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四年,大靖朝第二百二十四位皇帝阎允登基,国号建顺,年二十四岁的皇帝允并未亲政,胡太后与上京齐王阎渊分庭抗礼,外戚干政,官员腐败,朝政动荡。
边疆战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各地封王暗中集结势力,军阀割据,又逢瘟疫大旱,至建顺六年,大靖国土流失严重,人民死伤惨重。
十二年开春,终于柳暗花明,镖旗大将军常战非南下征战,收复失地十六郡,千夫长柳凌霄西伐逑璃,收复失地八城三十八县,骑都尉宋镰剿杀恶贼,平定内乱,安抚百姓,至此,终于算是天下太平。
又是一年开春,今年上京的樱花开得格外艳丽,做出的樱花酥甚是美味。恰逢胡太后五十大寿,朝中文武百官都应邀赴宴。
所有人都在为太后搜寻各地的奇珍异宝,唯有一人坐怀不乱。便是前朝太傅,当今千夫长大将军柳凌霄的同胞兄弟,柳青洵。此人为前朝太子允之太师,为官清廉,朝中无党羽,因此新皇登基后,自请辞官,入上京学府太墟院为师。
“大哥,你怎的还在弄这破花!”
一阵嘹亮嗓门打破了院中片刻的宁静,柳青洵正在修剪一支艳桃,却失手剪去了花瓣。青衣男子叹了口气,微微侧目,只见一身影风风火火地踏入鹅卵石青径,激起的风尘叫地上一片乱红为他让路,池中原本轻浮的锦鲤也被惊得躲到水底,
来人一身软甲未褪,及腰的马尾随着他的步伐于身后乱舞,露出的单臂精壮有力,期间错综的疤痕是他战胜的勋章。银制战靴与鹅卵石道擦起阵阵惊鸣,剑眉星目,凌厉如刀。
柳青洵不由得叹了句意气风发,轻轻放下手中残红,抚去肩头绿叶。
“二郎,你吓着我的桃花了。”柳青洵道。
柳凌霄似是根本没听着兄长所言,手中掏出一请柬,几乎快要抵住大哥的脸颊:“大哥!太后要过生了,你有没有想好要送什么?”
柳青洵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去,拿起方才那支残红,朝凌霄笑道:“就送这个。”
这么多年在朝为官,柳青洵自诩两袖清风,从不结党营私,受先帝蒙恩当了太傅,最后却不满腐败朝政,现在辞官后当个学府老师,也算乐得清闲。这么些年,虽然存了些许家当,但又逢百姓灾难,余钱都用来救济灾民,因此,府上吃穿用度都甚为节俭,多亏柳凌霄打了胜仗,最近的生活才算好过。
他们根本没有多的钱来买什么贵重礼物了。而朝中那些贪臣,肯定不免嘲笑柳凌霄一番。
“哥!那帮老贼肯定又要笑我!”柳凌霄道。
“受邀的是你又不是我,笑的也是你干我何事?”柳青洵打了个哈欠,转身要向屋内走去。
料到自家哥哥会如此,柳凌霄烦躁地抓了把脸。正在苦恼时,忽然有人叫了声“柳二公子。”
正是创办这个学监的监长,安王沈尧。说来沈氏也是个名门望族,三代为官的几朝元老世家,尽出忠廉之士,沈尧的祖父沈萧便是出了名的忠臣,当时的太子更是拜他为相父,来沈府求学的天下文人更是数不胜数。只是到了沈尧这一代,却是家道中落了。
沈王爷与柳青洵的性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二人在朝中为官时可谓受尽了折辱,于是干脆一同远离朝政,创办了太墟院。
“沈夫子。”柳凌霄恭敬地行了个礼。
“恭喜将军凯旋,今日又来探望兄长了?”沈尧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笑起来更是温文尔雅。每次同他说话,就连柳凌霄也不自觉地收敛了戾气。
“我正为胡太后的生辰发愁呢!”柳凌霞道,他看了看沈尧,问道:“敢问夫子准备送什么?”
沈尧道:“我打算为太后献上一曲裕凰赋。”
柳凌霄更加苦恼了,这帮文人有的送字画有的献歌舞,自己一介武夫,难不成送太后一把宝剑?
“将军你可以打一头羊羔嘛!”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柳凌霄这才注意到沈尧身后跟着个孩童,约莫是一二岁,是个容貌清丽的女娃子。
“玥儿,不得无礼。”柳青洵轻轻敲了下那孩子的头。
她便是沈尧的小女儿,名沈玥。听说在这书院中男女弟子都有,不过分为致远阁与静宁阁,这沈玥便是女弟子中的佼佼者,据说文武双全不逊男儿。
“小玥,又长高啦!你说说,为什么送羊羔?”柳凌霄弯下腰,没忍住捏了把小女娃的脸,手感果然极好。
“这一是因当朝胡太后为襄阳人士,世人皆知襄阳地处高原,当地肉质肥美,一出蒸羊羔是鲜嫩绝美,太后来到上京这么多年,肯定思念家乡美味,”沈玥顿了顿,“这二嘛…”
“二是为何?”沈尧也不知所以地问道。
那小女娃忽然一改活泼开朗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二是因当今朝政腐败不堪,朝中大臣拉帮结派互相牵制,家父与柳夫子清廉正直,难免于朝中举步维艰。柳将军作为前朝太傅胞弟,为太后送上羊羔,一来表达祝寿心意,而来可表臣服之意。”
沈尧有些惊讶,他虽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聪慧,却不想她对朝中政事如此了若指掌,而自己分明从未向她主动提起过。
柳凌霄更是瞪大了双眼,这么简单的办法就连一个小娃娃都能想到,自己却为此茶饭不思。
他一个大笑抱起沈玥,大笑:“小阿玥!你可真聪明!以后一定要当我的儿媳妇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女娃嫌弃地撇了撇嘴:“柳叔你连个相好都没有哪来的儿子。”
“你也是没个正形!”沈尧笑着拍了下柳凌霄,后者又风风火火地回府了。
待柳凌霄离开后,沈尧语重心长地对沈玥道:“阿玥,为父说了多少次,不可…”
沈玥却接过他的话道:“不可骄躁,不可不敛,不可锋芒毕露…爹,这些话我都能背下来了!”
“你应当多学学你大哥,要懂得谦虚恭敬,不然迟早要吃大亏!”沈尧道。
“好好好,知道了。”小女娃打着哈哈往屋内走去,又缠着柳夫子教她下棋去了。
太墟阁每三年招一次生,读满三、六或九年可出世,不论家境男女,不论贵胄贫寒,只要是有心求学者,皆可拜入。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六岁孩童,都可以是太墟的学子,以龄为级,分甲乙丙丁级,如有年岁不满但过殿试者,可越级入学。
今年三月,便要开院招生了。
中了初试文状元的,是方家的小公子方晟,方家为书香世家,方晟小小年纪更是写得一副好字,颇受沈、柳二师的赏识。
看着今年这一个个新来的小娃娃,沈玥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要知道,在静宁阁女弟子中,她沈玥可算是大姐大,老爹又是监长,这些寒门弟子几乎都是挤破了脑袋想要巴结她。
而致远阁除了沈家大公子外,不乏许多有为青年,譬如吴家二公子吴敌三公子吴畏,都是万里挑一的稀才。
中了榜眼和探花的则是公孙锦和谢还复。公孙家是金陵大氏,那个谢氏却似乎是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户。
武状元名为聂子炀,武将世家,榜眼为聂氏二小姐聂笙声,探花为汴州赵氏少公子赵安,这几个也都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你凭什么就比我高一分?!”聂笙声不服气地捶了聂子炀一拳,叫喊着要再比一场,聂子炀大她一岁,还手也不是,不还又要挨打,只得叫唤着逃跑:“救命啊——谋杀亲哥啦!”
“这位小姐,夫子面前,还是规矩些好。”
一少年伸手拦住聂笙声,大小姐正要发作,抬眼一看却将叫骂咽下。
只见一锦衣少年郎立于身侧,看穿着校服分明是武生,却生了一副秀气如玉的面容,声音也是清冷如风,没有半点武生的粗犷。
“哟,兄弟!多谢!”聂子炀一个滑步,躲到他身后。
聂笙声憋了半天,来了句:“…你,你是哪家的?”
那少年作揖道:“在下吴氏三郎,名吴畏。”
“三弟!你在这里做甚?”又一个武生大咧咧地走来,一把拦住吴畏的肩膀,“你是聂子炀?!”
“啊?你认得我?”聂子炀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咱俩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我是吴敌啊!”吴敌笑道。
原来吴聂二家曾在雁城有故交,后来先皇分封,聂家分去了冀州,两人也就此分别了,没想到还能再聚,也算缘分。
“曾听家兄提起过聂公子,久仰大名,在下吴畏。”吴畏转头又朝聂子炀行礼。
“三弟,我和子炀叙叙旧,你看护好聂小妹啊!”吴敌和聂子炀抱着就走了,看起来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吴畏点了点头,抬手折下一支桃花:“来时匆促,不想有此佳缘,望卿莫要嫌弃,收下这支暮春残红。”
聂笙声看着那张脸几乎失神,纵使向来刁蛮的大小姐也一时语塞,接下那枝桃花。周围早已有了窃窃私语,聂笙声听得真真切切,红着脸跑开了。
看着如此人才济济的学堂,沈、柳夫子面上的笑容更甚,正要宣读入学守则,太墟阁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说谁来了?!”沈尧一听,也皱紧了眉头,那小厮吓得几乎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一个劲点头。
柳青洵正要询问,只见院外走进一排铁甲御林军,将院中主路清空,两侧的学子哪里见过这阵仗,立刻噤声。
“怎么,本王来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