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是提交节目策划书的截止日期。
厚重的木门也挡不住里面的咆哮声。
“这是什么狗玩意!给谁看?谁会看?播多长?怎么拍?审核能通过吗?这些都不写,谁写的策划书!”
“我。”
“你看看你写的什么!请叶寒秋来参加节目担任固定嘉宾?你咋不坐猪飞天呢!”
“沉。”
“你知道叶寒秋是谁吗?连续蝉联八年亚洲首富的叶氏独子!你请的动吗?你寒碜谁呢!”
“你。”
“滚犊子!不通过!重写!”
“不。”
“老子没那么大的本事!老子请不动!”
“你能。”
“能个屁!”
古香古色的老宅院里,一身深蓝粗麻衣的管家引人进南院,让客人等在温暖沁香的会客厅中。
叶寒秋手拿一卷书,缓缓步入会客厅,带着一身的清寒,苍白的脸色和唇色遮不住他的病弱之气。
闻凯旋惴惴不安。
满是古韵的宅院,朴素古怪的管家,不入凡尘的主人。
他和他们仿若生活在不同的时间里。
管家给闻凯旋斟茶。
闻凯旋拘谨地双手捧着茶杯。
他是靠自个打拼到现在这个成就的,见过灯红酒绿,见过一掷千金,没见过这样处处透着归真返璞的古老大宅,也没见过这般云淡风轻的人。
闻凯旋努力吸着肚子,只坐半个红木方椅,让自己在这样古朴清雅的环境下,不那么的像一只粗俗暴躁的东北大犀牛。
“我是百皇传媒公司总经理闻凯旋,我公司成功策划并制作了《恋爱亲吻》、《风中的怒声》、《红旗下的隐名英雄》等当红综艺。”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闻凯旋舍弃无用的节目介绍,开门见山地说明此行目的,“我们公司想邀请您来出演《豪门之子乡村生活》节目。”
管家诧异地看向闻凯旋,手上的茶壶在黑红楠木茶几上溅出了几滴茶水。
闻凯旋面红耳赤,一颗易燃易炸的心已经在想,他回公司后怎么把全艺生这个王八蛋踩在脚下反复摩擦。
“抱歉。”
一个清冷疏淡的声音拒绝了邀请。
闻凯旋的脖子都变的通红,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您再考虑一下,我愿意出让这档节目的部分版权,也可拿出公司的部分股票作为您的出演费。”
全艺生这个王八羔子威胁他,他若是请不到眼前这位贵公子,这王八羔子就去投奔对手公司。
叶寒秋的视线从地上的落叶移开,淡淡地看着他。
闻凯旋害臊,额头出了一层汗。
他坐着的老太师椅和客厅角落摆放的八仙桌皆是金丝楠木,看雕工似乎是有年头的古董,他能拿出的那点东西恐怕还不足这些古董市价的一半。
办公大楼。
厚重的木门再次死死地关上。
职员聚在木门旁边的茶水间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杯提神醒脑的凉茶,支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木门里面的动静。
他们的总经理嗓门大、喜欢咆哮式发言,即使隔着一个门,他们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总经理刚拜访完节目嘉宾回来,脸色和门的颜色一样,紫黑,紫黑。
情况不妙。
总经理办公室里,全艺生一身乞丐装,站没站相地靠在墙上:“没请到人?动脑子了吗?”
闻凯旋暴躁:“老子没脑子!”
“一块工作这么多年,平时都不劳驾你,好不容易委托你办一件事,你都没办成,你是怎么做到白手起家的?”
“诚信!正直!胆气!”
“知道六人法则吗?两个陌生人通过六个人就能建立联系。”
“你行你上!”
古老大宅再次迎来两个客人,一个是和叶氏有姻亲关系的商氏家族的小少爷,一个是走了六人关系的全艺生。
商小少爷不坐硬邦邦的老太师椅,拿着自己准备的大软垫子铺到地上,盘着腿坐上面,不要清茶,要奶茶。
“您稍等。”
管家卸下腿上的沙袋,健步如飞地离开。
全艺生看着管家的背影,呆滞。
轻功?
好快!
习以为常的商小少爷从兜里掏出魔方打发时间。
他自小来这里过暑假,对这里熟悉,早找到了舒服的融入方式。
叶寒秋揉着太阳穴,一脸病容地进入客厅。
昨日他坐在院落的摇椅上小憩了片刻,晚上便咳嗽低烧了一夜。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商小少爷看见表哥瘦骨嶙峋的样子,心惊了,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魔方。
魔方滚到叶寒秋的脚下。
叶寒秋弯腰捡起魔方,松垮的领口露出他过于突出的锁骨。
商小少爷的心被乱糟糟的扯成一团,一会想起越来越安静的叶家,一会又想起越来越消沉的姑姑。
叶寒秋揉揉他的头,弯腰放下魔方,刚站起来又是一阵咳嗽。
叶寒秋坐到主位上,淡淡地看了一眼庭院树上的枯黄秋叶,漠然地想着,大概在春叶萌芽时,他已归于黄土。
管家端来茶水,给商小少爷一杯奶茶,给陌生客人一杯红茶,给少爷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商小少爷:“不喝点止咳药吗?”
管家摇了摇头,眼底是压抑的哀。
商小少爷第一次知道心脏闷疼,却又无能为力是种什么感觉。
叶寒秋的食指轻轻叩了叩桌面。
商小少爷知道表哥不喜欢愁苦的气氛,强打精神,介绍全艺生,“我姐夫的堂兄的小姨子的丈夫的弟媳妇的弟弟。”
叶寒秋嘴角翘了翘,“关系挺复杂。”
若是来之前,商小少爷还抱着可有可无的想法,现在看见了表哥淡漠生死的样子,心想着一定要劝表哥参加节目。
这座古宅太冷清了,像一个很久没有人祭拜的古老墓地。说不定热热闹闹的地方能让表哥多一点活气。
他还听说,阎王带不走阳气重的人。他们这些阳气重的人趁着参加节目的机会守着表哥,阎王就带不走人了。
商小少爷的想法天真,却让人不忍戳破。
商择乐给发小打电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自从高中毕业后,咱们再也没有一块吃一块睡一块玩了,现在有这么一个现成的好机会。”
“你参加节目也是一种宣传,你在家族里没话语权不是因为你岁数小,而是因为你没影响力。你要是参加了节目,成为了名人,能够影响公司股票的波动,这话语权不就有了吗?”
“你给戏烽哥和战征哥打电话,他们两个跟家里人斗的都快没了人性。让他们两个来节目里沉沉气,静静心。”
“徽荣姐和安航姐也请过来,徽荣姐会做饭,安航姐啥都会。”
商小少爷又给姑姑姑父打电话,“姑姑,姑父,节目组的拍摄地点是圉囻村,就是十九年前一夜间百花盛开的村子,别管专家怎么解释,这里的水土肯定养人。”
对家人的殷切好意,叶寒秋无法拒绝,答应了下来。
节目组在神山山脚租了一套小院,暂时居住拍摄。
来参加节目的六个嘉宾不喜欢摄像师跟着他们,他们自小学防身术,他们身处的家族环境又比普通人复杂很多,他们的防备心很强,在摄像师突然出没时,他们的拳头比他们的意识更先攻击。
三个摄影师被拳头打的差点休克后,摄像师全部撤退,在院子各个角落安装上隐形摄像机进行拍摄,以减少嘉宾对摄像师和镜头的戒备。
拍摄了十日,日子平平淡淡,没有趣味。
全艺生打个哈欠,拍拍脸醒醒神,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这些大少爷大小姐们舒服了,他们节目就糊了。
但这些大少爷大小姐不是娱乐圈明星们立的人设,是真正的大少爷大小姐,如果他让他们根据脚本演出节目效果,他们看他的眼神一定和他看老闻的眼神一样——瞧,这里有一只东北傻狍子。
老闻已经给他们大东北抹黑了,他不能再抹黑了。
全艺生到处溜达寻摸,发现一个在这里跑运输的老乡,他和老乡唠嗑时知道了不少圉囻村的事,找到了突破。
十九年前的一夜百花盛开后,只有三十三户人的圉囻村从神山山脚搬入山中,自此外面的人再也没看见过圉囻村的人,而从圉囻村嫁出去的大小媳妇皆讳莫如深,只说一切都听村长的。
镇上的公务人员来查看情况,始终无法进入神山,最后不了了之。
县志上有记载,开禧二年、洪武三十一年、康熙元年,圉囻村三次入神山。
因为有史记载,这件事没有成为悬案,也没有闹大。
十九年过去,按照县志记载,圉囻村到了出山的时间。
全艺生把这个带着神秘色彩的消息告知商小少爷。
商小少爷果然来了兴趣,和发小结伴进山。
两人走走停停,兜兜转转了一晌,竟又回了原地。
这片山的磁场很奇怪,指南针无法指出正确的方向,树木也没有生长规律。
商小少爷用昏招,花几十万买了九组巨型音响,对着山的方向喊话。
没有引来圉囻村的人,引来了狂躁的大棕熊。
五百多公斤的大棕熊轻而易举地拍碎了音响。
站在音响后面的商小少爷吓软了两条腿,不敢跑,也跑不掉。
大棕熊拍碎了音响,还不解恨,看向他,怒气腾腾地冲过来。
商小少爷颤巍巍地扭头看退路。
一只更大更狂躁的棕熊堵在后路。
商小少爷僵在原地,两行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怪怪。”
“药药。”
绵绵软软的声音从山间水雾中传来。
犹如酷热夏日里的一场大雨,两只大棕熊的怒火瞬间消失,撒腿跑向声音的方向,吼声里透着一股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