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镜子前坐着一个女子,她身旁围着五个丫鬟打扮,四个手里分别拿着精致饰品和绸缎红衣。
秦苑夕正是坐在镜前的女子,一刻钟前,她甫一睁开眼就到了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坐在床边,愣了许久才回神,房间里的用具十分素雅,却隐隐看出这些并非是小户人家用得起的。
她起身走到铜镜前,明亮的镜子倒映出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眉眼间尽是一股书卷气。
紧接着,不属于她的记忆涌来,她被动接受着。
原主和她一样叫苑夕,不过是姓林,林苑夕是丞相府里的嫡出二千金,上头还有个嫡出哥哥,与顽皮的哥哥不同,林苑夕从小严于律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谁听了都不得不赞叹一句才女,只是更多的是感叹她是女子出身,注定无法踏入朝堂。
众人的遗憾丝毫未影响到林苑夕,她照常过着她的日子,后来在庙会上遇到了礼部侍郎,柳家的二公子,相同的兴趣令他们情投意合。
故事若是到此结束倒也是一段佳缘,只是林苑夕将自己对柳家二公子的心意告知林丞相时,一向疼她的林丞相林尚康却动了怒,将她关在房里,不准她和二公子见面。
并非林尚康无情,只因林苑夕和太子夜昭有婚约,林苑夕起初也反抗过,只是皇家的事,岂是她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林苑夕最后和二公子偷偷见面时,后者给了她一颗药丸。
是的了,林苑夕在秦苑夕来之前吃下了那颗药丸,她吃之前甚至都未问那药丸是何物。
“小姐,奴婢可以进去吗?”
轻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秦苑夕回神,她轻咳一声,“进来。”
推开门的是一个少女,双平髻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脸庞上还带着婴儿肥,在她身后还跟着四个丫鬟,除了她外手里都拿着托盘。
坐了半晌,当她们准备手动时,秦苑夕看向为首的少女,“你留下,剩下的出去。”
另外四个丫鬟微微弯腰,有序出了房间,最后一个轻轻将门关上。
秦苑夕透过铜镜看向最小的少女,“你叫什么?”
“奴婢叫绿芜。”她说着还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
“你过来,我帮我看看这是不是有虫子。”
“虫子?”
绿芜不解走到铜镜面前,低头看向秦苑夕指着的地方,光滑干净的案上哪有什么虫子。
而站在绿芜身后的秦苑夕抬起手,用巧劲敲向她后颈,绿芜身体一软往前倒去。
秦苑夕扶着绿芜坐下,还好她先前无聊看的书多,也实践过几次,如今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手脚麻利脱了绿芜的外衣,穿上她的外衣后只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接着给自己挽了个双平髻。
“我只是想出去看一看,很快……”秦苑夕说到一半撞到了桌子,她皱着一张脸,半晌才挤出后半句,“……或许会回来。”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她可不想一来就嫁人,而后又被关在屋里。
从窗户翻出去,低着头走路,按照记忆出府,许是没人料到新娘子会逃跑,路上没一个人发现她是准备大婚的林家小姐。
轻松出了府,安全起见,秦苑夕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街道上一片繁华祥和,小贩卖力吆喝,百姓停在摊前和摊主讨价还价,小孩指着新奇的玩意撒娇着要看。
秦苑夕放慢了速度,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陌生,上辈子她只记得孩提时被父亲带着出门去寻医,之后便没了出府的记忆。一辈子都在养病,只是到最后也没能治好她的病。如今她莫名顶替了林苑夕,若是被发现了,还不知会如何。
“小姐,我这有上好的玉,您看看?”
秦苑夕侧头,见摊子上摆各种各样的玉佩,上面多少带着点杂质,有的还有裂痕,秦苑夕见过上好玉佩,一眼就看出来这玉佩不好。
一群小孩打打闹闹跑过来,推搡着秦苑夕要从她身后过。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秦苑夕撞到玉佩摊上,她瞪大了眼睛,手疾眼快地抓住往一旁倾斜的木板,玉佩在木板上滑动时互相碰撞发出哐当的响声,最后在末端停下。
秦苑夕刚松了口气,只听咔的一声,木板从中间断开,玉佩噼里啪啦全部掉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缺角的,清脆的响声吸引了许多人。
摊主嘴巴大得都快掉地上了,闯了祸的小孩早一溜烟地跑了,留下秦苑夕和摊主大眼瞪小眼。
秦苑夕松开手,后退一步,“此事与我无关。”
她也是受害者之一,平白无故被撞了一下,她尽力挽救了,无奈木板质量不好。
摊主可不管是不是她造成的,若是连她都跑了,那么这亏损他就得自己担着,况且眼前的女子生得貌美,身上穿着的衣服不说珍贵,却也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的,这点钱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摊主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哀嚎:“我的全部家当啊!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我一家老小就指望着我赚点小钱好有口饭吃啊!”
不得不说,他这一喊,加上因为心疼玉碎而发红的眼眶,一下子骗了不少人,纷纷指责秦苑夕。
“姑娘弄坏了人家的东西,该赔还是得赔的。”
“这点钱对姑娘来说只是小钱,我们老百姓不容易,就赔了吧。”
听着周围的人都向着自己说话,摊主心里一喜,抬眼去看秦苑夕。
秦苑夕被他们一言一语说得不耐烦,又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赔?她才不做冤大头。
她撇嘴,扭身就走。
见她要走,摊主哪里愿意,立马起身拦住去路,也不装了,凶神恶煞威胁:“今天不赔你就别想走了!”
秦苑夕微微蹙眉,即使上辈子疾病缠身,她也是被秦府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时受过这委屈。
她摸了摸身上,摸出一个钱袋,她举着钱袋挑眉,笑着问:“老板,这够不够?”
哐当的碎银声,一听就知道里面有不少,老板当即亮起了眼,搓着手道:“够了够了,姑娘真是个好人。”
秦苑夕甩着钱袋,最后放回自己袖里,对上老板疑惑的眼神,她笑得越发灿烂:“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就是给乞丐也不会给你。”
秦苑夕瞥了他一眼,不再和他废话,大把好玩的等着她呢。
看着秦苑夕离开,没人阻止,万一真得罪了哪家的大小姐就惨了,老板见没人敢帮他,恨恨看着秦苑夕走。
秦苑夕边走边看,四处张望,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跟在她身后,趁她不注意顺走了她腰间的玉佩。
前面突然出现一群人,是在林府见到的丫鬟侍卫打扮,秦苑夕急忙转身往反方向走,她身上还穿着丫鬟的衣服,刚转身就被发现了。
“前面的叫什么?”
秦苑夕越过人群跑起来,身后的人一眼就发现了她不对劲,边跑边喊,“小姐!老爷和夫人都在等您呢!”
什么等她,那是花轿在等她!
她刚看到外面的世界,正在兴头上呢,决计不会就这么回去。人群被秦苑夕挤出一条道,侍卫没有挡路的人,速度比她可快多了,不消片刻就追上了她。
秦苑夕跑到桥上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无奈停下,看向身后的侍卫,喘气说:“你、你别追我了!”
为首的侍卫生得俊美,下巴右边有一道小疤痕,他焦急道:“小姐,快到吉时了,再不回去就晚了。”
秦苑夕抿唇,对方是太子,悔婚不是件小事,可她又实在不甘心一过来就嫁人,相当于没了自由,这和上辈子被关在院子里有什么区别?
可思来想去,秦苑夕不得不妥协,她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林家,何况她如今能跑能跳,也是因为林苑夕,她不能恩将仇报。
不过林苑夕去哪了?她又为什么会在林苑夕身上?
秦苑夕正准备和侍卫回去,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和人群惊呼声,躲避不及的人只能丢下货物扑向一旁。
秦苑夕下意识回头,她小时候就想要养一匹小马驹,可惜她身子弱,担心她会受伤,亲人都持反对意见。
棕红色皮毛的马匹有成人高,随着跑动,鬃毛一甩一甩的,仿佛在空中飘荡。
马上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眉眼间是说不出的温润,眼里却带着紧张,握着缰绳的手十分用力,能将到清晰分明凸起的青筋。
他在看到秦苑夕时脸上露出半点喜悦,却在撞上她陌生的眼神时身体一僵。没有接收到主人命令的马冲直撞,眨眼间离秦苑夕越来越近。
秦苑夕着急跳到了桥上的护栏,桥那么宽,总不至于还往她这边跑。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秦苑夕看着男子不操控马往另一侧跑就算了,偏偏还往她这边靠,她大脑一片空白。
旁边的侍卫情急之下直接推了秦苑夕一把,自己则被受惊的马撞倒。
身体腾空的瞬间,秦苑夕看到马上的男子腰间系着半块玉佩,脑海里一闪而过男子温柔的笑容。
夏日的河水很是清凉,不会游水的秦苑夕扑腾了两下,浸湿了的裙摆沉甸甸的,与河水一起将秦苑夕往下拖。
秦苑夕被呛了两口,眼前越来越模糊,短短的时间里,她第一想法是——林苑夕是不是运气不太好?连带着她也倒霉起来了。
意识开始朦胧时,头顶传来一声落水的扑通声,秦苑夕努力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上方游来。
那人背对着光,看不清他的容貌,通过轮廓、劲瘦的腰,约莫猜出是个练家子,或许不是,但肯定练过。
男子揽住秦苑夕纤细的腰肢,正准备游上去时秦苑夕吐出一串泡泡,苍白的脸色令男子皱起了眉,停顿了一下后缓缓靠近。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秦苑夕得到氧气后下意识掠夺。若是她睁开眼睛,定会看到眼前的男子脸上一片冰冷,几乎要将河水都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