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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起思量怎不思量

唤起思量怎不思量

简介:
遗憾是一种漫长的告白你的生命里,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他委屈着、痛着陪你穿越那些漫长的幽暗时光,却没陪你走过未来的每一个夏天。 唤起思量,怎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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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起思量怎不思量》

    ()

    高考出分,我能上 985,我妈却逼我改成本地一所 211。

    她跪在天台嚎啕大哭:「不许走!你要是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让所有人看看你这个不孝女!」

    所有人都慌张起来,我却微笑着坐到我妈身边。

    「要不我们一起跳吧。」

    「这样,你开心了吗?」

    我妈觉得我的命是她给的,所以我什么都得听她的。

    小学时,我妈要求我每门课必须考到一百分。

    有次我只考了九十八。

    饭桌上,我妈当场就怒了,把整盆鱼汤轰地掀翻。

    逼我跪在地上,像狗一样舔干净。

    她问我知不知道她为谁才做这么多菜,说她舍不得吃,就为了让我吃,可我居然让她这么失望。

    地板冰凉,我一边舔,一边止不住地呕。

    我妈踹在我背上,摁住我的头,逼我把吐出来的舔回去。

    完事,她又把我搂在怀里,帮我细细地擦嘴,温柔地说:

    「妈妈还不是为了你好,以后还知不知道用功?」

    好像无理取闹的是我,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我。

    我妈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要求我的绝对服从。

    初中时,我买了语文老师推荐的《飘》来看。

    可我妈觉得那是言情小说,气得眼珠子快瞪出来,问我怎么买这种书,还要不要脸。

    我解释说这是名著,语文老师推荐的。

    我以为搬出老师,我妈会被说服。

    可我没想到,第二天上学,我妈气势汹汹杀到学校。

    语文老师在看早读,我妈把她叫到走廊,问她书的事。

    语文老师说确实是她推荐的,还告诉我妈,语文学习不仅要学习课本,更需要阅读大量优秀的课外读物。

    我妈猛地打断,说那也不能推荐这种不健康的书。

    语文老师苦口婆心,解释不是含有爱情的书都是不良书籍。不然《红楼梦》也不会成为四大名著。

    我妈嘲讽地笑:「你就说考试考不考这些吧?」

    「考试又不考,看这些闲书浪费时间做什么?我家乔锦可是好学生,以后要上好大学的,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语文老师诚恳地说教育孩子不能那么功利。

    我妈指着老师鼻子大骂:「你到底会不会教学生啊?不会就换人,肯定有更专业的老师!」

    早读已经结束了,所有同学都朝走廊上看去。

    我妈尖锐的声音,几乎传到这层每间教室。

    像刀子一刀刀划过我的耳膜,把我的大脑搅成发烫的泥泞的羞耻的一团。

    我浑身冰凉,快无法呼吸,浑身血液快要冻结。

    温柔年轻的语文老师,被说得满脸通红。

    老师其实带班不久,但上课寓教于乐,对我们每个学生都很好。

    那是最理解我们学生的老师,全班同学最喜欢的老师,这样被我妈指着鼻子骂。

    飕飕的目光朝我扎来,忌讳的、厌恶的。

    我无地自容。

    语文老师没有丢掉工作,但是之后上课,她再也不喊我回答问题了。

    班里也没人愿意跟我说话。

    体育课玩丢手绢,轮到我跑时,所有人跑得飞快,甚至有人绊倒我,不让我追上去。

    同学们像达成一种微妙的协议,我狼狈地跑了半节课。

    最后老师看不下去了,叫停了这场游戏。

    我开始跟我妈冷战。

    我妈似乎意识到什么,打完巴掌,开始给我几个甜枣。

    她送了我条小狗,我从小梦寐以求的礼物。

    还笑着往我碗里夹菜:「行了,不跟我斗气了?我都是为你好,不让你看闲书,不让你交坏朋友,这些都是因为我爱你,别人家的孩子我还不管呢。」

    她好像总是在用毒打和唾骂撕碎我后,用一点点可怜的温情将破碎的我拼起来,让我对她残存希望。

    生活很压抑,还好我有了一条小狗。

    它会追着我跑,会热情地舔我,会叫声糯糯的等我放学。

    会不顾一切地爱我。

    在我几乎要被治愈的时候,我妈又亲手撕碎了这一切。

    那天我回家,小狗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门口等我。

    我找遍了屋子,发现小狗躺在厨房角落,一动不动。

    我想不通嗷嗷叫唤的小狗怎么突然就不叫了,温暖柔软的身体为什么变得那么冰冷,坚硬……我的小狗,再也回不来了。

    是我妈把小狗亲手摔死的,她嫌狗吵她。

    我抱着小狗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控诉我妈是杀人凶手。

    我妈厉声道:「不就是一条狗吗,乔锦,你怎么跟大人说话的?我是你妈!」

    「死了正好,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快去房间看书。」

    我妈总是这样,将我喜欢的东西轻易毁掉,树立着自己的权威。

    用行动彰显父母是孩子的天,她就是真理。我的喜好与人格无关紧要,必须对她俯首称臣,否则就是不孝。

    我抱着小狗跑出家门,泪如雨下,一遍遍给小狗说对不起。

    两个男生走过来,问我这是不是我的狗。

    为首的那个抱着篮球,一双眼睛亮如晨星。

    他额角流着汗,揉了揉头,有些为难地盯着我。

    让我别哭,说找个地方把小狗埋起来。

    我很自责,他突然对我说。

    「你别太难过,它下辈子一定会做一只幸福的狗的。」

    「如果有机会,它还会回到你身边的。」

    「……会吗?」

    「一定会,你看过《一条狗的使命》吗?说的是一条狗死去后又变成了其他小狗,回到了他主人身边。」

    他眨了眨眼,似乎想让我开心。

    原来这两个男生是双胞胎,跟我说话的叫陈嘉野,另一个是他弟弟陈嘉枫。

    陈嘉野还说他家也有一条狗,下次带出来让我摸。

    他跟我约下周同一个时间这里见。

    但我失约了。

    我爸妈对我的管教精准到分钟,规定放学要在几点几分前回家,就连洗澡都要计时,超过一分钟打一下手心,我根本找不到机会出门。

    可有时我会想起陈嘉野。

    我喜欢那种明亮的人,好像靠近他们,能让人忘记眼前的阴暗潮湿。

    再次见到陈嘉野,是升入高中以后。

    我以为他应该不记得我了,却在放学时被人戳中衣领。

    回头,是陈嘉野有些不满的脸。

    「喂,上次你干嘛放我鸽子?」

    一年多没见,他长高了很多,面部轮廓更加锐利,带着少年神采飞扬的气质。

    他挑眉,语气不爽:「乔锦,你不会认不出我了吧?」

    「我带将军连续去了三天,你居然放我鸽子。」

    「对不起……」我好尴尬,「真的很抱歉。」

    「算了,也没什么。」他叹口气,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哥,打球去!」走廊外冲进来另一个男生,是陈嘉枫。

    陈嘉野似想到了什么,狡黠地笑笑。

    「走,给我们加油去,放鸽子的事就一笔勾销。」

    站在篮球场的我不懂。

    有人在旁边观战,是会激起某种胜负欲吗?

    可是夕阳正好,微风轻拂,球场上男生们的呼声和口哨声,路过女生们的说笑声,让人感受到自己在活着。

    陈嘉野经常跟我说话,美名其曰我们是熟人。

    「你怎么这么严肃?多笑笑嘛,青春只有一次啊。」

    「你……不许拽我头发。」

    还拽!

    我气得拿笔戳他,把他的胳膊戳出一个个黑点。

    他却好像一点也不疼,捧着下巴望着我笑。

    「某人生气,比板着脸可爱多了嘛。」

    我开始喜欢高中了。

    因为高中要求住宿,只有周末才回家,我不用每天都见到我爸妈。

    而且,这里也没多少人认识我,给人一种能重新开始的错觉。

    但,只是错觉。

    没过多久,我妈每天都会来学校栏杆前看我,要求我给她报备今天发生的大小事情,事无巨细。

    她会在栏杆那里大吼,问我为什么晚来两分钟。会让我从栏杆那里把手伸过去,晚一分钟就是一个板子。

    同学们又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我。

    我身上又被蒙上那层厚厚的膜,所有人看到我都像看到怪物。

    我太难受了,没人可以倾诉,只好写进日记里。

    却在一个周末,看到我妈在翻看我的日记本。

    我扑上去,猛地抢过来。

    我妈嗤笑,不以为然,「你的日记里有什么秘密吗,我还不能看?」

    「你怎么能看别人的日记呢,这是别人的隐私!」

    我急了,第一次跟我妈说话用那么大的声音。

    谁都知道日记本是隐私,她不仅看,还毫无羞愧。

    我都已经高二了,都快成年了,她有把我当人看吗?

    我妈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像覆了一层厚厚的冰。

    「你是我生的,你的东西我看看怎么了?有什么不能看的!」

    「你是我女儿,跟我谈隐私?你不让我看,

    ()

    我更要看,谁知道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影响学习的东西……」

    我护着日记本,问她:「那你是我妈,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我妈气极,揪着我的头发,两个耳光就甩了下来。

    「你什么态度?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妈?」

    「我辛辛苦苦生你养你,把你拉扯这么大,我容易吗?我从小教你听话懂事,孝顺父母,是为了让你跟我顶嘴吗?白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我被扇得头偏向一边,耳边嗡嗡轰鸣。

    嘴角丝丝的腥甜。

    我是她生的,所以我连自己的人格都没有了是吗,就一辈子欠着她,任她摆布是吗?

    你要孝顺,听话,爸妈拉扯你不容易,否则你就对不起父母……这些话他们说过太多太多次了。

    像是泥潭般,将人吞没。

    我想挣脱这个泥潭!

    我疯狂地跑,跑到快喘不过气。我真希望我能当场猝死。

    那样就不会冷,不会饿,不用回家。

    回神,碰到陈嘉野。

    「跟家里吵架了?」他扬扬眉,眉目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柔软。

    我浑浑噩噩根本不想说话,陈嘉野却拉住我。

    「要不要做点有意思的?」

    他想到什么,眼睛霍然亮起来。

    然后,他叫他弟把将军牵过来,骑上自行车载着我飞驰。

    将军咧着嘴跟在自行车右侧,我坐在自行车后座。

    前方是绚烂的夕阳,我们向着夕阳的尽头飞驰。

    这一瞬间,仿佛我成了书中的角色,也拥有值得纪念的青春。

    在少年的高速行驶下,我伸开双臂。

    我,摸到了风。

    我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就像身上那层厚重的膜被吹散,无影无踪!我那么轻,像一片羽毛,却那么自由。

    陈嘉野说,往前飞驰,就知道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乔锦,不管发生什么,坚持下去。」

    「等我们上大学离开家,一切都会变好的。」

    沉沉的暮霭中,少年的声音低缓而坚定。

    他好像知道我的家庭,但他什么也不说。

    我盯着陈嘉野笔直的背和清爽的发梢,心情很微妙。

    我想陈嘉野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我平淡又压抑的青春时代里意味着什么。

    像一束光,能把整个回忆照亮。

    圣诞节快到来的时候,陈嘉野在晚自习后把我叫住。

    「喏,给你。」

    他眼睛在星光下闪着微光,整个人镀了一层幽光。

    「什么东西?」

    「圣诞礼物。」

    「水晶球,能给人带来好运的。」

    高大的少年站在操场,身披星光,像是穿越无数光年走向此刻。

    我怔了一下,慌张地去接,语无伦次。

    礼盒差点摔下来,陈嘉野手忙脚乱地扶住,「你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他的手无意中碰到我的,一阵滚烫。

    我都不记得那晚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心里像是很多只小鹿在乱撞。

    水晶球里雪花簌簌落下,我看见旁边的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乔锦,你想一起考北京的学校吗?

    像是有某种隐秘的东西在生根发芽。

    我好几天都不太敢跟陈嘉野说话,但又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心里被种陌生的情绪填满。

    每次看到那个水晶球,就仿佛看到某种鼓励,让人越发期待未来。

    可周五我回宿舍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看见我妈。

    水晶球被摆到最显眼的位置,桌上和地上到处是书和试卷,像是被洗劫过。

    我妈双手紧握,死死地盯着我,目光骇人,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乔、锦,谁送的?」

    她句句森寒,我仿佛被打下地狱。

    但更恶心的事情来了。

    我妈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我,问我到哪一步了。

    校服裤褪下来,又拉上去。

    我好像不是自己了。

    当晚,我妈给班主任打电话,要全班学生家长的电话,一家家打电话去问,直到凌晨都在打。

    我嘴巴都快说破了,说我没有早恋,我妈不信。

    周一她把我爸带上,在陈嘉野的父母面前,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

    她说陈嘉野小小年纪就学会泡小姑娘,说他下三滥不知检点,还说要报警把他抓起来。

    我妈面目狰狞,唾沫横飞:「说,你碰过我女儿没?」

    「摸她没,亲她没?!」

    陈嘉野解释我们没早恋,他父母和班主任也劝我妈别激动,先搞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

    可我妈早就给我定了罪。

    她说我贱胚子,是骚货,还问我是不是以后想去卖,毕竟张开腿多轻松,什么也不用做。

    那么刺耳肮脏的话。

    她毫不留情地招呼在我身上。

    我像是被扒光,赤裸裸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我脸色煞白,无法呼吸,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我求她:「妈你别这样,老师同学都在,能不能文明点?」

    我妈不理睬,继续用最恶意的语言揣测我。

    我颤抖着拉我妈:「妈你别说了,我也有自尊心的好吗?」

    「我们真的没早恋,我们回家吧,回家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妈……我求求你……」

    我已经快高三了,只要熬过这一年,就可以离开这个家。我努力地学习、交朋友,最近好不容易开始有些朋友了,怎么能就这样被毁掉?

    到最后我已经语带哭腔,那么卑微地求我妈。

    我妈嘲笑道:「现在知道羞耻了?不让你丢脸,你根本不会长记性。转过来,以后还敢不敢早恋了?」

    又把我拽出来,狠狠掐住我的下巴,让我抬头面对窗户。

    我最后一点自尊被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心脏像被碾压,我再也忍不住地大吼:「我恨你!你为什么要生我?你不是我妈,我不想你做我妈!」

    我妈愣了几秒,眼睛发红,发疯一样甩了自己两个耳光:「你不要我?从小到大我是亏了你的吃还是亏了你的穿?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为你付出那么多,连句感恩都没有,你还说你不要我?!」

    「我是什么妈啊!我上辈子欠你的!」她发疯一样歇斯底里地抽自己耳光,把办公室所有人都吓到了。

    她眼泛泪光地捶打着桌子,骂我不孝女,又是哭又是闹地打我。

    扇我巴掌。

    用她的包往我身上砸。

    冬天办公室里空调的暖气,混着人气和乌压压的嘈杂,变成污浊粘稠的气体,恶心地往人鼻腔里钻。

    我护着头,没有哭。

    我不明白。

    为什么她要这样。

    她是我妈,我的,妈妈。

    陈嘉野冲上来阻止。

    被我妈拎着有铆钉的包,狠狠砸过去。

    陈嘉野的左眼被划到,角膜受损,暂时性失明。

    我妈说那是意外,拒绝赔钱。

    陈嘉野没来学校,在家里养伤。

    班里的同学看到我,眼神都变得很古怪。

    他们说陈嘉野真是无妄之灾,那么骄傲的学霸,被又打又骂了一通,丢脸不说,眼睛还受了伤。

    他们说我妈居然不赔钱,真是没天理了。

    我很担心陈嘉野,带着钱去隔壁班找陈嘉枫。

    一千三百块,我偷拿了家里的储蓄罐,砸碎,去银行换了钱。

    陈嘉枫把钱扔在地上,说他们家不稀罕我的钱。

    我问他陈嘉野还好吗?

    陈嘉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他不好!」

    「我哥差点失明了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可能会转学吧!」

    我说:「那你能帮我给他带几句话吗,真的很对不起。还有等我以后工作,我会加倍把钱还给你们。」

    陈嘉枫没搭理我,扭头就走。

    一天,两天……我拼命地等待。

    我想亲自跟陈嘉野道歉。

    可是,那个早晨。

    平静的班级突然一阵喧哗,以某个节点为中心,同学们惊慌地交头接耳。

    「陈嘉野出事了?」

    「在医院……」

    我手中的笔猛地掉到地上,太阳穴像是被子弹狠狠击中。

    「你们在说什么,陈嘉野怎么了?」我声音干涩得要命。

    有手机的一个男生说,他家和陈家住在一个小区,听说陈嘉野出了车祸,现在在市医院生死未卜。

    等我到手术室门口,看到捂着脸在哭的陈嘉野妈妈。

    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和洁白的墙壁,刺得人心慌。

    陈嘉枫看到我满眼猩红,重重地把我往外推。

    他充满恨意,咬牙切齿:「乔锦,你还敢来。」

    陈嘉野,死了。

    我站在原地,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陈嘉枫扇了我一个耳光,「乔锦,你真贱啊。」

    他说,是我害了陈嘉野。

    如果不是左眼被我妈打伤,贴了纱布,陈嘉野就不会失去左半边的视野,也许就会避开酒驾的司机,不会没有抢救过来。

    「我哥他才十七岁啊,才十七岁!」

    「乔锦,你他妈的就是晦气。要不是你跟你妈,我哥怎么会死?

    ()

    !你赔,你把我哥赔给我……」

    撞陈嘉野的司机被警方找到了,这起事故属于司机全责。

    按法律,司机会被判进行赔偿。

    我妈知道这事后哼了一声:「死了?唉,摊上这种事,也是他命不好。还好他们家还有个儿子,不至于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

    「妈,」我悚然道,「你在说什么?」

    「那是我同学,那是一条人命啊,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

    我妈瞪了我一眼:「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心疼他了?」

    我恨声道:「难道你不觉得你也有责任吗?」

    如果不是那天在办公室,陈嘉野就不会受伤,也就不会发生这场车祸。

    「我有责任?」我妈声音尖利起来,「那是意外,我有什么责任!是我撞他的,还是我让他跑出去的?怪到我头上了?!」

    「要我说死了好,你眼不见为净。」

    我被她说的话气笑,又哭又笑。

    陈嘉枫说的对,都怪我。

    我拥有过的狗,陈嘉野……我没有杀他们,但他们却是因为遇见我才死掉的。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陈嘉野了。

    可我甚至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陈嘉野的葬礼,我偷偷去了。

    他家正在举办葬礼,他妈妈在哭,脸色苍白如纸,似乎随时会倒下去。

    陈嘉枫穿着黑色的衣服,恶狠狠地把我拽到楼道。

    说这里不欢迎我,让我滚。

    他满脸阴沉,眼底带着乌青,像是一夜间变成了大人。

    「你别他妈来找晦气!」陈嘉枫恨恨地抓着我的肩,「我没找你们偿命就算好了,不要出现在我家!」

    说着,他发出骇人的笑。

    「我哥对你那么好,可你做了什么?」

    「乔锦,为什么死掉的不是你?」

    隔着短短几步路,陈家传来哀恸低沉的哭声。

    灵堂上的黑白照片,少年笑得灿烂。

    我想起某个晚自习间隙,陈嘉野问我想学什么专业。

    我还没有计划,便问他想学什么。

    他说想学医,因为他爸就是医生,想跟他爸一样救死扶伤。他要去北京,成为最优秀的医生。

    那时我看着陈嘉野,心里想,他一定可以做到。

    因为他是阳光璀璨的少年,让所有人喜欢的太阳。

    一定会实现他的梦,顺顺利利,前程似锦。

    可是,陈嘉野再也不能实现他的理想了。

    他永远停在黑白照片上。

    陈嘉枫说得对,要是死掉的是我就好了。

    「乔锦,你知道吗?」陈嘉枫声音低沉而冷漠,缓缓道来一个事实。

    「我哥,是我爸亲自动的手术。当时院里空的只有我爸和一名经验不多的医生,为了救治效果,我爸亲自去的。」

    「我爸也许永远都拿不起手术刀了。」

    10

    班里的同学开始对我避之不及。

    他们有多欣赏陈嘉野,现在就有多厌恶我。

    陈嘉枫开始频繁来找我。

    往我抽屉里放垃圾,涂花我的作业让我被老师骂,往我衣服上倒饮料,联合一些同学孤立我。

    陈嘉枫今天倒的是冰奶茶,奶茶倒在我的衣服,从领口灌入内衣。

    冰凉黏腻的触感,像冰冷的蛇,我静静地坐着,没有动弹。

    他挤出一个恶意的笑。

    「乔锦,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你就能好受点?」

    「我告诉你,你还不了。你没有杀人,但跟你脱不了关系。」

    陈嘉枫变了。

    他开始很少笑。

    变得阴沉,暴躁。

    我用纸巾擦掉脸上的污渍,没有反抗。

    陈嘉野不在了,我能做的好像也只是让他家人开心点。

    陈嘉枫狠狠地把我掼在墙上:「你是不是有病?」

    我确实病了。

    注意却像被抽干,浑浑噩噩地突然回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为什么去做。

    晚上长久地失眠,用指甲去抠自己的手腕,划出一条条血痕。

    我妈来送饭,我吃几口就说吃不下了。

    我妈逼着我吃,我便麻木地吃,吃到吐也面无表情。

    我妈刚开始打我,发现我连求饶都不求了,就开始哭。

    问我是不是跟她对着干,为了陈嘉野在气她,问我是不是不要妈妈了。

    见我不怕打,我妈把我拽去医院。

    我以为她要拉我去精神科,她却一间间推开外科的门。

    陈嘉野父亲正在看诊。

    我妈不顾还有病人,霸道地把果篮放在桌子上,指着我就开始哭喊,让陈嘉野爸爸救我。

    病人惊住,陈嘉野父亲也震惊又愠怒地看着我们。

    我妈捶胸顿足,哭天抢地。

    「是我对不起你们儿子!我赔,我愿意倾家荡产赔给你们!」

    「可我不能没有女儿啊,我女儿心肠软,为了同学的命,天天伤心得要死,也不好好学习了,她是要把自己毁了啊!」

    「她怪我去办公室闹,我也不想啊。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只是怕她早恋影响前途啊,谁能想到她同学会出车祸呢?」

    我开始慌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到陈嘉野爸爸面前……?

    初中语文老师、高中办公室……

    好像过去无数个窘迫的瞬间全部汇聚在一起,变成冰箭扎在我身上。

    我脸色惨白,呼吸开始急促,像被人狠狠掐住喉咙。

    我劝她走,我妈啪地扇开我的手。

    「你不是恨我吗,我来给你同学道歉啊!」

    「陈医生,我给你家赔不是了。水果和红包是一点心意,只要你们能原谅我,让我给你们跪下磕头都行!!」

    我妈状似癫狂,一双眼睛亮着摄人的精光,竟扑通跪下。

    陈嘉野父亲有些窘迫,拦住她不让她磕。

    好多人围在门口张望,议论纷纷。

    我快要窒息了,血仿佛从脚底往上逆流。

    再也忍不住了,颤声吼:「妈,你到底发什么疯?这里是医院!」

    「你到底还要疯几次!从小到大不够吗,我什么事没听你的?听话懂事,好好学习,哪一个我没有努力吗,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让人难堪……」

    压抑许久的情绪仿佛在一瞬间爆发。

    11

    陈嘉野妈妈也来了,我妈更加来劲。

    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腿,痛哭流涕。

    「都是母亲,你能体谅我做母亲的心吧?我为了小锦牺牲了多少啊,从小好东西我舍不得吃,全都给她。」

    「她上高中,我每天来回三个多小时给她送饭,风雨无阻。可她现在不听话了,她不要我这个妈了呀……」

    「是我对不起你儿子,我给你们跪下磕头了!」

    她梆梆地开始往下磕,发出响亮的声音。

    「你……唉,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不行,小锦不原谅我。」

    我妈一副壮士断腕的架势,似乎她来这里是我逼她的一样。

    「小锦,你还是恨妈妈是不是?好,都是我的错!我把命赔给你们陈家,我现在就偿命!!」

    说着,她翻出不知从哪里找出的水果刀,抵在自己手腕上。

    人群发出惊呼。

    刀子被陈嘉野父亲夺过,砰地扔在地上。

    我妈还在抢,被两个隔壁科过来的医生架着,不容许她靠近刀子一步,办公室一片混乱。

    外面围观的人纷纷咂舌。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把自己妈妈逼成这样。」

    「好像是陈医生的孩子车祸……」

    「听说是司机酒驾吧,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哎这妈也太偏激了点,不过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再怎么说也是她妈呀!」

    「就是,不能再失去一条人命了啊!」

    我又一次被我妈打成不孝女,不懂事的孩子。

    她把自己的自尊和我的自尊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呢。

    陈嘉野妈妈过来劝我。

    她眼眶湿润,还强行安慰我:「傻孩子,嘉野的事是意外,跟你和你母亲没有关系,你不要再自责了。」

    陈嘉野父亲也压抑着悲痛:「我们从没找你们追究过什么责任,也请不要给我们增加困扰了。」

    事情到这一步,陈嘉野父母从来没说怪我们。

    他们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陈嘉野妈妈还说,她理解做母亲的不容易,让我听话,别怪我妈。

    我妈近乎疯狂地盯着我,脸上因为激动显得扭曲。

    像是在说。

    你妥不妥协!

    你听不听我的!

    我输了。

    「妈,我听你的。我会好好念书,好好吃饭,我不会再跟你对着干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12

    我妈很高兴,做了很多好吃的菜。

    她把最好的菜夹到我碗里,一如既往。

    「臭丫头,还不是心疼你妈。」她洋洋得意。

    医院里的痛哭流涕、歇斯底里,仿佛只是一场表演。

    为了拿捏我的手段。

    那些温柔的明亮的爱从来都是可触不可及的,我妈总是把唾骂和暴力,威胁和示弱拧在一起,包裹成不择手段的颜色浑浊的心。

    她一遍遍地告诉

    ()

    我,那是爱。

    以前我年纪小,不明白,但我现在明白了,那不是爱。爱怎么会让人痛苦呢,怎么会让人难以下咽呢?

    ……

    交作业前,一张语文试卷怎么也找不到。

    我问前面的一个女生是不是她拿了。

    她以前很欣赏陈嘉野,陈嘉枫孤立我,她是我们班积极响应的人。

    「谁拿你卷子,别血口喷人。」

    「就是,别无凭无据就污蔑别人。」

    「你害了陈嘉野还不够,又想找其他人麻烦是不是?」

    几个人把我围着,声势夺人。

    可是我看到了,她书包里塞着的卷子,露出的一角是我的字迹。

    「不好意思,可以看下你的书包吗?语文有作文,再写一次真的很费时间。」

    「凭什么,我的书包凭什么给你翻?」

    闹哄哄的一团,突然有人挤进来。

    拽出抽屉里的书包,翻了两下,把我的试卷拍在我桌子上。

    「以后别找乔锦麻烦了,她自己会有报应的。」陈嘉枫冷冷道。

    几个人悻悻对视了眼,全都散了。

    陈嘉枫把我拽到走廊外的角落,嫌恶又冰冷地盯着我:「乔锦,其实你也只是个可怜虫。」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

    「我哥的事,我想清楚了。不是你的错,是天意弄人。」

    「我爸妈说了这事不怪你,我不会恨你了。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冰冷的一字一句。

    看似平静却又压抑的漠然。

    「你好好考吧,离开这个家。」

    「我哥怕是也希望你离开。」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

    13

    那天起,陈嘉枫再也没有找过我麻烦。

    班里孤立我的同学也都停止了,生活变得像滩死水。

    我更加拼命学习,带着陈嘉野那份一起努力。

    我把陈嘉野送我水晶球时里面的纸条收好,有时候困到眼皮实在睁不开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

    然后又满血继续。

    高考出分,我高出一本线一百多分。

    我数着往年分数线,选中了北京的一所 985。

    我妈却拿着志愿填报的书,指指点点。

    「小锦啊,我看你就报我们市的师范。女孩子家,考个老师,以后在家里附近当老师,又轻松福利又好,还能常回家住,我还能烧饭给你吃。」

    「再说了,我们市师范好歹是个 211,是师范里顶尖的了,你那个分上也不算亏。」

    我能上 985,能上我想学的专业。

    跑去上师范,我疯了吗?

    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想当老师,上师范又有什么意义。

    填志愿,我还是坚持己见,报了很远的 985。

    我妈瞬间就崩溃了。

    她在我身上又是抓又是挠,歇斯底里。

    「你怎么敢不听我的,你怎么可以不听妈妈的话?!」

    「你给我去改成师范!你今天必须给我改成师范!」

    见我无动于衷,她搬出跟我爸离婚的事。

    「小锦,你不知道,我跟你爸已经离婚了,为了不影响你高考我们才没说……你不能离开妈妈呀,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不在我可怎么办啊?」

    我说:「你们离婚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离了就离了,离婚的那么多,谁离开谁还活不下去了吗?」

    我妈哭了,一边打我一边哭喊:「不许去外地!我不许你报那么远的学校!我一手把你养大,你居然想抛下我走掉,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妈见强势不行,忽地起身,冲到阳台上,脚踩住栏杆往外跨去。

    她字字狠厉,看仇人般看着我。

    「你今天要是不把志愿改成师范,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眨眼间,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阳台另一面。

    亲戚邻居都来了,消防员也来了。

    我妈在众目睽睽下嚎啕大哭,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我命苦啊,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她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

    「我让她去师范她不去,她去那么远的外地,她要抛下我这个妈啊!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不孝女啊……」

    我姨急道:「姐你先下来,人命关天!」

    我大姑说:「小锦,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把你妈气成这样,那是你妈!」

    「就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妈出发点也是为你好啊,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希望他们做我的父母了吗?

    投胎成他们的孩子,经过我同意了吗?

    为人父母前,他们有掂量过,自己够不够格做父母吗?

    我爸劝我妈:「你先下来再说。我们是小锦爹妈,她不会不听我们的。」

    先打,然后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妈跟我爸,惯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管教我,绑架我的道德感和孩子对父母天生的那些爱,要求我的服从。

    直到那点爱被消磨殆尽,变得腐烂,发臭。

    变成想从身上剜下来的毒疮。

    14

    他们知道我曾经爱他们吗?

    他们知道我曾经多么小心翼翼,以为是自己不够好,努力学习听话,只是想让他们能对我满意,能喜欢我吗?

    他们知道被逼着去舔地板上的鱼汤,鱼汤混着地板的污渍,那是多么恶心的味道吗?

    一股恨意从胸口蔓延到鼻腔,变成眼里发红酸胀的东西。

    我对着阳台大声问:「妈,我根本就不想当老师,你为什么非要我按照你的意思走呢?你是想我好吗,还是只是想我听你的?」

    我妈气得捶栏杆:「我是你妈,生你养你,你当然要听我的!」

    「我辛苦把你养大为的什么?不就是希望你听话、孝顺!你现在想抛下我,没门!」

    所以啊,什么为我好。

    包装得冠冕堂皇。

    说到底,终究都是为了自己。

    「你要是去外地,我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让所有人看看你这个不孝女!」

    我妈作势一只手松开栏杆,只剩另一只手,如果没抓住就会跌下去。

    人群又是一阵惊呼,我姨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就先答应你妈吧,总不能看着你妈出事吧。」

    慌乱中,我微笑朝我妈走去。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同意我妈,先把她哄下来。

    阳台的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凌乱,这一刻,我突然感觉油然而生的畅快,无比畅快!

    我坐在我妈身边,无比平静:「跳吧,我们一起跳。」

    「我早就累了。是,你们生我养我,觉得我欠你们的是吧?行,是我欠你们的,被出生是我的原罪。那我跟你一起跳,就当做偿还你们的养育之恩。」

    「妈,这样,你开心了吗?」

    人群死寂了几秒,然后炸裂。

    他们说我疯了,说我在开玩笑,劝人可不是这么劝的。

    我妈也愣住,然后怒不可遏,脸涨成猪肝色,眼珠里满是血丝,「你威胁我?你拿这种方式威胁你妈?!」

    「我没开玩笑,也没威胁谁。」

    我语气平静,甚至还挤出一个笑。

    「你是我妈,你要是出事我可怎么活啊,当然是选择跟你一起啊。」

    我妈又惊又怒,气得开始哭:「你在气我!」

    「你就是在气我!我是你妈,我对你多好,为你牺牲了多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要气死我吗……」

    她不跳了,抱着栏杆开始哭诉家门不幸。

    我毫无感情地打断:「妈。」

    「你说为我好,那为什么不想我去上 985,去学我喜欢的专业?」

    「其实你不是真的想我好。我飞得高不高、累不累,你都不在乎,你只是想满足你自己。」

    「小时候你希望孩子听话懂事,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给你争面子。但多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离家近,方便回家孝顺你。」

    「以后你又会催婚,让我嫁给你满意的人。」

    「结了婚,你又会要求我赶紧生孩子。你不是为了我能幸福,而是这样你能有面子。」

    以前我觉得割裂。

    为什么从小到大她只希望我念书,可我真的考上好大学了,她反而要我去上更低的学校。

    现在我懂了。

    她只是把我当做她身体的一块肉,任她操纵的木偶。

    我的痛苦她看不到,我的求救她听不见,我的喜欢她不在乎,我的彷徨她不在意,她只是用那层所谓的爱死死勒住我,要求我,命令我!

    「你只是希望我永远听你的话,满足你的期望。」

    「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人,而是一条任你掌控的狗!」

    15

    最后谁也没跳。

    我妈本来就是做给我看,她惜命得很,绝对不可能跳。

    志愿没有改动,我妈又开始感动自己:「我怎么可能不想你好,你是我女儿啊。你想的要是合理,我也会支持你,但你不能故意气我啊。」

    像是做出了天大的让步。

    真是讽刺。

    在孩子小的时候棍棒与言语暴力,逼迫孩子听自己的。

    ()

    等自己老了,打不动了,就开始装可怜、博同情,试图用其他的方式操纵孩子。

    多可笑。

    她嘴上说我长大了,有主见了,不会像以前那样管着我。

    可却开始打包行李,说她也要去北京工作,要去照顾我。

    我说:「你去我现在就去死,以后也别想有人给你们养老送终。」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我妈这辈子灌注在我身上,把我当成她牺牲人生培养出来的作品。

    我说要毁掉这个作品,她怕了。

    她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我独自去北京上学。

    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第一次见到那种古老雄浑的北方建筑,透着苍茫的厚重感,像是几千年的历史糅在一起。

    让人觉得自己无比渺小,但又无比自由。

    看。

    陈嘉野,这里是你想来的地方。

    我又高兴,又一阵心酸。

    我终于能不在爸妈的监视下,开启自己的生活了。

    宿舍里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女生,每个人性格都各不相同,我努力变得开朗,跟她们结伴去操场军训,跟她们聊天说笑。

    虽然也很艰难,比如兼职做家教和实习挣生活费,每天疲于奔命。

    可是,我在努力兑现十七岁时的那个诺言。

    向前看,活出自己的人生。

    16

    找工作、毕业,日子忙碌又充实。

    我妈让我回老家工作,我直接跑路,他们连我在哪里工作都不知道,以为我在北京,其实我去了深圳。

    每个月我都给我爸妈打赡养费,要是期间我妈话多,钱也会少点。我妈「骂」我的频次也少了很多。

    经济基础决定一切,道理确实如此。

    毕业的第五年,我去北京出差,偶然遇见了陈嘉枫。

    阳光洒在他身后,举手投足皆是成熟凛冽,眉宇间却藏着几分年少时的桀骜。

    我瞬间愣住。

    仿佛看见长大后的陈嘉野,朝我走来。

    一瞬间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仿佛又听到十七岁时喊我的那个声音。

    「陈、嘉、野……」

    却恍然醒悟,那是陈嘉枫。

    还不知道说什么,他却率先打招呼,问我要不要喝咖啡。

    咖啡店,我们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聊着这些年人生的变化。

    陈嘉枫说他现在是一名医生,子承父业。

    也是,陈嘉野的梦想。

    我胸口一阵发闷,拿勺子搅动着咖啡,「也是为了你哥吧?」

    陈嘉枫目视远方,笑着问我:「别说不开心的了,你呢,这么多年谈对象了吗?」

    「还没有。」

    陈嘉枫有些微妙地看着我:「你的事,这些年我也听过一些,你也不容易。」

    「没事。」我微微笑,「都过来了。」

    陈嘉枫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那年我哥车祸前,其实有让我帮忙给你带封信。可是我当时气你,觉得是你的错,没有带给你,也没帮你带话……」

    这是十来年来我再次听到陈嘉野的事。

    随着陈嘉枫缓缓诉说,我心脏开始跳得飞快,喉咙一阵干涩。

    紧张,而期待。

    「对不起,我当时拆开了信。」

    「信里他说,不是你的错,他不怪你。说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会回学校,让你别内疚。」

    「我猜,他不想你不开心。」

    原来,陈嘉野在车祸前曾经有跟我想说的话。

    直到死之前,他都在说,不怪我。

    他想让我开心点,再开心点。

    我握着咖啡杯,指尖用力到泛白。

    「我想就算知道自己车祸的事,他也不会怪你。」

    「所以我也原谅你了。其实本来那就是场意外,只是我太恨,才迁怒到你身上。」

    他尴尬地揉了揉额角,「当年我是不是很过分?千万别怪我啊,不然等我下去了,我哥还不追着我打。」

    我失笑:「你说什么,你哥舍得打你?」

    他笑得咧出两颗虎牙。

    好像那年,谁都没长大。

    我跟陈嘉野在前面,他牵着将军在后面偷笑。

    17

    「对了乔锦,信我收了起来。你需要的话发个地址,我给你寄过去。」

    我握紧手,「好啊,那太好了。」

    回到深圳,我又开始了日夜忙碌的工作模式。

    我妈给我打电话,又是骂又是哭,求我回去看他们。

    电话里的声音,苍老了很多。

    「你为什么总是不回家?我就这么让你记恨吗,这么多年都不能原谅妈妈吗?」

    「我跟你爸都老了,你爸有高血压,腿脚也不利索。我身体也不好,老眼昏花……」

    「人老了,别人家的儿女都陪在身边尽孝心,你呢?你就不能原谅妈妈吗?」

    亲戚也在旁边帮腔, 让我差不多就行了。

    问我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说我是受了苦, 可他们也是为我好。

    我语气平静地对我妈说:「你见好就收吧。」

    「我每个月都给你们打赡养费,够你跟我爸享福的。要是你们老了病了, 我会给你们请护工。」

    我体谅他们, 谁体谅我呢?

    明明已经快三十了,在路上看到别的爸妈抱着小孩,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还是会心酸。

    父母给了孩子生命,孩子自然会回报父母。

    父母本该给孩子最真挚的爱,而孩子也会自觉回以最真挚的爱。

    明明我曾经,那么期望他们爱我。

    可我得到了什么?

    是大庭广众下被剥光的羞耻,被冠冕堂皇精美糖纸包装着的腐烂发臭的泥沼。

    他们生我养我,我会养回去。

    至于爱,我给不了。

    因为我曾经得到的是病态的爱,我回报不了正常的爱。

    那头再说什么我没听, 直接挂掉。

    18

    工作很忙, 我很投入。

    除了工作外我也会休假小憩, 享受生活。

    我还养了条小狗,在宠物店里选的。

    它跟我特别投缘,我一去,主动往我怀里扑,亲昵地舔我。让人有种错觉, 是我当年养的那条狗回来了。

    兜兜转转, 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人生。

    办公室, 高大的男人笑眯眯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说我要回去遛狗。

    女同事戳了戳我,坏笑:「你怎么那么正经, 从没见你谈恋爱。说, 是不是有人在等你呀?」

    我微笑:「哪有。」

    现在我在办公室和同事相处很融洽,有了假期可以一起游玩的朋友,我再也不是那个被同学疏远的怪物了。

    可是,我只是再也没办法像十七岁那样敞开心扉了。

    回到家, 发现快递寄来了我的信件,来自北京。

    我小心翼翼地去拆包裹。

    白色的信封, 上面简简单单写着我的名字。

    我深呼吸, 缓缓拆开。

    纸张已经褪色,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依稀昨日。

    他说, 也许上天会在前期让一些孩子接受磨难,可是会有很多的美好,在后面等待着他们。

    最后一句写的是。

    「乔锦, 你一定会幸福。」

    一瞬间我泪眼模糊。

    我拉着狗一边跑一边喘气,最后在街道尽头停下。

    天际是一轮巨大的红日, 半片天空都是热烈的火烧云, 灿若流锦。

    好像那年, 有个人载着我朝着夕阳尽头飞奔。

    我做到了。

    我现在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朋友,有租的房子, 还有一条狗。

    我过得独立自由,再也不会被束缚。

    可是。

    我有时也会想起。

    那年夏天,我也曾经握住过风。备案号:YXX16Y5awx6fYYnnO4UbYl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