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19^~大唐开元二十九年,八月,石堡城。
风从高墙上的小透气孔涌入,一股高原特有的清寒之气扑面而来,激得牢里的两人都打了个寒颤。
李缜抬起头,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岑参。没想到,刚穿越到大唐就遇上了这位大诗人,还是在这个地方见面的。
他前世是一名军人,在救灾行动中因劳累过度昏迷,等再次睁开眼,便来到了大唐。
现在的他也叫李缜,自出生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教他识文断字,外祖父教他练武。今年,正打算去西域应募长征健儿,与一支商队同行,怎知,刚过虢县(今宝鸡),便染上疾病,前几天更是昏迷不醒。醒来后,周围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岑兄是说,在我昏迷的三天里,官军以我们是吐蕃谍者为由,将我们都抓了起来?”
“不不不!”岑参连连摆手,“吐蕃谍者是我们在鄯州雇佣的向导,老刘头。他已经招了,我们是因为雇佣了他,才受到牵连,被关两天了。”
就在李缜思考的同时,那布满铁锈的牢门竟然开了!
“我乃江陵岑参,欲与李郎同去安西应募,都不是吐蕃……啊~”岑参反应很快,已经迎了上去,结果却被踹倒在地。
“起来!军使要审你!”进来的军士越过岑参,对李缜道。
李缜有点不情愿地跟着军士走出监牢。
这个地方似乎很小,因为刚从牢门,往前五步便是十六级台阶,上去后转右,不过九步,就来到了一五步见方的,地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污泥的石室。
石室的里墙上,立着三个铁架,两个栓满了乌黑的铁链,另一个则绑着一个人,一个残缺不全的人。
尽管李缜前世服役多年,心志坚定,但初见此景,脑袋还是“嗡”地一响。
“跪下!”领路的军士喝道,见李缜不动,立刻左手勒着李缜的喉咙,右脚踹在他的脚弯处,“咚”的一声,两人一起着地。
“非我轻慢,但你们跟吐蕃谍者一起出现,当仔细盘查。”
头顶传来一把雄浑有力的男声,李缜放下对军士的仇视,抬头一看,只见这案几之后坐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军将,膀阔腰圆,方脸剑眉。军将所说的老刘头,是商队在鄯州雇佣的向导,没曾想,才跟着他走了两天,就被官军给一窝端了。
“这是你的玉,质地坚润,纹如裂冰,不像是一般行商所能拥有的。”军将将玉佩对准了石室唯一的小窗,观赏了片刻,边赞边道,“说吧,你是何人?”
军将话音刚落,摁倒李缜的那军士便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一根五尺余长,顶端包铁的黑木棍,拄在李缜面前,大有一副李缜不能说服他,就当场打死的架势。
李缜心想,自己的信息都在过所上写着,商队走的,也是官道,因此有没有问题,全凭军将一张嘴,与其跟他争,还不如学学安禄山的“故智”,高声吼道:“大夫难道不想效法班超,立功西域,为何要杖杀勇士?”
“哈哈哈哈,莫非你也想学安都督?”没想到,面前这军将竟然也知道,安禄山曾因偷羊获罪,但又急中生智,在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棍下逃生,最终因此富贵的事。
“可我要如何才能相信,你不是吐蕃谍者呢?”
李缜自然知道,这吐蕃人也不是吃素的,但在通敌这顶大帽子面前,也只有一路走到黑了:“我可上马杀贼以自证!”
军将死死地盯着李缜的眼睛,李缜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怂,于是也拿出上一世在军营中所练就的威凛之气来与之对视。
“是有几分幽并豪侠的味道,练了几年刀?”
“三年。”李缜知道,多余的词汇只会让军将觉得自己心虚了,因此尽量少说话,装高手。
“骑了几年马?”
“四年。”
“能开几石弓?”
“六石。”
“扯淡!”军将一拍桌案,“这里便有一把六石巨弓,乃是当年信安王所使,到现在都还没有人能用它杀敌。你若能拿它杀敌,我虽不是张大夫,但也能向你保证,就算我只剩下一篮子吃食,也要先喂饱了你!”
“好,不知弓在哪?贼在哪?”李缜脱口而出,他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只能勇往直前,至于失败了,自然是被乱棍打死了。虽然,也有可能会被“乱棍打醒”,回到现代。
军将嘴角一弯,挥了挥手,那军士立刻用什么罩了李缜的脑袋,而后从后面推着他,往不知哪儿走去。这一次,李缜走了上百步,其中多半是在爬楼梯,而后明晃晃的光线突然刺入、他的眼帘,害他好一会儿看不清东西。
“七星楼是振武军最高的地方,但有个家伙,飞得比它高多了,我们怀疑,它为吐蕃谍者所养。”
军将说着,先向一把挂在墙上的巨弓行了个军礼,而后再双手恭敬地取下,递给李缜:“开元十七年,信安王以此弓,一箭射下挂在这的吐蕃大纛,一举夺城。离任之际,信安王将此弓赠予我振武军。唉,十二年了。”
军将闭着眼摇了摇头,一副良将难遇的模样,而后将这巨弓递给李缜:“三箭。”
李缜瞄了眼军士递过来的箭,这种箭有将近三尺长,铁箭头上爬着五道血槽,尾羽则是用翎制成,一看便是上好的,专为这把六石弓打造的箭。强弓重箭,对使用者的臂力要求自然是极大的,别看军将只给了三支箭,但正如他所说,一般的长征健儿根本拉不开此弓,更别说射出三支箭了。
“不知,贼在何处?”李缜双手握弓,却并不取箭。
军将以手指天,似乎是为了回应他一般,一声雕“咻”划破长空。
李缜抬头一看,忽然觉得脸上一冰,用手一摸,原来是下雪了,但不是很大的雪,落地即化。他心中一喜,再将目光移向金雕,果不其然,它的高度也没有平日里那么高,约为三十丈上下。
李缜拉动弓弦,放了空箭,果然是六石强弓,声如惊雷,李缜的手臂也产生了剧烈的酸麻感。那金雕听见弦声,立刻双翅一扬,登时便成了高空中的一个小黑点,别说是用弓了,用鸟狙来打也得先转起来。
一旁的军士见了,轻蔑一笑,事关他也曾射过这只雕,深知此雕一听弦响便会高飞,因此只有首发便中,才有机会。军将则是略一皱眉。
“可有三石弓?”
“取!”军将对军士道,“还是三箭。”
“一箭!”李缜不是在托大,而是刚才空拉弓弦,他便知晓,这原主虽说也是身强体壮之人,但也够呛能用六石弓连发三箭,换言之,他只剩下了一次机会!一击必中!
不多时,三石弓被交到了李缜手中,这是唐军的制式弓,比六石弓小了一号。此时,那金雕又降到了离众人约三十丈的高度,并左右盘旋,忽高忽低,似是在挑衅。
在上一世,李缜曾经听部队的老兵说过怎么射雕、鹰这类的猛禽。这类猛禽,两翼粗壮结实,翼展一丈,且覆盖着厚厚的毛,如同天然的对身体的保护层,而它们高飞的时候,翅膀一拍打,带起的风便会让箭矢飘飞、滑落。因此,为有直接命中躯体,才能射杀这类猛禽。
李缜再次拉动弓弦,那金雕听了,又是双翅一扬,冲上云霄,但它似乎猛然察觉到了什么,向上五、六丈后,便展平双翅,又在空中翱翔,同时发出一声尖“咻”似是在嘲笑李缜。
李缜又拉了一次弓,金雕再次一扑翅,身子便往上窜了
数丈,当它意识到,这又是一次空箭后,似乎怒了,竟是朝七星楼俯冲而来,边冲边连“咻”似是在表达自己对李缜挑衅行为的愤怒。
刺耳的尖啸忽然响起,长箭似闪电,又似流星,箭势强劲而迅疾,金雕尚未来得及扇翅高飞,便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哀鸣,接着就铩羽从从空中笔直地落下,先是砸在那坚实的山石上,而后“咕噜咕噜”地滚入山间的云烟之中。
原来,李缜在用三石弓第二次放空后,便迅速换上六石弓,搭上长箭,眯眼瞄准金雕,等到金雕察觉,停止上升时,展翅翱翔时,便立刻放箭,由于金雕没来得及煽动翅膀,因此,箭矢方能不受干扰地正中金雕的身躯!
“好!”军将大声喝彩,“的壮士如此,吾何惧吐蕃矣?”
李缜知道,军将正在兴头上,而自己初到这个世界,也急需一个安身之处,便立刻对军将行礼道:“大夫若不弃,缜愿替大夫效死!”
“别叫大夫,我乃振武军使,董延光!”军将爽朗笑道,同时解下腰间佩刀,连同那把三石弓一并递给李缜,“今后,这两样军械,便是你的了。边塞虽是艰苦,但若有了军功,照样可以入朝为相。”
董延光说了很多,但李缜真正听进去的,却只有“董延光”这个名字!董延光在史书中,只有一句话:为了迎合唐玄宗的意,不顾上司王忠嗣的强烈反对,献计攻石堡城。失败后,将罪责全部推给王忠嗣,间接地害死了一位当世名将。
再加上董延光之前的说法,现在应该是开元末、天宝初,正是历史上记载的,吐蕃趁着陇右、河西节度使盖嘉运的疏忽大意,攻下石堡城的那段时间!
换言之,这里马上就要遭到吐蕃的全力攻打,且必将沦陷。就算此番侥幸得脱,也难保以后不会丧生于此。想到这,李缜真想给刚才轻佻的自己两巴掌。
“壮士可是有什么难处?”董延光见李缜迟迟没有接过刀弓,心中已有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