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乍暖还寒的时节,墙角还有遗漏的积雪没有融化干净。清晨空气中还略带着寒意,泥土里的小草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钻出来。
在汴梁城西,汴河南岸有一片大的宅邸。门楼高耸、院墙高大,这里是城内有名的大商人李思训的宅子。虽是初春,李府后花园里早已一片生机盎然。墙角的梅花正在怒放,暗香飘渺;小路旁盆栽的水仙,花朵黄白,清香扑鼻;假山边的迎春花也已准备好了黄衣,就待披上。花园的东面还有一片山茶花园,里面早已是一片姹紫嫣红。园子中间有一座大的荷花池,残荷漂浮在水面,里头有一条小船,上面有年轻的小斯在划着船,船上坐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手拿竹竿在戏着水面的残荷。
池中间有一座石桥,石桥上有一座四角凉亭,里面站立着一位身高八尺、剑眉虎目,穿锦缎青袍,头戴黑方帽的年轻公子,他就是这李府的大公子李伯禽。
李伯禽望着在池里戏水的少年,不禁想起三年前的夏天:他回来看望父母,也是站在这儿。那时荷叶已经连连,荷花盛开,池中的少年比现在要矮一头,在池中采莲。前人有诗句写的好: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想着想着,不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突然他冷酷、俊朗的脸上眉头紧锁,比起这芬华的世俗世界,他更乐意居住在武当山上。坐在山头,冥想一下宇宙初始,天地初开的景象。没事跟师傅斗斗嘴、练练武、看看书,逍遥自在。回想一个月前,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他十分担心母亲的安危,只给师傅留了张纸条便匆忙下了山。谁知到家才发现母亲根本没病,是他爹李思训用计把他召回来的,这回不知道他爹又耍的什么心思。
“这么久不回,这会儿师傅无为道长该在心里骂自己了。这老头虽然武艺高超、医术高明、非常随和,却还是一位顽皮的老叟”想到师傅,李伯禽一脸的无奈。
李老爷李思训是位商人,祖籍河南新郑。年轻时外出经商,南来北往地贩卖锦缎丝绸,后来积攒了一些财富,就在京都汴梁这个繁华富庶的地方开了家店铺——李记绸缎成衣铺,在汴河西大街上,既卖绫罗绸缎,又给人量体裁衣,又卖男女老幼的成衣。现在国泰民安,百姓生活富庶了,人们更讲究穿着了。李记绸缎成衣铺的生意很好,很快事业越做越大,现在汴梁城东西南北各开一家。在汴河上有自己的游舫南北往来运送客商,还有多艘货船专门运输布料衣裳。还沿汴河、运河,水路两岸六省八市开了八家李记绸缎成衣铺的分号。
李思训和原配夫人张氏生有四子,想让大儿子李伯禽接手自己的家业,无奈此子痴迷修道习武,无心经商,这次把他找回来就想留在身边好好开导一下。二儿子李仲连倒是热爱经商,但是城府很深,连李老爷自己都琢磨不透。三子李叔向虽已到弱冠之年,却整日贪玩,还是毛头小子一个,四子李季元还是舞勺之年。每每想到这些家大业大,大儿子却无心接手,李思训就唉声叹气。
“大哥,大哥”稚嫩的童声在背后响起,四弟李季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池里上来了。
“大哥,在想什么呢,今天南薰门外有庙会,你带我去逛逛好不好”他边说话边撒娇。
李伯禽真是拿这个小弟没办法:当初自己离开家的时候,季元才刚刚牙牙学语,虽然三年前回来过一次,当时就在家几天,也没怎么相处,这次回来季元还是跟自己莫名的亲,就喜欢粘着自己。
“好吧,去把你二哥,三哥都叫上,我们一起去。”
“好啊,那在大门口见,我去找他们俩”李季元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
李家大门口,管家宗伯和下人李同、李沛各牵着一匹马在等着。兄弟四个几乎同时到了大门口,李叔向、李季元十分雀跃。
李季元和李伯禽共乘一匹马,其他两人各骑一匹,一起来到了南熏门。今日的南薰门外果然格外热闹,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叫卖叫买的不绝于耳,远处还有锣鼓音乐声——搭台唱戏的勾栏瓦舍。
“前面还有唱戏的,快走看看”李纪元和李叔向到这种地
方格外高兴、喜出望外,蹦蹦跳跳的跑进人群里。
李仲连无心欣赏玲琅满目的商品,不住打量着过往的行人。李伯禽紧皱眉头,他在这种人声嘈杂的地方,心里觉得烦躁的很。
突然一阵马蹄声穿过闹市,从东面来了六匹马。领头的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一位穿锦缎白袍系玉带、腰佩宝剑、衣着华丽、眉目清秀、也就十八九岁的年轻公子,后面五匹马上坐着五个随从。这种在闹市骑马游乐的,多半是有权有势的官宦之家的公子或者皇亲国戚。一声嘹亮的马嘶声划破闹市,只见他在一座牌楼前勒住马,随后跳下马,从小斯手中接过一把折扇,被几个随从前呼后拥着,洋洋得意地走进了人群里——这位正是当今端瑞王爷赵式的独生子小王爷赵严。
“哥,哥,给我买串糖葫芦”李季元的呼唤拉回了李伯禽的视线。
“好,你自己去买”李伯禽给李季元几个铜钱。
兄弟四人边走边看,前面路边摊上有一位穿月白长衫、头戴软帽,面容清瘦的书生公子和一位衣着普通、长相秀美的姑娘在卖画。李仲连看了看兄妹二人,又看了看画摊上的画,只见人物画的俏媚传神,山水画的意境悠长,张张栩栩如生。
“姑娘,你这画怎么卖”李仲连问道。
“十贯钱一张”梁君竹回答到,看眼前这四位公子衣着华丽,锦衣玉服,肯定不是普通老百姓。梁君竹自幼家境不好,父亲早逝,平时靠和母亲给大户人家做针线和洗衣服生活。哥哥梁子喻是个读书人,平时画画卖,以贴补家用。眼看着也到了待嫁的年纪,她就盼着某一日能遇到一个相公,改变现在的现状。看着来人器宇不凡,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梁君竹不禁心生涟漪。
“几位公子要买画吗,您看这几幅合不合意?”梁子喻见有识货的,热情招呼。
“在下李仲连,平日也喜欢画画,我们几位是城里李记绸缎成衣铺的少东家,看公子画艺高超,想交个朋友”李仲连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
“在下梁子喻,家就住在这城南郊,这位是舍妹梁君竹。”
“二哥,你不会看上了这位姑娘吧?”李季元看二哥李仲连直勾勾的盯着买画姑娘看,心直口快地说道。
梁君竹一听,顿时羞红了脸,背过身去。
“对不住了梁兄,舍弟童言无忌,我看这几幅画都不错,把这几幅画包起来,我要了”李仲连特意多付了几个钱。
“梁公子,再有好画,不妨送几幅去城西李记绸缎成衣铺给我”李仲连临走时丢下一句话。
看着几位远去的身影,梁君竹想起刚才那位李二公子炙热的眼神,脸红了。父亲在世时虽然只是一名礼仪院的小官,但是生活还算富裕。梁父看重子女教育,让女儿梁君竹自幼跟随儿子一起读书识字,因此梁君竹自幼饱读诗书。她想着想着不觉悲从心里来,她自认才华相貌一流,无奈家道中落,只能暗叹自己命苦。
……
虽是初春,却早已桃红柳绿,杨柳拂堤。城中汴河上商船云集,两岸店铺林立,旗帜招展。彩虹桥上一位穿鹅黄色裙子,外罩浅绿色对襟长衫,头梳朝天髻的姑娘正在欣赏河上风景。她就是叶蓁蓁,长得柳眉杏眼,十分俊俏。十八年前,那也是一个春天,在她还在襁褓中时候,就被人遗弃在城南十里处的尼姑庵——九云庵前桃花树下,被庵主玄空师太收养。“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玄空师太为这个女孩取名叶蓁蓁,把她抚养长大,并教她学文习武。
日上三竿了,叶蓁蓁决定往回走。路过南熏门,她决定到庙会上转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买点带回去给师太。道路两旁商品琳琅满目,叶蓁蓁目不暇接地东看看西瞅瞅。
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叶蓁蓁皱邹眉头:“你不要命了啊。”
她扭头一看,一个小子畏畏缩缩的跑了过去。叶蓁蓁懒得理会,大步流星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一个木偶摊,木偶造型新颖,十分有趣。她想买两个玩玩,可是一摸钱袋,傻眼了。
“被刚才那小子偷走了”叶蓁蓁猛
然回过神,立马转身朝小偷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她叶蓁蓁可不是一般的姑娘,从小跟玄空师太习武,徒手打倒三五个小毛贼不是问题,况且她今天腰里还带着一把短刀——这是玄空师太送给她防身用的。
“站住,小偷,抓小偷……”眼看着小偷就在前面人群里,叶蓁蓁恨不的马上抓住他,夺回钱袋,再狠狠揍小偷一顿。
小偷回头看见叶蓁蓁手里挥舞着一把短刀追了过来,他吓的抱头鼠窜,拼命逃跑,领着叶蓁蓁在大街民房间捉迷藏。眼看着小偷翻过一堵矮墙逃走,叶蓁蓁也飞身上墙。由于追贼心切,她没看清矮墙那边的情况,就直接跳下去。却不想正砸在一位衣锦华服的年轻公子身上,周围一片惊呼声……
被砸倒的公子气急败坏推开叶蓁蓁,不想双手正推到软绵绵的……
“你干什么?流氓”叶蓁蓁扇了该公子一巴掌,她急于起身,不想手里的短刀划伤他的手。
“啊,对不起啊,你自己包扎包扎。”
看着贵公子手臂上血流了出来,周围的人怒目圆瞪,叶蓁蓁顿时慌了神。她心怀歉意,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跳起来转身追小偷去了。
被打的人正是小王爷赵严,刚才还优哉游哉的他,现在捂半边脸,看着手臂上流出的血,一时愣在了原地。因为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被打过,家奴们反应过来都关切的围了过来,小王爷要出什么事,他们个个脑袋都得搬家。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不能让那疯丫头就这么跑喽”小王爷的贴身内侍周全赶紧吩咐手下。
那边,小偷正沿着大街跑着,突然被几个人挡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年轻公子。这小子刚想从边上溜过去,却被来人飞起一脚踢到在地……
“大哥,好身手”李季元、李叔向在边上拍手称快。
叶蓁蓁追到跟前,一脚踩住小偷,搜出钱包,刚想向李伯禽道谢。转身看到后面有几个人凶神恶煞的追了过来:“站住,你给我别走,敢打小王爷,不要命了啊。”
“什么?小王爷?”叶蓁蓁吓的直冒冷汗,这要是被抓住了,不死也要掉层皮,得赶紧跑。叶蓁蓁脚底抹油想穿过人群逃跑,却被一个会两下武功的家奴挡住了去路。李伯禽不明所以,所以抱手在边上看着。
叶蓁蓁上头一拳,底下一脚就把对方打翻在地。她也顾不得大显身手了,飞身上墙,逃之夭夭。等小王爷众人都赶到,叶蓁蓁早跑的没影了。
刚才一阵慌乱,小偷见有机可乘,也趁乱溜了。
“算了,算了,你们不要追了,追不上的!一点皮外伤,早晚别栽在本公子的手里”赶过来的小王爷赵严愤愤说道。
家奴们只好作罢,周全走到小王爷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小王爷看了看李伯禽,朝他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刚才那个小偷是被你打翻的?你怎么不帮本公子把那个野丫头抓住”?
看着小王爷面露不悦,李伯禽一时语塞,此刻他十分后悔自己多管闲事,惹火烧身,只好和三位兄弟一起跪下给小王爷行礼。
“小人李仲连拜见小王爷”李仲连陪笑着说。
“你是何人”?
“这几位是我兄弟,我们都是城西李记绸缎成衣铺的,小人经常给王妃娘娘送布料衣裳。”
“他是李记绸缎成衣铺的二少爷,经常给我们府上送布料和做衣裳,和小王爷您照过面”周全补充说。
“哦,本公子不记得了,算了,算了,都散了吧”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赵严很扫兴地说。
小王爷离开后,李伯禽觉得这个地方了无生趣,看刚才那位姑娘长的倒挺灵气,行为却很彪悍,唉!这个世道是怎么了!于是准备带众兄弟回府。
“再往里走走,里头还有好玩的呢”李叔向和李季元嘟着嘴,小声嘟囔着。
“不行,听大哥的,回去吧”李仲连也乐得回去,他向来对这种市井小民聚集的地方没有好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