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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黑老大,四川的刘汉可谓「声名赫赫」。
可就这么个「教父级人物」,去长沙谈项目,却被人给砍伤了。
下令动手的,叫做文烈宏,道上人称「文三爷」,是《扫黑风暴》高明远的原型。
警察曾在他家里,抄出十几个亿的现金。
而这些钱,几乎都是从湖南各路富豪身上敲来的。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有这么大的胆?
01
你见过铺满一床的钱的吗?
每一捆都是十万块,像块红灿灿的砖。
这样 250 块「钱砖」,铺在一张双人床上。满满的一床,码得整整齐齐。
没多少人见过这样的阵仗。至少整个长沙城,再没第二个人,能摆出这样的排场。
小心摆好最后一块「钱砖」后,精神小伙打扮的舒开,已经乐得合不拢嘴。
他拿着个索爱手机,咔咔一顿狂拍。
拍到后来,手却止不住地抖。
这个年轻人,忽然想起十多年前,自己蹲在老屋后面扒拉野菜,和着白面往肚里吞的苦逼日子。
这一想,眼泪差点崩出来。
见到这一幕,酒店房间里另一个平头小伙,咧着嘴笑:
「开哥,莫要入戏太深咯……这些个钱,还是得交文三爷手上滴。」
「你个宝崽!老子要你提醒?他拿大头,剩下的还不是我们分咯?」
他说的,的确属实。
这 2500 万看着一大堆,但里面的两千多万,都得上缴给「文三爷」。
剩下两三百万,才是给这些个马仔去快活的「辛苦费」。
「文三爷」,真名叫文烈宏,是舒开他们的老大,也是长沙地界一个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此人有一句「振聋发聩」的名言:
「整个长沙,晚 12 点到早 8 点之间,只有我文某,能拿出来一亿现金!」
富可敌银行,大抵说的便是这样的人。
更离谱的是,这两千来万,放在他家的「钱库」里,居然也只是不起眼的「一撮小钱」……
随便拿出一个亿,那可真的不是吹。
——曾经某次,文烈宏一次性掏出 6 个亿现金,一捆捆的,全用麻袋装着,塞满了一台面包车。
关键是,就这样,还远远谈不上伤筋动骨……
所以……这么多钱,文烈宏究竟哪里来的?
文烈宏占地 30 亩的豪宅
要知道,就在 20 年前,他还只是长沙郊区的一个鱼贩子……
此人的经历,堪称黑道成长的教科书。
02
1969 年,文烈宏出生在长沙桥驿镇民福村,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
在家他排行老三,村里都喊他「文三伢子」。
从幼年时代起,文烈宏就表现出一些特殊的气质:极其好斗,而且胆子出奇地大。
村里孩子哪怕比他高,比他壮的,都爱跟在他后面耍。
12 岁那年,他和一帮小孩在路上扔石子玩,不小心丢到了一个路过的半大男孩。
那男孩也凶得很,捡起根木棒,就往文烈宏身上劈头盖脸地抽。
文烈宏哪受得了这气,挥拳就打,俩人纠缠在一块。
男孩不是对手,嘴里满是血,叫嚣着:「你个杂畜生,给我等到!」
当天晚上,文烈宏他爹打外面回来,一脸凶相:
「你今天是不是打人了?」
文烈宏还没吱声,他爹蒲扇般的大手把他提溜过来,按在地板上:
「晓不晓得,你打的是何老板家的儿?个鳖孙,尽给老子惹事!」
何老板是改开后镇上第一批富起来的,家里有钱有势,横行一方。
文烈宏满肚子都是冤水:明明是对方动手在先,自己却遭了一顿打。
躺在床上,他听见外面传来父母的交谈声,才知道为了给何老板赔不是,俩人打算把家里还没养大的猪给宰了,买些礼品送过去。
「不然,怕是今年分田就麻烦了……」
听到这,文烈宏气得后槽牙都咬紧了……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凭什么?
一颗黑色的种子,已经在他幼小的心里扎下了根。
从这天之后,文烈宏家境更加窘迫,他直接辍了学。小小年纪,便开始闯荡起了社会。
十几年间,他干过泥匠,跑过摩的,还给人当过保镖,不过都没攒下什么钱。
眼看要到讨媳妇的时候了,文烈宏兜里空空,犯了愁。
1994 年,有个哥们劝他说:真想挣钱,还得做生意。
文烈宏觉着有道理,几天后,就托人在桥驿镇一家菜市场里,拿下了一个摊位,专门卖鱼。
而这家菜市场里,还有另两家鱼摊。
文烈宏用攒来的钱买了一批活鱼,也不管人家想法,就压低价格,贱卖。
他琢磨哪怕不挣钱,先把人气冲起来,以后大家就会来我这买了。
这要搁今天,就是恶意降价,不正当竞争。
但在九十年代,小地方的管理远没有那么严格。
果然,文烈宏的摊位生意一下就火起来了。
但他这么干,那两个摊主可就急眼了。
一天收摊时,几个彪形大汉围住了文烈宏,没好气道:
「姓文的,你搞这些落筒的把戏,不讲规矩是哦?」
文烈宏也不答话,暗暗攥紧了鱼档底下的一把切鱼刀。
「装哑巴是吧?不进油盐?」
几人紧逼不舍,意思就是要他掏钱,补偿损失。
霎时间,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唰地抽了出来,剁在砧板上!「噔」的一声。
「鸟你们妈妈,再废话一句,老子要你们的命!」
见文烈宏眼里的杀意不是假的,几个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声「莫动气」,边说边退。
此后,文烈宏的鱼摊再没人敢来惹麻烦。
就这样,卖了几年鱼,他攒了一笔小钱,也看上了一个长沙姑娘。
俩人约着吃饭聊天,处了一阵,感觉还不错。
姑娘问过他干啥的,文烈宏没直说,提了一嘴做生意的。
对方也没深问,俩人越发如胶似漆。
快到谈婚论嫁时,文烈宏觉着,总这么瞒着总不是个事,就老实交待了,自己其实是卖鱼的。
姑娘一听,脸上的笑立马凝固了。
没过两天,就打了退堂鼓:我们不合适,还是分开吧。
文烈宏很是痛苦,但对女人,他属实拿不出什么办法。
试着死缠烂打了一阵,可人家避而不见,最后还托人带话说:和一卖鱼的结婚,别说家里不会同意,自己也不会幸福。
那天晚上,文烈宏心如刀绞:他想,明明已经在努力赚钱,为什么心爱的女人却还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呢?
这种精神上的伤痛,比肉体上挨了一顿打,还要痛苦一百倍。
天快亮的时候,文烈宏抽光了最后一根烟。
他对自己说:绝不能就这样卖一辈子鱼,得混出个人样来,给这些不长眼的看清楚。
从那天起,他到处打听,有什么来钱的路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给他找着一个……
03
原来,桥驿镇有个厂子刚刚民营化,急着要翻修。
文烈宏听说了,便跑去承包公司,掏出所有攒下的钱,包下了工程项目组。
鱼贩子摇身一变,成了包工头。
说起来,他干这一行,倒也确实有点自身优势。
一来他早年干过泥匠,熟门熟路;二来他在村里有一帮兄弟,都对他马首是瞻。他把这群人一起带去了工地。
也算是运气好,这个工程最后稳稳落地,就这样,文烈宏一下就赚到手几十万。
手里突然有钱了,他买了一身名牌行头,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但和那些乍富的人不一样的是,他打心里觉着,这些高消费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快乐。
他想要刺激,想要玩更大的。
比如赌博。
工地上鱼龙混杂,大家都爱打牌赌钱,以前文烈宏为了攒钱,不怎么掺合。
现在钱多了,他也试着玩了几把。没想到,一下就上瘾了。
赢钱固然快活,但输钱的痛苦,也让他极不受用……
文烈宏只想赢,不想输。
要办到这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出老千。
为此,他特地拜了个师父,专门学了打牌出千的技术。拿到牌场上一用,居然百试百灵。
要说技术,文烈宏倒也真没多溜。但他知道,出千这玩意,讲求的就是一个心理。
别人一想到作弊的后果,就紧张、冒汗、脸色发白……说话都不利索了。
可他文烈宏呢,气定神闲,牌打得呱呱响,旁人根本注意不到他手上那些小动作。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某天打牌,文烈宏又出千,被工地一个叫李正的工友逮了个正着。
李正是他同乡,说话也冲:「三伢子,你闹眼子呢?」
文烈宏被抓了现行,非但不慌,反而倒打一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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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不起就别玩!」
李正气炸了,指着文烈宏的鼻子劈头盖脸地骂。
骂得文烈宏性起,把桌子一掀,抄起地上一把榔头就往死里打。
围观的工人一看,这人下手完全没轻重,赶忙拉开俩人。
但李正已经不省人事,躺在地上抽搐,口里直吐白沫。
见这惨样,文烈宏也傻眼了。
他拔腿就跑,躲到附近一个县城避了几天风头。回来一打听,说是急救及时,命给抢回来了。
文烈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但他还是心里忐忑,怕李正来找他报复。
一天晚上,他回民福村时,一抬头,刚好经过了李家。
刚想绕路,就看见李正媳妇两眼盯着他……
「嫂子……我、我……」文烈宏心里发虚,嘴上都结巴了。
没想到,对方居然哀求道:
「三伢子,看在同乡份上,以后莫再打李正了吧。他以后保证不犯事了……」
这大大出乎文烈宏的意料。
原来只要够恶、够狠,连干坏事都不用受惩罚?
这样的想法,令他在作恶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不满足于自己赌博,而是专门租了个店铺,改造成了赌场,招呼工地上的工人去那玩。
文烈宏发现,原来坐庄比自己亲自上阵,赚钱快多了。
很快,他就积累了一大笔钱。
他的赌场,也从桥驿镇上,开到了县里,最后甚至开到了长沙市里。
赌场开火了,他又搞起了新生意——放贷。
不用说,放的显然都是高利贷。那些赌徒输了钱,就只有借贷一条路可走。
文烈宏知道,这些人只要借了第一笔钱,就一辈子都他捞钱的「牲口」。
然而,就在他「事业上升期」,在他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当口,一个男人挡在了他前进的路上……
04
2000 年的一天,文烈宏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三伢子,听说你放债生意好的很啊?」
「你哪位?」文烈宏一头雾水。
「我是谁不重要,就是给你港一声,莫要太拽味。」
这话里话外意思,就是要文烈宏见好就收,别给脸不要脸。
文烈宏一查号码,是长沙红建置业公司的,当即就明白对方的身份了……
公司老板叫朱红建,是当年长沙黑道上,势力最大的一个。
朱红建早年靠摆地摊、开设色情场所发家,明面上是企业家,实则私底下招了一帮打手,是个无恶不作的黑大佬。
朱红建
更要命的是,如今的他,也是干放贷的。
冤家路窄了属于是。
文烈宏寻思,要想在长沙立足,必须给这个姓朱的一个下马威。
否则,自己迟早会被他赶出去。
于是,他纠集了一帮马仔,去朱红建常去的茶楼堵他。
但他错估了对方的势力,不知道朱红建身边常年带着十来号兄弟。
这帮人自称「新湘军」,个个也都是好勇斗狠的主儿。
两边人马在茶楼包厢里一碰面,就知道对方的来意了……
砍刀、钢管、酒瓶、凳腿……打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这场恶战,最终是文烈宏吃了瘪。
好几个兄弟被砍伤,文烈宏自己手臂骨裂,脸上也挂了彩。
「三伢子,你个绊哒脑壳也配跟我斗?」
朱红建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自打混社会以来,文烈宏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气得肺都炸了,但俩人实力的差距,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文烈宏意识到,想要抗衡红建集团,像过去那样,单靠武力怕是没戏——对方盘踞长沙多年,根基比自己稳得多。
他只好一边尽量隐忍,一边等着翻盘的机会。
谁也不会想到,00 年底时的一场「高端」饭局,给他带来了意外的希望。
05
当时,文烈宏受几个老板邀请,去岳麓区的一家豪华会所吃饭。
席间,有个古铜色面皮,老干部打扮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敏锐地察觉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这个叫姚跃的很是尊敬。
席间一打听,才知道此人原先是长沙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如今已经退了,但手里掌握的人脉和关系,依然是块富矿。
文烈宏赶紧跟他攀起了关系,俩人一寒暄才发现,居然都是桥驿镇的老乡。
这给文烈宏激动的,就差当场认爹了。
「今后,你有什么事,报我姚某人的名字。」
姚跃一仰脖子,杯里的茅台下肚。
搭上关系后,文烈宏没少孝敬姚跃,出手极为大方。
姚局长也投桃报李,充当起了文的保护伞,并介绍了好些长沙政界的官员给他认识,比如现任市公安局副局长单大勇。
姚跃还言传身教,指导他想要做大,必须得有正经的产业充门面。
正是在姚的建议下,文烈宏「创办」了湖南宏大典当有限公司,以公司化模式放高利贷,给自己的地下赌场「创收」。
曾经的黑帮头子,终于成了黑白通吃的大佬。
一晃时间到了 2005 年,文烈宏想,是不是该收拾朱红建了?
当初的屈辱时刻,他隔三差五就会梦见。
可当文烈宏表达了这想法,姚跃连连摇手:
「他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你们何必二虎相争呢?」
文烈宏一听这话,就清楚朱红建跟姚跃也有幕后交易,他两手一摊:
「我不搞他,他老想搞我啊!」
「这么着,我卖面子给你俩说和,今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
就这样,两家在姚跃的牵头下,不情不愿地喝了杯「归圆酒」,算是暂时和解了。
不过,在划分地盘时,朱红建还是占了大头,文烈宏只捞到湘江西岸的望城区和岳麓区。
像芙蓉区、雨花区这样的「黄金地带」,依然牢牢把持在朱红建的手里。
文烈宏想做大,始终觉得地盘受限,捉襟见肘。
但他的野心却越来越膨胀,就连开赌场拿抽成这种「坐地吸金」的事儿,都没法再满足他。
而这时,他的赌场,有很多湖南各地的大小老板也来玩。
赌完了钱,他们就会相约一起去附近的会所,再「潇洒」一番,文烈宏有时也会作陪。
某次,他去的晚了,在会所大堂,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屁孩,指着拖地的保洁小哥的鼻子,正破口大骂。
「你咋乡里鳖哦,瞎了眼,莫看到老子在走路吗?」
保洁小哥可能也是新来的,就赌气解释了几句:
「我拖地……背对着嘛,莫看到,你又走那么急……」
那小孩一边掏纸巾擦着身上的鳄鱼 T 恤,一边继续骂不绝口。
可能骂的过于难听,文烈宏都看不下去了,刚想上前,走廊那边过来几个人——都是刚刚赌完钱来消费的老板。
「儿子,这是怎么了?」其中一个肠肥脑满的男人问道。
搞明白原委之后,这个醉醺醺的土老板居然猛推了保洁小哥一把:「他妈不想干了是吧?客人在这走着路,你拖什么地?」
目睹这一幕的文烈宏,脑中猛然浮现起,自己儿时被镇上何老板一家欺负的往事。
当年的耻辱和忿恨,在后脊梁里来回地撞。
但眼下,又不能立即发作……
此后,好几天,这些个场景都在他脑子里反反复复,走马灯一样。
其实,他早就看上了这些老板的油水,但又觉着这些「成功人士」有钱有势,不太敢下手。
可这次的事,让他看透了这群人的嘴脸:
「这些混球都是欺软怕硬的,可以当肥猪宰!」
06
「杀猪」是长沙话,意思就是设个圈套,再敲诈钱财。
文烈宏的「杀猪局」,就专门盯着那些来他赌场的有钱人。
作为「老千专家」,他有各种办法让人输钱,并拿捏那些老板的心理——他们赌输了,心态炸了,就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借钱来翻盘。
此时,文烈宏就会借高利贷给对方,事后再派自己的「专业团队」上门收钱。
显然,这个「团队」各个都是他的打手,其中最凶残的,有俩:
舒开和佘彬。
这俩人体格彪悍,而且很有文烈宏年轻时的那股蛮劲,打起来架来不要命,深得他本人好感。
那些欠债的老板,哪怕平时混得风生水起,在舒佘二人跟前也是丑态百出:卖惨的,下跪的,哭得像狗一样的……
文烈宏从小就极其仇富,如今对这些人也毫无任何怜悯,他还立下了一个离谱的规矩:
除非一次性还清本息,否则,收债只收利息,不收本金。
这真的是……把人当肥猪宰了。
混长沙道上的都知道,只要跟文烈宏借了钱,就像中了诅咒,来来去去也还不完债,最终只能倾家荡产。
但偏偏有人不信邪,比如……有个叫乐根成的大老板。
{乐根成是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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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凯达集团的老总,名下有十几家公司,不但拿过湖南「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还担任省工商联的副会长。
这样一位知名企业家,仗着自己有钱,并没拿文烈宏当回事。
2004 年,他也在文的赌场里,陷入了杀猪局。
短短几年,他就欠下了 4200 万的赌债。
平时一口一声「乐老板」的舒开,要债时也全然换了一副嘴脸:
「姓乐的,这个月不还钱,兄弟就要你一只手。下个月还没还,再加一只!」
乐根成怕了。
他见识过文烈宏的手段,也晓得他这几个马仔有多残暴。
2007 年,他被迫关停了几家企业,低价变卖,凑够了 9000 多万现金。
「喏,连本带息都还你了。下回莫再找我麻烦。」
文烈宏笑眯眯收下了。
几天之后,「滴滴」,乐根成手机上又收到一条短信:
「兄弟,我又算了下,你还有 1100 万欠款没还。」
「我鸟你妈妈鳖……」乐根成气得爆粗……
果然,几天之后,舒开就带人堵在乐根成的别墅门口,给他算这 1100 万的账。
乐根成听明白了,他根本不可能摆脱这个死循环。
就算他再凑齐这笔钱,又会冒出来下一笔欠债,无穷无尽。
就像一只被关进笼的肥猪,只能等着被一刀刀地宰。
他想,算了,干脆鱼死网破吧。
就跑去了省公安厅,把自己涉赌,被杀猪盘勒索的事,一股脑儿全交代了。
完事了他心想:这下该查查,该办办,至少家人能睡个安心觉了。
可没想到,省厅副厅长周符波的一席话,给他听得呆住了:
「文烈宏啊……是个社会人,所以咱们还是按社会上的办事方法处理吧……」
他根本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出自堂堂公安厅副厅长之口。
周符波还好心好意劝导说:「实在不行……我可以当个和事佬,给你俩调停。」
乐根成信以为真。
没想到,前脚刚离开公安厅,后脚就被舒开一伙人围住,强行把他拖进一台面包车,开到了文烈宏名下的一家私人会所。
接下来的数个月里,乐根成都被软禁在这里,体验着非人的待遇:
六个彪形大汉 24 小时守着门,不给他睡觉,一犯困就抽耳光。到后来,每隔 15 分钟就是一顿拳脚。
一个身家过亿的富豪,全省知名的「高端人士」,居然被这样身心双重虐待,完全不讲一点情面。
难怪有人评价文烈宏,这人对有钱人的恨,是刻在骨子里的。
讽刺的是,当文烈宏自己也变成了有钱人,比那些他曾经仇视的那些富人,更变本加厉……
07
2010 年左右,文烈宏靠着杀猪盘和赌场,已经坐拥十几亿身家。
而他手上最常用的一张信用卡,日常的流水已经高达了六七十亿元。
还有几件事,也能看出文三爷当时的身家:
他从来不屑戴什么劳力士,只爱江诗丹顿限量款。
带兄弟们「聚餐」,他要提前空运食材,直接打包到饭店,钦点主厨现做。
在桥驿镇上,他还建了一座豪宅,占地接近 30 亩,里面有中式庭院,有西式雕塑,怎么壕怎么来。
并且他用来盖房的地,其中一块就是抢那个何老板家的,对方甚至连个「不」字都不敢提,灰溜溜就举家搬走……
当年的仇,如今风风光光就报了。
谁又能想到,那个曾经的文三伢子,竟然成了文三爷呢?
回到乡里,他非但没有造福家乡,反而变着法子,把家乡的年轻人都骗去给他当打手。
这些事,村里的老一辈都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
为此,文烈宏的娘看不下去,跟他吵了几句。文烈宏居然当场就翻脸,一拳呼在她的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连亲妈,都能打断三颗牙,此人对外人有多狠辣,就不用说了。
而且,文烈宏睚眦必报,但凡惹过他的人,一定要报复回来。
简直是……「文三爷有债必偿」。
而他心目中最大的仇家,非朱红建莫属。
2010 年秋,他听闻四川的黑老大刘汉来到长沙,要谈一个大项目。
刘汉
文烈宏喜出望外,刘汉刘维兄弟的名声,道上无人不知,此人一出手,那绝对不会是小数字。
可是新消息一出,给他气炸了。
——刘汉压根没找他,而是跑去跟朱红建借了钱,5000 万。
新仇旧恨,齐上心来。
但文烈宏也知道朱红建手底下那帮人的厉害,这一回,他没有再莽撞,而是找到了长沙另外两个黑头头,何军和汤军辉。
他许诺,只要干翻了朱红建,他的场子随便挑。
那俩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一听便答应了。
就这样,三帮人纠集了乌泱泱一大帮打手,开了个车队,冲到朱红建在团山湖的私人农场里,不分青红皂白就砍。
这一场长沙两个「现金王」的大战,朱红建被砍成重伤,就连刘汉也负伤了。
刘汉的弟弟刘维连夜赶到长沙,兄弟俩试探性接触了文烈宏,确认这人确实不好惹,只好忍气退让,回了成都。
此役之后,文烈宏坐稳了长沙黑道的头把交椅。
但他并未有任何满足,反而变本加厉地放贷、敛财。
他瞄上的「猎物」,也越来越大。
这其中,有个叫张剑波的企业家,他的来头,比乐根成更大。
张剑波不但是湖南新猎鹰集团的董事长,创办了涉外经济学院,还是全国人大代表。
2016 年,张剑波与澳商合资,在骑龙大街开放新项目,因为手里头的资金周转不过来,便在文烈宏那里借了 2.6 亿元。
他没想到,文烈宏设下了巨额违约金,自己前前后后还了 11 个亿,还是没还清。
张剑波这才明白,自己也被当「猪」杀了。
他苦苦哀求:「三爷,我是真的没钱了……还不上了。骑龙大街的项目都停工了……别逼得太紧,好吗?」
文烈宏眼一白:「你名下那上千套房产和商铺呢?」
「这些要是没了,直接让我死球算了。」
文烈宏根本不吃这套,他动用关系,把张的这一堆产业全部查封了。
张剑波被逼上绝路,只好违规借贷,又间接导致交行长沙科大支行行长段云上吊自尽……他在遗书中写道:
「贷款一事被张剑波一帮人骗了,给国家财产带来了巨大风险,而深深自责。」
哪怕这样,张剑波最终还是没能筹够钱。
文烈宏也不和他废话,直接安排舒开把他绑到了「关押」乐根成的那个地方,用一模一样的方式,每天折磨他。
这一关,就是一年。
最后,还是张剑波趁看守不备,逃了出来。
他一路直奔市公安局报案,还写了一封几千字的举报信……
但他绝对不会想到,这封信到了副局长单大勇手里,转头就送给了文烈宏……
08
得知张剑波逃了,还去市局举报自己,文烈宏气得把观赏鱼缸都砸了。
他雇了两个香港油麻地的杀手,前前后后塞给了他们 780 万,交代一定要把张剑波砍到「断手断脚」。
或许是顾虑张的社会地位,俩人手下留了情,文烈宏听说后,暴跳如雷。
于是,2015 年 2 月 2 日这天晚上,张剑波在明城国际酒店被砍成重伤。
更不可思议的是,张剑波在二附院养伤期间,文烈宏亲自去警察守着的病房「探望」他,确认他的伤势,还口出狂言:「你猜猜是谁干的?」
这件血案,最后是文烈宏的亲信佘彬顶了包。
至于文本人,则逍遥自在,跟个没事人一样。
后来,他还在张剑波面前得意洋洋地说:
「在湖南这地界,谁也办不了我。公安厅都得听我的……」
走投无路的张剑波,思前想后,只好祭出最后一招——他在网上发帖《血泪控诉文烈宏黑恶势力团伙雇凶杀人等罪行》,把这些年的悲惨遭遇,全部公之于众……
这些事一见光,网民们都震惊了。
文章也引起了湖南公安厅的高度重视,2017 年 2 月,专案组成立,并从常德、长沙、湘西等地抽调百余名精干警力参与办案,其中还包括湖南著名谈判专家王德胜。
这一次,文烈宏很快就栽了。
仅仅 13 天后,他便被刑警抓捕并立案侦查。
放其他黑大佬身上,被抓了就老实了。但这位「文三爷」真不是个一般人,哪怕在局子里,他还想着耍手段。
羁押期间,文烈宏了解到一名狱警刘某的妻子身患重症,花光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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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积蓄。
他便私下对他说, 只要把门锁钥匙给他, 并且在他逃跑时假装睡觉行了。
「事成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打两千万给你。决不食言。」
刘某想了想, 同意了。
他暗中把看守所内部的结构、监控情况、逃跑路线等,全都交待得一清二楚。
就这样, 7 月 24 号,文烈宏居然真的越狱成功……
不过, 这显然只是徒劳罢了。
短短 50 小时之后, 文烈宏再次被捕。
这一次, 文烈宏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在王德胜的精心审问之下,他交待了全部犯罪事实,并供出了自己的那些保护伞:周符波、单大勇……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副局长单大勇, 原本是从基层干起,多次出生入死, 立下赫赫大功, 才一步步做到这个位置。
然而, 面对金钱的腐化,连这样曾经的「警界英雄」,也没能抵御得住。
对此, 省纪委的李征明也痛心疾首:
「单大勇在从警近 40 年的生涯中多次出生入死, 多次在与犯罪分子斗争中与死神擦肩而过,没有倒在犯罪分子的刀枪之下, 却倒在文烈宏的糖衣炮弹之下, 令人非常惋惜和痛心。」
文烈宏的倒台,对于长沙政界而言,简直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他涉及的案件多达 374 个, 审讯录像录像长达 2000 多分钟, 案件卷宗一千多页, 把审讯室都塞满了……
搜查他的豪宅时,甚至连那些老警察都说「开了眼」:
他家中的金库, 现金有 92 捆, 加在一起高达 12 亿, 此外还有一千多件珠宝首饰, 100 多张银行卡。
这还不包括他名下的 200 多亩土地、280 多处房产、十多台豪车……
而他学财经出身的女儿文雅, 就是幕后的大管家,她供述说:我父亲的身家超过百亿。
2019 年,湖南常德市中院对文烈宏进行公审, 认定他犯下了黑社会组织罪、诈骗罪、行贿罪、敲诈勒索罪、寻衅滋事罪、强迫交易罪、开设赌场罪、聚众斗殴罪等等……15 项罪名。
数罪并罚, 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全部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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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狂飙》的结尾有个桥段,高启强回忆此生, 感叹道:
「如果我还是旧厂街, 卖鱼的那个高启强……」
而桥驿镇卖鱼的文烈宏,如果没有走上犯罪的道路,又会过上怎样的人生?
或许,唯有在大限将至之时, 他才会明白,富贵虚荣,终究只是过眼浮云吧。备案号:YXX1GmLe1dZfOOmg9oHo16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