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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而行的文案

逆光而行的文案

简介:
辛霓命运的转折发生在十六岁生日那天。那天以前,她是笼中的金丝雀,空有美丽却没有自由。那之后,一桩隐秘的意外,将她推向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未来。她遇到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祁遇川。他冷漠、孤独、神秘,像一只永不 逆光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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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而行的文案》

    车穿过布鲁克林大桥时,东天刚绽出点霞光,曼哈顿还处在黑夜与白昼交界的混沌里。陈致摇下车窗放慢车速,用余光扫着窗外。竖琴般的大桥钢索,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错落有致的建筑都还沉在将明未明的天光里。城市里无数盏灯依然亮着,灯光在黑暗里起伏错落,远远看去像一片波涛汹涌的星海。这城市如这星海,浮荡着璀璨繁华,暗里又深不可测,行走其间,指不定就在哪里触了礁。

    陈致今年三十五岁,三年前来的曼哈顿。他开一辆浅色保时捷;在唐人街有自己的茶叶店、餐馆、珠宝店;在哈德逊河边有一套带车库的高级公寓;新近更是在贝塞置了套用来养老的乡村别墅。

    这一切来得不容易,他比别人更懂珍惜,所以他每天都会早起一小时,开车在这座电影里无数次被外星人蹂躏的钢筋森林里逡巡,只有这一刻,他才能如梦初醒似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句:爷真混出来了。

    他准点到了坚尼街自己的餐馆,早茶已经开始供应,店里人声鼎沸,声部最高的仍是粤语,其次是普通话,间或夹杂着点英文——这些声音准确地展示了唐人街里的生态。

    店长满脸掬着笑将他往楼上的包间引,穿堂过室之际,那几个黑里俏的广东服务员朝陈致抛去媚眼。陈致虽然谈不上多俊美,但高大英挺、衣饰精良,颇有一派钻石王老五的风流气质,在女人那里受欢迎自不待言。

    陈致即便对她们看不上眼,但心里也受用,乐呵呵地抬腿往楼上去。

    包间里放着今早新出的报纸,插瓶里新换了几枝百合,后厨专门为他做的精致小点一样样摆上来,他慢吞吞地享受这供养,一点点消磨漫长的时间。

    陈致看完报纸,又看了好长一阵K线,早市过了。楼下传来打扫收拾的声音,后厨亦传来哗哗水声和杯盏碰撞的脆响。

    他将报纸折好,正待要起身,底下后厨传来“啪”的一声闷响,像是湿毛巾抽打肉体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叫骂:“叼你老母咩,你食饱无屎疴啊!你个瘦骨仙、贱精、扑街,迟早做鸡嘅,你喺呢度扮么乜嘢叉烧!”

    一听便是后厨刷盘子的广东阿婆,陈致有点听不下去,推开后窗往下看去,一眼却看见水池边的那一人。

    极美丽的女子,纤柔白皙,白得简直要发出光来,他一瞬间便由她联想到泛着月晕的明月。

    他好一会儿才收回神来,快步出门下楼,嘴角噙了丝不怒自威的笑,对那阿婆讲:“我第几次警告你不准在这里撒泼了?”

    陈致说得一口好普通话,听不出他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

    麦阿婆显然是怕这位陈先生的,偾张如斗鸡一般的愤怒渐渐收拢了翅翼,她结结巴巴挤着普通话:“陈生,她抢我事做。”

    她瞪了旁边的瘦白女子一眼,这才彻底冷却。她沧桑的脸上有着典型的唐人街华人的表情,眼神空洞,仿佛全世界都欠他们钱。

    管事的见出了乱子,连忙跑出来打圆场。三两下搞清状况后,他简明扼要地向陈致解释:“麦阿婆说阿June趁她去解手的工夫,把她洗过的盘子又投了一次水,抢她的业绩。”

    陈致的餐馆不按美国规矩走时薪,而是施行计件计费制,防的就是小工偷奸耍滑。

    陈致悠悠转向June,借机好一阵打量。这女孩果然生了一副绝佳皮囊,她明明长着鹅蛋脸,偏瘦出了个尖下巴。略丰腴的双唇彤红艳丽,唇线的最末端自然地上挑,仿佛时刻带着笑意。陈致必须承认,这是任何男人都抵抗不了想去吻一吻的一双唇。

    如果不看她的眼睛,这张脸应该是常年处在温室里,未历过任何风霜的。但对上她的眼睛,陈致先前升起的那点绮念像被兜头泼了瓢冰水。

    那是陈致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外眼角微微下垂,自然带着几分无辜、几分迷离、几分亲切,只是鸦翼般的长睫将那双眼睛遮得过于云隐雾罩,而那眼睛里透出的神气又那般冷漠。

    陈致见过拒人千里的冷漠,却从未见过这种目中无人的冷漠,即便看着他也像没有看着。陈致想了好一会儿,才为这种冷找到一个定位:这冷源自没有任何渴求的超脱。

    这种冷不该属于这样年轻的女子,陈致在心里推测她的来历与遭遇。

    到了国外还混唐人街的只有三类:偷渡客、妓女和早年被卖猪仔的华工。她无所依傍地在唐人街出道,必是偷渡客,沦落到刷盘子恐怕既无背景也无一技之长,连英文怕都讲不利索。这样好皮相的女子千辛万苦地偷渡来美国,又怎肯甘于一世和油污做伴?迟早是要仰仗皮肉资本,往风尘路上堕的。

    想到这里,陈致偃旗息鼓的欲望又开始冒头,他带了点救风尘的心态,眼神轻浮地盯着她被麦阿婆用洗碗巾打红的胳膊,放柔了声音:“唷,疼吗?”

    June像没听到他的关怀,也没有就先前的事情解释,径自脱了两只皮手套,朝管事的说:“今天的薪水不要了,给她吧。”

    虽是不在意的语气,但有些凛然。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哎!”陈致朝她的背影伸了伸手,又转向另一个洗碗工,“到底怎么回事?”

    那妇女看得仔细:“阿June确实没有占麦阿婆便宜,她是把她的盘子投了一次水,但拿起来还是放在麦阿婆那边,没有抢她的工。”说罢,她转向麦阿婆,“阿婆你也太暴躁,看见阿June洗你的碗,二话不说就拿湿毛巾打人家。”

    管事的听了有些稀罕:“她自己做事慢,拿最少钱,还有工夫不求回报地帮别人?”

    那妇女似乎也忍了麦阿婆太久,把牙一咬再咬,豁出去了似的指控:“我看是阿June做事讲究,看不惯麦阿婆洗完盘子不投,直接用脏毛巾擦干了事吧。”说完,她长出了口气,煞是解脱。

    麦阿婆立马跳脚,正要开口脏话伺候,却被管事的喝住:“我说你一把年纪怎么手脚比年轻人还利索,原来你就是这样洗的盘子?”

    麦阿婆不服,愤指她干过所有的餐厅都是这样洗盘子的。

    陈致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全唐人街都这样干,我这里也不行。你去领了今天的薪水,以后别来我这里了。”

    陈致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中午来店吃东西的多是附近学校的小孩子,他这人谈不上原则正义,偏极爱护儿童,所以对店里食材、卫生要求格外严格。

    气咻咻打发走了麦阿婆,陈致忽又想起那阿June,连忙驱车去追。

    他先是去了坚尼街公交站,没有在人潮里找到那张脸后,又驱车去了地铁1号线,遍寻不得后,他只得赌一把似的开去附近的教堂——美国教会是这些偷渡客的避难所。

    他匆匆穿过教堂前厅,终在教堂后院的草坪上看见她,她正给一株开得过于繁盛的九重葛修剪枝叶,这大概是她另一份生计。

    陈致深吸了口气,走到她背后:“Hi,June!”

    June回眸的瞬间,陈致眼前有一霎的晕眩,仿佛她身后嫣红如霞的漫天繁花都被她的颜色压了下去。

    June看着他,不惊不疑,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等他道明来意。

    陈致的手脚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放,他在心里骂了句,真是个妖精。脸上还是很快挤出个成熟男人该有的笑:“刚才的事情我已经弄清楚了,作为餐馆的负责人,我向你道歉。”

    June的眼神变得深邃,像是看透他内心深处的东西:“好,我知道了。”

    “你的手臂……”陈致目光去寻她臂上的伤,有些肿了,“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June嘴角一动,像是笑了:“去医院涂点消毒水然后回来?”

    陈致也觉得自己有点蠢,他抬腕看了眼时间:“中午了,不如我请你吃饭?”

    “谢谢,我中午还有别的工作。”

    陈致不依不饶:“要不我送你去?”

    June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好吧,你去那边等我。”

    陈致心花怒放,走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正午的阳光很烈,不到一刻钟,西装革履的他已经热得不行,June那边却丝毫没有要停工的意思。但越这样受煎熬,陈致心里越舒坦,他从来没这样贱不嗖嗖过,这感觉真新鲜。

    过了四十多分钟,June走到汗流浃背的陈致面前,垂下眼帘俯视他:“走吧。”

    她也不等他,自己快步往教堂里去了。

    陈致跟着她领了薪水,拿了救济面包。她把法棍从中折断,连同一个苹果派,一小袋黄油递给陈致,算是请他吃饭。

    陈致喜滋滋地咬了一口,带她往车上走去。

    掉车上马路,他故意炫了车技——杂志上说,这是最能引发女人心潮澎湃的十大行为之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幼稚。

    “瓦里克街137号。”她言简意赅。

    “这份工作是什么?”陈致用余光瞥着身旁专心吃东西的June,有细微的面包屑沾在她润泽的红唇上。他想伸手替她擦了,却又不敢造次。

    “家政。”

    “哦?”陈致来了兴致,一个美丽的会做家务的女人,对男人来说完美得如虎添翼,他开始盘算小九九,“你会煮东西?”

    “你是说煎蛋和把黄油抹在吐司上?”

    不做饭,看来是收拾家务,陈致又幻想出她穿着女仆装跪在地上擦地的画面,差点没把车开沟里去。

    “帮忙照看一对双胞胎。”

    “报酬应该很不错……也很辛苦吧?”

    June点点头。

    “何必把自己弄这么累?女孩子的好时候就那么几年,要珍惜啊!”陈致别有用心地说。

    June像是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