想到就要做,何大叶决定将索要提上日程。
要什么?何大叶当然很缺钱。
今朝风日好,或恐有人来。我叫何大叶,我十分爱钱、男人及一枚精子。
前两者,她自觉要起来有些难度,也没脸要。
所以何大叶要什么?当然是“官人,我要”的“要”。
最后一点,她势在必得,她要得理直气壮。
反正男人每次高潮都要排出一亿多只小蝌蚪,弱水三千,她只想取一滴受孕,怎么地了?难道不应该被祝福吗?
于是,这一晚,陪同“要”同学一起来的,还有各色洋酒同学。
何大叶准备了起泡酒、白红酒、伏特加、梅子酒、威士忌。
寻精路途中,酒在醉里笑,她要循序渐进,直捣黄龙。
何大叶仿佛看到各类酒精家族的成员们,个个散发出淫邪的微笑。
然而罗畅真不是淫邪笑容面对的纯洁少女,他护住衣服喊:“不要!你再过来我就叫人了。”
他十分惊奇毫无浪漫成分的何大叶,竟然在家点了精油蜡烛,与他对饮。
他高兴死了,殊不知这是个请君入瓮的过程。
感谢网上那些在酒吧里灌醉女人的色狼写的教程。
充当重头戏的,是一瓶九十度的苦艾酒,何大叶将方糖浸泡在苦艾酒里,然后拿出方糖,拿火机把方糖点燃,最后放入酒中,等酒灭。
教程里说这样燃尽后,里面的苦艾草成分就都化为气体了,这个时候深吸一口再喝下——网上的色狼透过文字仿佛在得意扬扬:“一睡一个准儿!”
罗畅带着赞赏的目光看着何大叶操作这一切:“行啊,还挺专业的。”
何大叶的这个白眼翻得不太成功,因为上次在家烧方糖时,不小心烧秃了眼睫毛。
罗畅喝了这个之后,果然成功地飘忽起来,眼神迷离。
何大叶借机打开电视盒子,开始看爱情片——是男女主角在影片开头就亲嘴的那种,好不好看不重要。
随着剧情推进,何大叶越来越往罗畅身上靠。
等到男女主角亲嘴脱衣服的时候,何大叶忍住尴尬的自尊,逼着自己的脖子转到罗畅那边。
罗畅这人啊,也是够可爱的,喝点酒就变成孩子,眼睛笑眯眯的,看啥都高兴。
他见何大叶把头转过来,就亲了一下何大叶,见何大叶没把头转回去,就又亲了一下。
何大叶的脖子都僵了,罗畅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说话跟撒娇一样:“哎呀,再亲就出事儿了。”
何大叶脖子动了一下,明显感到肌肉僵化,她终于忍不住,自己开始暴风骤雨地亲上去。
妈的,男人现在上个床都这么磨叽,何大叶觉得自己今天够主动了,怎么现在男人矜持得如同一座贞节牌坊,女人反而要扮作出笼的猛虎?
还好,在酒精的催化下,俩人亲得酣畅淋漓。
很快,就到了水到渠成时。
何大叶有点热泪盈眶地瞥了眼自己下半身,生怕下面飞出一群蝙蝠,还荡着回声什么的。
此时,她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健康活泼嗷嗷待哺的卵子已经头缠着“奋斗”字样的头巾,一切都准备好了。
但,但,但……
但罗畅竟然软塌塌的,最后还睡着了。
何大叶觉得太难堪了,演了半天淫娃,最后遇到了这样一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