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耗费了六百四十八枚灵石，至今半个多时辰已过，却仍未见灵钻入账！十分钟之前就已经向你禀报此事，而如今尚无解决方案，你是修为尽失了吗？还不速速为我解忧去！"
电话彼端传来一声雷霆般的咆哮，震得杨柳耳畔嗡鸣不止，那肆无忌惮的辱骂令他紧握话筒，几乎要将其捏碎。
然而身为一名客服弟子，他不能如此行事。
杨柳深深吸了口气，强装欢颜，声音柔和地回应道："尊者，您的困扰我已如实上报至修炼殿，他们此刻正全力排查异常，相信问题将很快得以解决。此外，还请您言语之中多些礼敬，切勿口出恶言。"
"你这个贱婢客服，每月仅赚些许微薄灵石，竟敢让我对你客气！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报你的工号，我要向宗门高层投诉你！"
电话中的嗓音越发高昂刺耳。
"回禀尊者，我的编号为3184，事情已然转告修炼殿，请您耐心静候处理结果。感谢您的垂询，就此别过。"
言毕，杨柳果断切断了通话。
即便拥有再好的涵养，在面对此类修者时，恐怕也无法保持冷静。他已竭力压抑内心的不快。
挂断电话后，杨柳疲惫地倚靠在法座式的仙玉椅背之上，轻轻阖目，手指轻抚着太阳穴以缓解压力。
他供职的宗门坐落在鹏城，名为天悦仙游阁。
此乃一家专营灵境游戏的小型宗派，虽非庞大势力，但也聚拢了七八十位弟子。设有炼器殿、宣传峰、服务殿、宝库等多个部门，每年贡献的灵石收益亦有两千三百万之巨。
他便是服务殿中的一名寻常弟子。
"蹬蹬蹬"
"杨柳，掌门唤你前往其静室一会。"
正当他凝神调息之际，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传来，同门师妹小刘嗲声嗲气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杨柳忙睁开双眸。
"啊，掌门召见我？小刘，你知道掌门找我有何要事吗？"
提及此事，杨柳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毕竟刚才那位修者扬言要向上级投诉他。
"不清楚呢，不过瞧掌门此刻的脸色，似乎并无吉兆，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同事小刘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兴奋，她那双精明的小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杨柳。
杨柳心中一阵凄凉，同为宗门弟子，何苦相互为难呢？纵使自己身处困境，小刘又能从中得到何种益处？
杨柳起身，振作精神，朝着掌门静室缓步而去。
身后隐约能听见小刘的嘀咕声，"长得再俊俏又如何，还不是囊中羞涩的修士一个！整日一副高傲模样，究竟给哪位仙子看呢！哼，我看得起你，周末邀你一同游历仙境、观赏仙影都不肯，呸！"
杨柳心底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自己并非故意摆出清高的姿态。
一则每逢周末，并非人人都能得到修行的闲暇，除了客服弟子的本职事务之外，他还肩负着“引渡使者”的重任——每逢宗门新开仙域之时，他需化身其中引导各路修士提升消费。
至于另一点，则是对于小刘的评价——她身高不过一丈五，体重逾越三位数，面如满月、鼻尖泛红，一双灵动不足的小眼睛时常似睁非睁。
这样的形象，实在与他的审美标准相距甚远。
他不愿引发小刘的误会，故而索性不给她留下任何遐想的空间！
踏入修炼者事务所，其门户微启，杨柳轻叩两声后，便缓步入内。
“执事大人，可是在寻我？”
执事正俯首于法阵操控台之前，不知正在研读何种秘籍，闻得杨柳之语，方才抬首而视。
其言辞威严地喝道：“杨柳弟子，你这是怎么回事！竟又有人向本座反映，指责你修行态度恶劣，并称你在灵识传音中恶语相向！难道你已将守护弟子戒律抛诸脑后，莫非欲舍弃这修行之地不成？”
杨柳闻此言，面色骤变，急忙辩驳道：“执事大人，弟子冤枉哪！实情乃是那位修士先出言辱骂，弟子自始至终未曾有过一句失礼之言。”
然而执事并未给其辩解的机会，只是挥手示意不必多言，显得颇为烦躁：“罢了，既然已有修士向本座投诉你，此人乃是我们‘五行境’的一位重要顾客，已在本宗消耗数万灵石，即将晋升下一层修为！此刻他投诉言明，若不能得到妥善处理，日后将不再向本宗贡献灵石。”
五行境，乃是一个以修行者消费灵石等级划分服务级别的地方。凡消费过万灵石者，皆记录于核心弟子名录之中，享受的服务品质堪称细致入微。
其中，消费达十万灵石者，被誉为“玄晶级顾客”，遇到修行上的疑难杂症，皆可直接通过秘境通讯与专属客服沟通解决，客服必当迅速响应，答疑解惑。
杨柳负责接待的便是玄晶级及其以下的顾客群体。
而消费达到三十万灵石者，则晋升为“阴阳尊者”，直接受客服主管亲自照拂，每逢中秋佳节，更会收到宗门特制的月华灵饼作为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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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执事一番训斥，杨柳顿时瞠目结舌，心中深知宗门坚守的原则——唯有那些愿意付出灵石的修行者，方被视为真正的贵宾。
“那那我……”
“你还想说什么！本月修行进境奖赏一并扣除，往后若有再犯，休怪本座不留情面，驱你离山！”执事瞪圆双目，油滑的面容之上泛起讥讽之色。
杨柳闻讯急躁万分，自家所在的宗门为削减对弟子们的灵石供养，故而在契约中将每位弟子的基础修行补贴定为当地的最低标准——两千二百枚下品灵石。
余下的部分，则是以修行成果奖励的形式予以发放，杨柳每月的修行成果奖励恰好为两千三百枚下品灵石。
倘若悉数被罚没，那么扣除应缴纳的宗门供奉和修行保障灵石后，杨柳本月所得仅剩一千七八枚下品灵石，足以堪忧生活费用。
“执事大人，还请您容我细述原委……”他忙不迭地恳求道。
“我对你的申诉并无兴趣，速退，勿扰吾时间！”执事摆了摆手，犹如驱散蚊蝇般生硬。
“执事大人，弟子曾递交一份转职至灵宝殿的申请，不知是否已获准许？”杨柳并未立即离去，而是毅然决然地立于原地，再次发问。
执事略微挑眉，随手在案牍上翻找片刻，取出一份呈报，略一浏览之后，不禁哑然失笑道：“你欲转往灵宝殿从事运营事宜？可知何为法宝经营之道？”
在修真世界的某座繁华城池中，入职仙凡贸易公司将近一年的杨柳，始终以仙运部同修为师，日夜研习《凡人心诀》，甚至于休憩之时，亦翻阅《天心消费秘籍》以洞悉世俗之欲。他坚定地道：“仙运执事，将修炼此道视作毕生之志，还望您能允准。”
“你这是在耗费我对你的耐心，你知道吗？那些所谓的‘狗屁理想’在我眼中一文不值，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告诉你，若再有修士投诉你失职，你就将面临重罚！此刻，立刻退出此室，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仙运执事手指指向室外，语气冷厉。
杨柳默然片刻，黯然转身离开了仙运执事的秘境书房。
又是一个修炼兼工作的深夜，当杨柳从公司的九霄宝塔走出来时，夜色已深，时钟指针过了亥时三刻。他疾步赶往附近的星梭驿站，希望能赶上最后一班通往俗世的星梭。
接近星梭驿站时，杨柳瞥见他所需的那艘星梭恰好点亮了尾部灵光，准备启程离去。
“驾使大人，请等一等！请等一等我！”
情急之下，杨柳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全力施展踏云术追赶而去。幸亏平日修炼有素，他的身法尚算轻盈，经过一段瞬息百里的疾驰，终见星梭徐徐停靠下来。
上气不接下气地抵达舱门旁，杨柳抓住门环步入星梭。这正是最后一班往返世俗界的星梭，船内空旷无人，只有前排坐着一位女子，正好奇地注视着他。
杨柳喘息未定，便取出储物袋中的灵符打算激活通行令，却尝试多次都无法唤醒符箓内的灵力，显然是因为灵石耗尽而失效了。
无奈之下，他又从怀中掏出乾坤囊，想要找出一些散碎灵石支付船费。然而，打开一看，却发现乾坤囊内除了他的身份令牌，竟无半颗灵石。
“小友，没有灵石可是无法乘坐星梭的哦。”驾驶星梭的修士瞥见这一幕，戏谑地调侃道。
杨柳脸上泛起尴尬之色，解释道：“我手中的通行令灵力耗尽，身上又没带散碎灵石……”
此时，一只白皙的手臂忽然伸了过来，两枚晶莹剔透的灵石准确地投入了灵石收取口。
“我这里有散碎灵石，已为你代付。”声音清脆悦耳，正是那位坐在前排的女子。
杨柳惊讶地转头望去，原来出手相助之人便是那位穿着白色丝缎上衣、蓝色仙霞裙，脚踏白玉履的年轻女子。她面容清秀，眸光明亮灵动，如同秋水含烟，一头乌黑秀发至颈间，随风飘逸。
“多谢姑娘援手，不知能否有幸加上姑娘的仙讯印记？”杨柳对着她微微一笑，提议道。
女子微微愣住，望着杨柳，尚未做出回应……
杨柳连忙澄清：“切莫误解，我仅是欲将适才的代步灵晶归还于你。”
“然而你那通讯法宝不是已无灵力了吗？”少女秋波流转，嘴角含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望着他。
“不妨将你的道号刻录于这片灵符之上，或者你也可将道号告知于我，待回到洞府之后，我立刻以元灵之力传讯支付灵晶予你。完成之后，你便可将我从你的通讯录中剔除，还请务必应允此事。”杨柳言辞恳切，其神色无比郑重。
此乃修士的尊严所在，杨柳绝不允许自己承受来历不明的馈赠。
少女仿佛洞察了他的心意，遂从随身携带的乾坤囊中取出一张空白灵笺与一支灵墨笔，“噌噌”写下一道灵符代码，递至杨柳面前。
“喏，这是我之修行者通讯印记，若你执意要偿还灵晶，便以此添加为友吧。实则此举并无必要，修行之人行走在世，些许困境常有，区区灵晶不过举手之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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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当偿还。”杨柳微笑着回应，语气坚决。
他接过了那张灵笺，仔细叠好并收入了储物袋。
车厢之内一时静默，唯有车内的仙乐广播飘来一阵歌声：
“吾曾遭受无尽寒风穿透心胸，
吾曾因遥不可及的仙途梦想而仰望星海，
吾曾受无数讥讽逼迫放弃心中的仙音宏愿，
吾亦曾让漫天尘埃掩埋内心的浩瀚激荡……”
这悲凉的词句，在隔壁那位名为樊老的修士嘶哑嗓音演绎之下，更显得凄楚。
杨柳面色略显苍白，已然沉浸在歌声所引发的沉思之中。
随着歌曲渐近尾声，一位浑厚温柔的仙子之声适时响起。
“哦，道友，你在今日过得可还好？在这深夜依然聆听仙曲，想必内心深处孤独寂寥吧。”
此时正值炎夏，公交车内的寒气法阵运转得恰到好处。
然而杨柳却感体肤寒冷，忍不住微微颤抖，身躯蜷缩，原本挺拔的脊梁也随之弯曲。
他今日过得究竟如何呢？
白昼所经历的种种情景犹如幻境般在他脑海中一一回放。
“你这修为低微的客服弟子，每月赚取几枚下品灵石，有何资格让本座对你客气相待！”
“整日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你以为自己是在给哪个大能修士做样子看么！”
“对于你的辩解，我实在没有半点兴趣倾听！”
“何其狗屁的理想，你的所谓追求在我眼中一文不值，我压根儿就不屑一顾！”
那些玩家、小刘以及宗门执事的声音也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就在这一瞬之间，杨柳泪流满面。
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哭泣，想要竭力抑制住泪水，却发现一切努力都显得如此无力。
自幼明理以来，他似乎从未有过哭泣的经历，曾经以为自己无论何时何境都不会落泪，但今日，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宣泄。
成年人的世界，崩溃往往只在刹那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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