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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出尘是全村最漂亮的哥儿,嫁给了村里唯一的秀才陈程才,大家都说他们是男才哥儿貌,般配的很,可他夫君为了攀高枝,一家联手将他害死。
成亲前,林出尘也幻想过婚后生活,村里人都说夫君会疼人,是哥儿的依靠,哥儿嫁了人才有了天,什么事情都有人帮忙抗了。
可成亲后他才发现,婚后生活跟他幻想的天差地别,夫君在县城里读了几天书,就瞧不起乡下人,更瞧不起他这个乡下哥儿,他说话带着乡音,明明软软诺诺的,可陈程才却总让他闭嘴,在家不要开口说话,免得把土气传染给自己。
成亲第二天,陈程才就迫不及待的去了县城读书,一开始逢年过节会回来,后来年节也不回来,说是读书任务重。
一次婆母让他做件棉衣给陈程才送到县里书院去,天寒地冻的日子,公爹怕冻坏了家里的驴,让他一个人踩着雪一步一步走到了县城。
到了书院门口,陈程才正和几个同窗说笑着往回走,看到他来,立刻就收起了笑脸,不悦的看着他。
最后棉衣虽然收了,但同窗们问起他是谁,陈程才却说他是家里的下人,同窗们自然知道他是乡下来的,都知道他在说谎,表情里带着嘲讽:“呦,你家还有下人呢?”
陈程才仿佛看不出来,还觉得自己特有面子,回了句:“那当然。”
从那之后林出尘再也没有去过县里,六年后,陈程才去了京城做官,还得到了王爷的赏识,给他牵线搭桥配了一门好婚事。
他为了和高门贵女成亲,谎称家中没有夫郎,为了不让谎言暴露,急忙回家解决了林出尘。
他回家后,立刻写了封休书,可是家中的长辈说林出尘这些年孝顺公婆,不好休,万一林出尘觉得不满,跑去告状,他的前途就毁了。
于是陈家的族老长辈们聚在一起,商量出了一个对策,对村里说林出尘六年无所出,来一场拍喜,让他沾沾喜气,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拍喜是他们村的习俗,若是夫郎成亲三年生不出儿子,就要进行拍喜仪式,全家长辈一起拿着藤条、木棍在夫郎神身上拍打,嘴里念叨着吉祥话。
不过这个拍喜也有讲究,有些家是为了沾沾喜气,轻轻拍几下走个过场,有些是真想换了夫郎,用力拍打,将人打死为止,最后还要说一句,他承不住这份福气,不中用。
在这种仪式中死去的哥儿,家属不准找上门要赔偿,娘家人还会因为自家哥儿生不出孩子来感到丢脸,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林出尘就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陈家人绑起来,陈家的所有长辈围住他,拿着木棍对着他身上来回击打,他的嘴巴被堵住,喊叫不出来,只能在鼻子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林出尘的爹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山上采药,还是村里的王猎户急急忙忙的跑进山里告诉的他。
林出尘死后,灵魂飘荡在空中,看到自己的爹因为着急跑回来,下山的时候摔断了腿,还好有王猎户帮忙背下了山。
可紧赶慢赶的回来后看到的就只有他冰冷的身体。
林河看到自己从小娇养长大的哥儿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躺在那里,哭昏过去了好几回。
林出尘记得爹爹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从小就跟他说,“若是爹爹哪天死了,不必给爹爹烧纸,人死了之后就是一滩烂肉,烧再多纸钱也花不了,白浪费钱。”
可是他死后,爹爹却烧了一捆又一捆的纸钱。
爹爹气不过,腿还没好利落,就下地拄着拐想去县城里告状,其他人都说这是当地民俗,就算是县太爷也管不了,而且也不是亲生孩子,没必要。
可林河不听,偏要去县城里告状。
陈家没想到他能为林出尘做到这个地步,找人扮成山匪在路上将他打死,尸体拖进山里喂野兽。
林出尘在山里哭嚎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办法赶走那些野兽,他恨不得化作一只厉鬼,即便永世不入轮回、灰飞烟灭,他也想杀了陈程才一家!
……
正是春日,阳光明媚,几个哥儿结伴去溪水旁洗衣裳,谈论着最近村里的趣事,谁谁家的哥儿定亲了,谁谁家的夫郎又生娃了。
林出尘被波光粼粼的水面晃了下眼睛,他紧紧地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看到了好几个儿时熟悉的玩伴,有两个死了,有的成亲后被夫君殴打,身上脸上总是带着伤的,还有的成亲后生了四五个孩子,每天伺候一大家子,早就被生活磋磨的不成样子了,可面前的小伙伴们却正直青春年少,脸上带着花一般的笑,皮肤白皙稚嫩,无忧无虑……
自己为什么会看到他们?他不敢相信的抬起手去瞧去看,他明明记得自己身上胳膊上都是伤,变成鬼之后胳膊也是烂的伤口,现在怎么没有了?可现在自己的皮肤却白皙细嫩,仿佛出嫁前一样。
“林哥儿,你怎么呆了好半天?有没有听我说话?”一旁的燕哥儿撒娇的抓着他的胳膊来回晃,“听我说嘛,昨天我家隔壁的铁牛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个哥儿做夫郎……”
林出尘瞧着旁边的燕哥儿,小嘴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燕哥儿成亲后难产死了么,孩子也没留下来。
对,自己也死了,这里是地府?自己死后,那几个活着的小伙伴也都死了?
林出尘抬起头,地府也有这么明媚的阳光吗?
“你怎么一句话不说?”燕哥儿捂嘴偷笑:“是不是因为快要成亲了,幻想着跟夫君的婚后生活呢?羞羞羞!”
“成亲?”林出尘听到这个词,仿佛应激了一般坐到了地上,脸色苍白。
“林哥儿你可别吓唬我。”燕哥儿看他的脸色煞白,以为他病了,赶忙放下手里的衣服来瞧他。
其他几个哥儿听到这边的声音,也都跑过来围住了他:“小燕儿,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刚才说到成亲,他就吓成这样,仿佛见了鬼一样。”燕哥儿不解的说,“成亲不是好事么,怎么这么害怕?”
“你可是走运,要跟陈秀才成亲了,我娘说陈秀才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夫君,你不高兴,怎么反倒害怕呢?”
“可能是要离开家了,害怕吧,我上次出门赶集,也很害怕。”
“我还想早点成亲呢,离我娘远远的,再也不用受她的气了。”
其他几个哥儿也跟着点头,想要早早成亲,不必在家中受气。
林出尘望着他们,满心疑惑,他们怎么这样奇怪?一个个嘴里说着想早点成亲离开家,可哪个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外一个火坑,不是被丈夫打骂,就是被婆母磋磨,好一点的燕哥儿没有被婆家夫君欺负,也死在了难产上面,一尸两命,一向疼爱他的夫君都等不到第二年,便匆匆娶了新夫郎……
他们怎么好像把所有痛苦都忘记了?就好像回到了十几岁一样,难道这不是地府,他摸了摸自己的呼吸心跳,脸也是热的。就好像重新活了一次似的。
“我们还是去找林大夫来吧,他这样子怪吓人的,像是得癔症了似的。”燕哥儿说。
另外一个哥儿拦住他:“今天是陈家去林家商量成亲事宜的日子,林大夫特意把林哥儿支出来,他现在不好回去,成亲前不能跟未来夫君见面。”
燕哥儿着急:“那总不能看着他这样吧。”
林出尘猛地惊醒,他死死的抓住燕哥儿的手腕:“今天是几号?什么年份?”
燕哥儿挠挠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答了,“今天是初五,下个月你就要跟陈秀才成亲了。”
林出尘听到这话匆忙从地上爬起来往家跑。
他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闹不懂状况,不知是上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还是梦,鬼也会做梦吗?
就算是梦,他也要在梦里扭转一切。
林河正在和陈家人谈成亲当天的流程和一些其他事宜。
林河原本不是陈家村的人,幼年是和爹娘一同搬到陈家村,因为爹娘是大夫,为人仁善,给村里人治病时,见到穷苦的人家,就少收些钱,村里出过一场瘟疫,附近几个村子死了大半,就他们村子控制住了,因此在村里竖起了威望,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把他家当成外乡人了。
只不过林河的爹还不安心,想要彻底融入这个村子,于是跟陈家攀上了亲。
陈家的老太爷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跟他们家结亲,等到林河的下一代出生,他们就彻底融入陈家村了。
林河和陈家的女儿订了婚,后来林河采药的时候被野兽攻击,失去了生育能力,他不想害了未婚妻,并未隐瞒此事,这门婚事也就这么算了。
再后来林河收养了林出尘,陈家又找了过来,想让俩家的孩子结亲,他相信林河的人品,必定能培养出一个好孩子来。
其实林河家也算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虽然是个外来户,却在村里颇有名望,跟他家结亲,算是互惠互利。
双方家长正在院子里商量结婚的事,忽地听到远处一连串脚步声,木门被人用力的推开,一个漂亮哥儿闯了进来。
林出尘跑的满头是汗,额前的碎发都贴在了脑袋上,脚上的鞋子都跑丢了一只,脸也因为剧烈的运动染上一片红晕,原本应该是狼狈的场景,可是放在他身上却散发着少年人生机勃勃的生命力。
“怎么跑成这样?”林河见他脚都跑破了,袜子上染上了一片血红,心疼的把他扶进来,“发生什么大事了?让狼撵了不成?都是快成亲的人了,还这样莽撞。”
“爹,我不成亲了,我不要跟他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