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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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遇从云,花遇和风。
B市一向燥热,晴多阴少,难得的落了一场温柔的雨,整座城市都显得异常娇羞。湿漉漉的空气里,月亮在稀薄的云层后面将露未露,星子稀疏,大街旁树的影子被银色的路灯拖拽的老长。
这本是一个安宁的夜晚,按照惯例,姜韫本该在打牌、打台球、打高尔夫,但此刻她被命运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洗手间的白炽灯亮的有些晃眼睛,映出镜中人苍白讶异的脸庞。
灯下,姜韫蹲在马桶上,披头散发望着手心里细长的东西发呆,上面的两道杠如此刺目,让她忍不住心惊肉跳。
…怀孕了。
不是吧?!
眩晕了半晌,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大脑一片空白。自己活了二十几年,向来是非酋到家好运无缘的体质,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不可思议的中招了……还是一次就中!要不要这么刺激。
天色已经全黑,犹豫片刻,姜韫还是穿上外套,草草化了个全妆,开车往医院去。
赶到医院已经快晚上九点,大厅只有寥寥几个值班的医生,疲倦地呆坐着。最上头那盏照明灯坏了,黑漆漆的走廊里充斥福尔马林的味道,刺的姜韫一阵想吐。
即便是心情跌宕郁闷,只想闷头大睡一觉,但拿到检测报告的第一时间,她还是把电话打给了自己的闺蜜。
没人接。
直到她回了家,接了杯热水强迫自己喝光,电话终于打通。
“我呢,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你。”
“什么事?”电话那头,她的好友陈雾漫不经心地端详着食指上的新镶嵌好的水钻,样式极尽夸张大胆,语气兴致缺缺。“我在做美甲,忙得很。”
姜韫懒洋洋的,“你要当干妈了。”
“不好笑。你一个连男朋友都没影的家伙,哪来的勇气说这话?”
“真的。”
“哦,那可太激动人心了。”
“……”
姜韫沉吟一瞬,利落地打开微信,点开对话框,给单子拍照,发送,然后扔开手机,美美泡了杯果茶窝在懒人椅上看电视剧。
具体的证据永远比言语来的有力也更有效。在信息发出去的第三个小时零二十五分钟后,姜韫听到了门口响彻云霄气吞山河的叫喊声。
“姜韫你个疯子!你现在!立马!给我滚出来——!”
有些夜晚注定不平凡。
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陈雾,在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后,脸色也显得像吞吃了一只苍蝇那样难看。
相比之下,姜韫本人就显得坦荡多了,可惜她四仰八叉躺在懒人椅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在陈雾眼里就是典型的火上浇油。
于是二人就孩子的去留问题进行了一番极限拉扯,话题包括但不限于:
《人家隔山打牛,你隔空生子》
《当带球跑故事照进现实》
《落跑甜心,激情当妈》
《干出这种事不是缺心眼就是脑壳有包》
《是的,你有一个孩子》
《困扰人类多年的单人生育被你一夜之间突破,不给你颁发诺贝尔奖都应该哭给全人类看》,等等。
但很显然,这场拉锯战最后演变成了陈雾对她的单方面指控和训斥。
“先不说孩子,那孩子爹呢?哪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说来话长。
偌大的客厅,纵使两人间隔着长长的茶几,姜韫还是敏感地闻到了她外套上的气息。
急匆匆赶来,陈雾染了一头清霜,夜雨微寒的湿气充斥在房间里,凛冽的味道虽然极淡,却尽数被她捕捉到了。
和遇到他那天的空气味道一模一样。
*
“请有序排队登机。”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回荡在机舱里,队伍排的很长,候机太久,每个人表情都难免不愉。
姜韫怕身后众人着急,拎着手提箱登机的步子匆匆,一不留神踩空了节台阶,身子立刻失去控制,趔趄着向后倒去。
她惊的脖子一缩,立刻闭上眼,但想象中的脑壳撞击地面并没有发生,她的后腰被人稳稳地一托,继而扶好,猝不及防便半落入一个怀抱。
搀扶她的好心人声音低沉平静,“小心。”
“多谢。”
怕耽误了时间,她匆匆道过谢,便继续前行寻找座位。一晃眼没能看清对方长相,只知道身量挺拔,声音也算好听。
落座前她将小箱子举起塞入行李舱,大概是身高不足略显吃力,于是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来吧。”
也就是这么巧,他们的座位挨着,她靠着窗,他临着过道。
姜韫落座,微微垂眸打量眼前的男人。
身材绝佳,容貌也属上等,长相冷峻而有棱角,还是个热心肠。
感受到她投来的视线,男人微微偏头,笑意很淡,礼貌而疏离。
“怎么了?”
姜韫发现他眼角坠着一颗极小的痣,有时隐在睫毛下,不细看很难发现,生的极妙,为他深秀的轮廓增添了一些活气。
为了缓解尴尬,姜韫主动开启了谈话。
“没事。你是要去伦敦旅游吗?”
他们乘坐的飞机,几分钟前已经加速起飞,窗边的湿气渐重,机翼在厚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工作。”男人的话并不多。
“哦。既然有缘,不妨认识一下吧,我叫姜韫。韫玉的韫。”她笑意盈盈地伸出手。
“孕育的孕?”男人一怔,似乎微微讶异,“很特别的名字。”
“不。”姜韫早习以为常,许多人尚且不认识这个字,更是鲜少有人能立刻反应过来:“石韫玉而山辉的韫。”
身旁的人沉吟了一瞬。
“好名字。我叫楼逢川,幸识。”男人伸手回握。
双手交握那刻,姜韫的小手立刻被严严实实的包裹住——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修长有力,手掌的温度高的有些灼人。
逢川。
姜韫将这个名字暗暗在心里过了一遍,川嘛…那不就是石头。
石韫玉。
他们倒算是有缘。
窗外天色迷蒙,阴沉欲雨,飞机在厚重的云里穿行,长途的疲累加上阴郁的天色,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陷入了沉睡。
头等舱的位置并不逼仄,但两人身上的气息还是不可避免地纠缠在一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楼逢川坐的很靠边,似乎尽可能地让出更多位置,供姜韫使用。
她看了眼天气预报,不出意料伦敦果然又是该死的阴雨天。飞机延误,比预计落地时间晚了半小时。
她没心思再与楼逢川攀谈,两人在座椅上各自焦灼。
各自有要事在身,甫一落地,简单道别一句,便面无表情的飞速各奔东西了。
姜韫给家人报了个平安,把行李丢到酒店,看了眼日程表心道不好,匆忙补过妆就踩着一双恨天高哒哒哒往会场狂奔。
这次来英国,并非像以往那样有闲心旅游,只因为胳膊拧不过大腿,被她那亲爱的董事长父亲强行塞上了飞机。
她父亲名下的jm珠宝与英国某名牌服装合作开办了一次展会,请柬已经向各界名流提前发出。
展会名义上是“深度交流促进设计思维碰撞增进彼此的友好关系”,实际上就是一个孔雀开屏秀产品的大动作,想法设法向对方展示自身实力有多雄厚,借机表示“我超牛逼的”,用以获得更多关注。
姜韫一直致力于做个好吃懒做的富家大小姐,志不在此,对活动表示兴趣全无,可惜她的父亲坚持要潜移默化的把企业权柄一点点移交给她,这次活动派她出去,也正是为了试水。
由于飞机晚点,助理派去接她的车子扑了个空,两方没有对接上,姜韫让助理先行去交接,自己打车赶到会场。
湿漉漉的街道上霓虹闪烁,会场旁边的商贸大楼一如既往地放着欢快的歌,行人陆陆续续进场,步子卡在鼓点间。
“赞助商都到了吗,展区和酒水的负责人呢?OMG我的上帝,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汇报,是不是要我一个个WeChat过去问啊?还有提前约好的媒体,别一上来就给我长/枪短炮的拍,好好的展弄得跟八卦媒体发布会一样,一点也不Fashion.”
伦敦雨连绵,姜韫一身潮气,刚走进来就险些被中英混杂的指令绊个跟头。
停步看了看,确认眼前人的身份,她笑着上前表示问候:“干劲很足嘛,小林?”
林总监极不耐烦地扭过头来。
看见她的脸那刻,又立刻变了表情,眉眼间堆起笑容:“我们小姜总可算来了。这儿要您处理的事都堆成一座山了,还以为您要当甩手掌柜呢,真是叫人好等。”
小姜总…
姜韫闻言眉一挑,自然不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深意,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远处桌椅拉动一片嘈杂,隐隐夹杂着争吵声,场面突然失控。
助理小跑着赶来汇报,居然是场地的租赁没谈拢,跟后面的杂志拍摄撞了时间。
“这种事情也能出错,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姜韫敛起笑意沉了脸,瞥了林总监一眼,接过助理递来的合同飞快翻阅。厚厚的一沓纸上,一行行英文密密麻麻,如同成群结队从水泥地上爬过的蚂蚁。
“爸爸如此重视这次展会,要不要我把这件事记下来,回去跟他好好汇报一番,嗯?”
“…是我疏忽了。”林总监无可辩驳,只能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