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芙蓉,香旖旎,碧玉堂深清似水。闭宝匣,掩金铺,倚屏拖袖愁如醉。”
“迟迟好景烟花媚,曲渚鸳鸯眠锦翅。凝然愁望静相思,一双笑靥嚬香蕊。”
是莺舌百啭,是余音袅袅,由远及近,这声音倒像是哪个犄角旮旯里传出来的。
姜栈打从听到这歌声起,驻足在原地已有片刻,迟迟不肯离去。
元公公偷摸着打量,若是还看不出皇帝的心思,他这近身太监算是白当了。
“皇上,这声音像是从南苑传来的。”
南苑,姜栈眉梢一挑,先帝在世时,当太子的他也有所耳闻。
从南下送来的绝世美人,可这美人还未见过先帝一面,在他来的路上,已经传去了先帝驾崩的消息。
没来得及被临幸,连陪葬的机会都没有,美人就这样被遗忘在了南苑,说不清是幸还是不幸。
南苑墙头,身着雪白内衫的月华蹬了蹬脚丫子,慌乱的试探着脚下悬空的地方。
他今晚待到服侍的宫女睡了,才偷偷摸摸起身,爬上墙头看看月亮。
月色如霜,皎洁透亮,这兴致一上头,自己就管不住这嘴。
生怕惊动了旁人,担惊受怕的朝墙头下试探。
纤细的双臂攀附着墙头已有片刻,早就力不从心他,臂腕一松紧,“哎哟。”
伴随闷咚一声,人也跟着摔在了地上。
月华来不及喊疼,拍拍腿上的泥,脑子里宫女姑姑絮叨的话还在耳边。
“衣着不得体,行为不检点。”
怕极了被耳提面令,月华猫着腰跑进了房门。
歌声停了好一阵,姜栈意犹未尽的站着不动,指尖轻叩在腿侧,待蝉鸣声愈来愈大,他才如梦初醒。
月华身份尴尬,非嫔非奴,在后宫既不是主子,也不是奴才。
伺候的宫女算不上尽心,嘘寒问暖尚且做不到,月华提的要求倒是能办妥。
前提是这位大美人安生的当个金丝雀,生怕这位生性像顽猴一样皮的美人惹出祸端来。
“姐姐,我也想画像。”都是房里那几幅美人图惹的祸,月华见什么新鲜就喜欢什么。
被揪着袖子的宫女进退两难,月华不依不饶道,“姐姐,好姐姐。”
任谁都舍不得对这位大美人甩脸子,这嘴儿这也甜,人也甜。
“奴婢这就去,公子你可别再胡闹了。”
殿内,元公公吩咐小太监呈上画像,佝偻着背脊道,“皇上,这是前几日进宫秀女的画像。”
天子连头也不抬,挥挥手示意撤下去,庸脂俗粉,入不了眼。
元公公又道,“皇上可是乏了?”
闻言,姜栈捏了捏鼻梁,新帝登基,繁杂琐事一堆,扰人心烦。
冷峻帝王后宫佳丽众多,偏偏没一个知心的。
来回踱步,姜栈又停在了昨夜的地方。
南下来的美人,到底是何种绝色,据说还是个男人。
心中的蛊虫被唤醒,姜栈朝着南苑去了。
月华支棱着下巴无所事事,眼巴巴的盯着回廊里来人。
盼星星盼月亮,回廊上一暗,一到黑影渐近。
月华赶紧站起身,提着衣摆朝院子里跑,“来啦…”
一抹新绿跃入姜栈眼帘,长发犹如瀑布般泄下,衣衫半开,提着裤腿的人,可爱的脚丫子还踩在地上。
红扑扑的小脸上藏不住的兴奋,眉眼上扬,一开口像是山涧的精灵,“画师来啦。”
“大…”元公公兰花指刚抬起,便被姜栈打住。
姜栈微微挥手,示意元公公下去,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人,“画师?”
月华想让画师看看,他房里的美人图,眉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你跟我来。”
手腕上一热,姜栈险些被拉得一个趔趄,美人步子轻快,频频回头冲他笑,他只能加快步子跟上。
细风拂过,姜栈能嗅到他身上香甜的味道,像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
房里墙壁上挂着几幅美人图,卧着的,站着的,倚着的,藏在珠帘后的,轻纱半遮面的,体态万千,婀娜多姿。
“你看,你看。”月华撒开姜栈的手腕,他个子不够高,够不着墙上的美人图,一脚踏上一旁的凳子,嘴里闹个没完,动作也不曾消停。
房内能听到哐当哐当的撞击声,月华摇摇晃晃的摘下美人图,姜栈仰着头伸手去接,人就这样撞到自己怀里。
有人当肉垫子,月华抬头冲他一笑,讨赏似得晃了晃手中的画,“我也想要这样的。”
姜栈沉默不语,眼底是月华看不懂的深沉,他那点机灵劲儿,只知道眼前的画师没有真的动怒,不会像小宫女一样大呼小叫,也不会像管事姑姑一样眉头深锁。
白嫩的脚丫子俏皮的踩在姜栈的常服上,姜栈一手搂着月华的腰肢,一手拿过美人图,“想要这样的?”
怀里的人点点头,姜栈又道,“是献给皇上?”
月华有些日子没听到有人跟他提起皇上,双手抓住美人图的一角,蹙着眉头,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才眼巴巴道,“你…偷偷给我画不成吗?”
姜栈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是当真不认识人,还是跟他玩欲擒故纵?
若是真是欲擒故纵,这位南下来的美人,心机也颇深,胆量也太大。
见画师不答,月华权当他答应了,扭捏的从他怀里站好身子,学着画里美人的样子搬弄着姿势,低声嘟囔,“是这样吗?”
不规矩的脚再次踢到姜栈的衣摆,姜栈一把握住,掌心摩挲着细嫩的脚背,“没人照顾你?”
月华极为怕痒,惊呼着在他手里挣扎,又怕摔倒在地,只能扶着一旁的凳子,“当然…当然有啊!宫女姐姐…正忙了!你快撒开我!”
惊觉自己的声音太大,月华张皇的捂住嘴,怕引来宫女,膝盖酸软,幸好姜栈手快,将人捞进怀里。
月华偷偷探头看了看窗外,催促道,“你快点画吧,宫女姐姐不让我玩太久。”
险些被月华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唬住,元公公在外头,怕是小宫女跟画师都进不来。
姜栈朝一旁的躺椅稍稍抬了抬下巴,“那你还不去坐好?”自己便走向书案旁。
月华是一刻都坐不住,支棱着下巴,朝姜栈眨巴着眼睛,双脚一上一下的晃悠,悠悠道,“好了吗?”
小猴子,坐没坐像,站没站样,像是没长骨头一样,卧在躺椅上,怕是手腕撑得酸软,月华翻了个身,仰躺在上面。
“好了吗?”得不到画师的回答,月华又是一个翻身,好一个“鬓似乌云发委地”,姜栈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霎时间正好对上月华的双眸,眉眼盈盈,神情举止都带媚态,手如尖笋肉凝脂,指尖撩起发梢,正殷殷的看着他。
“你若是再乱动,今日怕是画不好了。”姜栈颔首间,嘴角微微上扬。
月华的性子是听话又顽皮,嘴上乖乖的答应了,转头又忘得一干二净。
见画师低头的片刻,他跳下躺椅,抱住妆奁又回到躺椅上。
姜栈听的“哗哗”声响,一抬头见着月华正胡乱带着满头的头饰,竟笑盈盈的问道,“好看吗?”
俗不可耐,可又不乏天真。这些凡桃俗李的东西,哪怕是一分放到月华身上,都显得太多。
“放下。”姜栈轻声道,一盏茶的功夫,便知道这月华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性子,轻声细语的商量他怕是记不住,可当真要发火,姜栈有些不愿对他动怒。
念念不舍的放下妆奁,月华心道,画上的美人都戴着的,可嘴乖惯了,不知道怎么忤逆旁人。
戴上去容易,取下来难,月华扯着发髻直哼哼,平日里都是小宫女伺候着穿衣,再者这些花哨的东西,他都嫌碍事,不愿佩戴。
见月华快跟自己扭打成一团,姜栈微微叹气,放下手中的笔,朝他走去。
狼狈样被人瞧见月华也不难堪,朝姜栈憨憨一笑,不知道他是机灵,会看人脸色,还是真的傻,左右是让人发不了火。
见姜栈在他跟前坐下,月华朝他腿上一趴,喃喃道,“扯得我脑袋疼…你画好了吗?”
堂堂皇帝,还没人敢指使他做任何事,画画也好,摘头饰也罢,“就你这般折腾,今日怕是不成。”
那太好了,月华暗暗想道,“那你明天再来吧。”
下巴的棱角随着说话的振动,在姜栈大腿上伴随着酥酥麻麻的感觉,月华炽热的呼吸,透过衣摆温温热热的,不真切,似有似无。
大手托住月华的下巴,指腹摩挲在细嫩的肌肤上,姜栈指尖微微用力,将他下巴抬起,“明天再来?”
今日不行,今夜不行,偏偏是明日吗?后宫的妃子,哪个不是耍尽手段的挽留自己,这小东西不知如何讨好人吗?先前的人是怎么教的?
大抵是忘了人家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姜栈愤愤不悦,低头蹙着眉与他对视。
那不是画没画完吗?不明日来还能怎么办?月华正奇怪宫女姐姐今日怎么不见人影,胆战心惊的怕她来教训自己。
月华推开一旁的发饰,作势要往地上蹦,被姜栈大手一捞,拦住了,“又要去哪?”
一刻也不消停,月华在他怀里扑腾了一下,“嗯…”粉嫩的舌尖悄悄舔着嘴唇,“我想看看…”
眼神一瞥,姜栈便能看到他脚心的踩到的泥土,灰溜溜的,像是刚从土里探出脑袋的小地鼠。
“没人伺候你?”姜栈眉间快拧成一股绳了,“靴子去哪呢?”
靴子早就被月华蹬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月华唔唔轻哼着,一门心思都在画纸上。
等不及姜栈给他找靴子,抱住姜栈的腰际,额头在他胸口蹭了蹭,“给我看看,我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