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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做梦终于有素材了

今晚做梦终于有素材了

简介:
谁还不能做个甜甜的白日梦呢?粉粉紫紫亮晶晶的那种。纯爱战士闹挺起来!甜就完事儿了~ 滴!您有新的做梦素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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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做梦终于有素材了》

    ()

    检查乳腺那天,我贴的胸贴。

    「你这??贴的风湿膏??」

    我看见大夫的眼神里第一次滑过对自己职业生涯的质疑。

    一、

    蓝白相间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男人背着光坐着,推了推金丝眼镜,冷淡地开口,「衣服掀起来看看。」

    我看着他,咽了咽口水,捏着衣角往上拉。

    他拽了下凳子往前坐了一下,「再拉。」

    手抖得像帕金森,低着头再往上拉。

    我听见他清了清嗓,「再拉。」

    为了缩短我们两个人的痛苦,一不做二不休,我直接把我的吊带背心脱了下来,顺手把头发放下来,佯装淡定地开口了,「您看过的饭,比吃过的奶都多,我不紧张,您该怎么治怎么治。」

    要不是衣服都脱了,这句话说完,我可能会直接跑出去,一路跑到尼罗河,跟水怪一起在湖里吃三年鱼再回来生活。

    他嘴角抽了一抽,没有笑出声。等他再定睛一看的时候,更笑不出声了。

    姐妹们都懂得夏天的时候,胸口的那两块海绵底下局部温度有多高。

    对我这种 a 杯来说,与其欲盖弥彰的花钱受热兜风,还不如坦坦荡荡地解放穿堂风。所以我夏天基本就是各种各样的吊带裙,或者吊带背心,里面直接贴胸贴。

    看起来不仅不性感,甚至还有点让人感性。

    年轻的直男大夫显然没有预料到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的脸上写满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救死扶伤积德无数,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一切??

    最后他只是微微蹙起了眉,用手瑟瑟缩缩地偷偷指了一下,「你这,里头疼??风湿膏?还是卡通粘贴?」

    我胸前的两朵小花,此刻像黑夜里两盏刺眼的探照灯,照亮了大夫的慌乱,照黑了我明亮的前路。

    「这是我的,内衣……」

    四目相对,房间里的温度又因为我们两个人发烧的脸颊而上升了两度。

    「您也看得出,我这,用不上那么多布,大概齐,粘一下,就行了……」

    「扯了。」

    我知道检查乳腺需要上手按压,所以我还以为贴着胸贴没准能保住最后一道底线。谁能想到,小小的两个它,给我的惊喜有那么大。

    扯吧,扯了放哪呢?

    「我能暂时放您桌子上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努力的把空气中刚才被吓漏的阳气吸回去。

    「不用问我。」

    两朵快乐的太阳花,静静地躺在阳光下,与世无争,欣欣向荣,就这样开启了我的乳腺科花路。

    二、

    他靠近我,沉声道,「我需要按压一下你是否有包块,确定大小,活动度还有是否粘连,溢液情况。」

    男医生在乳腺外科平日里跟患者难免有尴尬的情况发生吧?我看着这张儒雅又略显苍白的脸,突然多了几分怜悯。

    「我明白,您随便摸。」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两秒,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光用眉毛就抄完一遍蜀道难。

    盛夏时分,窗外的马路上空气粘稠的像过期糖浆。眼前的科室有一半笼在楼群阴影里,光透过淡蓝窗帘,好像风都透着干净清凉,跟他的手一样。

    「有肿块,你去拍个片子。」

    他退回去,低着头在我的病例书上低头写些什么,又在面前的电脑上敲打了些东西。

    我把衣服穿上,头发挽起来,「大夫,会是癌吗?」

    他停下手,抬头认认真真地看向我,「概率很小,先去拍个片子就知道了。」

    我没有作声,穿戴整齐等着他给我开单子。

    医生的手大概都很好看,莹白上透着血色,捏着笔写字时,指甲因为用力泛起红晕。

    也许是他看我神情过于肃穆,递给我病例的时候,突然冲着我很轻松的笑了笑,「别怕呀,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的,我们这是正规医院,能治。」

    「没有,我不是怕我得了癌症。我是怕,我人没了,钱没花了。我还蛮有钱的。」

    我看见他的脸又皱巴巴起来,像个发霉窝窝头。

    病例上的笔迹不像是网上传的那种龙飞凤舞加密鬼画符,很有力道又清晰的笔迹,后面署了他的名字。

    何正青。

    三、

    一路交钱,排号。

    拍片子的时候是个看起来就很和蔼的医生阿姨,抹凝胶的时候比我自己抹身体乳还温柔。短短几个小时,我就已经成长为可以随时随地在大夫面前光膀子的女勇士了。

    医院里永远都挤满了行色匆匆的人,离开那间小小的病房就汇入这熙攘痛苦的众生里。我拿着单子一个窗口一个窗口的排队,看着身旁的人,忍不住的想:原来生病的人这样多,明明大家看起来都很健康。

    等我终于把拍的片子,做的检查,要交的钱都一一办好后,医院里的人已经少了一大半了,乳腺科外面的座椅上只坐了零星几个人。

    敲门进去,看他端坐在椅子上在翻看些什么材料。科室里已经从清晨时清亮的白,变成了黄昏时融融的暖。

    「我还想着你是不是走了呢,再不来我们就要下班了。」

    我忙把东西都交给他,坐在一旁等着他给我的结果。

    「乳腺纤维瘤。」

    他其实说了很多,但是我只听得懂我的病叫什么瘤。

    对我这种这辈子都没进过几次医院,毫无医学常识的人来说。告诉我得瘤了,就等于告诉我,挑一个好看坟头吧。

    「所以,大夫,依你之见,我还能活多久?」

    他沉吟了一下,好像郑重思考似的,「回家以后想吃啥就吃点啥吧。」

    真没想到,我大好青春,如花似玉,除了胸小点,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女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可是美女竟然没谈过恋爱,这像话吗兄弟萌?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想吃点爱情的苦。大夫,我看你长得挺帅的,你跟我谈恋爱吧,我还没谈过恋爱,你把我送走了,我把遗产都留给你。」

    他看着我,很淡定地把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想吃啥就吃点啥吧,做完手术就得吃清淡的了。这就是个微创手术,过程比较简单,成功率也比较高。」

    约好了手术的时间,交代了可能发生的情况和风险。

    等到最后拿着东西往外走的时候,我的脸已经麻木了,我感觉我可能把这辈子该丢的人都丢在这了。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我说,「手术最好找个家属过来,方便签字缴费照顾照顾你什么的。」

    可能马上要下班的原因,他的态度比早上的时候温和了很多,话也多了不少。

    我脚步一顿,回头问他,「没有家属可以吗?」

    他刚把东西收拾好,看着我略显迟疑,「没有的话,也可以。但是最好有一个,虽然是小手术,你也需要人照顾一下,不会那么方便的。」

    「我没有父母。」

    他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些局促,手在大褂上搓了几下,「阿,那你一个人也可以的,护士会照顾你,没关系。」

    我嗯了一声往外走,他在后面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姚之,你等我一下。」

    他很快就拿着东西走出来,脱了白大褂,穿着衬衫帆布鞋,看起来年轻了五六岁。

    「一起出去吧,我给你讲一下手术要准备的东西和注意事项。」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问完连我自己都觉得蠢,几个单子上面标地明晃晃的患者姓名,只要他不瞎就能看见。

    「毕竟我是你的第一继承人。」

    四、

    手术前要测量各项指标,我换上住院服,跟他再一次相对而坐。

    他指着那张片子里黑乎乎的一小团东西,嘴里吐出很多医学常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所以大夫,我的胸会一边大一边小吗?」

    何大夫哑然失声,「只是取出很小的一块,两边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差别。」

    「可是我一共也没有多大,我辛辛苦苦二十多年,一共就长出这么大,还扣出去一块。」

    我低头看着原本就空荡荡的胸襟,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悲凉。

    「呃,不会的,你,你还好拉。」

    「大夫,那能不能麻醉的时候,顺便把我肚子上的脂肪抽出来点打进去?」

    他把嘴抿的像个直尺,「那是另外的价钱,在整形科。」

    「那大夫,我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呢?」

    何大夫听我终于说了句人话,松了口气,「这个的原因有很多阿,情绪,饮食,生活作息,跟很多因素都有关。」

    「那我是哪个原因呢?」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是今日的科室,是此时的何正青。

    「大概是倒霉吧。」

    真好,我豁然开朗。

    本来我以为这种小手术是没什么可怕的,

    ()

    但是手心还是渐渐凉了下来,捏着的衣角湿漉漉一片。

    「大夫,这种手术失败的概率很小吧?如果失败的话,我的胸还能保住吗?会有人喜欢只有一个胸的我吗?这么大的世界,属于我的那另一半胸的有缘人在哪呢?我会死掉吗?」

    他轻声喊我,「姚之。」

    也许是患者对医生盲目崇拜的滤镜作祟,我第一次觉得何大夫的眼神里盛了一整个春天。

    「别怕,我是你的主刀大夫,你要相信我,相信医院。你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何大夫。」

    他温温柔柔地嗯了一声,以为我会说出什么感人话语,为医患关系更好的明天添砖加瓦。

    「你可真帅。」

    「把嘴闭上吧。」

    五、

    因为是微创手术,所以只需要局部麻醉就好了。

    我是个近视眼,摘了眼镜躺在手术台上,眼前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看不见这件事让我非常有压力,所以我就伸手在床上摸来摸去,不小心把脸上吸氧的那个面罩碰掉了。

    那一刻我吓得差点心脏骤停,我寻思,完了完了完了,美女缺氧,美女玩完。

    「大夫大夫大夫,我的氧我的氧,我的氧掉了。」

    「那你呼吸一下,感觉有差吗?」

    何大夫熟悉的嗓音传来以后,我心里感觉踏实了不少,猛吸了两口,感觉确实好象没什么差别。

    「你这个手术用不上那个,就是摆一下意思一下而已。」

    过了一会好像有人说,「要打麻药了。」

    本来没有特别紧张,这一嗓子出来以后,我感觉我整个人紧张到石化。

    「紧张吗?」

    「想拉屎算紧张吗?」

    我听见周围有人小声地笑。

    然后紧接着何大夫握了握我的手,「手这么凉,看来真的是紧张了,还以为你不害怕。」

    身上被盖上布,只露了需要手术的部位,打了麻药以后,手术就开始了。

    因为是局麻,所以我意识还是清醒的,甚至可以听到医生和护士的对话。

    「小姑娘还没结婚,要做得漂亮一点。」

    「弧形切口,美容线。」

    然后我就感觉到我的胸前被切开,扯来扯去的,推来推去。

    为了缓解紧张,何医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说说话。

    而我不知道是麻药的关系,还是手术台上紧张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我体内流淌着的那股土味血液因为这场病而彻底觉醒了。别人紧张的时候脑子里响起的都是歌词,而我,想起来的都是土味语录。

    「姚之你大学专业学的什么阿?」

    「我大学的时候爱吃饭,特别爱吃饭,饭,好吃,谁能不吃饭,谁,也,不,能。辣椒少吃辣胃,爱情少信遭罪。」

    善良的何医生过了五分钟后,「你这个病阿,情绪很重要,不要总是生气,也别熬夜熬太晚。」

    「花花世界迷人眼,没有实力别赛脸。」

    手术室里大家笑了一片,「姚之阿,其实你不说话也行的。」

    那怎么能够呢,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我的嘴那是说闭就闭上的吗?

    「何大夫,您可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大不小,两个刚刚好。」

    「何大夫,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我最亲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何大夫,你看,你喜欢男的,我喜欢女的。我们俩简直是,天赐良缘,花好月圆,月落乌啼霜满天,夫妻双双把家还。」

    「何大夫,你想不想听青藏高原?」

    「何大夫,……」

    六、

    「手术结束了,很成功,你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异常吗?」

    脑子稍微清楚了点,「大夫,我好像看不清东西,是麻药没过劲吗?」

    他叹了口气,拿着眼镜给我架到眼睛上,「这回呢?」

    「奥,能看清了。」

    回到病房里躺了许久,感觉一直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手无意识地拂到胸前。

    好平,怎么这么平,这是哪?这是我的后腰吗?

    哎,不对,我胸呢??哎??我胸哪去了??

    垂死梦中惊坐起,低头看见自己穿着一个类似束胸衣的东西。起的太急,胸口被扯到传来一阵刺痛。我支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见手上的输液也回血了。

    「刚做完手术,不要乱动,影响恢复。」

    何大夫站在床尾,手里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抬头略显责备地看我一眼。

    「阿,对不起。」

    我自觉理亏地低头把手放平,支着身子慢慢往下躺。

    他把东西放在床上,急迈了两大步,扶住我的后背,塞了个靠枕放在我身后。

    「一个人住院要小心照顾自己。」

    说来奇怪,本来医院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他靠近,却觉得清冽。

    何正青神色淡淡的,就像对待他接待过的成千上万人里的某一个。

    于是我霎时红了的眼眶,像一场见不得光的笑话,只能把头撇到另一边,压着嗓子嗯了一声。

    有推车进来给隔壁床换药的护士姐姐,扫了何正青跟我一眼,一脸调侃,「哟,何医生,来照顾你们家何太太拉?」

    何大夫瞪了那姐姐一眼,护士姐姐笑了起来,给我使了个眼神,「瞧,你们家老何还不好意思了那。」

    我满脑袋问号的看着她,「阿??为啥呀??」

    姐姐笑得更厉害了,「你忘啦?你从手术室就念叨着要跟何大夫结婚,不结婚手术就不做了,要从我们医院楼上跳下去,这都传开了。你刚才还念叨着呢,怎么忘啦?」

    脑子里嗡的一下,突然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要命的是我当时还以为我是在做梦。

    我颤抖地对上何正青的眼神,「那,那,何大夫,你同意了??」

    何大夫淡定地把笔插在胸前的口袋里,「是啊,你说如果不答应你,你就要把导管拔了用血淹死我。」

    「你可能是体质特殊,对麻药的反应比较强烈,好好休息。」

    说完就走了出去,路过那护士姐姐的时候还说了一句,「不要瞎说,她还小。」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脑子里只剩下,「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千纸鹤……」

    七、

    手术以后很快就饿了,护士姐姐交代过不能吃太饱,但是现在不是吃不吃得饱的问题,是我根本没东西吃。

    想起来之前要预约手术的时候,加了何正青的微信,本来以为能就此开展一段水晶爱恋,没成想我给他发的第一句话是,「何大夫,您能把咱们我这个科室的订餐地址告诉我吗?我有点低血糖。」

    过了五分钟,微信回过来,「你也不知道该吃什么,我给你订好拿过去,好好躺着别乱动。」

    「感谢您,给您磕头,辛苦费您自行从我遗产里扣。」

    他没回,但是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早就问了路过的护士姐姐怎么订餐,护士姐姐说外卖和快递都不能上楼,得去一楼取。我现在行动不便,也不好指使人家护士去做份外的事,就只能对我们何大夫使使苦肉计了。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远远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我的饭来了,一睁眼,来的人竟然是我妈妈。

    深吸一口气,顿时烦躁起来。

    果然,这位中年表演艺术家又开始了。

    离老远,「哎呦,我的宝贝女儿哟,你怎么做手术都不跟妈妈说的呀?」

    蹬着高跟鞋,穿着包臀裙,扭来扭去,四十多岁的人,保养的乍一看还会让人以为是个小姑娘,怪不得离婚了还能跟了一个又一个土大款,确实是有点本事。

    我只是瞥她一眼已经觉得急火攻心,扭过头不想看她。

    她一向是不会觉得尴尬的,提着包看来看去想找个地方放一下,嫌弃地扫一眼还是挎在手臂上没有放下来。

    「哎呀,宝贝,要不是妈妈看见短信过来的消费记录,都不知道你进医院了呢,你看你,跟妈妈见外什么?看宝宝这个样子,妈妈可心疼呢。」

    说着作势就要拉我的手装出一副嘘寒问暖的样子。

    上大学的时候,她为了控制我,嘴上说是怕我乱花钱,实际上根本就是监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让我的卡绑她的电话,这样她就能看见我的每一笔开销。

    我背着她后来又另开了一张卡,毕业以后赚的钱,大都存在这张她不知道的卡。但是那张卡也会存些钱,日常开销就用那张卡,为的是不叫她起疑心。这次住院交钱也是习惯性刷的这张明卡,我还以为她不会在意。

    她穿着丝质的衬衫,手一低,包包滑落下来,正砸中我手背上的输液针。我疼地倒吸一口气,把她的手甩开,低吼了一声,「别碰我!」

    她觉得没面子,开始向着隔壁床的奶奶哭哭啼啼地诉起苦来,说抚养我有多

    ()

    不易,又说我如何不与她亲近,越说越激动,梨花带雨,好像真的一般。

    我见过她这样的招式太多次,只觉得那股火气冲进后脑里面,敲大鼓般让我直觉得头疼恶心。

    「妈!!!够了!!你闭嘴吧!!!别在这假惺惺的了!赶紧走!」

    门口何大夫正拎着外卖走进来,听见以后眉头一皱,脸色不太好看。

    「不要在医院里大呼小叫,影响别人休息。」

    他把东西放下,看了看我妈妈,又斜了我一眼,「对长辈还是要礼貌些。」

    我看得出,他对我说没有父母却又突然有了父母,有些不悦。又因为我对我妈妈在医院出言不逊,甚至还把来医院探望的妈妈气哭了,这种行为大概也令他感到反感。

    但是,「何大夫,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该您管的事,还是少插手。」

    八、

    我妈一看大夫站在她那一边,感觉赢了一局,眼泪一抹拉着何正青问来问去。

    他被我怼了以后脸色更难看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听。

    「大夫,我女儿得的是什么病阿?」

    第一句就把何正青打了个措手不及,隔壁床的奶奶翻了个身,哼了一声。

    「乳腺纤维瘤,良性,微创手术以后恢复很快的,如果不是患者要求住院,其实现在出院也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我妈急不可耐地打断他,「那这个手术,会不会影响她嫁人阿?就是那个部位,会不会变难看阿?那里会不会留疤阿?」,她一边说着还在胸前比了一下。

    大概是这位母亲彻底颠覆了何正青心里慈母爱儿的形象,女儿做手术不关心身体状况,反而关心美不美观,耽不耽误嫁人,于是他的嘴抿的更紧了。

    「已经把伤口控制在最小范围了,也用了美容线使伤口美观,但是恢复了可能还是会有轻微疤痕的。」

    我妈顿时一副懊恼的样子,拍着大腿回头盯着我的手术部位,「这可怎么好,王叔的儿子如果嫌弃你怎么办,留疤可不行,你到时候去植皮整形,务必不能留疤,那里留疤还得了?」

    何正青终于回过味似的,有些复杂地看向我,我只别过头,错开他的视线。

    「留疤就留疤,留疤正好。」

    我妈听了又莫名开始生气,拍了我的腿一下,「你胡说什么!留疤万一影响你跟小王的婚事怎么办!」

    本来我跟我妈的关系,还能维持在一个表面的母慈子孝。从她私自做主要我嫁给小王以后,我就彻底跟她撕破了脸,在心里对妈妈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于是我恶狠狠地盯着她,用最阴冷的语气告诉她,「我一辈子单身,也不会嫁给他,逼迫女儿嫁给自己情夫的儿子,天底下竟然有你这种不知羞耻又恶毒的母亲吗?」

    她拢了拢头发,风轻云淡地站起身,轻飘飘地丢下一句,「由不得你。」

    每一次跟她吵架,都好像我个人的一场自杀行为艺术。

    我有时候气昏了头会想,她上辈子大概是太极的掌门,四两拨千斤,重拳打棉花这种招数,她使的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你急,她就不急。你说东,她就给你扯西。

    她拿着手机按了几下,我就接到了转账的通知。临走前仍旧是一副笑脸地对我说,「乖女儿,好好休息。你这事发突然,妈妈早就订了下午的机票要跟你王叔出去避暑呢。妈妈给你打了钱,想吃啥就买点啥,妈妈下次再照顾你。」

    说完跟何正青道了个谢,又扭着走了出去。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见她得意的样子,脱口而出,「我要跟这个医生结婚了,我爱他,我要嫁给他,这辈子我非他不嫁!」

    我只是气不过,她怎么那么不心疼我。我是她的亲女儿,难道钱就那么重要,以至于要拿我一辈子的幸福去换吗?她生而不养,只给我丢钱,我都觉得她也许是有苦衷,也许她只是不喜欢养孩子。可是她逼我去嫁人,还是嫁给那样的人,才让我终于明白,她只是不爱我。这世上真的有妈妈是不爱孩子的。

    她闻言扭过头,看了看何医生,又看了看我,嗤笑一声,「之之,你们俩根本就不熟,你以为你随口扯谎,我就信了?你还太小了。」

    何正青略显窘迫,张了张口,小声地说了一句,「谁说的。」

    隔壁床的奶奶听她走了又转过身来,满脸疼惜地看着我,「闺女,该吃吃该喝喝,她给你钱就花,别亏待了自己,不值当,气坏了身体还得你自己住院。」

    我嗯了一声,把脑袋埋在被子里,还是忍不住无声地哭了起来。

    九、

    哭了一会觉得胸闷气短,伤口里头隐隐作痛,就抚着胸又坐了起来。

    大概是起的太急,又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坐起来后视线一下模糊掉,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身体头重脚轻的失去控制。世界天旋地转,猛地往床下栽了下去。

    我是真的有低血糖,没有按时吃饭就会有昏倒的风险,但是细数昏倒的次数倒是没有很多。

    大概几十秒过去,脑袋里一片雪花闪过,慢慢复明,感觉自己好像没有躺在地板上,而是靠在什么人的怀里。

    「知道自己是低血糖还不备点东西吃。」

    何大夫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耳鸣还没有完全消散,手凉到有些发麻,知道自己没有摔在地上,就安心地又窝了一会。

    「不晕了就坐起来,我给你把吃的热一热。」

    他把枕头拿起来,垫在我身后。手触到被子上刚被我哭过的一片潮湿时,多看了一眼,回过头给我盖好被子,拿着那袋外卖就走出去了。

    回来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放下病床上自带的桌板,把东西依样放好,在床位一坐,「吃吧。」

    「你不回去上班了?」

    他愣了一下,起身把白大褂脱了下来搭在床位的挡板,「阿,找了人替我坐班,赶紧吃饭。」

    我看了窗外天色也渐晚下来,端着粥试了一下热的没法吃,就又放了下来。他看见了把别的菜的包装一一打开散热。

    「那你也不下班了?」

    他一时之间有点不知如何作答,脸上又有歉意又有点被戳穿的微愠。

    本来还有些气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我,但是看他那张老树一样的脸生出许多表情,挽着袖子坐在床位略显局促忙前忙后的样子,蓦地就不气了。

    「何医生,我刚才跟我妈说的气话,你不必当真。」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阿。」

    「但是我是当真的。」

    何正青猛地抬起头,隔着眼镜片也看得见他睁大的眼睛。

    原本确实只是一句气话,我只是见不得我妈妈一副胜券在握,以为靠着点生活费或者一哭二闹三上吊道德绑架一下我,我就得乖乖服从的样子。

    只是我刚才突然改变了主意,我想嫁给何正青,当着我妈的面,风风光光地嫁给这个人。

    他儒雅,高知,风度,绅士,不仅体貌端庄还救死扶伤,进一步能操刀剁下来你二两肉,退一步还能洗手做羹汤,这样的男人别说你提着灯笼,你就是点上炮仗坐上坦克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我是当真的,但是你不必有负担,你只管做你的事,我会想办法,让你爱上我。」

    十、

    何正青「噌」地站起身,不自然地甩了甩手,左顾右盼不看我,「阿,那个,也不早了,你吃完以后早点休息,我走了。」

    大步流星地走到病房门口,又挠挠头折回来,「我那个,大褂忘拿了。」

    「何大夫,你走了的话,谁帮我收桌板呀?」

    他回头看了一眼摆的满满的一桌子餐盒,犹豫了几秒,还是故作坦荡地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那就你吃完我再走。」

    粥凉的差不多了,我端在手里一口接一口的吃着,看着窗外已经黑了个透彻。

    「我八岁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离婚了,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爸爸,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他坐在一旁,翘着腿,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

    「而我妈妈也经常不在家,她把我送到亲戚家,送到邻居家,送到老师家,再给他们厚厚的一沓钱。我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是去谈恋爱去了,去别人家,照顾别人的孩子。」

    「她用那些男人的钱,养大了我,至少让我衣食无忧,所以我并没有怨恨过她。我再长大些,抱着她的大腿,哭着说,我长大了,我可以赚钱给你花,我可以吃很少,求她可不可以在家陪我。她把我踢开,说你不要影响老娘吃香喝辣,你才赚几个钱,养得起我?」

    「从那以后,我更少见到她了,每个月能收到一笔生活费,水电煤

    ()

    气衣食住行,都从这钱里出,少了也不会补。阿,对,学费她会另补给我。」

    「就这样一直到我上大学,她见我上了个不错的学校,模样也出落的不错,她便对我上起心来,四处给我拉人相亲,盼着我嫁给有钱人,甚至用断生活费和断绝关系威胁我。我其实早就不用她的钱了,只是,心里对她始终还存了一点念想。我总是会梦到她跟我爸离婚那天,坐在地上抱着我嚎啕大哭,她紧紧抱着我说,之之,妈妈只有你了。我想她至少会有一点点爱我吧。」

    「你看,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妈妈,和这样的女儿呢。」

    我自嘲地笑笑,一转头却对上他来不及闪躲的满眼心疼。

    何正青慌乱地低下头,把盛着青菜的盒子往我眼前推了推,「不要光喝粥,多吃些青菜,伤口好的快。」

    「我不喜欢吃青菜呢,何大夫。」

    我扁了扁嘴,有些撒娇的意味。

    「那怎么能行,不可以挑食,挑食会缺少维生素的,一定要吃。还有这个汤,都快凉了,抓紧喝掉。」

    他把凳子往前拉了拉,离我近了些,拿起那碗汤,想把我手里的白粥换下来。

    「我不要吃香菜。」

    他看着我,佯装一副生气的样子,「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挑剔,真是麻烦。」

    嘴上是这样说,还是拿着外卖里多余的一次性筷子,低着头,端着碗,一根根挑。一边挑一边小声嘟囔,「怎么放了这么多香菜,我也不爱吃香菜。」

    只是看着他,就感觉一颗心像被埋在晚风里一样,轻柔到让人觉得惶恐,幸福到觉得不安。

    我想我爱上他了。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撇了我一眼,「赶紧吃,要是发呆就自己挑香菜,吃菜。」

    「好,何大夫让我吃,那我就勉为其难吃一点。」

    「什么勉为其难,大口吃。」

    他把汤递给我,汤不多,手掌大的一个小碗盛着。

    我举起来咕咚咕咚地打算把它一饮而尽,听见他小声地说一句,「其实我也没有爸爸妈妈来着。」

    吃饱喝足以后,他替我收了桌板,拿着衣服准备回家了。

    「何大夫。」

    他嗯了一声回头看我。

    「路上小心,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我举起手机晃了晃。

    「好,知道了。」

    十一、

    穿着像束胸衣的一样的东西,一晚上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什么密封垃圾袋里了,睡得一点也不踏实,早早就醒了。

    起来看看手机,根本就没有何正青的消息。

    我恨恨地把手机关掉,又忿忿地打开,给自己定了一餐。

    穿着拖鞋蹭到楼下拿了餐,回到房间把东西刚摆上,就听见走廊里好像突然有点热闹。

    开门看一眼,好像一群医生在查房,何正青也在其中。

    我低头瞅了一眼自己,我今天就是从这个楼上跳下去,我就是顺着下水道游下去,也不能当着何正青的面,在一群医生面前袒胸露乳。

    虽然我也不算多么有沟壑,但是这也算我为数不多的女性化特征了。我可不想跟他结婚以后,夫妻二人,点上蜡烛,放点音乐,蕾丝内衣影影绰绰时,我的丈夫脑子里头想起的是,白色病房里围绕着一个蓬头垢面性别迷糊患者的学术研讨会议。

    往小了说这是为了促进夫妻家庭和谐,往大了说这是为了坚实迈进响应我国二胎政策的步伐,缓解人口老龄化,为实现中国特色现代化强国而前进。

    一时之间,家国大义激荡我心。

    在他们拉开病房前的千钧一发之际,我躲进了厕所。

    为了烘托氛围,酝酿情绪,增加可信度,我开始认真的想象自己拉屎。

    所以当大夫疑惑地问道,「二床的患者呢?」

    我响亮地声音从厕所隔间里传出来,「您好,我在拉屎。」

    那一刻我没有办法抉择,到底是在心上人面前被围观诊疗更丢人,还是在心上人及其同事面前表演拉屎更丢人。

    本来我以为这件事很简单,只要我躲起来一会等他们走了就好了。

    没想到他们看完旁边的奶奶的病情以后,我还是没从厕所里出来。

    「患者,您是术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有排便困难?」

    我犹豫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

    「对,我很困难,我一直都困难,早就困难了,从小就困难。」

    「阿,这,您如果那么困难的话,过一阵可以再来医院拍个片子什么的。」

    「阿,好好好。」

    正当我以为我躲过一劫时,没想到新的风暴又再次出现。

    「您也可以试一试多吃蔬菜,不要一大早就吃溜肥肠。您这段时间最好吃一些清淡的,不要吃的这么油腻,有利于您病情恢复。」

    好,我一会就用肥肠上吊,刚才那口肥肠为什么没有直接噎死我,好死不死的订什么溜肥肠。仙女不需要吃饭,应该直接打坐吸收日月精华,然后接一杯露水刷牙。

    我蹲到外头悄无声息,大夫们都是可忍孰不可忍地离开后,我站起身,挪动我已经麻到失去知觉的两条腿,推开了病房内厕所的大门。

    迎接我的,是抱着胳膊靠着墙,目光如烁,智慧凝视的,何正青。

    十二、

    「干嘛躲起来?」

    我梗着脖子,理直气壮,「我上厕所不可以吗?」

    「上厕所要那么久?」

    「阿,不可以嘛?」

    他看我一副无赖的样子,「那你怎么上完厕所不冲水,不洗手?」

    好,好家伙,真有一套。

    这我就没法承认了,喜欢拉屎是肠胃问题,拉完不冲可就是品质问题了。

    「对,我就是躲起来的,我不想出来。」

    「为什么?是不是那个地方恶化还是感染了?出什么问题了?」

    要么说不愧是做大夫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怕那个地方难看才不敢给大家看。

    「阿,不,不是。」

    「有问题要说,你忍着躲着有什么用,如果人多你觉得不舒服,那就告诉我就好了,我单独给你看。」

    说着手伸出来比了一下。见我退一步,抱着胳膊护住前胸,他更坚信我是有问题但是不好意思说。

    一时之间,他伸手,我挡开,他再伸手,我再挡开,就这样,我们打了五个回合沉默的太极拳。

    他也渐渐有些不耐,拽着我的领子把我抻进厕所,抵住门看着我。

    「这回可以了吧?衣服脱了。」

    我看实在没办法把这个事岔过去,只能说了实话,「我就是不想当着你在他们面前脱衣服被围观。」

    他眉毛一挑,有些无奈,「你是病人,在医生面前首先是患者,然后再说性别,你这样畏畏缩缩怕东怕西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想法,很多人可能会耽误诊疗和恢复。」

    看他冲我发脾气,我也觉得被误会了很委屈,「我就是不想被你当作患者嘛!我想在你心里做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而不是一个面目模糊可以随时脱光衣服被研究病情的患者。」

    何正青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

    「笨蛋。」

    看着起来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耳朵和脸却都悄悄红了。

    「所以你伤口是没事喽?」

    我挥挥手,「没事没事,好的很。」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不要乱动,那还要不要给你看看伤口检查一下?换药了吗?」

    斜他一眼,「不要你管,护士姐姐会换药的。」

    何正青倒是撇撇嘴,那眼神挑衅似的扫我一眼,用很欠揍的语气说了一句,「切,我有什么没看过的。」

    我气地直想锤他,却被他把另一只手腕也捏住,「好了好啦,逗你的,不要乱动,对伤口不好。」

    十三、

    从厕所出来,回到床上看着我的溜肥肠,刚想再尝尝凉没凉。

    「别吃了,谁让你吃这个的,瞎吃。」

    他伸手把我的溜肥肠和可乐都没收,还冲我翻了个白眼。

    「你把可乐留给我嘛。」

    我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求求你了,何大夫。」

    他抿了抿嘴,「就一口。」

    说完给我拧开递过来,「自觉点,就一口啊。」

    我千恩万谢地接过来,然后干了它一大口。

    他气地抢下来,拿手掐我的脸,「以后你别想着从我这骗吃的了!」

    何正青回去上班,叫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实习大夫帮我送来了清汤寡水的三菜一汤。

    「你好,你就是何大夫的妹妹吧,何大夫叫我送来的,你趁热吃。」

    妹,妹妹?

    「何正青他,说我是他妹妹?」

    「阿,是呀,你趁热吃,我忙去了。」

    好家伙,我在这忙活半天,给自己添个哥?我缺哥吗?我看你是缺心眼!

    我开始反思自己

    ()

    到底哪处看起来让人毫无邪念。

    去卫生间的镜子前面端详半天,得出的结论是,每一处。

    看来出院迫在眉睫。

    估摸着快要下班的时间,我收拾收拾就把东西打包好,去前台结了剩下的款,拿着东西去何正青的诊室门口坐着等他。

    果然不一会就看见他脱了白大褂走出来,他看见我拿着东西,愣了一下,有点失望的样子,「你要出院拉?」

    很好,看你平时装的一副淡定样子,你就回家哭着想我吧,好好想想你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是呀,好的差不多了,也不能一直占用医疗资源呀。」

    他把我手里的包拿过去,「那我送送你吧。」

    「好呀。」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虽然走得很慢,但是也实在没两步就走到了大门口。

    他把东西递给我,「希望你早日康复。」

    就这??

    我都要走了,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遇到了,你这个时候不说求婚?

    好吧,求婚是有点过了,那你不亲我一下?

    是,好像也是有点猥琐。

    那也不能就早日康复阿!

    「何医生开车回家吗?住哪里呀?」

    「我住 X 区碧水湾。」

    「阿?!这么巧吗?我也住那里。」

    他看起来也十分吃惊,甚至我从他的眼角眉梢还能读出些窃喜。

    「那我送你回去吧,反正咱们也顺路。」

    「不拉,我已经定了车,马上就到啦。」

    说话间叫的车就到了,我拿着东西跟他告了别,「那何医生我走啦,咱们有缘再见啦。」

    坐上副驾驶,从后视镜看见他站在原地向我这边望过来挥挥手。

    车一启动,我就拨响了房屋中介的电话,「给我找一套 X 区碧水湾的房子,要一居室整租的房子,租半年。」

    哪有那么多偶像剧般的巧合,恰好你在马路上喜欢的男人正好住你家对面?

    只不过正好我也要搬家躲开我妈罢了,原来租房子的地方已经被她知道了,三不五时的就上门来闹我。

    何正青,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十四、

    因为要养病不方便活动,所以我就全程请了搬家公司和家政阿姨,大概前后三天左右的时间,终于把家搬好了。

    那几天阴雨连绵,天都是黑乎乎的,我窝在临时收拾出的一张床上靠订外卖存活,吃了睡睡了吃。

    如我预料,何大夫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给我发。

    本来乳腺纤维瘤术后一个月需要去复查,三个月再去复查一次,我不愁见不到他。

    但是我不可能真的等到一个月再去见他,感情这玩意是有温度和时效的,错过了最佳上头期,等他清醒过来,那可真清醒了,再培养激情估计得下药了。

    所以我马上下单,网购了一个需要自行安装的桌子,大桌子,大到我可以在这个桌子上前滚翻、后空翻、三百六十五度托马斯全旋以后还能在桌子上稳稳立住。

    当然了,我确实也需要一个桌子。

    之前的房子其实有点小,因为也是临时租住的,很多东西都是原房东留下来的,家具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我也懒地再添置。

    这个新租的房子,一看原房主就是有精心装修布置过的。客厅里有个大的书架,正和我心意,可以把我那几大纸箱子里的书都重新安置一下。

    我是个网文写手,出于工作需要,我打算直接把客厅改成我的书房。跟房东沟通把沙发撤了电视摘了,再摆一张大的长条桌,买一把舒服的靠椅,以后就可以有一个舒服的地方工作了。

    快递第二天就到了,送上门一个巨大的包装盒子。

    送货工人帮我放在门口,我出于好奇去伸手抬了一下到底有多重,怕太轻了一会真把人叫来后穿帮。没想到这个东西确实很重,抬了一下我就感觉我的伤口处扯着疼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一阵的不舒服。

    行了,择日不如撞日。

    抬头一看时间,下午六点,非常好,他肯定下班了,「何大夫,我刚才想安装桌子,好像抻到了,感觉伤口那个地方一直不太舒服,我需要去医院看一看吗?」

    六点十分,「严重吗?有什么症状?」

    「也不是很疼,就是一直隐隐感觉有点疼,抬胳膊就更疼。」

    「那你先别动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接着把桌子安上好工作,生病已经停工好多天了。」

    「都这样了还安什么桌子,我刚到家,我一会去你那一趟看给你看看,桌子放那吧,我给你安。」

    「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上一天班挺辛苦了,还得来我这加班。」

    何正青,你最好给老娘马上过来,不然我拖着桌子去把你门堵上。

    「你家是哪楼几层的?」

    「5 号楼二单元三楼一。」

    这是老娘的心门,记住这个号,给我刻进扁桃体里。

    火速拖着病体铺点粉,描个眉毛,口红就算了,太刻意了。

    换一身纯欲风的粉色睡衣,喷点我看见斩男两个字就无脑下单的香水。

    一个小细节,先涂一点凡士林,然后再喷香水,留香更持久。

    再来一个小细节,涂在耳后,胳膊内侧,营造一种若有似无满袖生香的感觉。

    等他上门的时间里,紧张的我上了两趟厕所,数了三遍家里的地砖。

    门铃响起以后,我从猫眼看见他,然后不断地深呼吸,「何大夫,你来啦,辛苦你拉。」

    几天没见,他也显得有些拘谨和尴尬,应了一声跟我进了门,然后我们俩就在客厅里。

    站着。

    对,在一个只有书架和地砖的,略显空荡的客厅里,站着。

    因为我叫房东把沙发和电视搬走了。

    所以我原本在嘴边的请坐,变成了,「何大夫,请,嗯,请站……」

    气氛一度变得更加尴尬,我们俩就像狂风暴雨里的两根电线杆,无助,绝望,但是始终屹立。

    十五、

    因为没有地方坐,所以我就只能把何正青请到我的床上。

    坐着!(你在想什么?住脑。)

    只是坐着方便检查而已。

    「你把伤口露出来给我看一眼就行。」

    阿,不用全脱阿,你不早说。

    这不白兴奋了。

    我把睡衣往下拉了一点,他在患处按压了一下,看了一看说,「你恢复挺好,没什么事应该,你如果过几天还是感觉不舒服,再去医院检查一下也行。」

    天黑我拉了窗帘,屋内的灯光缠绵着温柔,呼吸声包裹着心跳。

    所以,「你要来点猪头肉吗??」

    他愣了一下,停下来不停搓自己裤子的手,「阿??」

    「阿,那个,何大夫你刚下班还没吃饭吧?」

    「阿,嗯。」

    我起身往厨房走,「那何大夫就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当是我的谢礼了,你尝尝我的手艺。」

    他也跟着我起身,「不用不用,你好好休息,别累到你。」

    我到厨房拉开冰箱看看有什么能给他做的,我厨艺还是很好的,毕竟自力更生好多年了。

    「真的不用,你要是累到了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我,穿着灰色的圆领卫衣,黑色的裤子,他很是钟情黑白灰。

    「要不然我也是要做饭吃的呀,你不吃,我还要吃呢。对了,何大夫,饭也不是给你白吃的,你帮我把桌子安上吧。」

    给他安排干活以后,他答应的倒是很快,「阿,对,我把桌子给你安上,差点忘了。」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何大夫,你过来帮我一下。」我在厨房喊他。

    「怎么啦?」

    他走进来看我脖子上挂的围裙,一脸了然的样子。

    我的左手因为手术的关系,不能太往后伸,动作太大就会有拉扯感。虽然买了很多菜想着自己做点术后餐,但是菜买回来还是懒地动,每顿都是糊弄着吃完。算起来,这还是搬进新家做的第一顿正经饭菜。

    何正青靠近我站在身后,从腰边顺过去两条带子,轻轻地系起来,「可以吗?」

    我扯了扯松紧程度,「可以。」

    转身过去,他还没来的及抬头,手还停在系围裙的位置。

    「你也不吃香菜对吧?葱姜蒜呢?」

    面对面,距离一下好像更近了。

    「阿,对,别的都正常。少放辣,少放油盐。」

    「你怕辣?」

    「不是,对你的伤口恢复不好。」

    他转身走出去,在客厅里叮叮当当地拆盒子,找工具。我在厨房里打开水龙头,洗菜切菜。从窗户看出去,对面楼的厨房里,也都有人影闪动忙碌,从窗外飘来邻居家的饭菜香。

    我突然有一刻恍惚,好像已经跟他结婚很多年,过了无数个这样的日子。

    原来有一个家是这样的感觉。

    一锅米饭,一盘滑蛋牛

    ()

    肉,一份干锅鸡翅,一份凉拌菠菜。

    饭做好,他那边也结束了。我出去一看,不仅桌子安好了,还把包装盒子和地面都给我收拾干净拿出门外了。

    他进厨房帮我拿菜盛饭,顺着窗户看过去,「对面那个就是我家。」

    小区不大,我们离得不会远,这我是知道的。但是厨房离的这么近是我没想到的,所以我也感到十分惊讶。

    饭菜拿出去,我们就也只能在桌子边站着吃。

    「何大夫,今天招待不周,你见谅阿,下回一定给你安排一把椅子,你尝尝好吃吗,我也挺久没正儿八经做菜了,不知道厨艺退步没有。」

    「挺好吃的,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我做饭就很难吃,怎么学也还是很难吃,所以我一般都是订外卖糊弄一下。」

    看得出他没有敷衍我,那一盘子滑蛋牛肉,他两筷子下去,没一半。

    「那以后我做好吃的,叫你一声过来吃。」

    「算了算了,太麻烦你了,太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麻烦的,你直接嫁过来,我一天给你做八顿。

    「对了,你一个小姑娘没想到胆子还挺大的,自己住这。」

    我以为他是说我独居的事,「没什么,习惯就好了,住哪都一样。」

    他抱着碗点点头,「是阿,我们医生也不忌讳这个,但是好多人忌讳,这附近搬走好几家呢。」

    ???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呢?

    「阿?为啥阿?」

    「死了两个人,他们忌讳这风水不好呗。」

    「啥?!!?你说这咋了??」

    我吓得差点把筷子插进我的十二指肠。

    「你不知道吗?这半年,我们这两个楼,一边跳楼一个。一个好像是因为破产欠债了,一个是两口子吵架,把房子里所有玻璃都砸了,然后跳楼了。就跳这下面了。」

    怪不得房屋中介说这个小区很好租,空房很多,价格又便宜,感情是这么个原因。

    他看我半天没动弹,「你不知道??」

    十六、

    我当然不知道,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何正青急忙塞了几口饭,一副说错话的样子,吃完以后更是心虚地帮我把碗都收回去一起洗出来了。我本来不想让他帮我洗碗,奈何抢不过他,被他推出厨房,看着他干活。

    收拾完以后,我送他出门,他有点惭愧的样子,「那个,你要是有害怕的时候,你就叫我,我就在对面,来的很快的。」

    一个人回到房间,虽然看起来空荡荡,但是怎么莫名的,感觉有点热闹呢。

    马上打开所有房间的灯,再用最大音量循环播放好汉歌,放声朗诵,共产党人必须坚持无神论,以马克思主义理论武器武装自己,信奉科学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并不懈地同各种非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进行交锋和斗争。

    很好,一股浩然正气马上激荡在胸中,不仅不感觉害怕,打开电脑这就给自己报上新一年的全国研究生入学考试,甚至想冒着黑夜马上冲出去建设伟大的中国梦。

    正当我放松之际,楼上突然传来类似于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是女人的叫喊声。

    这一嗓子,直接又把我送走了。

    刚建设起来坚强防线,火速坍塌。

    马上滚回床上躲在被子里,全程跟进楼上夫妻的战争进度,大概是因为那个男的没干活,女的骂他去年没给她过生日,男的又骂她脚臭,断断续续地骂了快一个小时。

    实在不是我八卦,是这两口的嗓门实在太大了,夏天大家都开着窗,实在是没法听不见。

    我哆哆嗦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后又被不知道哪来的一嗓子惊醒了。随手拿过手机点亮屏幕,11:11,好家伙,一身冷汗,直接原地大脑重启。

    忍到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起床去上厕所。

    上完又忍不住去厨房接了点热水喝,看何正青家好像也还亮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喝完赶紧躲回被窝里,打开手机胡乱地刷东西,不知道怎么感觉越刷周围越安静,连楼上的夫妻都停了。越安静我越觉得毛骨悚然。

    这时候手机突然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我脱手把手机甩到一边。

    是何正青发的微信,「我看你好像还没睡?这么害怕吗?」

    「阿,本来是睡了的,楼上吵架又把我吓醒了,现在又觉得安静的可怕,就又睡不着了。」

    他没有立刻回,我也就划划手机看别的去了,过了几分钟,直接响起了他的微信电话。

    虽然大家已经很熟了,但是打电话还是第一次,我一时之间有点无措,盯着那个来电头像愣了十几秒才接通。

    他显然比我更不适应,清了清嗓,「咳,嗯,喂?」

    「阿,嗯,怎么了?」

    「你不是害怕吗,你把电话外放放在边上,我还有个报告要写,还要一会才能睡。」

    他是想陪着我,怕我自己在家害怕,但是又不好意思直说。

    我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这自己主动送上门的,别说声音连麦电流陪,就是洗干净的肉体上门我也一样照单全收。

    「好。」

    但是别说,这个通话中的声音,确实给了我莫大的安慰,一下我的脑瓜皮就没那么紧了,下半身也慢慢放松下来,不再在被子里把自己蜷缩成一个海螺。

    听着他在那边悉悉索索的动作声,慢慢安心下来,不一会就困了。

    我看了一眼屏幕,已经 11:30 了,「何大夫,很晚拉,你睡吧。」

    因为昏昏沉沉地快睡着了,所以声音一出口有点粘腻拖沓。

    「没关系,你睡着了我再睡。」

    也许是已经深夜的缘故,他的声音意外的温柔低沉,光是听着声音,就能感觉到他好像在笑的样子。

    但是我好不容易睡得踏实一次,就也没想那么多,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就真的滚到一边去睡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只听见一声很好听的,「晚安。」

    十七、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跟何正青一直是这样不咸不淡的关系,我不找他,他就不会跟我讲话。

    有事说几句也是三句以内解释清楚就没了下文。

    就这么到了我去复查的日子。

    好好打扮了一番,一字肩的上衣配短裙,头发卷成波浪松松垮垮挽起来,画了淡妆。

    挂了他的号,在诊室外面坐着等着叫。

    在外面遇见了上次帮我送过饭的那个年轻医生,他大概真的以为我是何正青的妹妹,离老远看见我就跟我招收打招呼。

    「来找你哥阿?」

    「阿,是呀,复查。」

    小伙子说几句话脸就红了,不敢抬头看我,支支吾吾半天,「你有男朋友吗?」

    我想了想,很抱歉地告诉他,「我有呀。」

    他马上跟我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抱歉,打扰你拉。」

    态度诚恳到让我觉得甚至有点良心不安。

    他跟我打完招呼以后,说何正青还给他安排了事情,就去忙了。

    又等了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排在我前一位的人在里面时间特别久,我就挪到诊室正门口想瞟一眼里头什么情况。

    门开一条缝,我顺着缝看见,何正青在里面摸了摸里头那个女人的头,两个人还拥抱了一下,何正青那张老萝卜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好啊,原来这位才是你世俗的欲望吗?面对我你就只有救死扶伤的感觉吗?

    他还送那个姑娘出了诊室,笑着跟她道别,拍了拍她的肩。

    我翘着腿坐在他们俩脸皮子底下,听见他说,「放心吧,你还是一样漂亮,好好的。」

    漂亮??哪里漂亮??是我想得那个地方漂亮吗??

    好啊,何正青,亏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你夸她漂亮,怎么不夸我漂亮??我就不漂亮??我就算那不漂亮,我也有别的地方可以夸吧?

    我觉得我肚脐眼长得就挺好。

    你根本就没有发现美的眼睛!

    机器这个时候喊出我的名字,我站起身正对上尴尬的何正青。

    「何大夫,请吧,上班了。」

    诊室里的氛围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患者气定神闲神情冷淡,大夫欲言又止慌乱失措。

    我把拍的彩超递给他,坐在他对面,「怎么复查?脱衣服?怎么脱?」

    何正青拉着凳子坐到我身边,小声地说,「姚之,你怎么了?」

    拿指节敲了敲桌面,「何大夫,我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我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看着他,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是有病才来看病的阿,你说我怎么了,我有病啊,我是来复查的,不是来抓男人的。」

    他一脸窘迫地拿起彩超看起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那要不要脱衣服检查?」

    「姚之,你别这样,那是我前女友而

    ()

    已。」

    好家伙,你这话还不如不说,说完更让我火冒三丈,刚治好的病感觉马上要气复发了。

    「何大夫,您实在没必要跟我解释,是您前女友还是女同学还是女患者,都跟我无关,我算老几阿,我也就是您万万千千里的一个病人而已。」

    他想张口说点什么,被我一个白眼顶了回去,「何大夫,还看不看病了?」

    何正青不敢再说什么,开始老老实实做检查。

    复查要看局部有没有血肿,还有吸收情况,还要看有没有多发纤维瘤和其他部位纤维瘤有没有继续生长,是否需要二次手术。

    检查完我拉上衣服拿着彩超转身就要离开,正撞上之前那个年轻医生敲门进来给何正青送东西。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夫,就在刚刚,我分手了,我现在是单身,你一会跟我哥要我的电话,有空可以一起出来吃顿饭。」

    说完回头冲着何正青笑了笑,「哥,记得给呀。」

    十八、

    一直到我回家,何正青也没有给我发消息。

    真好,爷的爱情结束了。

    为了庆祝这个重大的日子,我顺路买了个双层的大个草莓奶油蛋糕。

    吃着奶油蛋糕突然觉得格外的悲伤和空虚,就把何正青的微信拉黑了助助兴,还打开手机放大音量打算再一次从头重温武林外传。

    外头天色渐渐黑起来,蛋糕连一半还没吃完,一张嘴感觉奶油已经堵到了天灵盖。

    但是剩的太多,扔掉实在太可惜了,倒了杯可乐,继续在客厅奋斗。

    头顶的灯闪了两下,突然兹拉一声暗掉了。

    我愣在原地,在一片漆黑里,吓得突然不敢动弹。

    祸不单行,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想到这,愤怒顶替了害怕占据高峰,我恶向胆边生,今天爷就要坐在客厅里把蛋糕吃完。

    买蛋糕送了很多蜡烛和好看的小火柴,我就把蜡烛点起来,插了几根照明,继续吃。

    蜡烛很短,燃的很快,所以我吃一会就换一根新的续上。

    楼上又传来吵架的声音,乒乒乓乓,小区里远远地还有婴儿的哭声,时不时还有野猫凄厉的叫声。

    我不敢起身去关窗,硬着头皮坐在桌边,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地把蛋糕吃完。

    越吃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往嘴里生怼。

    也许因为吃的太快的原因,我感觉到一阵反胃,眼泪一下涌了起来。

    晚风变凉,吹过窗户有呼呼的声音。

    我感觉身上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弹起来,死死盯着那扇黑洞洞的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姚之,是我。」

    听见何正青的声音,我跑过去猛地把门拉开,看见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举着照明。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眼泪一下流下来。

    他走过来靠近我,先是试探着伸手拍拍物品的肩膀,然后把我轻轻地揽在怀里,「吓坏了吧。」

    我伏在他的肩上呜呜呜地哭起来,说不出是因为心酸,害怕,还是感动,也许三者都有。

    他的视线落在房间里插着蜡烛的蛋糕上,小声地说了一句,「你今天过生日呀。」

    我哭出来以后,渐渐清醒起来,拿袖子背过身抹掉眼泪,带着哭腔说了句,「嗯。」

    其实不是,我只是任性。

    何正青信以为真,更加愧疚不安,拉起我的手腕柔声道,「之之,那我带你出去吃吧,好不好?」

    扯掉他的手,往屋子里走,「不要。」

    他跟在我身后也走了进来,我坐回椅子上,见他还站在门口,局促的样子。

    「别站在那了,都进来了,过来坐吧。」

    眼看着眼前的蜡烛快要燃尽了,想拿出新的换上,发现盒子里只剩最后一根了。

    点上这最后一根火柴,看着跳动着的微弱火苗,我问他,「你知道我许的是什么愿望吗?」

    他没回答,但是对上我的目光后,又躲闪掉了。

    我笑了笑,吹灭了那根蜡烛,双手合十,轻声说,「那就祝我,永远自由吧。」

    十九、

    楼上的战况愈发激烈起来,女人的咒骂夹杂着男人的怒吼。

    我想爱情大概是永远的折磨、痛苦、怨恨、伤害,再加上一点点的甜,可就是这一点甜,足以让人自欺欺人甘之若饴。

    「何正青,我打算搬走了,这一次大概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话音刚落,楼上突然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然后一团黑影从窗户上落下去。

    我也随之尖叫一声,神经登时紧绷起来,下意识弹坐到一旁差点摔下去。

    楼下传来类似于玻璃还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我心里竟然舒了口气,还好,不是跳楼,不是跳楼。

    我整个人惊魂未定,不停地穿着粗气。何正青抓着我的胳膊,拍拍我的后背给我顺气。

    从搬进这个楼开始,前前后后接二连三的惊吓已经让我成为惊弓之鸟,再加上今天何正青的所作所为,彻底让我的委屈爆发出来。

    「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如果不喜欢我可以告诉我阿!何必吊着我让我对你始终有念想!」

    他看我哭起来,黑灯瞎火又摸不出纸巾,只好拿着袖子给我擦眼泪,「你看你,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啦。」

    我扯着哭腔对着他喊,「那你对我不冷不热的,我给你发消息你都懒得回,还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

    何正青哭笑不得,擦了这边的眼泪,又擦那边,擦了这边又擦这边,急得他直接把我一把抱在怀里好声好气地哄,「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怕你不喜欢我,只是为了逃避你妈妈才随便找一个人追求结婚。我希望你是真心喜欢我,而不是为了应付结婚,所以我才不敢回应。」

    「那白天的那个女人呢!」

    「她是分手很久很久的女朋友,她的病挺严重,父母也不在这个城市,自己做手术,还在同一家医院。我是医生,实在没办法放任不管。她现在已经做完手术了,恢复的也很好,以后我们不会再有联系了。」

    想要的解释听到了,再不依不饶就过了界限。

    所以我直起身,把那根蜡烛重新点燃,「那你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因为同情,或者你所谓那种医者仁心的怜悯?」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那你呢?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因为想反抗你的妈妈?因为我恰好是你的主治大夫?恰好在这个时候碰上了还算合适的我?」

    我们彼此都没有再说话,因为没有办法说。

    那个时候我们都无法绕过对爱情所谓纯粹的凝视,认为这份爱里除了心动以外掺了任何杂质都算是背叛。

    可其实,你的悲悯,疼惜,适合,犹豫,徘徊,不过是因为你正在爱着这个人,却不自知罢了。

    我还是搬走了。

    二十、

    在那里,我好像永远逃不过,他的患者,这个头衔。

    我绷着神经,忍受着邻里的吵闹,一天无数次站在厨房眺望他的动向。窝在家里,工作停滞,蓬头垢面,这不像我。

    所以我还是决定搬走了。

    因为我不喜欢那个爱着他的女人。

    这是个沿海的三线小城市,旅游旺季的时候人也不会很多。

    我搬去了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海的房子,房子旁有一条笔直又悠长的马路,一头连着城市的高楼霓虹灯还有川流不息的车,而另一头永远连着奶油般甜甜的天空和蔚蓝的海。

    我把何正青组装的那张桌子,叫搬家公司一起搬到了新家,就放在落地窗前。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扫一辆单车,绕着环海公园的林荫路吹吹海风,晒晒太阳。新小区的胡同里,每天八点前有一个早市,卖自家新鲜的瓜果蔬菜和海鲜。生活几乎快形成某种规律,早起买菜,做饭,工作,休息,散步,这样的生活让我觉得获得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平静。

    我跟何正青还是保持着联系, 但是似乎彼此都有一种不谋而合的默契, 很克制彼此的尺度, 不会太亲近,也不至于太生疏。

    初秋时节,海边的风开始凉了起来, 早起出门要披件外套才不会觉得冷。

    海边公园的游人终于变少, 那些热门的地方可以让我随心所欲地去发呆了。

    偶尔会带着架子去画画海,我不是专业的,十分业余, 所以每次都挑人烟稀少的地方躲起来偷偷画。

    这天一不小心画到快黄昏, 棉布裙子已经觉得有点冷了,把带的短针织外套搭在肩上, 收拾架子准备往家走, 听到广场上好像有乐队在唱歌, 围观的人不

    ()

    多, 我背着架子凑过去听听热闹。

    令我实在没想到的是,主唱竟然是, 何正青。

    晚风里,白衬衫,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拿着麦克风站在那,低着头。周围都是昏黄的, 只有他好像泛着微光。

    当然了,如果最后那个音没破掉就更好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发出并不带恶意的笑声,他有些不好意思,掩着脸一边笑一边退到后面。

    只有我鼓起掌, 大声地喊他唱的好。

    他听到我的声音, 猛地抬起头在人群里找我。

    我笑着看着他,看见他满脸惊喜地走过来。

    话筒在他手里,他跟我对视, 眼睛里亮晶晶的映着灯光, 「美女,我看中你了,做我女朋友吧。」

    周围的围观人群不明就里地散开来, 以为是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开始鼓掌起哄起来。

    「没有花, 我不同意。」

    话音刚落, 大家哄闹起来,「有花!有花!那边有人卖!」

    何正青马上放下话筒, 跑到公园入口, 把卖花婆婆的一桶花都买了下来, 拎着桶又跑回来。

    我远远的看着他,想不出他是不是那个适合结婚的人,只觉得他看起来真好看,这个人看起来真傻,我好爱他。

    他把花拿出来抱在怀里, 喘着粗气, 朝我一步步走过来。

    「你好,我叫何正青。初次见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我叫姚之, 初次见面,往后请多关照,男朋友。」

    完?备案号:YXX1lAZwJZsx1Qx6BFP5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