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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温

落日余温

简介:
天下之大,任我游去。古言爽文合集。 日落温酒,抚琴对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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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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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我因为没爹,被人叫杂种。

    及笄后因不想给混子当童养媳,我爬上了箫肃远的床,被人叫狐媚子。

    后来逃出萧府沦落街头,被人叫臭要饭的。

    再后来我成了沈城最大的富商,谁见了我也都得恭敬地叫一声苏老板。

    我还没出生就没了爹,出生时没了娘,是和娘在同一个院子里伺候的王妈妈收养了我。

    我娘本来是萧老爷的通房丫鬟,却和老爷院子的看门护卫苟合。

    得知我的存在后,我爹畏罪潜逃了,我娘本来也要被浸猪笼的,是萧老夫人心善,准许她生了我再自尽。

    我有名字,是我娘临终前起的,叫小鸟,但没人叫我的名字,他们都叫我杂种。

    我在萧府里长大,吃的是主人们的残羹剩饭,穿的是奴才们穿烂的衣裳。

    王妈妈收养了我,却不全是出于善意。

    他有一个儿子,叫柳哥儿。

    我刚出生时,他已经十五岁,整日流连在烟柳之地。

    王妈妈收养我,是为了把我当作他的童养媳。

    十岁那年,王妈妈染了风寒,我去她家照顾她,正熬药时,突然有一个人从背后抱着我,叫我「乖乖儿」,是柳哥儿。

    我极力挣脱开,他却更加强硬地捏住我的脸,一张脸靠得极近。

    我能闻到他嘴里令人作呕的味道,但我不敢反抗,只能低眉顺眼地叫他「柳哥哥」。

    好在那时我尚小,王妈妈说过,即使再心急,也得等我及笄才行。

    于是,在我即将及笄这一年的上元节,我爬上了萧府大公子箫肃远的床。

    第二日箫肃远醒来时,看到衣衫不整的自己和满身暧昧痕迹的我,目光深沉。

    我温顺地坐在床边说:「一切但听大公子安排。」

    从此,我便成了箫肃远的通房。

    对我的称呼,也从小杂种变成狐媚子,变成了「和她娘一样的下作东西」。

    我不在乎,我只知道自己躲过一劫。

    王妈妈来找我,冷笑着说我好手段,骂我白眼狼。

    柳哥儿跟在她旁边,阴恻恻地补充:「小杂种,你不会真以为爬上了主子的床,就能高枕无忧了吧?等主子厌弃了你,我看你怎么办。」

    我不在乎,我不需要长久地宠爱。

    箫肃远院子里的管事申婆婆为我安排了一间厢房,这间厢房离箫肃远的寝居很远。

    申婆婆是萧夫人的陪嫁丫鬟,因为箫肃远常年不在府内,因此兼职打理箫肃远的院子。

    临走时,申婆婆点拨了我一句。

    她原话是说:「箫肃远院子里没有个可心人儿,他既然亲口留了你,你便要好生服侍,切不可生出二心。当初是夫人心善,才留住了你,你可莫要教夫人心寒。」

    我很受教。

    箫肃远是地方官,常年在地方治理行政,只在每年除夕夜赶回萧府,等过了正月便立即动身返回。

    所以留在京城这一月,每日总是大小应酬不断。

    因此除去上元节那一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当然,我也没有再主动去过他的院子。

    等过了正月,箫肃远离京的时间便定下来了。

    离京前一日,我到箫肃远的书房递了一碗如意元宵,到了晚上箫肃远就进了我的院子。

    我很感激他这样照拂我,因此床上愈加卖力地讨好他。

    第二日,我将亲手绣的祈福香包系在箫肃远腰带上,他默许了我僭越的行为。

    因为箫肃远临走前进了我的屋子,又带上我制作的荷包,因此申婆婆拿捏不准箫肃远对我的想法,便让我留在箫肃远院子里做个洒扫的丫鬟,等着箫肃远回来。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半年,却突然听说箫肃远要回来了。

    原来箫肃远管理的那座城,近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更兼之政通人和,好几项朝廷的重要改革具在此处试行。

    因此今年年中,监察御史上书奏表对箫肃远好一番夸奖。

    圣上见了,龙心大悦,一提笔,将箫肃远的官阶提了一品,不仅如此,还调任回京,代管户部侍郎一职。

    消息传到萧府,阖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下人们也觉得与有荣焉,满面红光地为箫肃远回府准备着。

    于是我这个「杂种」「狐媚子」也渐渐成为下人们闲话的对象,他们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连柳哥儿也趁人少悄悄溜进院子里找到我,不无嘲讽地开口:「听说大公子此次回京,还带了一名女子一起。乖乖儿,若是你被大公子抛弃了,还可以来找柳哥哥。」

    我看着他说完,便面无表情地大喊着,有人私闯箫肃远的院子了。

    他被护卫捉住,狠狠打了二十大板。

    箫肃远回府那日,阖府上下俱都站在门口迎接。

    我身份低微,与各个院子里的下人站在一处,见他目光逡巡一会儿终于看向我,便立刻扯出一个极大的笑容来。

    原先箫肃远院子里的仆从很少,因之后要在府中长居,便添置了一批丫鬟。

    萧夫人还特意挑选了两个貌美女子巧烟、翠烟作为通房,她们的房间与我挨在一起。

    那个被箫肃远带来的女子却没有进府,原来只是受好友之托,带其入京省亲。

    箫肃远回京前半个月,都不曾到我们三个通房的院子里留宿。

    直到这日,老夫人生辰宴,箫肃远喝多了酒,被下人引着带到了这里。

    这一晚,他宿在巧烟的屋子里。

    第二日再见时,巧烟神采奕奕,拖着酸痛的身体去老夫人院子里谢恩。

    接着又过了五日,箫肃远再次来时,宿在翠烟的屋子里。

    又过了十日,箫肃远终于进了我的房间。

    下人提前来报了信,我连忙沐浴化妆,他踏进我房门之时,我已经在门边恭候多时了。

    箫肃远进来后不发一言坐到床边,我跪着弯下腰替他脱了鞋袜,又直起身子替他解上衣繁复的纽扣。

    我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眼光一直在我身上游离。

    终于,我替他解下所有纽扣,他一伸手,将我捞上床。

    第二日我醒时,发现箫肃远已醒来,此时正坐在床边的软榻上看书。

    见我醒了,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鸟。」我如实答了。

    「有何寓意?」

    「娘亲希望我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

    丫鬟端上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是避子汤。

    这药极苦,但我喝下时,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箫肃远早上离开了,他的赏赐下午送过来了,除了一只翡翠的步摇和赏银,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叫小云。

    晚上我吃饭时,申婆婆也带着老夫人的赏赐过来:一套玛瑙头面和二十两纹银。

    对一个通房丫鬟这样,我实在有些惶恐,便跟着申婆婆去老夫人院子里谢赏。

    老夫人并没有露面,我在门外磕了三个头才离去。

    巧烟和翠烟虽先比我承欢,却没得到这样的待遇。因此对我很是不满。

    脾气急的翠烟好几次在我吃饭时,过来冷嘲热讽,还直接吩咐小云做事。

    小云虽明面上是我的丫鬟,但其实这院子里的三位,她都要伺候。

    她好几次明里暗里向我诉苦,要我拿出主子的硬气来,我只当不理。

    等到了八月,天气热起来,王公贵族便不爱动弹,每日里只躲在府中享清凉。

    箫肃远在后院待的时间也就更多了。

    一月以来,他在后院宿了十多日,其中有一半都宿在我这里。

    因晚上被他折腾的狠了,白日里我便很是懒怠,晚饭吃得也少。

    偶尔碰上些开胃的酸果,勉强能多吃一点。

    这消息传进申婆婆耳朵里,她立即带了大夫来替我把脉,证实我没有怀孕,她的脸色才缓和许多。

    大夫走后,申婆婆教了我规矩:「箫肃远未娶妻之前,后院女子不可生育。」

    我俯首称是。

    却不想申婆婆打压我的话入了翠烟的耳,她竟起了歪心思。

    每次承欢之后,偷偷吐掉避子汤,两月之后,竟真叫她怀上了。

    萧夫人怀孕四次,却只诞下一子一女,全因年轻时后院宅斗,被奸人所害,小产两次。

    因此,萧夫人极不愿意堕胎。

    即使当初处置我娘时,也答应等她生下我再死。

    翠烟这一次铤而走险,只怕是想用一个孩子博一个未来。

    箫肃远今年二十有二,京中像这个年纪的男子,家中少说也有个一子半子的。

    只是箫肃远之前都在外地做官,别说生孩子,连婚事都没订一桩。

    老夫人知道了这件事,果然震怒,却不忍心杀掉这个小孩,便越发严格地看管我与巧烟。

    老夫人开始相看京中的适龄女子为箫肃远指婚,挑来比去选中太史令之女李婼青。

    请期之后,婚期定在次年二月廿二。

    当晚,箫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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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宿在我的院子里。

    第二日早晨起床时,我跪在他枕边,等他睁开眼,向他求了一道恩典。

    我希望能请个夫子教我习字。

    他大为不解,我便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请公子赎罪,我悄悄托人打听了未来大夫人的脾性。听他们说大夫人满腹才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奴婢怕公子嫌奴婢粗鄙,因此也想请个夫子教奴婢识字。奴婢自长大以来,第一次在公子这里获得温暖,因此希望能借此延续公子对我的厚爱。」

    箫肃远既不应允,也不拒绝,只是一双眼睛沉沉地看向我。

    三日后,箫肃远又进了我的屋子,他与我耳鬓厮磨:「能不能请来夫子教你识字,便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等到第二日下午,便有一位女夫子搬了进来,住进翠烟的屋子。

    翠烟因为怀孕,被申婆婆接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养胎了,这屋子便空出来。

    从此,我便跟着夫子识字。

    夫子定了目标,每日学十字,每五天考校我一次。

    我认字认得极快,夫子一开始每日教我十字,后面便每日教我二十字。

    三个月后,我已认识将千余字。

    虽然认字认得快,我写的字却极丑。

    练了三个月,我每日练习都在一个时辰以上,写出来的字还是不堪入目。

    上元节时,箫肃远来我屋子里时我正在练字,他见了我的字,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连眼泪也差点笑出来。

    「你这符画得挺好,我看挂在门上,可以驱邪,便是再凶恶的鬼,见了你这字,只怕也要以为是位高人居住于此,吓得落荒而逃。」

    我羞臊地夺回那张纸,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想反驳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却不想箫肃远将我带到书案前,把我圈在怀里,他的手包住我的手,竟一笔一画地带着我在纸上游走。

    他耐心地教我每个字的笔画结构,如何勾连,如何排版,何处要重,何处要轻。

    箫肃远身上带着香,那香熏得我的脸更红了。

    等过了正月,离箫肃远的婚期就近了。

    阖府上下为了下旬的大喜日子忙活着,箫肃远也整日参加京中子弟的聚会,也有一些地方上的好友听闻他大婚,特意来寻他的。

    因此整个二月,我没见过他一面。

    迎亲那日,我和巧烟也跟着下人们一起观礼,听申婆婆喜洋洋地唱.

    「一拜天地,天长地久;二拜高堂,四季安康;夫妻对拜,百年恩爱。」

    等拜完堂,我和巧烟被安排到新娘子的房间里陪着她。

    我嘴笨,不敢多说,新娘子大概害羞,话也少。

    三个人里全靠巧烟活跃气氛。

    等到了晚上,前边的宴席结束了,一群人拥着新郎官往这边走。

    我和巧烟退到后面,看他们闹洞房。

    约莫闹了半个时辰,申婆婆起个话头离开了,剩下的人也很快退去。

    我和巧烟结伴,回去的路上,我听见她带着无限羡慕地感慨:「小鸟,你说,我下辈子可以像这样结一次婚吗?」

    巧烟和我不一样,她是被家人卖进萧府的,老夫人看她长得好看,留在身边调教,就等时机成熟,塞入箫肃远的院子。

    我想,若是她不被卖进来,其实是有机会和一个普通男子成婚,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一个步骤也不少地迎她进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和丫鬟们躲在一处,羡慕别人的婚礼。

    我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便沉默着与她并行。

    大婚第二日,我和巧烟去向大夫人请安、敬茶。

    她很大方地赏了我和巧烟每人十两银子,我们跪下谢赏,正巧丫鬟通报翠烟也来了,大夫人也没叫我们起身,抬手让那丫鬟带翠烟进来。

    算来,翠烟的肚子已有五个多月了。

    她进来时,我用眼光瞥到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因行走不便,另有一个丫鬟搀着她进来。

    见了大夫人,她没跪,仗着自己有了身子,微微屈膝福了福身子,便当行过礼了。

    我以为大夫人会当场训斥她立些规矩,却不料她笑盈盈地让人为翠烟设了座,并且很和善地问了些安胎的事宜。

    等大夫人想起我和巧烟时,我们已经跪了半个时辰。

    等回到屋子里,小云为我上药。

    裤子抬到膝盖那里时,只见一片漆黑瘀青,衬着我白皙的肤色,很是骇人。

    之后几日,我便尽量不下床走动。

    好在我识了字,在床上看些话本也不无聊。

    箫肃远婚后这一月多进了后院四五次,次次都宿在大夫人院子里。

    我乐得轻松,看了许多话本子。

    这里面有一个故事最叫我向往。

    说的是有一户人家的小姐嫁入夫君家,不想夫君是个败家子,整日流连烟柳之地不算,还极爱赌博。

    不过几年光景,祖上的钱财都败光了不算,还想着把这位小姐的嫁妆也当作赌资。

    没有办法,那小姐只好接过几家入不敷出的布料店,苦心经营,不过半年光景,便扭亏为盈,渐渐恢复了这一家往日的富裕。

    那位小姐最后还与夫君和离,一个人守护家业。

    我想,要是我能学会算账、懂得如何经营一家店铺的话,是不是也能像这话本子里的小姐一样,自己赚钱,不再仰人鼻息?

    我正出神想着,冷不听见有人问:「在想什么呢?」

    我脱口而出:「在想赚钱的事情呢。」

    10

    我说完便立刻回神,果然见箫肃远出现在我屋子里,此时正一脸好笑地看着我,问我是不是被克扣了俸银,怎么突然想要赚钱?

    我便将话本子的故事说给他听,他听完也很惊叹于这位小姐的才智。

    晚上那事结束后,箫肃远抱住我,问我这几日的功课。

    我此时已是累极,被他硬拉着聊天,半阖着眼「嗯嗯啊啊」敷衍他的问答。

    大抵是我表现的明显了,他起了顽心,捏住我鼻子。

    我换不了气,难受地睁开眼睛,见他一双眼十分清明,听见他慢悠悠说:「你若想学些管家之道,明日起便帮着申婆婆一起管些账吧。」

    哪里有通房丫鬟学习管家的规矩?

    我担心大夫人以这件事挑我的错处,便摇头拒绝了,讨好地亲亲他的下巴。

    「奴婢下午说着玩的呢,奴婢跟在公子身边,吃穿用度一概不用操心,学这个并无多少用处。若是给申婆婆帮了倒忙,让公子失望,奴婢担待不起。」

    他的脸色突然沉下去,原先轻松愉悦的氛围不复在。

    「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背对着我躺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能压下疑惑,主动求好。

    我伸手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几乎下一瞬,他转过身来,将我拥在怀里,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

    我的睡意上来,渐渐阖上眼睛,半梦半醒间好似听到有人轻叹:「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沉沉睡过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说过这句话。

    11

    等到了八月份,便是翠烟的临产日了。

    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很重视这一胎,上好的补品不要钱似地流进翠烟的肚子,临近生产,翠烟的肚子已经大得不能下床。

    我随着大夫人去探望过她一次,彼时她满面红光,正捻着丫鬟剥好的葡萄放进嘴里。

    见了大夫人,连礼都不行了,挺着肚子说身子大了不方便,请大夫人恕罪。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大夫人,正好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恶毒的神色,接着便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容,对翠烟说道。

    「如今全府上最贵重的莫过于你的身子了,你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那些虚礼还在乎什么。」

    我照例是沉默不说话。

    八月初五这一天,翠烟的肚子发作了。

    四个时辰后,稳婆抱着一个襁褓之中的孩子进来,跟老夫人贺喜,箫肃远这头一胎是个男孩儿。

    老夫人欣喜若狂,吩咐下去,阖府下人全赏一月的俸银钱。

    大夫人也跟在老夫人后边,重赏了接生的稳婆和丫鬟们。

    我从虚掩的门缝里看进去,下人们端着一盆一盆血水穿梭其间。

    隔得太远,我看不见巧烟,不知道她如何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一天,老夫人在自己的院子里设宴席邀请了箫肃远及大夫人、二公子及未出嫁的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同聚。

    因箫肃远添了长子,我和巧烟沾光也得以出席。

    席上的重点自然是箫肃远的长子恒哥儿,老夫人抱着这位金孙,一刻也挪不开眼。

    我巡视了一番,没找到恒哥儿的生母翠烟。

    照理说,翠烟生了长子,不见赏赐就算了,连我和巧烟都能参加的家宴,她也没有出席,这就有点奇怪了。

    席散以后,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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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烟可知道翠烟去了哪儿,巧烟难过地摇摇头:「她怀孕时吃了太多补品,孩子长得极大,生产时伤了身子,如今就被丢在一间荒院里,连个照看的丫鬟都没有。」

    我问了位置,一个人寻过去。

    那果然是个荒弃的院子,院子里生了许多杂草也没人清理。

    我见其中一间屋子里射出微弱灯光,便推门进去。

    却被门内的情景吓了一跳,整个屋子散发出极其难闻、令人作呕的气味。

    翠烟的床边有一摊哕物,她的床上也散发出排泄物的气味。

    她的脸浮肿至原先的两倍大,薄衾下的身材却十分消瘦,脸上也脏乱不堪、头发乱如杂草。

    听见开门的声响,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目光空洞:「求求你,让我死……」

    我不敢再停留,一路跑回我的屋子。

    小云在门口等着我,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满脑子都是翠烟的惨状,终于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呕出来。

    呕完便晕死过去。

    12

    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小云趴在我床边,眼眶深红。

    大夫说我惊吓过度,因此一时心窒才晕了过去。

    我醒来的下午,箫肃远也来看望我,问我受了什么惊吓。

    我不敢说,只摇头说应该是夜间受了寒,中秋那日高兴贪杯饮酒又吹了风才生病的。

    他不置可否,我也没有话讲,一时屋子里沉闷下来。

    恒哥儿满月那天,箫肃远在府中设宴邀请京中好友齐聚一堂,席间大夫人突然身体不适,想先退下歇息。

    老夫人怜惜她,当即叫了大夫来诊脉,是喜脉。

    双喜临门,箫肃远被同僚灌了许多酒,晚上在床榻缠绵时,他带着酒气对我说:「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我被这句话吓得一滞,他敏锐地察觉到,停下动作,问我:「你在怕什么?」

    我不敢说,主动亲上去掩饰内心的慌乱。

    第二日,那避子汤果然不再送了。

    三个月后,我的葵水也停了。

    我只觉得惶恐,开始频繁地做梦。

    一开始是娘亲、王妈妈、柳哥儿,他们或笑或哭地在我梦里走一遭。

    然后是翠烟,我总梦见她刚进箫肃远院子时嚣张跋扈的样子。

    偶尔还能梦见大夫人,她让我在碎石地上跪一个时辰。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我的脸却逐渐消瘦下去。

    小云想着法子让我吃饭,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有一次吃得多了,夜间也全部呕出来。

    有一次,我又做了噩梦,当我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半明半暗间看见箫肃远站在我的床前。

    他逆着光,我看不太清表情,但我听到他沉重的开口:「你梦见了什么?」

    我不敢说,我梦见翠烟浮肿的脸,梦见柳哥儿阴险的威胁,梦见大夫人笑盈盈地向我走来,却掏出一把刀破开我高高隆起的肚子。

    我只能摇头。

    夜间安寝时,我睡不着,睁着眼睛过了半宿,却突然听到身边的人开口:「别怕,我在。」

    我连忙闭上眼装作睡熟的样子。

    我的肚子五个月时,大夫人生了,是个男孩儿。

    等到肚子九个月大时,我已经不能下床了。

    稳婆就睡在我旁边的厢房,随时待命为我接生。

    终于这一日,我的羊水破了。

    我这一胎生得极为难,因为怀孕时我吃得不多,身体虚弱,生孩子时也很遭罪。

    稳婆拿了人参片叫我含着,生了整整一天,终于听到那声婴孩儿的啼哭,稳婆将孩子抱到我面前,恭喜我喜得贵女。

    谢天谢地,是个女孩儿。

    只可惜我连看也来不及看上一眼,便昏死过去。

    迷蒙间,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小鸟,娘的小鸟。娘希望你以后可以自由自在地,像小鸟一样,想飞去哪里就飞去哪里。」

    13

    箫肃远给我的女儿起名叫遂心,希望她万事遂心。

    我私底下叫她阿福,小云嫌这名字土气,我却觉得贱名好养活,我只希望她这辈子平安幸福,无病无灾。

    阿福只是个庶出的女孩,因此满月宴也只在我自己的院子里张罗。

    阿福满月这天,箫肃远来了,一见面他便说:「你太瘦了,该多吃些。」

    我温顺地点头,笑着解释说是天气闷热,胃口不好。

    阿福百日那天,我向箫肃远求了一个恩典,想要到城外的观音庙为阿福祈求菩萨护佑。

    这是我生了孩子后向他求的第一件事,虽然有悖规矩,但他还是应允了。

    那天早上我出门时,他抱着阿福送我:「白日里我有公务处理,就不陪你一起去了,晚上再来院子里陪你和遂心吃饭。」

    我点头应好,便转身上了马车。

    观音庙里香客络绎不绝,两个护卫紧紧护着我。

    我先去了观音主殿给观音磕头,然后让其中一个护卫帮我买香纸,他走后,我又跟另一个护卫说我想见住持师太,请他帮我问一下师太在哪里。

    我趁着他与小尼姑交涉时,转身奋力逃了。

    我怀孕时,箫肃远提了我的份位,销了我的奴籍,给了我良户的身份。

    我借着良户的凭证,顺利出了城。

    我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我只知道我要逃,离萧府越远越好。

    我猜跟着我的两个护卫回去之后发现我不在,此时应该已经回萧府通报了。

    若是萧府铁了心要捉拿一个逃跑的姨娘,应该很容易。

    不能往城里跑,无论我进了哪座城,只要我拿出那张良户凭证,立刻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从管道上叫卖的小贩手里买了许多干粮、又找路过的镖队买了些火石,便往管道旁的山林里跑去。

    在山上时,我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就喝山泉水。

    到后面干粮不够了,我也开始抓些小兔子,小鱼填肚子。

    只是我身手太弱,这样的机会很少。

    山里常有野兽出没,我就白日里寻一个山洞睡觉,晚上睁着眼睛到天明。

    如此过了整整一个月我才敢下山。

    我在山上转了这么久,早迷失方向,因此下山以后,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哪里,只是瞧着很陌生,不是京城。

    等走到城门墙时,看见那上面用石板刻了两个大字:沈城。

    守城的官兵见我神情萎靡不振、面颊消瘦、衣衫褴褛。

    问我从哪里来,进沈城做什么。

    我摸出包袱里那张良户,这是我偶然在山上捡到的,别人的户籍证明,我只能赌一把。

    14

    「官爷您好,我是牛家村的人。」

    「三个月前家里起了大火,我的丈夫和孩子都在那场火里死了,家也烧没了。」

    「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一路乞讨过来。我这次到沈城来,是想进去寻个差事谋生。」

    那官兵还在仔细查看我递过去的户籍证明,他旁边另一位开口道:「不过是个要饭的,就放她进去吧。」

    如此,我终于顺利进城了。

    当初我从萧府出逃时,带了几十两碎银。

    除了出城那日买干粮火石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花销了。

    如今那几十两碎银还藏在我的亵衣内。

    我如今这个样子住客栈只怕引起怀疑,当务之急,是换一套新衣。

    我找了间成衣店,花四十文钱买了两套粗布衣裳,等找到客栈住下,又拜托小二帮我提了一桶热水。

    等我擦完身子,一沾上床,就黑甜地睡去。

    说来也神奇,自从我逃出萧府后,便再没有做过一次噩梦。

    即便在山上要时常担心猛兽袭击,也不曾做过。

    如今久违地睡到床上,只觉得通体舒畅,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叫人开心的事,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吃过饭后,我便在城内四处闲逛。

    15

    沈城地处中原之地,风景秀美,农业发达,城内还有好几处繁华的集市。

    我跟着路人的指引,找到城中最大的交易集市,东华集市。

    东华集市位于沈城东北角,占地逾两万顷,是全国最大的商业集市之一。

    正闲逛时,听人说城中富商苏权箖要收关门弟子。

    苏权箖收徒不论出身,无论是谁,只要想拜师,皆可去苏府的小厮那里取号,等叫到他手中的号码时,便进去答苏权箖的题,答对了就可做他的徒弟。

    苏权箖已在此处相看了两日,今日是最后一日。

    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出路,于是也领了号码牌等着。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终于轮到我了。

    我的试题是:何为店铺经营之道。

    这一题并不难解,我虽然没有真正管理过,但话本子看了不少,且又跟着申婆婆学了许多。

    我略思索了一番便沉声作答。

    苏老爷肯定了我的答案,要我三日之后再来酒楼找他。

    三日后,我如约到了酒楼来,才发现除我之外,另有九人也被苏老爷选中,

    ()

    其中有七男两女。

    苏老爷上半日教授我们经商之道,下半日带我们到苏家各店铺实地学习。

    我们十个人并不都会留到最后,苏老爷会随时淘汰不合格的人。

    半年之后,只剩四个人了。

    这一日,苏老师上完课后,给我们四人一人发了一张地契,我拿到的是一家布料铺子,两名男子是打铁铺子、一人是玩具铺子、剩下那位女子拿到的是胭脂铺子。

    苏老爷说自明日起不用再来酒楼,这四间铺子交给我们全权管理,一月以后再到此处来汇报各自的经营成果。

    一月后,我按约来到酒楼见苏老爷。

    从他口中听说,那位接手玩具铺子的人见铺子效益无法提高,便干脆卷了账上的钱跑路了。

    好在除了他以外,我们三人经营得都很好。

    我的染坊铺子原来生意并不景气。

    我接手的第一天就放出话,要给全城乞丐施布以助其度过寒冬,再加上说书先生尽力的宣传。

    铺子打响了名号,现如今铺子里每日接待客人不少于二十,每日进账不低于五两银子。

    胭脂铺子本身效益就好,接管的那名女子名叫沈卉。

    她另辟蹊径,找到一位极善调香的师傅,花半月研制出一款特殊的管状的唇脂。

    使用时可将唇脂主体旋转出来使用,不用时又可以旋转回去盖住。

    一时间很受沈城女子贵妇的喜爱,真正做到了一管难求。

    接管打铁铺子的男子叫王良,他虽然在商品样式上没有创新。

    但他与军营合作,以极低的价格与军营谈成了一笔单子,利润虽小,架不住量大,薄利多销,打铁铺子的生意也扭亏为盈了。

    如此,我们三人算是通过审核,正式拜入苏老爷门下了。

    这之后的三年,我便一边管理店铺,一边跟着苏老爷学习。

    三年时间,我管理的铺子从一间布料铺子到全城所有的染料坊、成衣铺子,管理的人数从一开始十来人到如今的五百余人。

    16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事。

    那是我来到沈城第一年,官府照例清查全城居住人口。

    查到我这里时,我的那张假户籍证明被查出来。

    苏老爷替我遮掩下来,我便向他坦白了我的真实身份。

    他替我办了一张新的户籍证明,录入名字时问我:「可还叫小鸟?」

    我摇头:「当初娘亲给我取名叫小鸟,是希望我能逃出萧府,自由自在。」

    「如今我不仅逃出萧府,还能跟着您学习谋财之道,我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雄鹰,不仅能翱翔于天际,还能有强健的实力保全自己。」

    「苏小鹰,我要叫苏小鹰。」

    苏是苏老爷的苏,我不知道母亲姓什么,便用苏老爷的姓做我的姓了。

    又过一年,苏老爷故去,临终前将苏家的产业托付给我。

    自此我直接管理苏家遍布全国的酒楼。

    沈卉除了胭脂铺子和首饰铺以外,接管了我原先负责的染布坊和成衣铺子。

    王良除了打铁铺子和玩具铺子以外,还负责苏家其他的铺子,如茶肆、赌坊、鞋铺等尚在起步阶段的铺子。

    在我们三人齐力经营下,一年后的苏家已经变成沈城第一富商,全国第三富商。

    我苏小鹰的名字也随着苏家的产业而声名远播。

    终于,我接到一封来自京城的邀请信。

    这封邀请信由时任户部尚书的箫肃远亲笔所写。

    近年来,边关战事不休,为支持保障前线军队的供给,国库已被掏空大半,此次中央邀请全国十大富商齐聚,就是为了筹集军饷。

    出发前夕,沈卉来找我,她问:「你真的想好了要去京都见故人吗?」

    我点头:「我苏家产业多在江南一带发展,北边一直不能进入,尤其是京都地界,历来由世家大族握在手里,铜墙铁壁一般根本插不进去我的产业。」

    「我此次入京,一则为救国捐钱,二则也是为苏家产业入京寻一个机会。」

    她接着说:「你可要想清楚了,此次进京与之前不同,你会和箫肃远相对而坐,你可能面对?」

    我淡淡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以平常心对待。」

    17

    以平常心对待。

    离开沈城时说的话言犹在耳,却没想到我进京第一天就碰见阿福和箫肃远。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我被撞得东倒西歪。

    马车夫在外面告罪说有一个小孩儿在马路上乱跑,差点被疾驰的马车撞上。

    好在车夫及时拉住马鞍,马蹄高高扬起,缓缓落下,堪堪停在那小孩儿面前一臂距离处。

    我下车一看,那小孩儿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唇红齿白,扎了两个丸子头,穿一身红彤彤的袄子,很像是贴纸上的年画娃娃。

    我一见她便心生怜爱之心。

    我走过去蹲下来问她问是哪家的小孩儿,是不是和家里人走散了,怎么一个人在马路上乱跑。

    那小孩儿眼睛滴溜溜地转,好似在考虑要不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见她思索的样子十分可爱,不舍得转开视线。

    便见那小孩儿眼睛突然亮起来,一边喊着「爹爹」一边往远处跑过去。

    我循着她的身影望过去,只见一个身影将那小孩儿抱起来,那身影不仅高大,而且熟悉。

    我正思索着是现在默默离开,还是等那个人过来与我道谢时,那人已经走近了。

    是箫肃远。

    想了想,一个逃跑五年的姨娘应该不会有人记得。

    我便打算后退一步以苏小鹰的身份拜见户部尚书箫肃远大人。

    只是我的脚刚抬起来,就被那人捉住手腕,语气急迫:「你又要跑到哪里去?」

    又?

    看来他并没有忘记我。

    我心下叹口气,就着他捉住我手腕的姿势弯腰行了个礼:「草民苏小鹰见过箫大人。」

    「苏小鹰?沈城富商苏小鹰?」

    我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探究的目光,带着震惊、沉痛,或许还有失而复得的欣喜。

    苏府在京城有一座别院,离萧府坐车约一刻钟的距离。

    去年我进京时也住在此处,我原是做好了与故人见面的机会,却没见到。

    今年刚入京,就连着见到阿福和箫肃远。

    箫肃远让下人把阿福带回去,自己却坐上我的马车与我一道回了苏府别院。

    若是见面之后,箫肃远已经忘了我,我全可以当作自己就是苏小鹰。

    可今日箫肃远的反应让我知道,我欠他一个迟到五年的解释。

    于是,我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解释。

    和他说了如何从一个逃跑的姨娘做到如今沈城最大富商的位置。

    我说这些故事时,他很沉默,并不答话,等我讲到收到他的邀请信时,这个故事便结束了。

    然后我听见他问:「当年你为什么要逃?」

    18

    我把心里千锤百炼的话说出来:「大公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大公子了。

    「以前见面我自称奴婢,您来院子里时,我要跪着在门口迎接您。

    「每日里要担心您对我的宠爱会不会消失,担心我哪一天行差踏错被人丢在荒废的院子里自生自灭。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事业,见到您,可以自称草民,私下见面只需行拜礼;行动自由,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不用得到您的批准。

    「老实说,过去五年,我想起您和阿福的次数很少,我不认为我会甘愿再回到萧府做一个妾室。」

    箫肃远离去的背影堪称狼狈。

    其实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

    箫肃远不爱我吗?

    我真的忍心让阿福一个人留在萧府吗?

    一定要逃吗?

    但答案永远是:箫肃远可能爱我,我不忍心扔下阿福,但我必须逃。

    我不能把自己的安危系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我的娘亲听信我爹的甜言蜜语,事情败露反被我爹抛弃。

    巧烟自大地认为有了孩子就可以高枕无忧,结果在荒院里那样难堪地死去。

    在深宅大院,仅凭一个男人的爱,是不够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份爱会被收回。

    与其每日惴惴不安、担惊受怕,不如放手一搏,为自己搏一个光明的前途。

    所幸我赌对了。

    我逃离京城,在沈城遇到贵人,我有了自己的事业,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不再仰人鼻息。

    送别了箫肃远,我回到书房,为三日后的富商大会做准备。

    19

    箫肃远番外

    一开始我以为是她贪图荣华富贵,毕竟那样的相识并不算美好。

    后来知道她坎坷的身世,才晓得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离京前没有拒绝她的元宵和香包。

    新年伊始,百废待兴,朝里的事务繁多杂乱。

    我忙得脚不沾地,夜里就枕着她的香包睡去。

    半年后,我调任回京,再一次见到她。

    她长得并不算多好看

    ()

    ,但人群里我总能轻而易举找到她。

    母亲送的两个通房丫鬟,我并不怎么喜欢。

    我更喜欢她,更愿意往她院子里跑。

    但母亲说,后院最忌独宠,雨露均沾,才是上上之策。

    我知道母亲担心我步父亲的后尘,做出宠妾灭妻的荒唐行为,所以我一直很克制。

    去通房的院子、娶正妻、生孩子,我明面上是个最公正无私的一家之主了。

    可我又觉得不够,我担心她被人欺负。

    我给她送小丫鬟、让她跟着夫子识字,让她跟着申婆婆学管家。

    只要是她开口求的,我一定满足。

    可是她好像对这些都不在乎。

    丫鬟小厮当着她的面作践她,她不在乎。

    我去了其他人院子里,她也不在乎。

    别人怀孕了,我要娶妻了,她还是不在乎。

    我以为孩子可以改变她,让他依赖我,可没想到她连孩子也可以抛弃。

    我知道她夜里常常做梦,我问她梦见了什么,她从来不开口倾诉。

    我常常怨恨她, 恨得夜不能寐。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 我把遂心抱在怀里,怨恨她为何如此冷漠,竟舍得抛下我和遂心一走了之。

    遂心和她的性子大不相同。

    她大多数时候是低着头,露出半片光滑白皙的后颈给我,温顺的、安静的, 让人猜不出心意的。

    遂心则是府里有名的小霸王。

    别人欺负了她, 她立刻便要还手,别管什么身份。

    她才三岁多点的时候,听见丫鬟婆子嚼口舌编排她和她娘, 立刻跑到说话的婆子面前,啪啪扇了两个大嘴巴。

    再大点更是了不得。

    嫡兄她敢打、正母她敢骂,连三皇子也因为说错话, 被她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

    别人都说我教女无方,可我乐意她这样。

    一个逃跑的姨娘母亲, 一个私奔的通房外婆, 如果她的性子不蛮狠一点, 如何保全自己呢?

    况且我知道, 她每回发了脾气, 夜里都偷偷躲起来哭,苦累了睡过去, 嘴里还喃喃念着「娘亲娘亲」。

    没想到的是,她真的见到了娘亲,可是她娘亲却不要我们了。

    再见之时,她两手作揖对我说:「草民苏小鹰拜见箫大人。」

    她现在是苏小鹰, 是富甲一方的商贾, 是出入自由的平民。

    她跟我说,她不会回萧府。

    至于遂心, 若是我不愿意养了可以把遂心给她。

    若是我还愿意养, 她也绝对不会插手遂心的任何事。

    富商大会后, 朝廷和她达成协议, 她捐赠一大笔银钱, 换得朝廷为她将产业进驻京城保驾护航。

    谈判时,她与我对坐, 商业、时政、前线战争等等, 她均能对答如流, 间或发表一些新颖的看法。

    她自信、从容、聪明、狡黠,半点找不到从前的模样。

    一个月后, 富商大会结束,她要离开京城了。

    遂心拉着她的手哭哭啼啼,她深深看了一眼, 还是钻进马车。

    遂心在我怀里抽噎地问我:「爹爹, 你为什么不劝劝娘亲?」

    我知道,遂心也劝不回她,我劝不回她。

    她终于还是要奔向自己的前程, 实在她自己的人生价值。

    如她所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全文完)备案号:YXX1y5YYPYGt31jm0NUrm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