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啊,这城中房屋,顶上皆是浮着一层黄沙,落沙城便是由此得名的。”
“起初这里只是寻常的村子,因为地处咱们大胤和蛮域中间,南来北往的商队都愿意花上几块碎银在村里歇个脚讨口饭。”
“村民们一看有银子赚,就慢慢的把自家的院子改成了客栈、酒肆、茶馆之类,这些年下来人越聚越多,还真有了几分城镇的样子。”
一伙人骑马悠悠的走进城中,方才说话的便是其中一人。
此人衣着光鲜,头上戴着一顶胤国官帽,腰间挎有一把长剑,剑鞘上雕满了金色的云纹,还镶着几颗湛蓝色的宝石,很是奢华。其余人众星捧月似的将他围在中间。
“胡大人当真是博闻多识!”
“这般学识底蕴我等真是望尘莫及、望尘莫及啊。”
胡大人油光满面的脸上尽是得意,显然对随行人的阿谀之言颇为受用。
“到了,就是这里了。”路过一处有些简陋的客栈时,胡大人一拽缰绳,摆手示意众人停下。
“嘿,这些蛮子当真气人,胡大人何等身份,竟选了如此简陋的地方与我等相见。”胡大人身后一位文官打扮的男子不满道。
“莫要胡言,赫连将军把会面地点定在此处自有他的道理,”胡大人正色道,“如今我等离开大胤转投到蛮人手下,说话办事需特别小心,可不要得罪了他们。”
身后几人连连点头,而后一行人翻身下马,进了客栈。
客栈中不算宽敞,一楼歪歪斜斜的摆着十余张桌子,只有零零散散几张桌上有些散客,众人挑了其中最为干净的一张坐下。
不一会,屋外黄沙扬起,一队人马停在了客栈门口。
“对不住了胡大人,让您久等了,还请不要怪罪。”身材高大的光头男人抖了抖身上的沙粒,大步走进客栈,身后还跟着数位同样魁梧的护卫,一行人身披各色的兽皮盔甲,皆是标准的蛮人装束。
胡大人赶紧起身,向着光头男行了胤国的官礼,身后众人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做了起来。
“赫连将军身份尊贵,日理万机,肯来与胡某相见已是我的荣幸,何来怪罪一说!”
光头男先是一愣,而后爽朗笑道:“胡大人误会了,在下呼延丠,乃是赫连将军手下副将,奉将军命令来此护送您。”
“我与赫连将军一直是书信往来,从未见过。”胡大人向身后错愕的众人解释道。
“胡大人,赫连将军虽不能亲自前来,但他再三嘱咐我等,大胤在礼节方面是最看重的,这一路上切不可怠慢了你们,”
呼延丠笑着拍了拍胡大人的肩膀,却不知前者是否有意为之,这一拍力度着实不小,后者的身子都跟着晃了一晃。
胡大人身份显赫,平时自然不会有人敢对他这般放肆,可如今投靠了蛮人,刚见面就没来由的挨了一下,心中便有了些不快,面露愠色。
呼延丠却全然没有理会,自顾自道:“别看这客栈简陋,他家的羊肉却是好吃的很,胡大人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呼延丠大手一挥,几个蛮人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旁边一桌,没过多久,面上堆笑的店小二给两桌都摆上了冒着热气的喷香羊肉。
肉一上桌,一众蛮人伸手便抓,其中一人伸手慢了没抢到,暗骂一声,毫不客气的从旁边桌上拣了一块,大口嚼了起来。
胡大人身侧一人面露不悦,低声抱怨道:“粗鄙,粗鄙,唉…想不到我日后竟然要与这等野人为伍。”说到这,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说啥!”那蛮人眼睛一瞪,“再说我……”
“住口,”抢肉蛮人本想再说,呼延丠打断了他,“胤国的诸位千里迢迢来到蛮域,投奔我们擎山部,我等自然要将他们视为同部族的兄弟,不能伤了和气。”
“呼延兄弟说的是。”胡大人连连附和,他何等聪明,这么一会接触来看,这些蛮人对自己的身份完全不在意,全无尊敬可言,若不与领头的呼延丠搞好关系,一路上怕是少不了气受。
呼延丠哈哈一笑, 从羊腿上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而后忽然正色道:“胡大人,听闻你们这次投奔擎山部,还带了见面礼过来,可否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
胡大人一愣,自己带来的“见面礼”意义重大,他本想见了擎山部族长再献宝的,可既然呼延丠提出,不拿出来好像有些说不过去了。
思索片刻,胡大人把满是油渍的手放到袍子上抹了抹,而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
一屋人的视线全被吸引过去,胡大人打开盒盖,盒中有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兽皮,兽皮上尽是些线条和细小的文字。
“此物,乃是大胤的防线分布图,胤国全境一兵一卒皆有记录。”
此话一出,满屋哗然。
如今胤国与蛮域各部族势如水火,双方边境更是连年征战,一份防线分布图对于擎山部的价值不言而喻。
而此时,客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身着黑色破袍的年轻男子,正端着桌上的一碗羊肉臊子面大口扒拉着。
“吸溜——”
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当听到胡大人口中说出“防线分布图”时,黑衣男猛然抬起头,看向那个衣着富贵的胖子。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春风得意胡大人扭过头来,正好对上了黑衣男不善的目光。
“睦洲城主胡先德?”黑衣男忽然高声问道。
胡大人下意识回答,“正是本官。”
“那就没错了。”黑衣男用破损的衣袖擦去嘴上的油渍,拎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一口,而后打了个饱嗝。
“阁下是?”胡先德胡大人心中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在他身旁的一众蛮人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羊骨羊肉,警惕了起来。
黑衣男并未回答,他拿起倚在桌旁的苗刀,大步向众人走来。
“你想做甚!”离他最近的一个蛮人猛然站起,作势要拔腰间的大刀。
黑衣男手中苗刀陡然出鞘,寒光一闪,拔刀蛮人的右手连带握着的佩刀一并落到了地上。
那拔刀蛮人也非常人,虽被斩断一只手,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立即张开手臂扑向这消瘦的黑衣男子。
客栈桌椅之间地方狭窄,他断然是避无可避,只要将他手脚制住,其余众人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却见寒光又闪,黑衣男收刀入鞘,而朝他扑去的蛮人脚步则停了下来。
那蛮人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突兀的多了一道伤口。
“噗——”
鲜血喷溅而出,甚是骇人。
“好快的刀!”呼延丠看着眼前突然发难的年轻刀客,满脸的凝重,“阁下杀我族人,便是要与我擎山部交恶,可敢留下姓名。”
“小弟林忘,受人所托来取胡先德的性命,”黑衣男不紧不慢的擦去喷洒在脸上的血迹,悠悠开口道,“请诸位行个方便。”
“狂妄!”呼延丠大手一拍,木桌应声碎裂,身旁的一众蛮人尽皆抽出佩刀,只待呼延丠一声令下,便冲过去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活剐了。
年轻男子林忘压低身子,一手抓刀鞘,一手握刀柄,亦是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客栈中其他食客被刚才这血腥的一幕刺激到了,纷纷叫嚷着夺门而出,本就冷清的客栈现在更显空旷。
双方剑拔弩张,却谁都不肯先行动手。胡先德面如土色,双腿打颤,呼延丠则是一脸的凝重。虽然他们人数占了优势,可方才林忘那轻描淡写的两刀却不得不让他警惕起来。
这人绝非善类。
“看来诸位是不打算给我行这个方便了。”
话音刚落,林忘前行两步,抽刀而出。在江湖上寻常至极的拔刀斩在他手中快如闪电,离他最近的蛮人还未反应过来,刀刃已然擦过他的咽喉。
对方人多势众,林忘自然不敢托大,唯有抢得先机方可取胜。
手中苗刀丝毫未停,向着椅子上的呼延丠重劈而下。
这一劈来势极快,呼延丠来不及躲避,只得横起左臂,挡在头上。
“铮——”
刀刃划开呼延丠衣袖的兽皮,露出了一片刻有纹路的乌黑金属。
呼延丠右手握拳,有土黄色光泽隐隐在指缝间浮动,直击向林忘下腹。
林忘不敢硬接,身子一侧,闪开这一拳,接着向后一跃退去数步,与呼延丠拉开了距离。
方才这一番交手便可看出,呼延丠拳法不俗,与他贴身相搏怕是讨不到便宜。
呼延丠借机站起,双手握拳,随着“嘶啦—”一声双臂衣袖尽数爆裂开来,露出了他小臂上贴身戴着的一对乌黑护手。方才他正是凭借此物才挡住了林忘致命的一击。
护手上纹路徐徐亮起,呼延丠手上土黄色光泽更盛,映衬之下他的双拳仿佛金石所铸,威势逼人,显然他是修炼了一门了不得的外家功法。
“都退后,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呼延丠喝开手下,同生共死多年,他不愿手下白白送死。
“胡大人放心,有呼延丠在,定然不会让这贼人伤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