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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一梦kareny

千秋一梦kareny

简介:
作者「坐高台」个人专栏,脑洞言情短篇合集。 千秋岁引:一梦关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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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一梦kareny》

    ()

    我重生回到高考前夕,将站在学校天台的学神拽了下来,「说了不许跳,你听不懂啊!」

    他跌倒在地,垂眸颤了颤睫毛,蜷缩起来,轻声和我道歉:「对不起……」

    我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周玉白,我是来救你的。」

    他不可置信地抬眸望着我,像只受惊的小狗,眼里还残留着湿润,手指抖了一下。

    「周玉白,你信不信,有一个人,会跨越十二年的漫长人生岁月,只身徒步,为你而来。」

    「那个人,就是我。」

    他喉结滚动,冰凉的手掌安静地放在了我的手心里,嗓音嘶哑:「求你,救我。」

    上辈子,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学渣加咸鱼,整天想的就是吃喝玩乐。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下完早自习跑到后门翻墙出去吃早饭。

    突然有个人砸在我脚边,鲜血淋漓,溅了我一身血。

    我伏地干呕,没几秒就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我才知道,跳楼的是我们这届的学神周玉白,连续三年稳坐市第一。

    他出身贫困,母亲在一家玻璃厂上班,被机器砸伤,双腿残疾,厂里却拒不赔偿。

    他父亲去讨公道,却在回来的路上被打伤,脑溢血中风,现在还在医院,需要巨额手术费用。

    他妈妈受不住打击,从轮椅上爬到院子后面的枯井里面跌死了。

    而周玉白,这个困住了我十二年的少年。

    在他尚不成熟的高三这一年,选择了跳楼。

    他期望自己的死,能让学校赔付一点补偿金给父亲治病。

    上辈子我难以入眠的每一个夜晚,都会想起周玉白做学神这三年里发生的事情。

    往日当作日常的小事,在多年以后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他也许并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他。

    市一中,没人会不知道这棵清北的苗子。

    我的电脑里有许多他的照片,都是在我失眠的夜里逛学校论坛找到的。

    有他在校运动会短跑拿到第一,笑得眼睛弯起、汗水淋漓却朝气蓬勃的照片,也有他西装革履代表学校去参加英语演讲的从容笑颜。

    俊美清隽的容颜被相机定格,后来者再难居上。

    这些照片记录着他风华正茂的高中岁月。

    他本该延续这样的荣光,做众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一路前行,到大学,到工作,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可这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厄运它啊,专挑苦命人祸害,容不得半点甜。

    我三十岁生日那一天,梦见了周玉白。

    他穿着一中的校服,局促歉疚地出现在了我的梦里,如同今天一样,乖巧、轻声地和我道歉:「对不起啊……我弄脏了你新买的裙子,吓到了你,我在下面攒了十二年的功德,终于可以上来给你道歉了,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他朝我鞠躬,温润眉目同他高二时与我说话的模样如出一辙。

    那是我们高中三年唯一一次交流。

    我的数学卷子忘记写了,班里竞争压力大,我是塞钱进的快班,不太招人待见,在我求了几个人给我抄题无果后,周玉白把卷子递给了我。

    他沉默少言,咳了声,耳尖有些红,不动声色道:「写吧。」

    窗外微风徐徐,阳光明媚,而他意气风发。

    恰是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我拉着周玉白请了假,班主任叹了口气,「我会揪出来偷了捐款的那个人,你好好照顾你父亲。」

    两天前,学校自发为周玉白捐款。

    周玉白人缘好,外加上学神滤镜,从来不吝啬自己的作业笔记还有试卷,有一帮靠他交作业的小迷妹和迷弟。

    这群人虽然学习一般,但是对组织捐款这事,却非常热心肠仗义,不到两天就筹措了八万块钱。

    而就在班委收集完钱准备到医院送给周玉白的时候,钱在教室被偷了。

    这是压死周玉白的最后一根稻草。

    八万块的捐款里,有五万块钱,是班里的插班生常年倒数第一给学校惹是生非的黄毛校霸飙哥捐的。

    周玉白死前留下了三封遗书,一封给学校道歉,一封给父亲,另外一封是给飙哥的。

    一米九的壮硕汉子拿到信的时候哭得打嗝,明明上面只有简洁的两个字:谢谢。

    飙哥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找出来偷钱的学生,狠狠揍了一顿,为此还进去拘留了十五天。

    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拎着酒提着偷钱的去周玉白墓前磕头敬酒。

    后来,我暗地里照顾周玉白父亲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能在医院看见飙哥,医生问他是患者什么人。

    他那时候已经功成名就,夹着公文包呵呵笑,「他儿子是我兄弟,你懂吧,高中的时候给作业抄的过命交情。」

    我看着周玉白因为老师提了偷捐款的事儿后沉默下来的眼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啊,说不定偷你钱的也是家里死人了呢,再说呢,你别担心,八万里面有五万是飙哥捐的,飙哥可是校霸,他肯定能抓出来。」

    周玉白抿着唇看着我,想说话,又低下头朝前走。

    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他穿着学校的蓝白校服,背影清秀瘦削,后颈的皮肤很白。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生怕他下一秒就会从我面前消失。

    我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而周玉白这个活生生的人,会在我睁开眼时,随着云雾散尽,从此消失不见。

    到医院后,我替周玉白把剩下的费用都交完了。

    他清冷沙哑的音色低声传来,难以启齿的话语里,藏着少年单薄的自尊:「宋黛,我以后会把钱加倍还给你,你相信我。」

    我没好气地瞪着他,「我是叫宋黛,我不是叫高利贷。」

    他脸瞬间红得滴血,无措极了,白净分明的手指不自然地屈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笑了笑,「我知道呀,我逗你开心呢。」

    我陪周玉白进了病房后,给飙哥打了电话,让飙哥来帮我看着他,我要去取钱顺便联系护工。

    我和飙哥青梅竹马,同样的插班生,同样的倒数。

    他倒数第一,我第二。

    没办法,我俩都是暴发户的孩子,能指望上什么读书的基因。

    飙哥听说周玉白今天差点跳楼后,急得上蹿下跳,「妈的我扫个小电驴,谁把学校这边的小电驴都换上了自行车!我服了啊天爷,宋黛你给我把人看好了啊,这还有八个月毕业,我的活人版小猿搜题可不能没了啊!」

    飙哥一来医院就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摞钱朝周玉白手里塞,「哥们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你爸怎么办,我怎么办啊,我还指着你毕业呢,你读书这么好,你要上清北你要搞科研的啊,你那物理比我总分都高,你到时候研究个啥玩意把那玻璃厂老板轰死就完了,再说了,我和宋黛这种废物还活着,你咋能想不开啊哥们。」

    我:……

    周玉白被飙哥弄得有些尴尬局促,他有点社恐,奈何飙哥瞎,自来熟,压根看不见人家的不自然。

    这样也挺好的,自从飙哥来了,病房里的压抑气氛都淡了许多。

    我放心地去取钱联系护工,回来的时候,飙哥正咬着烟搂着周玉白肩膀大放厥词:「我妈是市医院的,等我回去联系,咱爹这病交给我了,你就放心地读书嗷。」

    我一把抓住飙哥嘴里的烟,丢进了垃圾桶,「你有没有点素质,这是医院!」

    飙哥摸摸了鼻子,嘿嘿笑,「嗷,习惯吹牛逼的时候叼着说话了。」

    护工安排好了之后,我拿出新开的卡给周玉白,「往后日子还长,你的路也长,不要轻易去寻短见,只是二十万而已,你以后会赚很多个二十万。」

    飙哥从我背后探出头,「是啊是啊,你读书这么好,等你毕业了,别说二十万了,两百万也会有的,不要因为年纪的限制去怨恨自己啊哥们!」

    周玉白艰难咬着牙关,喉咙抽了抽,绷不住红了眼睛,忍住哽咽问我和飙哥:「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我们在学校并没有什么交集,对你们来说,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同学而已。」

    眼看着飙哥的「你是我的小猿搜题」就要脱口而出。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胡说八道:「我和他家里都是做生意的,父母从小灌输的就是长期投资……好吧,因为我们美丽善良大方可爱,也可能是因为我好色吧,我为美色诱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看看你读书又好人又好看!我们作为学校的花朵怎么能看着人才凋零!」

    飙哥震惊地看着我为了活跃气氛口不择言。

    周玉白清冷的面容浮现震惊,就在我以为他要骂我的时候。

    他难以启齿地看向我,艰

    ()

    难地小声和我商量:「等我们毕业可以吗?」

    飙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哈哈大笑,「不是哥们,你怎么还当真啊,这死丫头嘴里从来没一句实话的!」

    我:!

    我明明句句都是实话啊!

    我救回来的少年,自然归我。

    从医院出来的时间,正好是午休的时候,离下午上课还有两个半小时。

    一般这种情况下,我和飙哥都是在家里待到两点才出门。

    我们这种混日子的,主任抓到了也只会说两句,顶多让罚站。

    周玉白依旧沉默,他像是一潭没有声息的死水,只有在我和飙哥说话的时候,他才会焕发一点儿生机。

    医院离我和飙哥的家有些远,但是离周玉白家里很近。

    「哥们,去你家待会,太热了。」飙哥拧开瓶盖,给我和周玉白递过来。

    周玉白下意识地抬起头,想拒绝,话到嘴边,飙哥已经给车扫好了,「直走是吧。」

    周玉白只能点头说:「是。」

    飙哥开心极了,骑得飞快,把我和周玉白远远甩在后面。

    我看着周玉白眼里的犹豫,以为他是怕尴尬,主动找话题:「我和飙哥小时候都是乡里长大的,是初中后我俩的爸妈一起合伙做了生意,家里情况才好些,但是也没什么用,我俩实在不是读书那块料。」

    他偏头望着我,突然发自内心地笑了下,轻松真诚地说:「谢谢你,宋黛。」

    正午的阳光炽热,没一会儿他头上都沁出了汗意,脸颊两边也透出了淡淡红意。

    他眼神漆黑真挚,笑意明朗,风吹鼓了他的蓝白 T 恤校服。

    凌乱的风声下我听见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那是欲盖弥彰下的震耳欲聋。

    他一字一顿,字正腔圆:「我是说,宋黛,我真的很感谢你,救下了我。」

    我这才明白他的笑,是对未来重新燃起希望的期待。

    周玉白,他活过来了。

    到了周玉白家里,我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因为飙哥提议去他家里而犹豫。

    因为他的家里已经被砸得没有地方落脚了。

    飙哥扶起地上散了架的椅子,提高声音:「这是那玻璃厂的老板干的?你没报警?」

    周玉白习以为常地拿起墙角的扫帚扫地,「报了,没监控,没用,周围的人都怕他们报复,没人敢作证。」

    飙哥气不打一处来:「妈的天底下还有这种放屁的事情!」

    我拿起拖把打湿水踩干拖地,周玉白从我手里拿了过去,「水泥地不好拖,我来。」

    「没事,教室不是一样拖了。」

    「我来。」周玉白强硬拿过拖把,声音轻了许多,像是在耳边呢喃,「你去坐着,我快弄好了。」

    看着周玉白和飙哥忙碌的身影,我骑车出去准备买些水,穿过三条巷口,我才找到了一家潦草的副食店。

    我看着头顶上交错的电线以及地上脏乱的水沟,真难想象,城市的另一边竟然有这样一整片摇摇欲坠的危楼。

    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居然从出生那瞬间,就已经判定了。

    周玉白和飙哥收拾了一个小时才把家里弄干净,我们三个人坐在周玉白房间的凉席上,飙哥问周玉白:「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周玉白摇了摇头,房内老旧的风扇吱呀转着,吹起周玉白后面的衣服,白皙的腰间一道青紫的伤痕一路蔓延而下,我掀起他的衣服,惊怒道:「他们打的?!」

    飙哥一把拽过周玉白,「这肩上也是!在医院你怎么不说!」

    周玉白默默地扯过了衣角,盖住了伤口,「这是他们第三次来砸了,他们说了,如果我再敢报警的话,就让这里见血,没关系的。」

    飙哥骂了一句,起身准备去联系他的小弟,我摁住了他,「冷静点,武力要是能解决问题倒是好了。」

    我现在身体里住着的是个成熟女人的灵魂,纵然上辈子我的工作和律师无关,但是基本的常识我还是有的。

    我询问了周玉白一些事情,他家里有医院开的关于她母亲受伤的证明,工作时间、工作场合、工作原因三要素都能符合,判定为工伤这是既定事实。

    另外在询问周玉白的过程中我得知玻璃厂跟所属员工并没有签订劳务合同,和周玉白母亲一起工作的阿姨叔叔们,年纪都不小了,有些甚至都不知道劳务合同和社保是什么。

    我一边让飙哥联系他的小弟放学后挨个给这些阿姨叔叔科普劳动法,策反他们去劳动局告,要求双倍工资和缴纳社保,一边联系了电视台,将这件事情采访报道。

    周玉白的家里是不能再住了,保不定什么时候玻璃厂老板的打手又来了。

    我爸妈出差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只能都住在飙哥家里。

    和电视台约的时间是周日下午,刚好下午的时候学校有几个小时的假。

    我和飙哥本来很担心父母知道会反对,没想到,家里人听说周玉白家里出的事情后反而异常气愤。

    尤其是飙哥的父亲,我亲爱的干爹,当场就骂了起来。

    「这是给我们市里抹黑啊,这可是市里的市第一,未来的状元!真是害人不浅啊这些黑心工厂!告,你们好好读书,叔叔给你找律师告!」

    骂完之后,干爹拉着周玉白的手,「还有八个月就考了,你看看我的这双儿女,这两个蠢蛋,能不能弄个专科读啊,孩儿你帮忙多给他们补习补习,你爹妈的事情叔叔去给你办,你只要能让这两个小王八蛋考上专科,有个大学读,叔叔全家给你磕头啊,过年都让你坐上席,我真是不晓得请了多少补课老师,这俩货那个脑子就跟塞了浆糊一样,根本没用!」

    我和飙哥其实性格非常之开朗,我们一向很自信,除了读书。

    每当这种时候,我和飙哥都会埋下我们的大头,臊眉耷眼,一句话也不说。

    我俩正比谁把头埋得低时,飙哥突然看了我一眼。

    我们两个人一对视,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这真是很严肃的气氛,干爹真的很生气,可是我们就是忍不住,笑了。

    干爹炸了毛:「你们还有脸笑!你们还笑得出来!你们两个卧龙凤雏,一个考二百五,一个考三百八,你们还有脸笑!」

    飙哥嘁了声,梗着脖子顶嘴:「爸你真看不起人,小小专科,那不是有手就会,二百五怎么了,二百五也过线了啊,莫欺少年穷我跟你讲老头,你小心我以后不给你摔盆。」

    干爹彻底怒了,飙哥屁股被踹了几脚。

    最后以周玉白开口说「八个月够了,能上一个还不错的大专」为结尾结束了干爹的怒火。

    飙哥小声逼逼:「大专咋还有等级呢。」

    干爹拍桌:「你说什么!」

    飙哥大声逼逼:「给点钱花花!」

    干爹气了个倒仰,摸着额头说:「我要生二胎,我要生二胎……」

    干爹找的律师是公司里专门请的,律师很专业,将现有的证据保存归类之后。

    他起身去周玉白父亲被打伤的那条巷口,结果那边整条街都没有监控,好在有人证。

    但是人证因为害怕被报复不敢作证,律师再三保证下,他才答应下来。

    还有些阿姨叔叔知道劳务合同后和玻璃厂闹了无果,带着怨气找上了律师吐苦水,一吐就把工厂偷工减料强制加班克扣加班费的事情说出来了。

    这些人证都很宝贵。

    律师通过自己的私人手段拿到了一些玻璃工厂生产玻璃的过程,转而举报了他们工厂质检不合格。

    电视台采访完周玉白之后,转道就去采访了附近的居民和学校老师。

    不少记者也都纷纷上门,干爹的秘书进行筛选,只留了一些口碑好的记者进行采访。

    各大平台将事情播出那天,律师也正式提起诉讼。

    报道一出来,玻璃厂老板人人喊打,玻璃厂附近的居民也找上了记者投诉关于废水排放的问题,附近居民之前屡次举报都没有得到处理。

    一时之间,树倒猢狲散,牵扯出了许多被迫掩埋的案件。

    周玉白的母亲并不是第一个在厂里被机器砸伤没有赔偿反而被武力威胁的人。

    甚至有一些受害者的家属因为讨公道不明不白地离世了。

    玻璃厂老板好死不死,又碰上「扫黑除恶」严打,一个曾经称霸一方的地头蛇就这样一夜之间倾塌。

    干爹和我爸怕我们被报复,每天都是让保镖接送我们上下学。

    玻璃厂老板的案件判定定性需要时间,干爹和我爸安慰周玉白:「好好学习,不要被影响,你要做状元的。」

    令人欣慰的是,学校里面老师严禁同学们谈论此事,班里的同学也很和睦,不会在周玉白面前提起这件事,却做了许多温暖的

    ()

    小事情。

    属于周玉白的那份书本钱和补课钱总是会有人替他交上,班里开班会的时候,班长和同学们私自拉了个群收费,一起把周玉白那份省了。

    吃饭的时候看见周玉白排队,在前面的同学有的直接打两份,把那份给他了。

    问就是卡里钱多。

    一开始大家都是偷偷地买些零食和水放在周玉白的抽屉里,后面就变成光明正大了。

    「哎,买多了,学神帮忙分担下行不?」

    一起都是同窗几年了,大家都深知周玉白性格好不会拒绝别人,连帮忙做值日都是一口答应,此刻,面对众人自然流露出的关切,他更是只会局促羞赧地道谢。

    偏偏他越这样乖巧礼貌,大家越爱调戏他。

    「学神,苟富贵,勿相忘啊。」

    「哎哎,还有我还有我这只,考上清北记得把我拴在宿舍门口!」

    「轮得上你,看我看我!」

    周玉白默默埋头,脖子红到脸。

    真的不经逗。

    偏偏越不经逗,大家越爱逗他。

    周五中午,教室里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不速之客来找周玉白,班长看见不对后,把班里同学都喊醒了。

    课代表去找班主任,其他同学都拎着椅子挡在了周玉白面前,问对方要干什么。

    周玉白认出来这个是带着人去他家里砸东西的头头。

    那个人一开始还凶得不行,连吼带拽人的,最后飙哥跑到走廊朝外大喊了声:「抓小偷啊!」

    整层楼的人都跑了出来,那人见状要跑。

    飙哥从垃圾桶里拿出不知道混合了什么液体的拖把一下子怼到人脸上,「谁让你进来的,门卫怎么会放你进来,你是不是翻墙的,小偷啊,打小偷啊。」

    「yue。」混混头目跪地干呕。

    几秒钟的间隙,两边围满了乌泱泱的人,连打带踹的,混混头目一边哀嚎一边骂娘,直到主任和班主任来把同学哄散。

    学校报了警,那个人是翻墙进来的,来找周玉白是想私了,没想到一中的学风如此彪悍。

    周玉白冷冷道:「我不可能接受私了,我只要一个公道。」

    他极少这样情绪外露,此时眼里的恨意怎么也挡不住,红血丝蔓延,有些瘆人。

    我拉了他一把,轻声安慰:「好了好了,会有一个公道的,一定会有的。」

    他下颌僵硬,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自己外露的情绪,朝我点了点头,神情一下子软下来,突然仓皇地别过头,控制不住得肩膀耸动,空气里传来哽咽压抑的声音。

    飙哥一把把人按在肩上,梆梆两下捶在周玉白背上,「兄弟,哭吧,你哭吧!你哭啊!哭出来咱就不难受了!哭吧!!」

    ……

    难过的气氛再次被打破,还得是咱飙哥。

    10

    第二次月考结束,在周玉白的不懈努力下,飙哥考了 360,我考了 330,虚报成了 400,干爹和我爸非常开心,吃饭的时候一直夸周玉白。

    周玉白汗颜,几次想开口,最终只说了一句:「这次是北京卷。」

    干爹一边喝酒一边呵呵笑,「管他五京八京的,嘿嘿,我俩娃专科有望了。」

    周玉白:「……」

    干爹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钱,蘸着口水数成了三份,丢在我们的面前,摇摇晃晃,「下次,下次考试,再给你爹,给你爹我多考点,多考一分也是进步,还有钱!要是考不好,我就把你们的皮扒了!」

    那天晚上,我和飙哥在周玉白卧室的地毯上叹气。

    飙哥是心疼他的屁股。

    我是难过,怎么重生了,还要读书啊。

    飙哥突然问我:「你咋回事啊宋黛,你咋考得还不如我啊。」

    我:「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烙铁,我可是重生的!你觉得一个天天被老板奴役的社畜做高三的试卷能考多少!

    我能三百都不错了。

    大二学长替考还只能考二百呢!

    「都怪我,」周玉白愧疚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合上习题,情绪低落,「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为我的事情,你也不会落下这么多功课,我后面会好好给你补习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周玉白说的补习,是调到后面四排和我还有飙哥坐在了一起。

    一排刚好三个人,周玉白坐中间。

    光是第一节课,他就没收了我和飙哥的五子棋、象棋还有扑克……

    他扶额,「你们究竟有多少开小差的东西。」

    我该怎么让学神知道,学渣要是想开小差,眼睛盯着黑板,脑子里都能播武侠片。

    晚上英语老师和语文老师都留了背诵的,一般情况下,我和飙哥都是习惯了第二天早上早自习被罚去门口站着早读的。

    可是现在……真的很让人哽咽。

    周玉白看了眼时间,皱眉,「一篇都没背下来吗?」

    我和飙哥站在他面前面面相觑,随即一起低下狗头。

    怎么回家了还要面对老师啊。

    周玉白叹气,「背吧,我陪你们一起熬夜,背完再一起睡觉。」

    我和飙哥对视,两眼泪汪汪。

    于是那天晚上,到半夜,别墅里还飘出发音很方言的英语句子,周玉白一开始还纠正我们的读音,后来直接放弃了,他深吸一口气,「算了,知道意思就很好了!」

    说真的,我第一次见到周玉白这种想死的表情。

    果然,教孩子学习,哪有不疯的。

    忙碌到很晚,终于背下来了,结果就是第二天,我们仨都迟到了。

    英语老师踩着漂亮的小高跟黑着脸看着跑来的我们,一顿输出。

    最尴尬的是,明明昨天晚上都背下来了,一抽查,我和飙哥俩背到一半还给忘了。

    周玉白额间直冒青筋,咬牙切齿地在后面小声提醒我们,由于他的发音太美式,一时之间,我俩还没听出来。

    最后英语老师听出来了。

    你看,老师懂学神!

    最后,以我们三个人都站在走廊读课文结束。

    我和飙哥很内疚,小声给周玉白道歉。

    周玉白叹了口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没关系。」

    上午两节课做数学卷子,第二节课刚打铃,我和飙哥选择题才写到第六道,周玉白卷子都写完了。

    他放下笔活动了一下脖子,随意瞥了一下我们的卷子,震惊得脖子一下子活动得过了头,脖子脱臼了。

    学神可能也有苦恼吧,比如,他现在在医院佩戴颈托。

    周玉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眼里没有了光,「六道选择题,一题都没有对,一题都没有对。」

    他喃喃自语。

    无论我和飙哥说什么,周玉白都不理我们。

    「让我静静。」

    从那天起,我和飙哥俩就下定决心好好学习!

    绝不能辜负周老师!!!

    11

    转眼一个月过去,我算了算时间,今天晚上飙哥的小弟就该抓到那个偷钱的是谁了。

    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上辈子我因为周玉白的事情,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的院,没多久我就出国了。

    那个偷钱的叫程燎,被抓到后死不悔改,嘴里还一直骂周玉白该死。

    被飙哥揍了之后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辱骂飙哥,把飙哥的车轮胎给扎了。

    到了警察面前又开始卖惨,一中一贯抠门,连个空调都没有,更别说教室里的监控了。

    没有监控,没有实质的证据,根本无法以盗窃罪给他定罪。

    谁也没想到,他人前那么混账凶狠,到了警察面前又是说自己脑袋疼又是说自己心脏有问题,头晕恶心的,还讹了飙哥家里不少钱。

    甚至临走前,还故意挑衅飙哥。

    飙哥从局子里出来后,压着他去周玉白的墓碑前面道歉,他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到了周玉白墓前还磕头,无比诚恳。

    却在道完歉的第二天晚上放火烧了周玉白的墓园,趁着大家救火的时候他掘开了周玉白的墓,偷周玉白的骨灰,还好在最后一刻被晚上来祭奠的飙哥看见了,一瓶子给他砸晕了。

    火势蔓延烧山,加上掘墓偷骨灰,数罪并罚,进去了。

    甚至在被警察抓的前一天,程燎还在踩点飙哥家。

    要不是别墅区保安警卫严峻,物业管得严,到处都是监控,后果不堪设想。

    我趁着课间跑到公司找律师要了根录音笔,问清楚使用方法后,我才回学校。

    午休的时候我一直在发呆,上辈子我在医院里,飙哥只和我说了具体情况,我并不知道飙哥的小弟是什么时候来报告的,只知道是今天。

    「宋黛,宋黛?」

    连续两声将我唤醒,我侧头用眼神询问周玉白:「怎么了?」

    他看着我面前的数学卷子,语气有点死寂,「你盯着这道基础送分选择题盯了十五分钟。」

    我:「……」

    「拿过来,我教你。」他把桌子上的东西朝飙哥那边移了一

    ()

    下,给我的卷子留了半边位置。

    我后知后觉:「哎,好。」

    卷子放在我们中间,周玉白声音很小,周围同学都在睡觉,我只能离他非常近,近到几乎我的耳朵能感受他温热的呼吸。

    明明教室最近安了空调,中午冷得要命,我却烫得头晕晕的,连手指都是烫的。

    「周玉白,不讲了,我会了。」我小声嗫嚅。

    他离我更近了,鼻尖几乎戳到我的脸,也许只是我的错觉,他轻声问:「什么?」

    我微微偏头,鼻尖和他的鼻尖轻轻挨了一下,他沥黑的眸瞬间紧缩,全身僵硬,我们两个人立刻分开,各自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谁也不再说话。

    周玉白双手捏拳垂下,从脖子到脸到耳朵,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红的。

    他眼神呆滞看着前方,坐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是屏住的。

    我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喜欢逗他的女孩子了。

    嗯,的确很让人上瘾。

    一旦对他有了瘾,就戒不掉了。

    我一贯自制力低,你知道的,周玉白。

    12

    下午最后一节课快结束的时候,门口来了个隔壁班的男生,朝飙哥招手。

    飙哥起来说去上厕所,我马上连锁反应举手:「老师!我也要去!」

    化学老师压了压老花镜,「还有两分钟,憋着。」

    飙哥朝我撇了撇嘴,「蠢死了,你就不知道我去了你再举手啊!」

    我朝他扬了扬拳头,「你给我闭嘴!」

    你根本不知道焦急地等了一个下午的我有多难受!!!

    下课后,化学老师一走,那个男生就冲了进来,大声嚷道:「飙哥,查到了,是程燎偷的!」

    我心里一咯噔,还好周玉白去吃饭了,现在教室里只有我和飙哥。

    飙哥当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爆了粗口:「人呢,抓起来没。」

    小弟摇摇头,「没呢哥,他怪吓人的,整天坐在最后一排那个靠墙的位置,戴着帽子低着头谁也不理,之前有人碰了他一下,他把人家头都给打破了。人家本来要报警,他说要是敢报警,今天晚上就把他杀了,把人吓得都不敢和家里人讲。」

    飙哥冷笑,「还是个刺头呢,带着人,走,找他去。」

    我抓住他,「坐着,找谁去找!冷静点!」

    飙哥的小弟靠谱地盯了程燎不少时间,「程燎很谨慎,偷了钱之后的半个月并没有什么消费,直到这两天,程燎不光换了一身潮牌,鞋都是联名款八千多呢,手机也换了最新的 ProMax 呢,他爸妈之前都出事了,学校还给他捐过款呢,现在他念书这些都是学校给他找的资助,他哪里来那么多钱。他买手机的那家店是我哥开的,我哥说今天有个穿一中校服的拿着一摞纸币来买手机,问我认不认识,因为有些纸币上面还写了名字,估计是之前让收费防止假币,班头让写的,有些没用出去混里面了。」

    「什么?!」飙哥瞪大眼睛,面容扭曲,忍无可忍地破了大防,「劳资都没换呢!他用得比我还高级!」

    我安抚完飙哥后,带着飙哥一起去了最近的快递点,说是丢了快递件查了最近的监控,附近的几个快递站最近有程燎的身影,飙哥拿起手机录屏。

    程燎是个讲究人,潮牌专门在某物上面买,那盒子的色尤其独树一帜。

    后面我和飙哥又去手机店调了监控录下了监控之后才走。

    飙哥一路上脸色都有些不太好,我还以为是因为程燎的手机比他用的高级他生气了,「是你自己不想换的,你和他计较什么。」

    飙哥哼了声,「我哪里是计较这些,一个破手机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是生气,程燎自己爹妈当时闯红灯死了,学校组织捐款,老师还给他找资助,他不应该比谁都共情学神吗?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做得下去的。」

    或许是我多了一辈子的记忆,我早就知道程燎不是个什么好货色,没好气地说:「没什么不能明白的,医院旁边还有专门蹲点偷老人的救命钱的,有些人做丧心病狂的事情是没有道理的,他们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坏,给不了我们任何理由,既然如此,就让法律来办。」

    飙哥垂头丧气,走到马路边突然蹲在地上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睛哽咽了起来,「我他妈就是不能理解,我就是不能理解啊,他是怎么好意思天天觍着脸来找学神要作业要试卷抄的,那天是你发现了学神,要是没发现呢?」

    他拽着我的裤脚,刚下课,学校门口的推着车卖吃的都来了,不少都是学校的学生,门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飙哥吸了吸鼻子,擦了把眼泪,「哎呀你快给我挡着点啊,等会别人看见我了!」

    我朝他面前移了移,「别一叶障目了,你这么大一坨,我哪里挡得住。」

    他一拳头捶在我鞋上,「你烦死了宋黛!给我点纸啊!」

    我从口袋里抽了张给他,「哭完没,快点!你可是校霸呢!别哭,皇冠会掉!」

    「烦死了!」他擦了吧脸,团了团纸,丢进了垃圾桶,声音还有点哭了后的沙哑。

    他突然问我:「宋黛,你为什么那天会去天台。」

    我一怔,神情松软下来,心里有个地方莫名地刺痛了一下,「因为命吧,因为周玉白他命不该绝,跳楼不是他该有的结局,他这样的高岭之花,怎么能拥有如此面目全非、潦草至极的结果,他可是学神啊,他就该端坐高台,一辈子顺风顺水,所求所愿都该对得起他这一路上的努力拼搏。」

    飙哥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是啊,这些点灯熬油学习的夜里,可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度过的!」

    是啊,所以这一次,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局的。

    一定会有的。

    13

    我和飙哥没有对周玉白隐瞒,他看完监控录像后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我们几个人商量好了之后,按计划行事。

    数学晚自习过后,程燎一如既往地来借试卷。

    我和飙哥都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飙哥把手里的书卷成了一团,随时待命。

    程燎抱怨了句试卷好难,周玉白抬起眼看着他,眼神寡淡,「是吗?你这衣服挺好看的。」

    程燎没发现什么端倪,抑或是他沉浸在犯罪后在原主面前炫耀的快感,「可贵呢,你估计买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今日不同往日了啊,或许等玻璃厂的赔偿下来你就可以买了,再等等。」

    周围突然都冷静了下来,坐我前面的女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程燎你有病啊,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滚蛋,穿了身鸡皮就到处转悠,天天往我们班溜,不就是想炫耀你这身鸡皮吗?啊知道了知道了好贵的好伐,快滚啊,我们班不欢迎你。」

    之前程燎来找周玉白借试卷没有这么频繁,自从他换上潮牌新鞋和手机后,到周玉白面前晃的次数就多了。

    周围同学都是自己班的,护犊子得很,本来对程燎不爽的,听完程燎讽刺周玉白的话后,一个个都没了好脸色,都让他滚。

    周玉白面无表情把试卷递给他,程燎接过,冷笑,「本人都没说什么,用你们这群舔狗说话,一天天就知道捧臭脚。」

    他拿着试卷准备走了,却发现扯不动,程燎站着,周玉白坐着,这原本该是程燎俯视周玉白,可偏偏周玉白给人一种睥睨他的感觉。

    周玉白微微仰起头和他对视,眼神如同刀子一样又冷又利,「程燎,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是吗?」

    程燎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他扯了扯卷子,纹丝不动,周玉白粗粝分明的骨节泛出白,手背青筋暴起,薄唇吐出两个字,语气森凉:「说话。」

    程燎松开卷子,「我不要了。」转身就走。

    周玉白站起来,抓着他的衣领拽了回来,棱角分明的脸上蒙了一层看不清的霜,「你聋了?」

    程燎骂了句粗口想动手,飙哥举起书打在他的手上,「干什么呢,我周哥问你话呢,你聋了?」

    周围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慢慢地围满了人。

    程燎索性摆烂了:「这是在学校,你们要是敢动手,就准备进去吧。」

    周玉白眼里映出深可见底的戾气,声音不疾不徐,却令人灵魂一颤:「程燎,我爸的救命钱,好用吗?用得爽吗?」

    程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镇定下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周玉白松开了手,把手机录像放了出来,大家都围过来看,程燎脸上血色尽失。

    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能忍。

    「我说怎么最近一天到晚地炫富呢,搞了半天是小偷。」

    「不要脸,连救命钱都偷。」

    「……」

    ()

    程燎在一句句骂声中破防,表情凶恶,推开我们班的同学要走。

    可惜飙哥一早就和班里的男生们说好了,现在都堵在这,哪里能让他走。

    程燎在一句句唾弃中破防,回击骂道:「是我偷的怎么了?!凭什么都是捐款,轮到我的时候只有两万,凭什么?!周玉白凭什么比我多!他不就是读书好点,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一个个不要脸的一天到晚捧着他,话都不和我讲一句,我和他都是一样的处境,大家都穷,都是贫困生,凭什么只瞧不起我,凭什么捧着他,你们凭什么瞧得起他!」

    「因为他品行端正,因为你灵魂肮脏!」班主任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难看至极,声音都在抖,「程燎,你简直恶毒至极!」

    周玉白是他一手带到高三的,不知道给他挣了多少荣誉。

    得知周玉白那天险些跳楼后,他急得都睡不着,连续给他做了几天的思想工作。

    学校最终报了警,录音笔把程燎所有的话都录了下来,周围的同学都是人证。

    晚自习照常上,那两节晚自习里,周玉白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眼神死寂冰冷,笔耕不辍地写了一张又一张试卷,没有停下的时候。

    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可他不能喊也不能骂,甚至不能动手。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写卷子。

    晚上回去的时候,很晚,外面的天色很黑,周玉白跟在我们身后走,司机有事情耽搁了。

    气氛压抑沉默,这一次连飙哥都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气氛了。

    司机打来电话,让我们到前面的路灯下等。

    我和飙哥走到后回头看,周玉白慢慢从黑夜里走了出来,抬头,被路灯照亮的那一瞬,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究竟是一个怎样内敛嗜痛的一个人,才能连哭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心里藏着翻滚的惊涛骇浪,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

    他朝我们笑,「我没事。」

    那个笑并不难看,周玉白生得好,怎么会难看呢。

    只是刺心罢了。

    诛心。

    我说:「周玉白,我们都在呢。」

    飙哥说:「是啊,别哭了啊,周哥,坏人都绳之以法了,这家伙起码判三年呢,又查出来精神不正常还袭警,出狱后就得去精神病院了,往后我们,都是好日子了。」

    「是啊。」周玉白笑着淌泪,「我会开心的,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会考上我想去的大学的,你们也是。」

    飙哥把人拽了过来,「什么你们,是我们啊。」

    「对!」周玉白点头,眼里的难过冲淡了许多,笑意也有了温度,「是我们。」

    是我们啊。

    14

    一晃几个月过去,到寒假结束,整个班里的气氛莫名焦灼起来。

    后面的黑板上写了倒计时,整个教室安静又沉闷,周玉白整天坐在教室不出门,甚至为了多一些复习的时间,吃饭都是买些零食垫肚子。

    没人去说什么身体健康,因为,大家都一样。

    我从来没觉得有一天时间会过得这样短,就连做梦都是试卷。

    学累的时候,我和飙哥都会看看周玉白,他像是永远不会累一样,坚韧笔直,给了许多人动力。

    最后一模的成绩下来,我勉强擦过了本科线。

    飙哥差两分,急得上蹿下跳。

    周玉白安慰他:「这个卷子很难,高考的卷子没这么难,我帮你把错题整理一下,你自己解一遍给我看,把思路讲给我听,我再给你纠错讲解。」

    周玉白赶时间到连说话都比以前快了几倍。

    日子就这样过啊过,我拼命地想抓住它,它却倏然而过。

    而后告诉我,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高考那天早上,周玉白像家长一样给我和飙哥从人到笔全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失误后才一起上了校车。

    上车后,我拿起诗词集锦翻看,班主任笑呵呵说:「宋黛啊,我真是没想到你混了两年,高三居然能爬起来,你怎么突然这么努力了?」

    周玉白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我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周玉白啊。

    所以我想在这些困难重重的习题试卷里,找到我和他的未来。

    考完后,大家都想找周玉白对题目,他却少见地拒绝了:「不要影响自己下午考试的心态。」

    他轻声细语苦口婆心的样子,真的很像家长。

    连续两天考完后,整个人反而松了一口气,不去想结果了。

    回家后,只顾着睡觉了。

    干爹和我爸计划着旅游,定好路线后我们就一起出发了。

    走的时候,干爹对周玉白说:「娃,你认我当干爹,以后,爹疼你。」

    飙哥起哄:「是啊,是啊,以后,你就是我哥了。」

    我爸不乐意:「凭啥啊,小周你看看我,我家宋黛没哥哥,你给我当干儿子,以后宋黛就是你亲妹妹了!」

    干爹和我爸吵了起来,两个人非要逼周玉白选。

    周玉白沉默着站在了干爹那边,我爸差点气死。

    在外面疯玩了不少日子,出成绩前一天最后看完一个瀑布之后,天色太晚了,就给钱住在了附近的农家里。

    结果那天晚上下大雨,我住的那间房靠近山坳边上,周玉白来找我说话的时候遇到山体滑坡,我们一起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

    我的头还有身上都受了很重的伤,几乎睁不开眼睛。

    我想,或许这就是我重生后改变因果的代价。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爸妈了,虽然他们重男轻女,有时候偏爱我弟弟,但是对我也没有苛刻过,我还是很爱他们。

    周玉白把我护在心口,手臂被石头擦伤,一大块皮没有了。

    我在他怀里虚弱地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帮我,帮我看着我爸妈,好不好。」

    我和周玉白被埋在湿润的山堆里,他将我的头摁在自己的怀里,我嗅到了血腥气。

    我不知道是周玉白身上受伤了,还是泥土的腥气。

    我听见周玉白短促隐忍的声音:「不会死的,宋黛,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周玉白,我好冷。」我已经完全丧失了视觉。

    周玉白将我往怀里搂了搂,轻声哄着我:「宋黛,你乖啊,等到天亮,就会有搜救队的人了,不会死的,不要睡,你听话,不要睡,和我说话。」

    「周玉白,你活着,真好啊,我好想看见你出成绩被电视台采访那天,真好啊,周玉白,还好那天我赶到了,还好我把你拉下来了。」我喃喃自语。

    「是啊,」他蹭了蹭我冰凉的脸,哽咽,「天台上面很高,我其实也不敢跳,我寒窗苦读一路走来如此艰难,我不甘心啊,可是我没有选择,现实告诉我,我就是一只卑贱的蝼蚁,我朝四面八方看,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有的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失望。」

    「我在上面站了一个上午,我告诉我自己,如果有一个人能发现我,能来拉我一把,我一定会选择活下去。」

    「可我等了好久,风吹得我好冷,没有人来,就在我彻底丧失生存的意志的时候,你来了,宋黛,你来了,你说你是来救我的。」他的眼泪温热了我的脸,为我驱走了寒冷,他泣不成声,「我知道啊,你是来救我的,只有你,宋黛,只有你能救我,所以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我一无所有,只有你了……不要对我那么残忍,救了我,又不要我。」

    我抬手去摸他的脸,「不要哭啊周玉白,我不会死的。」

    他死死地把我抱在怀里,抽泣,「我给你写了好多的信,我想和你表白,可是我落笔不成文,我语文那么好,可是我却写不了任何去描述你的词汇,那些汉字,我往日觉得形容得贴切的汉字,此刻都显得艳丽或单薄,可我依然想要告诉你,我爱你,在很久之前,在那天下午的风吹过教室窗帘,你的脸从窗外浮现,我就知道, 从那一刻起,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所以, 不要死。」

    我想要去回应他, 可我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太阳晒得我嘴唇干涩起皮, 「周玉白, 我好渴。」

    他没有回应我,就在我被恐慌聚拢,焦急地想要驱使这具身体的时候,汩汩的液体灌入了我的嘴里。

    甜腥味溢满我整个口腔,令我灵魂颤栗。

    我知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

    周玉白的手腕压在了我的粗粝干涩的嘴唇上。

    我听见他沙哑虚弱的声音:「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人一定要死的话,我希望是我,宋黛, 你要一辈子好好地活着, 然后把我忘记, 忘记我这个无趣寡淡的人,你要好好活着, 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我眼眶里落下,我不明白,为

    ()

    什么老天爷要给我开这种玩笑。

    要我重生, 要我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然后又把我推入深渊, 打入地狱。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要,我不要, 周玉白, 不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这不该是我们一路的结局。

    它不该这样潦草。

    我彻底地昏了过去, 没有了任何的意识。

    15

    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我全身痛得无法动弹,眼神好一会儿才聚焦。

    飙哥在一边削苹果一边哼歌,「周玉白呢。」

    我的声带像是被碾过了一样, 又疼又哑。

    「你旁边呢, 你偏下头姑奶奶, 还好周玉白把你护着,你只是轻微地擦伤,他背后伤口感染, 小腿的伤口都能看见骨头了, 估计到开学都要在医院了, 成绩下来了,学神不愧是学神,当之无愧的状元郎,咱俩擦线能上个二本末, 起码有书读了。」

    我偏头看着一边躺在病床上还在昏睡的周玉白, 眼泪从眼尾滑落, 顺着鬓角流入枕头。

    「真好,他还活着。」

    飙哥敲了敲我的头,「说什么晦气话呢, 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是啊,长命百岁,白头到老。

    (完)备案号:YXX1EGxayD0TYjPDmNfbo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