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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卖豆花多收了一文钱,就被县令之女当街打死。
我娘气不过去评理,却被衙役拽进后院。
尸体抬回来时,我娘一丝不挂。
八年后,宫中选秀,县令拼尽家财让他女儿入了宫。
而我,成了齐美人身边的洗脚婢。
我替齐美人洗脚的时候,不小心捏疼了她的脚,齐美人便狠狠踢翻了银盆,重重一巴掌落在我脸上。
「贱婢!你知道这双脚有多珍贵吗?」
美人发怒,我慌忙跪倒在地,自扇巴掌。
「主子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有罪……求主子责罚,可主子千万别动怒,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齐美人冷哼一声,又抽了我一巴掌,让我滚出去跪着。
齐美人入宫以来,吃穿用度皆不挑剔,却尤为珍爱那双脚。
皇帝召寝,齐美人不急着沐浴,反而要先洗脚。
美人浴足的步骤十分繁琐,先用木瓜汤按摩浸泡,半炷香后换成特定的汤药,只不过这汤药的方子分别有三副,每隔半个时辰换一副方子,最后还要用西域的双含花清洗留香。
以往这个时候,齐美人已经被抬去养心殿了,但今日因为我误了时辰。
待齐美人洗完脚,又被宫人伺候着去沐浴,时间耽搁了很久。
前来传召的王公公早已等候多时,却不敢有半点儿抱怨,只因齐美人连着一个月被皇上翻牌子,王公公知道,这位主子的福气还在后面,他惹不起。
齐美人被软轿抬去养心殿的时候,我正在芸兰苑罚跪。
冬日白雪皑皑,寒风刺骨,我僵直身子跪在雪地里,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单薄衣裳。
「好生跪着,主子吩咐了,等她回来你才能起。」
「真倒霉,她受罚还连累咱们陪着。」
两个宫女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搓着手心站在廊檐下监督我。
我低垂着头,浑身冷到麻木,凄深的夜里,我仿佛看到了父母温暖的面庞,在那方小小的豆花坊里,我们一家三口凑在火炉边取暖……
「等爹再卖两年豆花,攒够嫁妆钱,便去找王媒婆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我爹每次卖完豆花,都会眯着眼睛坐在煤油灯下一边数钱一边筹划我的亲事。
每到这个时候,我娘便会在爹的脑门上敲两下,骂他老糊涂,女儿还没及笄,就急着考虑亲事。
如今我早已及笄,可惜再没人替我操持婚事了……
爹娘惨死,凶手却能逍遥法外。
霜白寒雪簌簌地落着,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心头滔天的恨意。
一直到第二日晌午,齐美人才悠哉悠哉地从养心殿回来。
御膳房的人掐着时间送来膳食,齐美人只抬了抬眼皮,说了句没胃口便让人倒了那一桌盛菜。
齐美人坐在窗前看红梅的时候,才想起跪了一夜的我,她抬抬手,让我起身,别挡了她看梅花。
我拖着僵麻的身子回到房间,房里的一丝暖意像尖刀一般,缓缓划开我的心脏,我这才感觉到窒息的寒冷。
我给自己打了盆热水,见四下无人,才匆忙从床板下拿出一包东西,倒入木盆里。
那是齐美人泡脚用过的药渣,我每次替她洗过脚,都会偷偷收集起来,然后学着她的样子洗脚。
齐美人说,皇上最钟爱她那双脚了。
我给齐美人洗脚的时候,忍不住想:「皇上该不会有恋足癖吧?」
齐美人的脚掌洁白如玉,修长细腻,线条流畅曼妙,好似一对精致的艺术品,让人欲罢不能,也难怪皇上喜欢。
齐美人因着这双脚,日日受宠,后宫早已怨声载道,就连太后都亲自去找皇上,暗示他要雨露均沾,以保后宫安宁。
可今日,皇上还是翻了齐美人的绿头牌。
我替美人洗完脚,还没来得及换水放双含花的时候,忽听外面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
「皇上驾到!」
每次圣上召寝都是在养心殿,这还是皇上第一次亲临芸兰苑。
除却齐美人,一屋子人都显得很惊慌。
「小主,您快换好衣裳,出去接驾吧?」领事的崔嬷嬷低声开口,努力保持着镇定。
可齐美人却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
「慌什么?让那贱婢去换洗脚水。」
我替美人换好洗脚水,又慌忙跪在地上,将那西域珍贵的双含花缓缓撒入银盆,小心翼翼伺候着齐美人。
宫里的主子就是天,做奴才的万事都要小心谨慎,正如此刻,我提着一颗心替美人捏脚,断不敢再弄疼她半分。
皇上进来的时候,我正替齐美人擦脚,她一见皇上,便踢开我,踩着满脚的水渍朝皇上狂奔而去。
「陛下,您来啦!」
齐美人那一脚踢得极狠,我便狼狈地摔在地上,连带着那一银盆的双含花都撒了我一身,但我却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因为面前的两位主子我都惹不起。
皇上心疼地抱起美人,用手替她捂住冰凉的双脚,声音温存。
「昭昭怎么不穿鞋就跑过来了?冻坏了脚朕会心疼。」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天子的声音,似鸣琴弦,清越轻咏,很是摄人心魄。
皇上将齐美人抱上床榻,垂眉瞧着满地的双含花,神情复杂。
崔嬷嬷瞪了我一眼,急声开口:「还不赶紧打扫干净?」
「是。」
我惶恐开口,伏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将花瓣一一捡起,捡到一半的时候,皇上突然朝我挥了挥手。
「下去吧,朕想和昭昭单独待会儿。」
崔嬷嬷要我跪在门外候着,我便干脆地跪在厚雪之中,等到崔嬷嬷走后,才偷偷将方才捡的双含花藏进怀里。
听说这花是西域特供的,香味淡雅,做成香料更是一绝,后宫妃子都想要得紧,可皇上对齐美人偏爱,将这进贡之物悉数送来了芸兰苑给齐美人洗脚用。
我将一瓣双含花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这味道竟像极了我娘院子里种的水婆草,我娘祖上是行医的术士,她虽是一介女流,却得了外祖父的真传,行医治病很是厉害,可大昌国不许女子行医,所以我娘只能偷偷在院子里种些入药的草木。
我娘说水婆草功效奇特,用好了是救命的良药,可若用坏了便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一想到我娘,我便浑身止不住颤抖,泪水决堤一般纷落,以至于没察觉到将齐美人哄睡的天子,轻声推门出来。
他眉心微皱起,弯腰打量着哭泣不止的我,声音低沉,不确定地问。
「是天太冷了,把你冻哭的?」
我止住泪,惶恐地跪在地上,连声请罪。
「皇上恕罪,奴婢只是有些思乡……求皇上惩罚……」
皇上眉目一顿,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淡笑一声,一双狭长凤眼似秋波潋滟,直直向我看过来,声音清朗。
「你背井离乡,思乡情切也是难免,这是人之常情,但你要朕罚你,是说朕不近人情?」
皇上神色微变,我分不清他是喜是怒,便将头重重磕在雪地里。
「皇上恕罪,奴婢不敢!」
「行了,起身吧。」
皇上抿了抿唇,示意我站起身。
我撑着身子站起来,但很快又软着膝盖跪了下去,冬日朔风凛冽,寒气逼人,我的一双膝盖早已红肿生疮。
我缩了缩肩膀,将头又垂下去,声音很轻:「崔嬷嬷要奴婢跪在门外候着,没有崔嬷嬷的吩咐奴婢不敢起……」
我只是一个卑贱的洗脚婢,宫里任何人的话都得听,齐美人喜欢我跪着伺候,哪怕一双膝盖生疮坏死,也得毫无怨言地跪着。
「放肆!朕要你起身,难道你敢抗命不成?」
皇上闻言,脸上升起一丝愠怒,他抬起手,竟直接将我扶起。
皇上本只是虚扶我一下,却没想到我丝毫不客气,直接将全身重量都放在皇上的胳膊上,颤颤悠悠地扶着他站起来,可很快又虚弱得要倒下去。
皇上是九五之尊,聪慧过人,一眼便瞧出我膝盖处有伤,他眉心轻皱,指着我的膝盖厉声质问。
「这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奴婢这是跪久了,可能是天气有点冷,所以膝盖红肿生疮,奴婢已经习惯了,等过几日就能结疤,没什么大碍。只是……污了皇上的眼,奴婢有罪……」
听了我的话,皇上脸上的怒意就更明显了。
「一个掌事嬷嬷,竟然狗胆包天,如此不将人命当回事?」
一个掌事嬷嬷而已,若没有主子应允,自然是不敢的。
这个道理,皇上又怎么会不懂?
可他偏爱齐美人,不舍得训斥她半分,也只能拿手底下的掌事嬷嬷做做样子。
不管怎样,天子发怒,整个芸兰苑的宫人都吓得半死,崔嬷嬷跪在皇上面前,更是大气不敢出。
皇上让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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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崔嬷嬷几个板子,又罚了一月禄食,吩咐她不许再私自体罚宫女,崔嬷嬷连声应下,重重磕头谢恩,临了意味深长地瞪我一眼。
我站在一旁,噤若寒蝉。
外面动静闹得挺大,齐美人终于被惊动了,不过并不是为了崔嬷嬷受罚,而是得知皇上同我说了几句话,以为我背着她勾引皇上。
齐美人气极了,连鞋都没穿好就跑了出来。
齐美人推门出来,先是狠狠剜了我一眼,随即赤脚跪在地上,向皇上请罪。
「皇上莫要动怒,都是臣妾管教不力,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好了。」
齐美人皮肤娇嫩,才受了一点风,玉葱般的鼻尖便冻得通红,那一双玉足落在雪中,便更透了几分娇弱。
皇上叹了口气,为齐美人披上自己的大氅,并心疼地将她拢入怀中,连语气都温柔了不少。
「朕怎么会罚你?是底下的奴才做事不力,昭昭,你就是太善良了……」
我听着这话,胃里突然一阵酸涌。
善良……
我爹卖豆花,一辈子没和人红过脸,整个淮阳县的百姓,都吃过我家的豆花,淮阳贫苦,赊账也是常有的事。
我爹虽然没什么钱,却有一颗济世天下的心,他每年八月初五,都会免费向城中百姓供应豆花。
我爹是个大好人!
林家婶子住的屋子,每到下雨天,就会漏雨,我爹送豆花的时候,顺便帮她修好了屋梁。
为了答谢我爹,买豆花的时候,林家婶子多给了一文钱。
可就是这一文钱,给我们全家都招来了杀身之祸。
县令之女齐昭昭骄纵跋扈,性情乖张,她骑马上街的时候,瞧见了这一幕,便翻身下马。
不由分说,从腰间抽下马鞭,狠狠甩向我阿爹的脸。
「贱民商贩,竟做如此勾当,该死!」
马鞭刚劲,自空中翻飞游离,一下一下,重重甩在我爹的脸上,直至他捂着脸痛苦哀求,在地上翻滚起来。
周围的百姓围了一圈,每个人脸上都有心疼之色,可没人敢上去劝一句。
齐昭昭不仅没停手,反而越来越用力,最后那条马鞭抽断了,她才堪堪住手,将沾满污血的马鞭随手扔下,恨声道。
「本小姐平生最讨厌贪心贱商,若是淮阳商贩再敢乱收钱,这便是下场!」
等到齐昭昭踏马而去,几个百姓才敢上前来将我爹扶起,可他们刚上前,便又匆匆大叫着退了回去。
我爹早已奄奄一息,没了呼吸。
那张永远与人为善的脸,被马鞭抽得血肉模糊,再也无法辨认。
我娘得知此事,一个踉跄直接昏死过去。
第二日,我娘拖着生病的身子,跑去县衙敲堂鼓,她说一定要替我爹讨回一个公道。
可惜堂鼓还没来得及敲响,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跑出来,直接将我娘拽去了后院。
后院的池塘边,齐昭昭正在悠闲地喂鱼食,看到我娘,她眯着眼睛笑起来。
「着急敲堂鼓作甚?你刚死了男人,肯定寂寞难耐,本小姐大发善心,给你找了几个健壮的汉子,一定叫你欲罢不能,哈哈哈……」
她说完一挥手,几个流浪的乞丐便从后院进来,满脸猥琐地靠近我娘……
我娘厉声嘶吼,誓死不从,可最终还是失了贞洁,她痛心疾首,奔着池塘便跳了下去。
我是第二日夜里才见到我娘的。
尸体抬回来时,我娘一丝不挂。
我抱着我娘的尸身,呆坐了一夜,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那天夜里,豆花坊突然走水,一场大火烧干了我爹娘的尸身。
而我,也差点儿死在那场烈火里。
「咳咳……」
齐美人受了风,娇咳了两声,皇上便满脸心疼地将她抱回寝宫,要她好生休息。
待皇上离开,齐美人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气急败坏地掐住我的下巴。
「贱婢,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妄想勾引皇上了?」
我跪在地上,不发一言,任由齐美人一巴掌接一巴掌地落在我脸上,直至整张脸红肿起来。
许是齐美人恃宠而骄惯了,以至于看到天子折身回来,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腾空那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住手!」
皇上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显然是生气的。
「昭昭,朕刚说了不许体罚宫人,你就这样……这宫女犯了什么错?」
齐美人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因为皇上问了几句话便大打出手吧?若是这样,齐美人善妒的名号便会传出去。
看齐美人如此为难,我将头重重磕向皇上。
「皇上恕罪,是奴婢不小心打碎了御赐的花瓶,小主一向最珍爱皇上的赏赐,所以一时心急才……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罚……」
皇上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他握住齐美人的手,温声安慰:「一个不值钱的花瓶罢了,何必动怒?前两日波斯国又进贡了一批上好的玉器珍宝,朕明日就派人送来。」
齐美人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挽着皇上的胳膊撒娇起来。
「皇上讨厌~又给人家赏赐东西……可您知道,臣妾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齐美人想要的,是贵妃之位。
她入宫以来,备受恩宠,可皇上却只给了一个美人的位分,她自然是不甘心的。
皇上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拍了拍齐美人的手,淡声道:「不要心急。」
皇上折身回来,是为了找寻掉落的贴身玉佩,那枚玉佩是皇上早逝的母妃所赠,所以皇上格外惜爱。
鹅毛大雪纷落,整个芸兰苑的宫人,动作一致地弯下身子,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替皇上搜寻玉佩。
我跪在红梅树下,将手里的玉佩高高举起:「皇上,奴婢找到了!」
风声涌动,一树红梅簌簌落下,掉在我的肩膀上,皇上恍惚了一瞬,满脸惊喜地朝我走来,接过那枚玉佩,看了又看。
「甚好!」
他低头看我一眼,命我起身。
临走前,皇上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缩着肩膀低下头,沉沉开口。
「奴婢,林怀夕。」
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
怀夕便是怀牛膝,象征高洁坚韧,入药可散淤血,强筋骨。
我娘说,女子虽弱,却该拥有坚韧的品格,要一辈子清清白白。
我娘这样教导我,而她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为保清白,以死明志。
皇上是被太后叫去的。
他刚走,齐美人便把我叫过去给她洗脚。
我端着银盆,颤颤巍巍跪在她面前,温水刚碰上齐美人的脚,我便被她狠狠甩了一巴掌。
「蠢货!水这么凉怎么洗?」
我知道的,皇上今日问了我的名字,齐美人便要用我来发泄情绪。
之前的红肿还未消退,脸上又升起火辣辣的刺痛,可我早已习惯了,没有任何情绪地伏低身子,恭声开口。
「奴婢这就去换。」
我换好水,特意试了三遍水温,确保无误才端过去,可齐美人还是狠狠抽了我一巴掌。
「贱婢,你想烫死我?重换!」
那晚我一共替齐美人换了三十六次洗脚水,每换一次水,我的脸上就会多一道巴掌印。
最后,齐美人手抽红了,她一脚踢翻银盆让我滚去外面罚站。
是罚站。
自皇上发怒之后,芸兰苑就再没有宫人被罚跪了。
夜色凄深,齐美人屋里的灯早已灭下,其他宫人也都打着呵欠去休息了。
只有我,穿着单薄的衣衫,孤身站在红梅下,细数着漫天白雪飞扬。
我想,爹娘如果还在的话,这会儿我们一家三口恐怕还挤在小小的豆花坊里烤火呢……
我叹了口气,拢了拢衣裳,搓起手心想让自己稍微暖和一些,可这天实在太冷了……
我忽然想起我娘曾经教给我的取暖法子。
当年我们一家三口初到淮阳县的时候,居无定所,那也是个寒冷的冬季,爹带着我和娘蹲在别人的屋檐下避雪。
可长夜漫漫,越到深夜就越冷,我冷得受不住了,我娘便抓了一抔雪递给我,教我揉搓双脚,在雪水融化的那一刻,会有一丝暖意划过。
我娘说,脚下的血液通了,全身就都通了。
当年,我便是靠着那些冰冷的雪度过了生命中最冷的一个夜晚。
如今这个冬季,怕也是难熬的。
我双眼酸涩,弯腰抓了一把雪,僵着身子坐在红梅树下,脱了鞋袜,将那冰冷的白雪涂在脚底,缓缓揉搓起来。
不多会儿,我的一双脚都暖和起来,我盯着自己修长细腻的双脚发起呆。
齐美人每日用药方泡脚,将脚养得白白嫩嫩,而我每日偷偷用她的残渣洗脚,一双脚竟也养得好看了许多。
今日齐美人为了罚我一趟趟换水,竟连脚都忘了洗。
月色淡雅,我端详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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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那双脚,默默将怀里的双含花撒在双脚上,就着雪水用手轻轻揉搓起来,那惑人的馨香便如波浪一般自我双脚间荡开。
沁人心脾!
我心中不禁赞叹,这西域的珍品果真是名不虚传。
我流连于暖香之中,等察觉到身后的明黄色身影时,已经被人推倒在地。
浓重的呼吸声自我耳边环绕,我慌乱地抬起头,却顺势撞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待看清来人,我急急推拒,慌忙出声:
「陛下,您认错人了,小主在殿内,奴婢是林怀夕!」
「林怀夕,朕欢喜你!」
皇上嘴里沁着酒香,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一双眼睛里都泛起好看的涟漪。
皇上将我抱在怀里,心疼地替我捂住冰凉双脚,说着与那日哄齐美人一般无二的话。
「怎么连鞋都不穿?冻坏了脚岂不惹朕心疼?」
我依偎在皇上怀中,乖顺地笑着。
「有皇上在,奴婢一颗心都是热的,又怎么会冷?」
皇上便刮了刮我的鼻子,和我闲聊起来,像万千情窦初开的男女一般,扯东又扯西,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皇上问起我名字的由来,我不答反问:「皇上您叫什么名字呀?」
「楚漠。」
皇上淡淡地答,我便将他的名字又念了一遍。
「楚漠!」
或许没人敢直呼天子大名,皇上顿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林怀夕,朕欢喜你!」
欢喜……
皇上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殿内传来响动,许是齐美人起夜。
我看到皇上面色惊慌,拾了衣裳便快步离开。
自始至终,他也没再瞧我一眼。
一直到第二日夜里,我替齐美人倒洗脚水的时候,被人蒙了眼睛拽出芸兰苑。
来人正是皇上身边的王公公,他看着我,眼里似有不忍。
「怀夕姑娘,皇上是要给你名分的,但不是现在,你是个聪明人,一朝荣华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对了,皇上说心疼你的身子,特意命我给你送碗补汤。」
王公公将那碗御赐的补汤递给我,催促道。
「怀夕姑娘,快喝吧!喝完我好回去复命。」
我接过碗,一股凉苦的味道漫入鼻息,我心里便知一二。
这哪是什么御赐的补汤,分明是避孕的绝子汤。
自古君王多薄幸,我心里不禁冷笑,还真是翻脸无情。
我当着王公公的面,乖顺地将那碗绝子汤尽数饮下。
王公公面露喜色。
「如此,皇上也就放心了。」
10
好似一场华丽的梦魇,梦醒之后,一切都恢复原状。
皇上还是日日都翻齐美人的绿头牌,偶尔也会来芸兰苑小坐,只不过经过我身边时,皇上再没留意我一眼。
这样的日子,我倒也习惯。
皇上怕我和他苟且之事曝光,以免惹得齐美人发怒,我自然也得识趣些。
皇上到芸兰苑小坐,我便早早躬身退下,皇上从我身边经过,我就使劲儿将头埋低,齐美人要我在殿内伺候,我只好守在最角落的位置,努力让自己变成空气。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严寒渐渐褪去,迎来新春。
御花园新培植的蝴蝶兰开了,齐美人命我去寻些嫩枝插在花瓶里,并要我在规定的时间内折返,若误了一刻,便要捏死我这条贱命。
我匆匆而去,摘了蝴蝶兰,回去的时候,可巧迎面撞上了楚漠的步撵。
我跪在宫道一侧,将头垂得很低,心里盼着那步撵再走快些。
若是不能按时折回,又得受罚了。
我心里掐算着时间,以至于没留意到身后紧步而来,满脸恨意的楚漠。
「林怀夕!」
「朕要你抬起头。」
「是。」
我在那层阴影的笼罩下,缓缓抬起头,与那双滴墨一般的黑眸直直撞上。
他用手捻着我紧皱的双眉,一遍遍替我捋平。
「见了朕,你不该欢喜吗?」
我紧着呼吸,将眉头皱得更深,却恭声道。
「奴婢欢喜。」
我是欢喜的,因为我知道,这一次他忍不住了。
楚漠对我的态度很是不满,他气急了,抬手便掐住我的脖颈,声音里带着满腔的怒和恨,末了又化成一缕忧思,他问我:
「你在怪朕?」
「您是九五之尊,奴婢不敢。」
楚漠冷哼一声:「既然不敢,为何总是避着朕?」
我眼里一片漠然,压低声音。
「难道这不是陛下所愿?」
拥有无上荣耀的帝王,一时贪欢,宠幸了一个卑贱的洗脚婢,春梦乍醒,帝王为了颜面,便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事事避着他,他应当开心才是。
可他却恼羞成怒了!
身为君王,美人珍馐数不胜数,楚漠拥有一切,所以他可以对拥有的一切弃之如敝,从不珍惜。
而越得不到的东西,往往越能激发内心的贪婪,这宫里的女人都妄想得到天子眷顾,一步步往上爬,楚漠以为我和那些女人一样,他不理我,我就得想尽办法去乞求他,求他怜悯施舍。
可我偏偏不如他所愿。
所以他便要恨我怨我,逼着我妥协,以此昭示他天子的威严以及内心那点可怜的征服欲。
我向他行了礼,恭声开口。
「小主还等着奴婢摘的蝴蝶兰呢,如果皇上没什么事的话,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朕让你走了吗?」楚漠狠狠箍住我的手腕,气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林怀夕!你不过是个贱婢,在这宫里,还没有朕征服不了的女人!」
他说罢,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抵上红墙。
直至我咬破了楚漠的薄唇,一丝腥锈没入他的喉间,他才堪堪停手,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将我抱上步撵。
楚漠原是要去御书房的,现下便迫不及待改道去了养心殿。
一阵风吹过,宫道一侧掉落的蝴蝶兰散出阵阵温香。
这场严冬就要埋葬所有寒凉,终将迎来新春的温暖和煦。
11
我从养心殿回来的时候,齐美人正气得浑身发抖,抬脚便踹向我的心口。
她指着我,恨得牙根儿都痒痒。
「贱婢!贱人!你算什么东西?连本宫都敢算计?」
我跪在地上,像以往一样,不发一言,任由她咒骂唾弃,一巴掌接一巴掌地甩在我脸上。
可我不说话,她就更气了,随手拿起一件御赐的花瓶向我砸来,嘴里诅咒着:
「贱婢!你不得好死!
「今日我便杀了你,看你还怎么勾引皇上?」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来了。
我不躲不闪,甚至刻意将头往花瓶的位置侧了侧,以确保能砸得狠一点。
我头破血流的时候,皇上刚好推门进来。
他满脸心疼地上前,将我揽入怀中,连声对着王公公喊。
「御医呢?快去叫御医!」
这一幕,让齐美人整颗心都凉了半截,她恨恨地指着我,再也顾不得皇上在或不在,继续咒骂起来。
「贱婢!你凭什么?我要掐死你!」
齐美人像一条疯狗一样狂吠着朝我跑来,伸手便想掐死我。
这一次,楚漠替我回了她一巴掌。
「昭昭,你过分了!是朕要的她,你有怨气冲朕来。」
齐美人泄了气,登时跪在地上,抖着肩膀梨花带雨。
「臣妾对皇上一心一意……何况这后宫佳丽三千,皇上您怎么偏就看上了一个洗脚婢?难道您连皇家尊严都不顾了吗?臣妾好失望……」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齐美人最恨的,是她最爱的男人看上了她的洗脚婢,一个洗脚婢怎配和她共侍一夫?
女人的妒心,往往就是如此。
美人落泪,赤脚跪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划上凝脂般的玉足,一丝殷血浸出,真真惹人心疼。
楚漠刚要心软,就听我剧烈咳嗽起来,我靠在他怀里,使劲儿把喉咙的血丝吐在他手上。
很明显咳血要更严重得多,这会儿太医却还没来,楚漠顾不得许多,将我横抱起,快步夺门而出。
齐美人见状,赤脚踩上满地的碎瓷片,快步追了出来,嘴里不断喊着:「皇上……」
可惜这一次,她没能再笼住皇上的心。
崔嬷嬷出现时,齐美人那双脚已经被碎片割得血肉模糊,崔嬷嬷指着她的脚惊叫起来:「小主,您的一双玉足……」
玉足皆是伤口,丑陋不堪,恐怕再泡多少副汤药,用多少筐双含花也无济于事了!
楚漠将我从芸兰苑一路抱去了养心殿,命最好的御医替我诊治,又坐在床前亲自守了我一夜。
如此深情,连太后都看不过去了,亲自来劝:「一个贱婢罢了,随意玩玩就是,你还当真把她当个宝贝?」
皇上皱了皱眉,却声音恭敬。
「母后,儿臣知晓了,您放心,皇室血脉绝不会损伤半分。」
睡梦间,我听见那道温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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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夕啊林怀夕,你可真是一个磨人的妖精!
「朕为了你,可是什么都做了……」
我闭着眼,心里哀叹。
是啊,什么都做了,还特意为我送上一碗绝子汤呢!
那碗绝子汤喝下后,皇室尊贵的血统也算保住了。
日后……断不会有贱婢的孩子染上一丝皇室血脉。
如此,于他而言,一切顾虑就都打消了。
而我,也该有几天风光的日子了!
12
自那日后,宫里多了一位夕妃。
我也搬离芸兰苑,住进了长秋宫,有了自己的丫鬟太监,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主子。
一夜间从卑贱的婢子变成了妃,宫里人都传皇上是被我蛊惑了心智。
可只有我知道,皇上这是心中有愧。
王公公奉命将成箱的珠宝抬进长秋宫,临去时,他笑着恭喜我。
「夕妃娘娘真是好福气,日后富贵了可别忘了老奴啊!」
我笑着将腕上的镯子摘下递给王公公。
「那是自然,我能有如今这一切,全是仰仗公公……」
王公公和我是同乡,他进宫当差,家中独留年迈的老母亲,是我爹,替他照料了许多年,他母亲去世后,也是我爹一手操持的后事。
便是因着这一层关系,我才能如愿入宫。
多亏了王公公向我透露皇上的行踪,否则去御花园那日,我也不会选那条偏远的宫道走。
受罚那日,我从王公公那里得知皇上与王爷刚喝了酒,会在亥时回宫,经过芸兰苑,如此我才将那双含花悉数涂在脚上,吸引皇上入内。
也是托王公公的福,我才得以知道皇上腰间玉佩的来历,扶着皇上起身时偷偷藏了他的玉佩,只等他折身回来……
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入住长秋宫的第二日,我去向皇后请安,没想到齐美人也在。
她看着我,嘴角压抑不住地颤抖,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我只当没看见,躬身向皇后问安。
皇后是丞相之女,听说还未及笄的时候就被抬进了宫,册封为后,这些年一直养在太后身边,如今已经及笄,太后才要她慢慢接手后宫。
皇后尚还年幼,看起来敦厚老实,来请安的人都心照不宣,没怎么把她当回事。
皇后命我起身,然后仔仔细细将我打量一番,最后笑得天真烂漫。
「果真是个美人儿呢,怪不得皇上直接给你抬了妃位,不过我听说夕妃曾经是哪个宫里的婢子?」
皇后这番话,无疑是在当着众人羞辱我,旁边几个妃嫔已经捂着帕子暗暗发笑了,尤其是齐美人,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她再也忍不住,笑着对皇后说:「皇后娘娘明鉴,林怀夕原是我宫里的洗脚婢啊!」
我站直身子,心里冷冷一笑,齐美人得意忘形,似乎忘了什么。
果然,我刚这样想,皇后便狠狠拍了拍桌子,面色不悦地看着齐美人。
「放肆!你不过是个美人,如何敢直呼妃嫔的名字?莫不是之前皇上对你盛宠,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齐美人匆忙跪地求饶,可皇后直接命人将她拖出去掌嘴。
杀鸡儆猴。
这下子,左右妃嫔静若鹌鹑,再也不敢对皇后不敬。
请过安后,众人退散,皇后单独将我留下。
她拉起我的手,神情温和。
「本宫如今接手后宫事务,身边缺少一个机灵的,你是聪明人,应当明白,跟着谁,才是对的。」
我自然明白。
皇后这是借齐美人一事,要我投诚。
13
我从皇后宫里出来的时候,齐美人还在坤宁宫外跪着,一张娇嫩的脸红肿一片,一如当初的我。
我从她身前走过,齐美人恨恨地剜我一眼。
「林怀夕,你别太得意。」
我没理她,抬脚离开了坤宁宫。
齐美人一双玉足失了颜色,又在皇上面前行凶,已然没了当初的盛宠。
如今皇上鲜少再去芸兰苑,而是日日都来我的长秋宫。
唯有一点,西域贡上的双含花,内务府还是成筐成筐地往芸兰苑送。
我知道,皇上心里始终留着一个位置呢。
皇后及笄,按理就该考虑皇嗣之事。
为了此事,太后来找过皇帝几次。
可惜皇后姿色实在平平,皇上对她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反而日日在我的长秋宫里躲清闲。
这日,皇后邀我去她宫中赏花,临走时,皇后赏了我一对精致的玉麒麟。
麒麟有送子之意,皇上日日睡在长秋宫,宫里其他女人更是没有机会怀上龙嗣,皇后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的。
楚漠与我一同用膳,我亲自做了他最爱吃的官烧目鱼,却在上面撒满了他最讨厌的芫荽。
我忽视了楚漠皱眉的动作,自顾自往他碗里夹了一块带有芫荽的鱼。
「香荽味辛,且香味特殊,可增加食欲,开胃醒脾,配上这鱼,别有一番滋味,皇上尝尝吧!」
楚漠有些不开心,他看着碗里的鱼,自言自语。
「朕最讨厌香荽。」
我便又给他夹了一块带香荽的鱼。
「这香荽有清心明目之用,皇上虽然不喜欢,可吃了对身体是有益处的。」
这回,楚漠明白我的用意了,他扔掉手里的御箸,愤愤地瞪着我。
「你赶朕走?」
「臣妾不敢,陛下春秋鼎盛,趁及壮年,合该考虑绵延后嗣,以固国本……听闻皇后娘娘日日亲自下厨,只为学会陛下最爱的那道官烧目鱼呢……」
楚漠站起身,一脚踢翻了凳子,临走时深深望我一眼。
「林怀夕,这可是你让朕走的!」
我伏了伏身子,恭声开口。
「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再没来过长秋宫,像是赌气一般,每晚都歇在坤宁宫,偶尔还会和皇后一起去御花园散心。
两个月后,坤宁宫传来皇后有孕的好消息。
我坐在窗前修剪新开的白玉兰,身边的丫鬟倚翠替我着急:「奴婢老家有个怀孕的方子,要不奴婢给娘娘寻来一试?」
我淡笑着摇头,剪掉了那株新开的嫩芽。
「不必了,这种事情全凭天意,本宫不强求。」
孩子……
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了吧?
皇后的贴身侍婢春桃奉命送来一碗参汤。
「皇后娘娘有喜,奴婢奉命给各宫娘娘送上补身子的参汤,这参汤有助孕的功效,不过药效短,夕妃娘娘要趁热喝。」
我接过那碗参汤,一股熟悉的凉苦涩味漫入鼻息。
这汤,竟和那日皇上赏的一模一样。
我苦涩一笑,当着春桃的面将那碗参汤尽数喝下。
皇后怀了龙种,便要宫中其他女人都不能生。
真是好心机!
可是皇后,这孩子当真能保住吗?
14
有身孕后,皇后万事都比以前要小心得多,为护胎,几乎不怎么离开坤宁宫,也不许外人进去,就连妃嫔的请安都免了。因此陪皇上的时间也就变少了。
皇上少去皇后宫中,却也不来我的长秋宫,而是长住御书房,终日操持国事。
皇上在御书房住了多久,齐美人就送了多少次鸡汤。
可他一次都没见。
后来,我听闻皇上去御书房的路上,偶遇一位赤脚美人翩翩起舞,漫天的双含花随着美人的舞姿纷扬而落,好似一片红色的花海,美得不可方物。
皇上晃了眼,当晚就改道去了芸兰苑。
从此,芸兰苑那位又独得皇上专宠,成了后宫嫔妃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倚翠替我斟茶的时候,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娘娘您要是给皇上说句软话,皇上立刻便能回心转意,哪像旁的人,生怕声势不够浩大……」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皇上吃了那么多天不和胃口的芫荽,自然是想念以前的口味的。」
倚翠不明所以地望着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再说了。
皇上日日亲临芸兰苑,后宫又变成了先前的怨声载道,唯有皇后没有任何反应。
毕竟,她先前赏赐各宫参汤的时候,特意给芸兰苑也送去了一份。
也正是如此,齐美人被太医诊断出有孕的时候,皇后的一张脸写满了错愕和震惊,万分精彩!
我倒是一点都不惊奇,毕竟我给齐美人当了那么久的洗脚婢,对她的性子太了解不过,她刚领了皇后的罚,又怎会放心地喝下坤宁宫送的东西?
齐美人怀了龙种,楚漠也终于遂了她的愿,当天就封了齐贵妃,住昭华殿。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毕竟整个后宫只有两位主子怀了龙嗣。甚至不少人在暗地里拿齐贵妃和坤宁宫那位做比较。
我去坤宁宫的时候,皇后正在摔花瓶。
我踮着脚从一地的碎瓷片绕过去,心里却很是不解:
怎么这后宫的女人,一有事就爱摔花瓶?
皇后见到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满脸的愤怒顷
()
刻间化作喜色。
她拉着我的手,声音亲切。
「夕妃,本宫待你不薄,如今也只有你才能帮助本宫了……你放心,事成之后,本宫断不会亏待你的!」
皇后要我用尽一切手段,弄掉齐美人的孩子。
我已向皇后投诚,自是不能拒绝,因此恭声应下。
「皇后娘娘放心。」
我离开坤宁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
昏暗的宫道上,冷风呜咽,仪舆缓缓而来,停在我面前,我方才看清上座的人。
穿着华贵的齐昭昭早已今非昔比,她一手扶着小腹,冷眼朝我看来,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呦!这不是夕妃吗?」
我躬身行礼。
「贵妃娘娘安好!」
齐昭昭逗弄着手上的指甲,笑靥如花。
「本宫如今怀有龙嗣,又成了贵妃,还有皇上日夜宠爱,自然是安好的……不像有的人,纵然乌鸡伪装成凤凰,可拔了毛,照样是有区别的。」
她说到兴起,抬手用力给了我一巴掌。
「林怀夕,你不过是本宫的洗脚婢,竟还妄想骑到本宫头上?如今皇上对你失了兴趣,本宫又怀了龙嗣,你拿什么和本宫斗?」
我强忍着脸上的痛意,像以前在芸兰苑一般卑微地跪在地上。
「贵妃娘娘雍容华贵,智慧绝伦,臣妾自是不敢……」
她心里舒坦,笑得前仰后合。
「谅你也不敢!」
15
如何弄掉齐贵妃肚子里的种,我想了一晚上,但最后,还是决定用最直接的一种方式。
我端着亲手做的参汤去昭华殿的时候,没想过会撞上楚漠。
他正抓着齐昭昭的手教她画落梅,两人浓情惬意,偶尔对视的眼神里像勾了丝一般,粘连牵绊,怎么都扯不断。
暧昧至极!
我理了理衣裳,缓步走了过去。
「臣妾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看到我,楚漠眼里闪过一丝扫兴的意味。
我只当没瞧见,把手里的参汤向齐贵妃奉上:「这是臣妾亲手做的,里面加了好几味昂贵的药材,都是保胎的好东西……」
齐昭昭扇了扇鼻子:「你会那么好心?」
齐昭昭疑心的时候,楚漠也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汤。
只一眼,他就变了神色!
齐昭昭原也没打算喝下我的汤,但为了测我,还是假意闻了闻,笑看向我:「夕妃真是有心了,不过本宫还是想请御医来看看,这参汤中掺杂的药材是否安全,皇上,您觉得呢?」
齐昭昭说完看向楚漠,楚漠没说话,只是皱眉瞧着我。
齐昭昭刚想从我手里接过参汤,楚漠抬手直接将其打翻。
滚烫的浓汤洒了一地,弄脏了齐昭昭新做的华服。
她愣了一瞬,想生气但不敢,只能以撒娇的口吻嗔怪:「皇上~臣妾的衣裳都脏了呢~」
皇上没理她,而是将怨怼的目光看向我。
「林怀夕!」
「臣妾在。」
「朕需要一个解释!」
他怒吼出声,粗暴地扯着我离开了昭华殿。
临去时,我扯断了一只耳坠。
那是皇后亲赏的……点翠嵌东珠八宝耳坠。
崔嬷嬷眼尖,拾起那枚耳坠邀功一般拿给齐贵妃看:「娘娘,这好像是方才夕妃掉下的……」
齐昭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恨声道:「拿去扔了,那贱婢的东西跟她的人一样晦气!」
崔嬷嬷刚要扔,动作忽然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向齐贵妃。
「娘娘,这耳坠上的东珠……可只有皇后娘娘才有……」
一语点醒梦中人。
齐昭昭后怕地接过那枚耳坠,看了又看,最后迅速丢掉。
「我就说,那贱人哪有这种胆子……原来竟是皇后……」
齐昭昭很快就想通了!
这宫里只有两个女人怀了龙种,皇后是一国之母,将来她的孩子必定要登上王位,如此,现下对她威胁最大的人,便是自己。
这后宫的女人,只要顺利生下龙嗣,便能母凭子贵,保永世荣华,齐昭昭不傻,如今她已然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若要自保,那便只有……
除掉那个最大的威胁!
16
御书房内。
楚漠指着我的鼻尖咒骂。
「那是朕的皇嗣,你这毒妇,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谋害?林怀夕!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我看到他满腔怒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就是要杀了她的孩子!
「我没有孩子,别人也妄想有!」
听到这里,楚漠的脸上浮起一层诧异,他看着我,似乎有些不确定。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反问。
「皇上怕我知道些什么呢?今日臣妾端去昭华殿的参汤,皇上应该很眼熟吧?是不是和你当初赐我的那碗绝子汤……一模一样呢?」
我说完,伏跪在地上,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为什么……我只是想拥有一个和你的孩子……」
楚漠哑然,再没有埋怨我半句,而是蹲在我身旁,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昏暗的灯线下,我的肩膀抖成一团,楚漠心疼地抱着我,再也不肯松开。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醒来却已是深夜,没想到楚漠还守在我身旁。
他见我醒来,浑浊的眼神即刻清明起来,声音温暖。
「夕儿,你醒了?」
连称呼都变了!
楚漠对我嘘寒问暖,尽心照顾,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洗刷内心的负罪感。
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一切照料,却没原谅他,因为不原谅,他内心的愧疚就会一直在。
齐昭昭将那碗有问题的药渣拿给皇上看,想求皇上替自己做主,可皇上只是轻描淡写地安慰她。
「既然龙胎无碍,此事就作罢吧!日后朕会多派些人,在你的吃食上仔细检查。」
皇上不知道,他这番话让齐昭昭笃定了是皇后要害她!
皇后是太后亲自挑选的人,皇上纵然生气,也不会拿皇后如何,可不就得让此事作罢吗?
齐昭昭确实太心急了些。
太后寿宴,为护胎闭门不出的皇后头一次走出了坤宁宫。
席间觥筹交错,歌台舞榭。
皇后怀着孕,又不胜酒力,向太后敬了杯酒后便匆匆退场。
春桃扶着皇后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突然发现皇后的贴身帕子丢了。
「奴婢这就去找。」
从御花园到寿宴的地方不算远,因此皇后便应允了。
夜间的风总要凉爽些,皇后扶着圆润的肚子,孤身站在莲湖边吹风,忽然——
一道人影疾驰而过,皇后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一斜,就被推下莲湖。
啊!
皇后不会游泳,拼命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声音。
今日所有人都在为太后的寿宴忙碌,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莲湖是否有人溺了水。
齐昭昭站在莲湖边,行凶后并不急着走,反而很冷静地将自己从上到下细致地检查一番,以确保没什么证据留下。
临走时,她对着湖心笑得开怀。
「皇后又如何?本宫的儿子才是唯一至高无上的!」
17
我躲在暗处,将这一切看进眼里,直至春桃去而复返,发现了溺水的皇后,惊慌大声呼救时,我才掐算着时间假装来莲湖散心,我循着声音朝春桃靠近。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春桃一看是我,急得都快结巴了。
「是……是皇后娘娘她……她掉进莲湖了……您快救救我家娘娘吧……」
我的脸上浮现一丝夸张的惊慌,待看清湖中的虚影后,推开春桃,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春日温暖,可夜里的湖水依旧是冰凉的。
我将皇后拖上岸的时候,湖边呼啦啦围了一群人,皇上和太后都被惊动了。
皇后被救上岸,所有人都急着去查看皇后的龙胎是否安全。
而我,脸色惨白地躺在一旁,却无人问津。
我望着那边呼啦啦围了一圈的人,微微叹了口气,将袖口一枚镶宝玉鎏金珠钗刻意扔在地上。
那是前两日齐昭昭封贵妃时御赐,亦是皇上亲自给她戴上的。
齐昭昭,这证据我帮你留着呢!
春桃是个有心的,皇后被送去坤宁宫之后,她没有一起跟着去,反而留下来,弯着身子,一点一点就着湖心查看起来直到看见了齐昭昭的珠钗,她的眼里升起一丝笑意。
皇后出了事,太后和皇上都很担心,宫里所有的御医都被叫去了坤宁宫,挨个替皇后诊治。
御医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因为龙种……怕是保不住了,而且日后再生,也是困难。
太后听闻此事,当即便晕了过去。
我去的时候,春桃正跪在皇上面前,求皇上替皇后娘娘做主。
她从怀里掏出那枚珠钗,声音坚定。
「这是奴婢从湖边找到的,求皇上替娘娘做主啊……」
楚漠一看那枚珠钗,心里便有了论断,他即
()
刻命人将齐昭昭找来。
齐昭昭跪在地上,边护着肚子边抬头看向皇上,满脸无辜地说:「臣妾不知。」
「那你看看这个!」
楚漠将那枚镶宝玉鎏金珠钗扔在地上,齐昭昭登时傻眼了!
怎么会?
她那晚戴的并不是这个钗子啊……
只一瞬,齐昭昭就想明白了,这枚珠钗平日里都是由崔嬷嬷保管……
齐昭昭咬着牙,恨声咒骂起来。
「崔月淑!你竟敢吃里爬外……」
城外的十里红亭,我将一包银子和一匣名贵珠宝递给崔嬷嬷,眼瞧着她乘车向南而去。
越走越远!
崔嬷嬷这一走,可就彻底将罪名扣在齐昭昭头上了!
18
我回宫以后,此事已有论断。
皇后醒来得知自己没保住龙胎,而且日后也不能再生,心中郁结,当即得了失心疯。
整日痴痴傻傻地,见谁都要问一声。
「你可曾见着本宫的孩子吗?」
齐昭昭百口莫辩,她犯下如此大罪,本该赐死,但因着她肚子里还揣着皇室唯一的龙脉,故将其暂时软禁于昭华殿,待孩子生下后,打入冷宫!
齐昭昭抱着楚漠的大腿,哭得泣不成声。
「皇上……臣妾冤枉……」
可楚漠没再看她一眼,只吩咐左右两个宫人将她拉去昭华宫养胎。
一切做完,楚漠终于想起了我。
他来长秋宫看我的时候,我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咳嗽。
我见了楚漠,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就要下床行礼,楚漠先一步将我抱入怀中,心疼地说:「真是辛苦你了,爱妃!」
「能救下皇后娘娘,是臣妾的福分,臣妾不辛苦,对了……皇后娘娘的龙胎保住了吗?」
「龙胎……」皇上顿了一下,随即伤心道,「龙胎没保住……皇后也变得痴傻了……」
「怎么会?」我万分震惊。
楚漠此时已有了情绪起伏,他恨声开口。
「都是齐昭昭那个毒妇!」
我看着楚漠气愤的样子,心里有些发凉,皇上这么恨她,却还是不舍得杀了她!
唉!
又过了几个月,宫里传来好消息。
昭华殿那位顺利诞下皇子。
楚漠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听闻此事,匆匆赶去了昭华殿。
他拉着齐昭昭的手,笑得开怀地「爱妃,你辛苦了!」
齐昭昭还没来得及说话,楚漠便松开她去看孩子了,那孩子粉粉嫩嫩的,甚是可爱,他当即赐名——「楚承。」
承有继承之意,看来楚漠对这孩子很是看重呢!
过了这么多天,其实楚漠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再加上齐昭昭生下皇子,也是大功一件,楚漠心软,还是狠不下心将她打入冷宫,只说暂时禁足昭华殿,并将其由贵妃降回美人。
惩罚实在……太轻了!
为这件事太后已经找了皇帝好几趟,母子俩面和心不和,争吵几番过后,这事暂时也就没提了。
齐昭昭又成了齐美人!
而我,因救了皇后,从夕妃变成了夕贵妃。
她派人来长秋宫,说是要见我。
我心中疑惑,但还是去了昭华殿。
如今的昭华殿已经大不如前,丫鬟太监都缩减了一大半,里面没什么人气。
齐昭昭一看到我,大喊着冲上来。
「贱人!是你抢了我的贵妃之位!」
我得意地掩嘴轻笑,故意激怒她:「对啊!是我抢走了你的贵妃之位,你处心积虑这么久,最后却还是个美人呢……啧!」
我看到齐昭昭双手握拳,青筋暴起,她应该是快要气疯了。
于是,我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又添了一把柴。
「美人是没有资格养皇子的,我劝你还是好好求求我吧,说不定将来你这孩子还得靠我替你养呢!」
「贱人!贱人!林怀夕!你就是个贱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戳到了她的痛处,齐昭昭恨极了,砸碎了屋里所有的花瓶,最后抱着孩子便要来掐死我。
门外适时响起脚步声,楚漠推门进来的时候,齐昭昭正要将孩子扔在地上,并嫁祸给我。
还是我眼尖,先一步冲了出去,在孩子落地前跪在满地的碎瓷片上,稳稳地接住了孩子。
楚漠当然不是傻子。
我若真想害皇子,又怎么会不顾安危地冲上去护住他?反而是齐昭昭这个亲生母亲,无动于衷!
小皇子啼哭不止,楚漠气愤地掐住齐昭昭的脖子:「你连自己亲生儿子都利用?齐昭昭,你这个毒妇!
「朕现在就要把你打入冷宫!」
小皇子被奶娘抱走了,而我,被齐昭昭心心念念的男人心疼地抱着,在她绝望的眼神里,离开了昭华殿。
齐美人被打入冷宫,皇后痴傻,整个后宫,现下暂由我这个贵妃打理。
御医来给我换药的时候,皇上心疼地指着我一双膝盖问:「一定很疼吧?」
我摇摇头:「臣妾不疼,只是可怜了小皇子……臣妾想把承儿养在身边……」
我说完抬头看着楚漠,不等他拒绝,又泣声道,「臣妾没有生育之力,恐怕这辈子都不能拥有一个孩子了……齐美人被打入冷宫,承儿在这宫里也是孤苦无依,我心疼他……」
听我提起旧事,楚漠便觉理亏,只能拉着我的手连声应下。
「朕相信,你会好好待他的。」
我自然,会好好地待他!
19
我第一次踏入冷宫,被吓了一跳。
墙壁是阴冷潮湿的,房内还有结网的蜘蛛和耗子,连伺候的宫人都是缺胳膊少腿的。
齐昭昭缩在角落里,被一只老鼠吓破了胆。
她看见我,便不怕了!
张牙舞爪地便朝我扑过来,嘴里骂着:「贱人!」
我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放肆!你敢对本宫出言不逊!」
「贱人!我杀了你!」齐昭昭已经疯了,披散着头发像一个女鬼一样恶狠狠地继续朝我扑过来,恨恨地掐着我的脖子,直到我凑近她耳边,轻声告诉她。
「承儿如今又长大了不少呢!」
像是一针刺中要害,她顿时泄了气,松开我的脖子,瘫软地滑坐在地上,无力地喊着:
「承儿……我的承儿……」
这回,轮到我掐着她的脖子,厉声质问。
「齐昭昭,失去亲人的滋味怎么样?」
她伏跪在我脚边,低声哀求:「求求你……让我见一见我的孩子……」
「好啊!」我轻笑着拍了拍手,倚翠端着一碗肉汤推门进来。
我将那碗肉汤递给齐昭昭,笑着对她说,「你把这碗肉汤喝了,我就让你们母子团聚。」
她满脸兴奋,端起那碗肉汤拼命往嘴里灌。
我看着她喝汤的样子,胸腔疯狂颤抖,抑制不住地指着她大笑起来。
「哈哈哈……」
「齐昭昭,你可知这汤里的肉是用什么做的?」
「食父肉!你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啊齐昭昭……哈哈哈……」
啪!!
瓷碗碎了一地,齐昭昭趴在地上,开始拼命地干呕……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我离开冷宫后的第二天,那里就走了水,熊熊烈火,一如当初淮阳县的豆花坊,整个冷宫被烧得干干净净。
可惜火势渐灭,侍卫翻遍了整个废墟,也没找到齐美人的尸骨。
自那场大火后,楚漠就病了,我去看他,他总抱着我说有人要害他。
我给楚漠端去药,喂他服下后,又替他点了安神的熏香,方才离去。
御医已经换了好几副方子,皇上日日都喝药,可身子就是不见好。
帝王还是有异于常人的敏锐察觉,只不过楚漠疑心的对象是御医、是太后、是他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唯独不是我。
他真的很相信我,相信得让我有了一丝负罪感。
他拒绝御医请脉,每次喝药也只喝我喂给他的。
他拉着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说。
「夕儿,朕的身边,只有你了!」
我也拉起他的手,笑着反问。
「陛下对我,当真没有一丝怀疑吗?」
楚漠瞬间变了脸色,指着我手里的药碗,咳嗽不止,警觉地问。
「你给朕喝的……什么药?」
看吧?男人的话真的不能信!
我当着楚漠的面,将那碗苦药仰头喝下,最后撇撇嘴。
「皇上,您是在怀疑臣妾吗?」
我喝了那碗药,楚漠的一颗心也放回肚子里,他笑看着我,摇头道:「怎么会?朕只是和你……咳咳……开个玩笑!」
可是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呢!
皇上说完,猛地一咳嗽,一大滩污血随之涌出。
我掩着嘴,指着一旁的香炉笑起来。
「御医没问题,太后没问题,宫女太监也没问题,是这熏香啊皇上!你日日点的熏香……不觉得味道很熟悉吗?」
「这熏香……是双含花……」
皇上又咳了一大滩血,眼里却满是诧异。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双含花没有任何毒
()
性, 怎么会让他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我叹了口气,扶着皇上躺下,缓缓向他解释。
「其实这熏香并不是双含花所制, 而是我娘曾种过的一种草药,名叫水婆草。我娘说这水婆草功效奇特,用好了是救命的良药,可若用坏了便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我也没想到, 它的味道竟和那双含花一模一样……制成香薰, 日日吸着, 那就是慢性毒药啊……皇上……您现在是不是挺恨我的?」
「你……毒妇……」皇上气得又吐了一口血。
我掐着楚漠的下巴, 笑得恣意。
「皇上谬赞, 臣妾哪有皇上阴毒?为了保住尊贵的皇室血统, 竟狠心让臣妾终身不能孕, 你知道这对一个女人来说, 有多么痛吗?如今,我却只能替齐昭昭那贱人养孩子……」
「朕……朕……来……人……」
楚漠拼命扯着我的胳膊,在一腔怒火中, 彻底断了气!
20
天子驾崩, 年仅八岁的楚承登上皇位,我作为太后, 垂帘听政,辅佐皇上。
楚承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早就不记得他的生母长什么样子, 反而过于依赖我, 事事都要找我,而我也万分宠溺他。
血脉相连还真是有道理的,楚承自小就不爱读书, 看见马儿却欢喜得要命, 日日都要偷偷溜去马场。
我便给他找了最好的马师教他骑马,他悟性很高, 很快就学会了, 骑着最烈的马绕着马场狂奔而去。
我站在一旁,笑得开怀, 对一旁的倚翠说。
「承儿生辰就快到了吧?」
倚翠点着头,天真问我:「太后要送给皇上什么生辰礼物?」
「自然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
我笑着看向马上爽朗欢乐的少年。
承儿生辰那日,我找了京城最好的匠师, 制成一条长龙马鞭送给他作生辰礼物。
那马鞭以特殊皮子制成, 再用金丝绳编制, 以油浸成,长至二丈, 仔细闻,还有淡淡的香味,好像……是双含花的香吧?
承儿跪拜在地上, 笑着向我谢恩。
「多谢母后,这马鞭的皮筋好生细腻,却不知是用什么皮制成的啊?」
我摸着他的头,但笑不语。
我爹从小教我与人为善, 我又怎么能那么残忍地告诉他:
这是用他生母的皮和筋骨所制?
齐昭昭,我还是兑现了那日对你的承诺啊!
你们母子,终是团聚了。
- 完 -
□ 小镇拾荒者备案号:YXX1x5wDMD6tXX99BaINJ6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