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戈在盯着我看,他以为我不知道。我在灶台前切洋葱,切了快五分钟了。结婚时,有人送了一口铬合金锅——一个凹凸延展的轮廓正浮在锅的表面。他正坐在餐桌前,仔细地观察我。
第一次发现他这样看我,我以为是我牙缝里塞了东西,或者我头发上沾到了蜘蛛网。因为,一个性感年轻的建筑工会这样看我实在令人费解。更重要的是,那天我只穿了条旧牛仔裤和一件T恤,头发盘在后面,准备给新阁楼——一切开始的地方——上漆。
他的活已经接近尾声了,为了这座房子,他干了一个多月。尽管开着新顶窗,还是很热,尤其是楼上。他浑身是汗,沿着新装的下拉梯爬下来。我递给他一杯加冰柠檬水,他一口气喝了,喉咙处的肌肉随着他吞咽的动作有节奏地律动。我猜一定是我看着他壮实的身体,发出的惊叹声太大了,因为他突然讶异地看了看我。我大笑着耸了耸肩。他露出微笑,然后看了看自己的靴子。我又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便回头收拾最后一个箱子——都是凯特琳的东西。可这一箱东西,我舍不得扔,最终还是会塞进车库。就在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在看我。我将舌头顶在牙齿上,又用手摸了摸头发,以为能摸到什么。
“没事吧?”我问他。难不成他是想告诉我,费用多花了一倍。
“没事。”他说着,点点头。他是那种话不多的人。
“好,你干完了吗?”我问,还在准备接受坏消息。
“是呀,干完了,”他说,“那……”
“噢,上帝啊,你是想要工钱。真抱歉。”我脸红了,把厨房的抽屉翻了个遍,想找支票本,可是没找到——就在这儿的,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慌张地环顾四周,感觉他在盯着我。我努力回忆上次用它是什么时候。“应该就在某个地方……”
“不着急。”他说。
“我付账的时候会用到,所以……”我嘴里继续念叨,心里一阵绝望。说实话,我是在等他离开,让我喘口气,喝掉冰箱里的半瓶灰比诺葡萄酒。
“你可以下次给我,”他说,“比如,等你跟我出去喝一杯时。”
我正在抽屉里翻找,里面好像全是橡皮筋。“你说什么?”我停下来。我一定是听错了。
“跟我出去喝一杯啊?”他试探地问,“我一般不跟雇主出去,不过……你不是一般人。”
我哈哈大笑。这回轮到他脸红了。
“跟我想的好不一样。”他说着,双臂抱在胸前。
“你是在约我吗?”整件事似乎很可笑,我必须大声确认不是我理解有误。“我?”
“是的,你来吗?”
“好的。”我说。对他来说,这似乎完全讲得通:我和他,相差十年,出去约会。“为何不去?”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在看我。那种炽热、愉悦的眼神,让我一下子心如明镜。就像我的身体在回应他,完全不受意识的控制。没错,从那时起,在看到他的眼神前,我就能感受到。我能感觉到脖子后的头发竖起来,一种预感袭来,让我颤抖良久,却又觉得美好。因为我知道,那样的眼神过后,他很快就会触碰我,吻我。
现在,我能感觉到,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把脸贴在了他手上。
“你哭了。”他说。
“我在切洋葱,”我说着,放下菜刀,转身面对他,“你知道吗,埃丝特只吃妈妈做的意式宽面。来,你应该看看,学学怎么做。首先,要把洋葱切……”
“克莱尔……”我要再次拿起刀,格雷戈阻止了我,他将我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克莱尔,我们得谈谈,好吗?”
他看起来那么迟疑,那么迷茫,那么勉强,我想说不——不,我们不用谈。我们可以假装,今天跟昨天没什么两样。我们可以假装,我们还没那么了解彼此,我们可以假装不知道。谁知道我们还能这样过多久,这么快乐,这么完美?
“她喜欢酱料里多放番茄浓汤,”我说,“还要放大量番茄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格雷戈说,他吸了口气,声音顿了顿,“我不知道怎么做。”
“然后,最后一步,要加一茶匙马麦脱酸制酵母。”
“克莱尔。”他呜咽着说,把我抱在怀里。我站在那里,双手放在两侧,闭着眼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克莱尔,我们怎么跟孩子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