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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盐商汪朝宗的结局

大清盐商汪朝宗的结局

简介:
《大清盐商》是以乾隆皇帝第五次南巡前后为时代背景,描写以汪朝宗为代表的一代盐商与乾隆、官僚、文人、盐工、戏子乃至江湖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描述了乾隆时期扬州几个盐商大家族在生活、经商过程中的悲欢离合、苦心 大清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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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盐商汪朝宗的结局》

    残阳如血。山谷之中,寒风料峭,四周出奇的安静。

    一片刚刚经过激烈交战的战场,硝烟弥漫,随处可见着火的战旗、废弃的辎重。一个头戴番帽的清兵从成堆的死尸中艰难地爬起来,面孔青紫,浑身瑟瑟发抖,他从一个番兵的尸身上扒下皮外衣套在身上,又从另一个番兵身上解下干粮袋,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突然,“唰”的一声,响箭直刺清兵的咽喉,清兵应声倒下,张开的大嘴里,满是青稞面,手里的干粮也撒落在地上。一群番兵呐喊着,涌下山来。炮弹在他们中炸开,几个番兵倒下,其余的举着长矛、投枪,继续向前冲。

    对面“定西大将军”的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一大队衣衫单薄的清兵在点炮开火。一匹黑马上,端坐着定西将军阿桂,他面色憔悴而坚毅,手执单筒望远镜,向前方了望。

    一个多月来,战士们缺衣少食,菜里没盐,粥稀得照得出人影,阿桂与战士们同甘共苦。

    压抑恐怖的气氛,一触即发的军情,令戎马半生的阿桂深感焦虑。他望了一眼那些眼巴巴的将士们,顿了一顿,咬牙命令:“把我的马牵来。”

    中军官牵来了阿桂的大黑马,那马虽然已经饿得肋骨条条可见,但仍昂首扬鬣。黑马一见阿桂,就上前亲热地蹭了蹭阿桂的脸,阿桂骤然转过身,慢慢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中军官见此情形大惊跪地:“将军,不能啊!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宝马!”

    阿桂目视前方,低沉地说:“皇上心里最惦记将士们,为了大家,皇上也会体谅。”说着一刀刺进马的脖子,那马“啾啾”长鸣一声,用大大的眼睛看着阿桂,沉默倒地。众参将、游击和士兵抹着眼泪,一齐跪下。

    倘若朝廷的军粮再不到,阿桂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后果。

    大小金川的战事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这是乾隆四十一年,即公元1776年。

    这一年,美利坚合众国正式独立,发表了著名的《独立宣言》。

    这一年,在英国,瓦特首次在波罗姆菲尔德煤矿展示其改良的蒸汽机,工业革命拉开大幕。

    这一年,亚当·斯密公开出版了著名的《国富论》,标志着现代经济学的诞生。

    这一年的中国,虽是世界上最为强盛的国家,但旷日持久的战争早就使朝廷捉襟见肘。

    秋季,正是承德避暑山庄景致最好的时节。群峰环绕、沟壑纵横,山谷中清泉涌流,密林幽深,四围秀岭,十里平湖,晴无酷暑之感,夜无风寒之忧。

    傍晚,暮色淡淡如薄雾。烟波致爽殿内香烟缭绕,乾隆盘腿诵经,大太监张凤手持拂尘站在不远处静候着。在他的眼里,这位旷世明君似乎更像一位年迈的家长,最近总有些多愁善感,有些力不从心。皇上老了!想到这里,张凤心中不禁一凛,隐隐有些不舍。

    乾隆敲了一下木鱼,寂静的大殿回音缭绕,不绝于耳。张凤忙睁开眼,碎步急走到乾隆身边,将他缓缓扶起。七十岁的乾隆微微转过脸来,已显老态的他,一双眼睛仍是精光饱满,他看了一眼张凤,问:“准噶尔怎么没动静?”张凤伸手试过木盆里的水温,边帮乾隆脱靴脱袜,边答:“没动静就是好着呢,要不怎么叫海晏河清呢?”

    乾隆缓缓把脚放进水盆里,说:“海晏河清?俄国的那个沙皇,虽说是女流之辈,野心不小啊。”

    张凤一边帮他洗脚,一边说:“主子,多远的事儿啊……”

    乾隆叹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大小金川,打三年了,还在打……”

    听他提到大小金川,张凤不敢再吱声,低着头帮乾隆捏脚。

    乾隆双眼看着远处,似在自言自语:“没底的窟窿,填了多少银子进去,不知打到什么时候?阿桂他……”突然收回目光,“两淮盐政尹如海到了吗?”

    张凤说:“昨儿个就到了,在候旨呢。”

    乾隆不悦:“不早说,让他明天来!”

    高高秋阳下的木兰围场,杂树生花,浓荫匝地。这片水草丰美、禽兽繁衍的土地,曾有“千里松林”之称,曾是辽帝狩猎之地,如今,又是大清皇帝率王公大臣和阿哥们“木兰秋狝”的地方。木兰是满语“哨鹿”的意思。此刻,一名八旗兵头戴鹿角,在树林里学公鹿“呦呦”叫着,呼唤母鹿。

    果然,不久,远林低昂,渐有和鸣,母鹿都找公鹿来了!林间出现了鹿影,徘徊瞻顾,在寻找公鹿。

    一身戎装的乾隆皇帝兴致甚高,停辔端枪,神色专注地等待着。大队隐藏在远处,皇帝身边只有几名阿哥和亲信侍卫跟随,大家都屏住呼吸。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静寂的晓空,接着便听见一片欢呼声,一头极大的梅花鹿,已被皇帝一枪打中要害,倒在血泊中。

    众人齐呼万岁。

    乾隆一回头,朗声说道:“看阿哥们的了!”

    众阿哥策马飞奔,火枪和鸣镝声,响彻四野。

    巨大的华盖下,乾隆在品茶小歇,一个三十岁左右、面相俊朗的男人手持一小叠题本,谦恭地侍立在侧。他就是当朝红人、新晋军机大臣和砷和中堂。他微低着身子,道:“各省各道督抚们的折子,军机给拟了个事由单,皇上……”

    乾隆略显不耐,他闭目听着远处追逐鹿群的马蹄声,若有所思,对和砷所念的,似乎并不太上心。

    和砷略微顿了一顿,继续汇报各地奏折:“署理陕甘总督毕沅奏,关中大旱之后,又闹蝗灾,乞朝廷开恩,赈济灾民。东河河道总督姚立德奏,河工积弊甚深,许多堤段,都需重新修浚,乞再追加纹银五十万两。云贵总督图恩德奏,各处铜厂都说,官发例价实在太低,还不足以偿还铜本。铜厂产铜越多,亏空就越大,问能不能……”乾隆拧紧双眉,神情更为不耐。

    和砷讷讷放下手里的事由单,迅速取出阿桂的折子:“‘定西将军阿桂奏’……皇上,这个差事,奴才干不了了!”

    乾隆回头,不相信似的:“这是阿桂的折子?”

    和砷低声说:“是。”脸容平静,眼神里却是一股憋不住的坏笑。

    乾隆又气又笑,道:“好个阿桂,大学士阿克敦的儿子,自己也中过举的,在军中卖卖粗口也就罢了,居然跟朕来这个。往下念!”

    和砷继续念:“皇上御赐的踏雪乌骓,奴才已经分给将士们吃了。”

    乾隆收敛笑容,坐直了身子,沉吟:“这仗是不想打了,还是在要挟朕呢?这马是杀给朕看哪,马吃完了怕是要吃人了吧……尹如海呢?”

    和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尹如海……昨个儿夜里死了!”

    乾隆身体不禁一晃,抬起了眼睛:“死了?怎么死的?”

    和砷略退了半步,说:“死因不明,死在滦阳驿馆。”

    乾隆问:“滦阳驿馆?还是阿克占吗?”

    和砷赶紧低了低身子,说:“阿克占是在那里当驿丞。”

    乾隆挥着手:“让他去查。”

    “皇上,阿克占只是个驿丞,让他去查尹如海,恐怕……”和砷欲言又止。

    乾隆果决地说:“让他去!”

    五十岁的阿克占是个粗眉怒目的汉子,一看就是行伍出身。十年前,这位敢闯敢拼勇猛异常的甘肃提督,在迁去广东做巡抚的任上却栽了个大跟头,仅仅二十七天就让十三行的总商给参了。为此,皇上罚他在滦阳驿馆做了十年驿丞。阿克占虽然满腹怨气,却不敢声张。这会儿,从二品盐政尹如海偏偏又死在他的驿站里,让这个粗人也闻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味。见阿克占策马直冲驿站偏院,守门侍卫拔出腰刀,厉声喝道:“什么人?下马!”

    阿克占冷眼看了他们一眼,并不下马:“本官阿克占,驿丞!”

    守门侍卫相视,突然大笑:“好大的官儿,吓死我了!”然后突然变脸,用刀指着阿克占,“小小驿丞,也敢过问御案!快滚!”

    阿克占也不发作,缓缓举起“如朕亲临”的腰牌:“阿某是奉旨验尸。”

    侍卫赶紧收起腰刀,跪成两行,阿克占策马进院。

    床上,停着尹如海的尸身。他袍服穿得很整齐,官服上绣着九条蟒,缀有锦鸡的补子,枕头旁是红珊瑚的顶子,似乎本来是做好了面圣准备的。脸上的神色,则显得很安详,没有痛苦,反而隐隐透出一种解脱。

    面对尹如海的尸体和火盆里的灰烬,阿克占有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这个当年的广东巡抚,早已看淡了宦海沉浮,却仍然为尹如海的死感到困惑。是什么样的压力,让这样一个掌管朝廷四分之一收入的两淮盐政,宁愿去死,也不敢见皇上。是他做了亏心事,还是另有隐情?

    仵作弯腰:“大人,小的已经验过多遍了,没有外伤。”

    阿克占用手撑开尹如海的眼皮,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抓起桌上的一块破布,擦着手,走出门前留下话:“查查地上的药碗,喝的什么药。”

    一时间,两淮盐政尹如海暴卒热河的消息很快传开了。那些如蚁附膻般尾随圣驾来到承德的大小官员、说客们,顿时炸开了锅。谁都知道,朝廷每年财政收入中有四分之一来自扬州盐业,两淮盐政这个炙手可热的肥差,不是皇亲国戚,也是朝廷信得过的重臣。而要朝廷信得过,首先得看和砷和中堂是否看得上。这一时,丽正门前的和中堂府热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