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血雾漂浮在空气中,一粒粒粉尘肉眼可见的弥漫交织在一起。
地面被血液晕染成红黑色,汇聚成细小的溪流,顺着低矮处流淌。
躲在残沿处的少女死死捂住嘴,瞳孔圆睁充血,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耳边的屠杀还在继续,嘶叫声和悲鸣声一刻不间断地钻入慕予希的耳中。
避无可避。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的尖叫声褪去,只余下脚步碾压而过的细碎音。
慕予希身子贴合在墙壁上,面前,一只一米高的水缸将她遮挡住。
“这个村子应该没人了。”粗旷的语调不似人的嗓音能发出的。
“不对,这还躲了一个。”说话的怪物音调上扬,脚步加快朝着慕予希所在的地方走去。
躲在水缸后的少女心跳骤停,呼吸瞬间僵硬,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额头上泌出细密的汗珠,凝在被灰尘侵蚀的肌肤上。
“呜~”半米外的残横处,一只灰头土脸的小兽钻出,晶亮的眼睛透着纯良与懵懂的害怕。
慕予希认识这只小兽,是她前几日从邻居家抱来的,她喜欢的很,日日喂养,夜夜抱着睡。
可现在,那只小兽竟是直接从一旁的遮挡物中走了出来,似有若无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对着面前的不知名怪物,举起了短小的爪子。
慕予希想要将小兽拉回来,心底的恐惧却将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咔嚓。”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快速闪过。
下一秒,小兽的脖颈上迸射
出鲜艳的血色,四溅的血迹有几滴打在了慕予希的脸上,将本就脏污不堪的脸弄得更加狼狈。
小兽掉落的头颅在地上滚动几圈,停在水缸前的位置。
时间放佛静止了般,周遭的一切都沉寂下来。
脚步声逐渐远去,慕予希颤抖地捂着唇,毫无生机地望着小兽的身躯。
时间流逝,天色暗了下来,少女四肢僵硬麻木,在月亮升起之时,终于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她茫然的从水缸后走出,扶着残缺的墙壁,走到小兽身边。
双膝跪下,低头用手刨着身下的土。
指尖被磨破,黏腻的液体挂在手上,慕予希置若罔闻,痴痴地挖着坑。
她抬起手臂,掌心却在小兽地身体上悬住了,干涸的泪水再次涌出。
“对不起……”含着哭腔的音调回荡在漆黑的夜色中。
若不是小兽突然出来,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她了。不过是短短数日的陪伴,竟让这只小兽心甘情愿为她而死。
亲手将小兽安葬好,慕予希撑着地面爬起,她环顾四周。
脚下的大地早已失去了最开始的色彩,所见之处,皆是被死亡气息笼罩。
清早分明还是美好的模样,她趴在母亲怀中,听母亲说故事。转眼间的功夫,就被匆忙赶回的父亲塞入庇护所。
留下一句“父母要去守护村庄,你一定要藏好”后离开了。
庇护所被肆意的灵力炸毁,她记着父母的叮嘱,一次次地转移位置,最后躲在了水缸之后。
然而,几近被夷为平地的村庄,再看不见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母亲,父亲……”慕予希低低呢喃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快速朝着村口跑去。
父母一定是在那里。
那是进入村庄的必经之地。
两柱香后,慕予希气喘吁吁地站定在原先村口的位置。
石碑被击碎,凭着那股熟悉感,慕予希一步步地挪动着。
夜为物体描摹上了一层黑边,堆积如山地尸体被随意扔在一起,残肢断臂,血气浓重。
“呕。”慕予希强忍着生理反胃。
视线捕寻着记忆中熟悉的身影,多找一分钟,就让慕予希心中多存一分希望。
她的父母或许还活着。
村头伯父一家的尸体出现在眼前,紧接着是邻居家几口人的……越来越多认识的人,都变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再无生气的存在。
再往前,慕予希的视线陡然凝固,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数米外躺着的一男一女,大脑混沌一黑,身子晃动地向后倒去。
那里躺着的正是她的父母。
压在神经上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裂,慕予希毫无知觉地睁着无法聚焦的眼睛。
以至于,未能感知到摔倒时应该有的疼痛都没察觉。
她被人从腰身托住。
“你还好吗?”清润如流水的声音自身后缓慢响起,女人不急不缓地腾出一只手,捂住慕予希呆滞的双眸。
来人一袭蓝白相间的衣衫,不着痕迹地扫过面前的小山,连眉心都不曾触动。
慕予希失神落魄地瞪着眼,松垮下来的身子仰靠在女人身上,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他们死了。”风宁平缓的陈述事实。
慕予希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控的话,猛地抓住女人捂在她眼前的手,向下拉动,一口咬了上去。
血腥味瞬间蔓延至口腔中,近距离的刺激着她的神经。
而被咬的人只是淡漠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瞳孔没有丝毫变化。
半空中,寻来的与女人穿着差不多服饰的数人想要阻止,都被她摇头制止。
“你们先行回宗门。”风宁传音。
“是。”半空中的几人消失在原地。
慕予希咬合的力度不断削弱,脸颊上滑落的泪珠滴在风宁的手背上,意外的寒冷。
“咬够了吗?”不带起伏的询问声炸裂在耳畔,慕予希下意识推开咬着的手掌。
风宁敛下眸子,掌心上是一排整齐的牙印,血丝从边缘溢出。
“你……你是谁。”慕予希牙齿打颤。
女人站在她身后,她无法看清来人的样貌,只能依据声音和温度,确定她是人,而不是之前毁坏村庄,杀人如麻的怪物。
风宁松开握着少女腰身的手,后退半步,冷冽之音比这寒夜还要冻人:“吾名风宁,越神宗尊上。”
“越神宗?”慕予希唇齿张合间,轻声重复这三个字,她偏转过头,脏兮兮的脸上被泪水蜿蜒出两行干净的痕迹。
可怜又可悲。
“为什么?”慕予希吐出的声息几乎听不清。
但身为修道之人,这话落在风宁耳中格外清晰。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慕予希想要大声吼叫,发泄,可她已经没有气力了。
她平静的诉说着这里发生的一起:“早上,村庄还是好好的。可是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整个村落都没了,全都没了……”慕予希亮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面前女人风姿绰约的身影。
那张清冷漠然的眸子,从始至终没有因为她的任何话语变动,就好像被定格住一般。
飘渺圣洁的气息缭绕在女子周身,让人不敢亵渎半分。
慕予希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盯着风宁数秒,而面前的人亦是望着她。
“我忘了。”慕予希自嘲一笑,颓废地跌坐在地上,潮湿的水渍黏腻地攀附在衣衫和掌心,“你与这里无关,不该听我说这些的。”
少女低垂着头颅,双手环抱着抵住膝盖,像困顿的小兽独自舔舐身上的伤口。
她脑海里一遍遍播放昔日的欢声笑语与今日的异变,画面割裂变形,扭曲跳动。
鼻尖是难以消弭的血气。
回忆间,头顶被人轻柔地抚摸,慕予希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眶蓄满将出未出的液体。
“我来晚了。”风宁素白的手指落在慕予希发顶,生硬但安抚性极强地揉了两下,“天地屏障破损,异族入侵,此地乃是他们途径之地。”
慕予希听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家园被毁,她无家可归,亦无人可依靠。
“异族之人已被斩除,破损之地,也已派人镇守。”风宁指腹摩挲,对上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眸,“短时间内,异族不会再次出现。”
“那我的家人呢?”慕予希沙哑着问。
“人死不能复生。”风宁顿了顿,“生人更应好好活着。”
“是吗?”慕予希只觉得茫然可笑。
夜晚的风很凉,慕予希在风宁的帮助下将村子中的人安葬好,虔诚地跪在村口,重重嗑了几个头。
风宁站在一边,遥望远方。
“你说你是越神宗尊上?”慕予希埋葬好村中的人,休息了好一段时间后将自己现在的情况消化完。
她瘫坐在地上,后背靠在还留着一截插在土里的木杆上,气息怏怏的:“我能拜入越神宗吗?”
她想为父母和村子里的人报仇。
风宁长睫颤动,没有回答。
她的不言语被慕予希当成了无声的拒绝,毕竟越神宗乃这界第一大宗,有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无法进入,怎会肯要她这种资质平平,刚入修道之门的人。
就在慕予希认为自己自不量力的时候,她听见了风宁漠然的回应声:“可以。”
“本尊会亲自教导你。”风宁道。
“自今日起,本尊便是你的师尊。”风宁清冷的声线软下来许多,听起来多了几分人情味。
“师尊?”慕予希试探地叫了声。
风宁看过去。
“我要为师尊做什么吗?”慕予希问。
越神宗尊上,慕予希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知道,一定是很厉害的角色。
这等人物愿意亲自教导她,慕予希不相信天上有这般好的事,能砸到她头上。
“自然。”风宁挥袖轻抬,“未来,你自会为本尊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