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你好,小帅哥,今天感觉怎么样?”
少年:“他们为什么又让你来找我,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警察了,我不想再看到警察,也不想再看到你。”
医生:“别害怕,我是帮助你的人,和绑架你的坏人不一样,警察已经把你救出来了,你现在很安全。”
少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心理医生,你和那些警察一样,是来审问我的。”
医生:“我不是在审问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这是我的工作。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就配合一些,和我聊几句我就可以走了。”
少年:“聊什么?”
医生:“还是聊聊你吧,听说你这几天一直不肯吃东西,只肯吃水果,喝水。看到荤食和红色的液体就会呕吐恶心,产生强烈的生理排斥,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少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有没有吃了他们,和那个人一样。”
医生:“那你有没有?”
少年:“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味道。”
医生:“什么味道?”
少年慢慢抬起一双阴沉冰冷的眼睛,眼神中闪烁着戒备和敌意。
他说:“人肉的味道。”
三天前——
她的家门前隔着一条小路的地方是一处有些年头的小公园,小到公园里只有一个跷跷板和两个秋千,而且都很古旧,已经褪了色。她坐在秋千上前后摇晃,两只眼睛盯着小路对面,和她的家只有一墙之隔的一座院子。那座院子没什么异常,只是院子里坐落的几间房屋始终紧锁着房门和窗户,还有厚厚的窗帘盖着窗户。那窗户黑得像是一堵堵黑色的墙,没有留下一丝缝隙。这是一户新搬来的邻居,搬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她没有见过这栋房子在白天开过门,晚上也没有,但是她很清楚这栋房子里是住着人的。
她盯着左手边一间房间的窗户,那扇窗户紧闭,垂着死气沉沉的黑色窗帘,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掀动。就像一口黑黢黢的棺材。但是她知道里面有人,而且那个人就像她一样,正在看着她。
“小南。”
母亲推开屋门,叫她回家吃晚饭。
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跳下秋千往家里跑去,在大门口前忽然停住脚步,隔着木栅栏又望向那扇窗户,她看到浓黑似铁一般僵直的窗帘被风吹动了一样微微晃动,露出一只隐藏在黑暗中但是依旧明亮的眼睛。那只眼睛貌似也看到了她,受到惊吓般迅速隐匿在黑暗中。像是黑夜忽然张开了眼睛,随后又紧紧闭上。
小南回到家,坐在餐桌前,说:“妈妈,隔壁的房子里有人。”
“当然有人啊,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咱们隔壁搬来一个新邻居,是大学教授,以后见到要叫人,知道吗?”
小南说:“不是的妈妈,除了那个叔叔,他的家里还有一个人,就藏在左边那间房子里,刚才我都看到他了!”
母亲道:“不要胡说,张教授没结婚,一个人住,哪来的另一个人?”
小南没有继续为自己申辩,把窝在旁边椅子上的白猫抱在怀里,不再说话。她是小孩,大人们总是不把她的话当真,真可气!
晚饭即将吃完的时候,房门被敲响,小南的妈妈打开门,一位衣着考究、斯斯文文的男人站在门口。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看就是那种满腹学识、素质优良,混迹在高端社会圈中的男人。他镜框后的眼睛很平静,屋内的灯光打在他的眼镜上,像是打在了白色的反光板上。
小南的母亲笑道:“张教授,这么晚了,有事吗?”
张教授没有进门,站在门口往屋内扫了一眼,目光快速掠过小南,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笑道:“陈太太,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您。我正在做晚饭,但是家里没有酱油了,您能不能……”
不等他说完,陈太太就反身进了餐厅:“可以可以,稍等一下,小南叫人啊。”
小南坐在餐桌后缩着脖子怯怯地看着他,白猫被她抱得太紧,不满地“喵呜”了一声。张教授也在看着小南,目光依旧像刚才一向含蓄又温柔,甚至多了几分怜爱。
“张教授,做什么菜啊?”陈太太随口寒暄着,拿着一瓶酱油回到门前,把酱油递给他。
张教授双手接过,先道了谢,才说:“家常菜而已,做一道羊排。”他拿着酱油就要离开,转过身时又忽然停住了,回过头,那道若有似无的目光风一样再次从小南身上飘过去,对准了陈太太,他笑道,“陈太太,您知道羊排怎么做才好吃吗?”
陈太太没料到这位寡言少语的大学教授忽然跟自己聊起菜谱,还没来得及把私房菜做法慷慨分享,又被对方截了话头。
“我觉得做法不重要,重要的是食材,只要食材新鲜了,无论煎炒烹炸,味道都不会差。”张教授说话的时候,目光再次移到小南身上,“这次我托朋友弄来的羊排就很嫩,刚出生几个月的小羊,骨骼还没有发育完全,肉没有老羊的膻腥味,连骨髓都很鲜嫩,嫩得像豆腐脑。三个月大的羊用来做羊排最好,再老些就不能吃了。所以食材选对了,这道菜怎么做都好吃,有时间邀您到我家尝尝。”
陈太太谢过他,把房门关上,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门板呆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回事,刚才那位绅士的话让她有些不舒服。小南忽然开始抽泣,把陈太太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哭什么呀?”
小南抹着眼泪抽噎道:“我不喜欢刚才那个叔叔,我不喜欢他看着我!”
“告诉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他看着你?”
小南咬着嘴唇搜肠刮肚一番也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感受,忽然指着桌子上的红烧肉:“他看着我,就像我看着这盘红烧肉!”
陈太太一愣,再去看这盘红烧肉,觉得它浑身淌满的红汁像是未干的浓稠血液,肉类的腥味窜入鼻孔,竟然让她觉得反胃恶心。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快点洗澡睡觉了。”
小南对那个绅士产生了恐惧,但孩子的天性使她对绅士的好奇更为强烈。第二天,白天的街道变得空荡荡,小南征求母亲的同意,到家对面的小公园里玩秋千。陪同她的还有她的白猫,小南坐在秋千上看着他们家隔壁那栋黑沉沉的房子发呆。白猫在沙地上走来走去,走了两圈,看了一眼只顾着发呆的小主人,“喵”了一声像是跟她打了个招呼。白猫穿过小路走到了路对面,然后一跃而起跳上了绅士院子的围墙,尾巴来回扫了两下,踩着围墙一路登上绅士家的屋顶,像是炫耀般看着小南晃着尾巴。
小南连忙从秋千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见白猫往下跳到了右边的一个窗台上。往常严丝合缝的窗户今天竟然没有关紧,窗户掀了一条细缝。此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去,把窗户吹开,露出里面黑沉沉的窗帘,白猫蹲在窗台上一跃而下,跳进了那栋黑房子。
小南的心悬了起来,连忙跑回家,从隔着两家的栅栏间的空隙钻进了隔壁的院子,像是做贼般走到房门前叫了两声白猫的名字。不见白猫跑出来,她犹豫了一会儿,壮着胆子来到开着窗户的窗台下,学着白猫一样将瘦小的身子穿过窗口跳了下去。
房子里黑黢黢的,像入了夜一样黑,脚下的地板随着她的走动发出轻轻的响声,像是随时会陷落。她是从厨房进来的,窗户掀开的那条缝让一道阳光渗进屋内,她可以看到室内模糊的棱角。厨房间里摆着一张餐桌,厨房门口对着小小的客厅,靠近客厅的是一间卧室,卧室虚掩着门,从门缝里漏出一条暗黄色的光线。
小南朝着那扇门走过去,低声问:“有人吗?我来找我的猫。”
没人应答她,但是那间卧室里忽然发出一声轻响,好像有人碰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传出一声猫的叫声。
小南快走几步来到卧室门前,先是透过门缝向里张望,看到一张铺着洁白被褥的床,她按捺住心中的忐忑,轻轻推开门:“对不起,我的猫……”
她忽然呆住了,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房间里的那个人。那是个男孩儿,比她年纪大些的男孩儿,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他穿着雪白的睡衣坐在床上靠在床头,怀里抱着那只擅自闯入的白猫。他浑身的肤色也是雪白的,是那种病态的常年晒不到太阳的白。小南觉得如果现在把他房间那层厚重的窗帘拉开,他将被太阳融化,像是见不得光的吸血鬼。
小南感到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脚跟往脊背上爬,恐惧织了一张大网把她紧紧包裹。因为从没有一个少年的眼神可以像眼前这个男孩儿的一样,那么阴郁,那么冰冷,又充满敌意。
“你是谁?”
少年忽然说话了,声音细弱而冰冷,像是一股融化的冰水,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像是黑夜中摇曳的灯笼一样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小南认出了他的眼睛,昨天她在窗帘后看到的就是这双眼睛。惊惧让这个小女孩儿忘记了说话。忽然,少年怀里的白猫从他怀里跳到床上。小南的目光追随着白猫往下看去,霎时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了一个脚镣,黑色的带着锈斑的铁脚镣,就扣在少年纤细雪白的脚腕上。那块黑铁一定异常沉重,床铺被它砸出一个凹坑,脚镣上连着一条粗重的铁链,一直延伸到床脚。
小南:“我、我、我来找我的,我的……”
少年冷冷地看着她,忽然,他眼神一颤,说:“他回来了。”
然后,小南听到房门处传来一声轻响,是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
三天后——
心理医生又问:“那个女孩儿在哪儿?”
少年抱着自己的膝盖,就像抱着那只白猫,低着头沉默了许久,说:“我不知道。”
医生:“她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
“她失踪了,你必须告诉我她的去向,那个人把她带走了吗?”
“我不知道。”
“你刚才说,你知道人肉的味道,谁的?是那个女孩儿的吗?”
少年猛然抬起头,眼中泛着一层红光:“我说我不知道!”
少年的确不知道小南的去向,但是他知道,正是这个女孩儿的闯入,他才能获救。这是他和恶魔之间的一个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