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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美爵士乐之书读后感

然而很美爵士乐之书读后感

简介:
莱斯特扬,比莉哈乐黛,瑟隆尼斯蒙克,艾灵顿公爵,切特贝克受难圣徒般的传奇音乐家,电影蒙太奇般的人生场景:无论你是不是爵士乐迷,无论你有没有听过那些歌,这本书都会让你想去听一听或再听一听。而当你听过之后, 然而,很美:爵士乐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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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美爵士乐之书读后感》

    孔亚雷

    苏珊·桑塔格说:“优秀的作家要么是丈夫,要么是情人。”托尔斯泰,丈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情人。契诃夫,丈夫。博尔赫斯,情人。略萨,丈夫。村上春树,情人。杰夫·戴尔?显然是情人。这不仅是因为他的作品迷人、性感、富于诱惑力,更因为它具有作为情人最根本的特征:把欲望摆在道德的前面。不,应该说,把欲望摆在一切的前面。这一切包括:金钱,名望,学术资格,作为一个作家的职业前途(所以我们迟至今日才注意到他),以及——写作本身。他写一本书就像在谈一场恋爱,而这场恋爱的目的绝对不是婚姻。这是一种标准的情人式写作:他迷上某个主题,然后便穷追不舍,然后耳鬓厮磨,然后两情相悦,直到最后——将其抛弃,换另一个主题。那也许就是为什么杰夫·戴尔的作品虽然动用了多种令人生畏的后现代文学工具(比如元叙事,碎片拼贴,黑色反讽),却依然带给我们一种生理性的舒适和愉悦(即使——或者应该说尤其——当他在描述不适和不悦时),因为它们没有任何功利性,没有那种做作的文学野心,它们的本质是一种对纯粹欲望的追寻,一种对激情被彻底耗空的需求,一种极乐生活指南。他的代表作之一,一部关于D.H.劳伦斯——又一位情人式作家——的非常规传记,《一怒之下:与D.H.劳伦斯搏斗》,就是个绝妙的范例。

    “多年前我就决心将来要写一本关于D.H.劳伦斯的书,向这位让我想成为作家的作家致敬。”杰夫·戴尔在《一怒之下》的开头写道。每个作家都有一个让他(或她)想成为作家的作家,一个父亲式的作家。他们之间常常会有一种类似血缘关系的亲近、继承和延续。跟劳伦斯一样,杰夫·戴尔也出身英国蓝领阶层家庭(生于1958年,父亲是钣金工,母亲是餐厅服务员),他们甚至在长相上也很相近(“我们都是那种窄肩膀、骨瘦如柴的男人,劳伦斯和我”);跟劳伦斯一样,大学(牛津大学英语文学系)毕业后,杰夫·戴尔没有如父母所期望的那样跻身“安稳而受尊敬的”中产阶级,而是成了一名四海为家、以笔为生的自由作家;跟劳伦斯一样,无论是在文学上还是地理上,他都竭力远离英格兰的严肃和阴霾,在为美国“现代图书馆版”《儿子与情人》所写的前言中,他这样总结劳伦斯:“……经过一系列的波折,他最终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阶层’;经过多年的游荡,在任何地方都觉得自己像个陌生人,他最终觉得‘在任何地方……都很自在’。”显然,这段话同样可以用来形容杰夫·戴尔自己。

    事实上,这段话也可以作为对《一怒之下》奇异文体的一种解读。这部关于D.H.劳伦斯的非学术著作,既像传记又不是传记,既像小说又不是小说,既像游记又不是游记,既像回忆录又不是回忆录,它的这种“四不像”文体,最终让人觉得它“不属于任何文体”;而这也许正是因为,经过多年的文学游荡,杰夫·戴尔发觉自己对任何一种特定文体都感到陌生、不自在,以至于他最终创造出了一种“对任何文体都很自在”的新文体——一种融合,或者说超越了所有特定文体的后现代文体,一种反文体的文体。

    所以,虽然书中的“我”一再声称要写一部“研究劳伦斯的严肃学术著作”,但最终却写成了一部既不严肃也不学术,而且让人从头笑到尾的黑色喜剧。它仍然是关于劳伦斯的,不过更准确地说,是关于“想写一部关于劳伦斯的书却没有写成的书”。最终,这本书成了一部充满失败的流水账,一部焦虑日记,而它的魅力则源于所有叙事艺术的本质:关于他人的痛苦。跟《猫和老鼠》一样,它满足了我们的虐待狂倾向(施虐兼受虐),它让我们觉得好笑、欣慰,甚至鼓舞,就像纪德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日记中反复出现的各种痛苦和折磨——贫穷、疾病、写作障碍——让他觉得激励,因为“尽管如此,他还是写出了作品。”

    同样,尽管如此,他还是写出了这本关于劳伦斯的书。不仅如此,杰夫·戴尔还用他那自由自在的新文体,用如香料般遍洒在文本中的对劳伦斯作品的摘录、描述和评论,为我们勾勒出了一个独特的D.H.劳伦斯。我们从中得到的不是一个伟大作家干瘪的木乃伊,而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一种感觉,一种精神——一阵裹挟着劳伦斯灵魂的风。在书的结尾,主人公再次剖析了自己为什么对写一本关于劳伦斯的书如此感兴趣,原因是“为了让自己对此完全不再感兴趣”。然后他接着说,“一个人开始写某本书是因为对某个主题感兴趣;一个人写完这本书是为了对这个主题不再感兴趣:书本身便是这种转化的一个记录。”

    这句话可以说是对杰夫·戴尔写作生涯的完美总结。迄今为止,他出版过三部随笔集,四部小说,以及七部无法归类——“不属于任何文体”——的作品。他的小说给他带来的声誉非常有限,他的文学影响力主要建立在那六本反文体,或者说超文体的“怪书”上。这些怪书分别关于爵士乐、世界大战、D.H.劳伦斯、旅行、摄影、电影,以及航空母舰。如果说这些看上去毫无联系的主题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曾让杰夫·戴尔“如此感兴趣”,以至于要专门为它们写本书,以便彻底耗尽自己对它们的兴趣——然后转向另一个兴趣。

    在杰夫·戴尔的写作中,“兴趣”,或者说“欲望”,是个核心的关键词。他最好的作品都源于兴趣,源于热爱,源于一种强烈的欲望,源于对愉悦、对快乐——对极乐——顽强而孜孜不倦的渴求。他回忆说,当他刚大学毕业时,“以为当作家就意味着写小说,要不你就是个评论家,评论作家写的小说”。然后他发现了罗兰·巴尔特、本雅明、尼采、雷蒙德·威廉姆斯和约翰·伯格,于是意识到“还有另一种当作家的方式”,他用威廉·哈兹里特的话来形容这种方式:“无所事事地闲逛,读书,欣赏画作,看戏,聆听,思考,写让自己感到最愉悦的东西。”“还有什么生活比这更好吗?”他感叹道,“这种生活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闲逛,在学院派的门外闲逛——不想进去——不被专业研究的条条框框捆死。”上面的六本“怪书”显然就是这种“闲逛”的产物。虽然它们的主题都相当专业,都谈不上新鲜(而且已经被多次出色地阐释过),但还是让我们耳目一新:那些漫游般的视角,恣意生长的闲笔,令人惊艳的描绘……如果说学院派的学术专著像宏伟规整的皇家园林,那么杰夫·戴尔就是一座无拘无束、杂乱无章的秘密花园,里面充满了神秘、惊喜,以及生机勃勃的野趣与活力。

    这本《然而,很美》,便是他那六部“怪书”的开端。被《洛杉矶时报》称为“也许是有史以来关于爵士乐的最佳书籍”,它无疑是杰夫·戴尔至今最为精美,同时也是最受欢迎、影响力最大的作品。

    在一篇名为《破门而入》的随笔中,他回忆了自己在美国新泽西的爵士乐研究学院查找资料时遭到的诘问,“他(图书馆员)想知道我在写的这本书是不是有关爵士乐史。不是,我说。传记?不是。好吧,那么它究竟是什么类型的书呢?我说我也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然而,很美》的序言中,他说,“当我动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并不清楚该采取怎样的形式。这点很有好处,因为这意味着我必须即兴发挥,于是从一开始,主题的基本特性便赋予了写作一股活力。”所以,不管这是什么类型的书,这都是一本充满爵士乐即兴精神的书,一本闲逛式的书。打开它,你就像走进了一座藏在城市角落的小型爵士乐博物馆(当然,是私人性质的),里面只有七个不大的房间,每个房间都属于一位爵士音乐家,房门上用漂亮的花体写着他们的名字:莱斯特·扬。瑟隆尼斯·蒙克。巴德·鲍威尔。本·韦伯斯特。查尔斯·明格斯。切特·贝克。亚特·派伯。你一间一间逛下去。与常见的博物馆展厅不同,这里几乎没有任何资料性的说明或展品,也没有专业的讲解员。但有音乐,有家具,有明暗摇》的光线,光线里飘浮着尘埃般的回忆。每个房间都弥漫着自己独特的气氛:有的温柔,有的迷幻,有的忧伤,有的狂暴……你坐下来,让身体陷入沙发,你闭上眼睛,你能听见音乐,你能看见音乐……

    这就是它给人的感受。因此,这本书不是研究的结果,是感受的结果。它的写作不是源于学术上的需要,而是源于情感上的需要——源自于爱。在上述的同一篇随笔中,当被问到他有什么资格去写一本关于爵士乐的书——既然他既不是音乐家,也不是音乐评论家——杰夫·戴尔回答说:“什么资格都没有,我只是爱听。”所以并不奇怪,从结构到内容,这本书都散发出典型的爵士乐气质:既遵循传统,又勇于创新;既严谨,又自由;既随心所欲,又浑然天成。它的主体由七个篇幅差不多的部分组成,每部分都聚焦于某一位爵士音乐家,之间再用艾林顿公爵电影片段般的公路旅程把它们串联起来(就像连接七个房间的走廊),最后是一篇作为后记的,条理清晰、语气冷静并极具创见的爵士乐论文(尽管如此,作者还是认为它“只是一种补充,而非与正文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博物馆里设计很酷的小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