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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乳娘称赞我家药膳有奇效。
当晚便有官兵来抢秘方。
爹娘以性命相护,皆死于乱刀之下。
嫂子被拖走糟蹋,抛尸荒野。
我因藏在后院水缸中而躲过一劫。
暴君一怒,我便家破人亡,而哥哥此时却在边境为他守卫城池。
五年后,新任护国大将军班师回朝。
庆功宴上,暴君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他郑重叩首:
「末将父母双亡,世上唯有小妹一个亲人。
「小妹仰慕陛下已久,望陛下成全。」
「嘉鱼好香……」
萧景承埋首于我颈肩,贪恋地吸嗅。
我是他新纳的妃子,沈嘉鱼,也是刚刚得胜回朝的护国将军唯一的妹妹。
今日金銮殿上论功行赏时,哥哥替我求来了这份恩典。
我被蹭得有些痒,低唔了声,装作不知情道:
「什么味道呀?臣妾怎么没有闻到……」
他宠溺地在我脖子上刮了一下:「那是你身上的体香,闻久了自然感觉不出来。」
耳鬓厮磨间,旖旎的气氛被门外的喊话声骤然打断:
「陛下……」
「何事?」萧景承抬起头,面色不悦。
「谢夫人派人来禀告,说她头疾犯了,想请陛下过去看看……」门外的人声音渐小。
萧景承思忖片刻,新欢在怀,旧爱挡路,权衡之后,他复又吻了下来:
「不去。」
语气捎着些不耐烦。
外面人应了一声就慌忙退下。
他抚着我的脸颊,声线倦懒:「嘉鱼,继续?」
这位嚣张跋扈、百无禁忌的谢夫人,并不是萧景承的嫔妃。
而是他的乳娘。
我朝为防后宫干政,皇子出生时,都要从生母身边抱走,送去给乳娘抚养。
从襁褓直到进学堂读书,这期间的衣食住行,大部分都由乳娘照顾料理。
所以,对比生母,大多数皇子更依赖自己的乳母。
萧景承即位时年仅四岁,尚未到和乳母谢氏分离的年纪。
直到后来,他及冠、亲政,谢氏早已过了年龄,也迟迟未被放出宫。
不仅如此,萧景承还破例给了她夫人的称号与尊荣。
这听起来荒谬至极。
太后把萧景承叫过去一番说教,他却直接震怒拍桌,不惜跟亲生母亲翻脸:
「谢夫人她是朕的养母!
「六岁那年,朕被小人毒害,是她亲自为朕试解药,差点丢了命,你呢?除了把朕生下来,你还为朕做过什么?
「你从没有养育过朕,便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后,凭什么谢夫人如此劳苦功高,朕想给她在宫里荣养晚年,还要受人非议?」
荣养晚年?倒不如说是金屋藏娇。
太后听完这话,气得当场就晕了过去。
自此,谢夫人愈发嚣张,仗着皇帝乳娘的身份作威作福。
欺负嫔妃、戕害龙胎。
宸妃小公主被捂住口鼻窒息夭亡,先皇后母体孱弱,难产血崩一尸两命……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后宫嫔妃闻风丧胆。
谢夫人在宫中风头无两,她的父兄也在宫外称霸一方,欺男霸女、抢占良田、鱼肉百姓。
萧景承却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中有秘闻,谢夫人之所以恩赏不绝、常盛不衰,除了靠着抚育萧景承的功劳,还有另一个更令人难以启齿的原因——
她尚未断乳。
虽然她早已过了这个年纪,可这些年一直靠着某种秘药滋养身体,萧景承对她甚是依赖。
流言一出,甚嚣尘上。
上至古板守正的前朝官员,下至后宫挑水的太监,或是民间搭台子讲评书的说书人、拍手唱童谣的稚子、缺两颗门牙的老太太......
随便哪一个单拉出来,都能绘声绘色地讲两句。
萧景承暴怒。
他抓了一批、杀了一批,派暗卫去民间不间断地巡视,最后又把那些爱管闲事的官员拉到午门外受杖刑,才勉强堵住悠悠众口。
可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传言都是真的。
我本姓程,家里经营着祖传的药膳铺子。
其中一味药膳,甘甜可口,专门给产后妇人调理所用。
服用后不仅乳汁充沛香甜,还会掺着淡淡的兰花香气。
谢氏上了年纪,眼看就要失宠,被放逐出宫。
原本她喝的汤药已经不能起效,几经辗转,打听到我爹娘可以炖煮这种药膳,便派人找了上来。
这样麻烦的生意,爹娘本不想接手的。
可架不住她派来的人太过蛮横霸道,便炖了一盅拿去交差。
谢氏与其他人的身体状况不同,因此,她的方子也是特制的。
回去一试之后,效果令她赞不绝口。
第二天,她再派人来,叫爹娘把昨晚她喝的秘方交出来。
爹娘不肯。
一是所有药膳秘方都是祖上流传;二是谢氏这样强求效果,是在透支身体根本,长期服用,百害而无一利。
正当的拒绝招来了一场屠杀。
爹娘以性命相护,死于乱刀之下,嫂子被拖出去轮番糟蹋,最后曝尸荒野。嫂子被拖走前,把我藏在后院水缸中,我才因此躲过一劫。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可哥哥对此一无所知,他在千里之外的边疆戍守,为萧景承固守城池。
朝廷征兵戍边守城,成年壮丁服役一年。
哥哥去后,家里每三个月都会给他送一次东西,譬如腌好的咸鱼、晒干的腊肉、新裁的秋衣,还有一封家书。信里写的无非是一些家常和问候:天冷加衣、嫂嫂在家等你、小鱼有没有长高……
哥哥还在疑惑,为何这次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他没有等到家书,却等来了从京城一路乞讨流亡到雁北关的我。
听我讲述后,他当场口吐鲜血。
明明还有三个月就是新年,他就可以拿着朝廷的饷银,和家人团聚。
他颤抖着抓住我的肩膀,失声痛哭,一遍遍地问我:
「小鱼,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
服役结束,哥哥换了姓名又入了军营。
五年后,大周与北齐交战结束,新任护国大将军得胜回朝。
而我作为他唯一的妹妹,被册封为妃,封号瑜,荣宠万千。
萧景承对我的宠爱和偏袒,一方面是为了拉拢兄长,二是因为我身上的体香……
那股淡淡的兰花香气,也是谢夫人所有的、让他熟悉眷恋的味道。
从入宫前三个月开始,我就忍着恶心,一直服用相同的方子,直到把自己腌入了味。
昨晚谢氏截胡失败,她气急败坏,在我早晨食用的汤羹中动了手脚。
我鼻子很灵,又学过药理,什么药材的味道都能分辨出来。
她这样行事张扬,摆明了认准我会忍气吞声。
毕竟之前被她欺负过的嫔妃们都忍了。
可我不一样啊,我是大将军的妹妹,行事彪悍一些也是应当的。
于是我带着物证,直接踹开她的房门,抽刀架在她脖子上,押到萧景承面前。
然后干脆利落地下跪,开始闹:
「臣妾刚入宫,第一天就遭人下手,行事如此明目张胆,未免欺人太甚!
「今天是避子药,明天就是红花,后天是什么还不一定呢,鹤顶红还是砒霜?」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三刻钟后,萧景承被我哭得耳根子发软,终于松了口:
「好,爱妃便说,要如何罚她?」
「臣妾要拔了她的指甲!」
他支吾了一会:
「嘉鱼……她是朕的乳娘。」
我抹一把眼泪,势必要把事情往大了闹:
「乳娘又如何?乳娘便可在宫中横行,在嫔妃饮食中下药了吗?」
萧景承欲言又止。
一个是他从小依赖、关系匪浅的乳娘。
另一个是他新纳的宠妃、大将军的妹妹。
「嘉鱼!」
他拉住我,再度开口,试图打圆场:
「若是拔了她的指甲,以后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我了然地点点头:
「陛下要是觉得会让人看笑话,那就拔她脚上的指甲吧。这样总看不出来了吧?」
「……」萧景承一时语塞。
趁此工夫,我转过身:
「既然陛下都应了,你们几个愣着干吗?还不拖到外面就地行刑?」
几个手脚麻利的太监左右架住,把她拖了下去。
门外立刻传来惨叫声,又过了一会,彻底没了动静。
这事萧景承不好在明面上拦着,只能事后弥补,在她脚上的伤好之前,特赐她在宫中乘坐软轿的权利。
我给太后请安,又被她留在宫里用了早膳,打算消消食,走路回宫。
此时轿辇从我身旁经过,打眼一看,谢夫人眯着眼坐在上面晒太阳,一群人前呼后拥。
她似乎很喜欢给我这个新来的树威。
巧了,我就喜欢挫她的锐气。
「站住。」
我冷不丁地从身后开口呵斥:
「你什么东西?也敢走到本宫前面。」
抬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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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听见,缓缓落下。
「瑜妃娘娘。」她慵懒地抬手,「奴家这几日腿脚不便,就不下来给娘娘行礼了,娘娘恕罪。」
我绕到她面前:
「腿脚不便就更应该记住是谁废了你的脚。
「来人,把她拖下来给我打。」
没人敢动。
上一次,萧景承是不得已才应了我的要求,这一次他偏袒谁还不一定呢。
两边都得罪不起,一群人呼啦啦地跪下,直呼「娘娘息怒」。
我冷笑。
从袖中抽出一沓银票,拿在手上,呼啦啦地扇:
「这是一千两。一个巴掌二十两,先到先得,出了什么问题,有本宫担着。」
终于有一个小太监壮着胆子走了过去,结结实实就是一巴掌。
我赞许:「继续。」
越来越多的宫女太监跃跃欲试,一时间,清脆的掌掴声此起彼伏。
五十个巴掌扇完,谢夫人在身边人的搀扶下朝我走来。
她唇角滴血,脸上一片红一片白:
「瑜妃娘娘,奴家与您素昧平生,不过是有几面之缘,您为何要如此狠绝,步步相逼?」
听到这里,我内心情绪剧烈翻涌。
如此便是狠绝了?
如此便是步步相逼了?
那我死于乱刀下不得全尸的爹娘、被轮番糟蹋羞辱致死的嫂嫂呢?
谁来为他们鸣不平?谁来为他们复仇?
我拂了拂手:
「步步相逼?明明是你几次三番冲撞本宫在先。」
她那双狭长的眼弯起,不动声色地警告我:
「娘娘刚入宫,这里面还有许多弯弯绕绕不懂,但奴家不同,奴家可是这宫里的老人了,连皇上都要敬上三分。
「今天奴家便送给娘娘一句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呐。」
上一个敢这样对她的,是尚书府的大小姐林昭仪。
有一次,林昭仪撞见谢夫人从萧景承书房中衣衫不整地出来。
她是名门闺秀的大小姐,哪里能受得了这个,直接指着谢夫人的鼻子骂「下贱的娼妇」。
谢夫人当时一言不发。
比起有仇当场就报,她更像是一条耐心的毒蛇,潜匿在暗中窥伺猎物,待到时机成熟便立刻出动。
两年后,尚书贪污,被抄家下狱,林昭仪被打入冷宫,她立刻开始了报复。
她发了话,所有下人不得给冷宫送东西,林昭仪被活活饿死渴死。
「夫人放心,就算本宫不是走到最后的那一个,」我暗暗咬牙,「本宫也会保证让你走在前面。」
「如此,」她挑眉,「那奴家便拭目以待了。」
下午小憩一会后,寝宫里来了一位客人。
是宸妃。
我给她倒茶,又叫春楹看座:
「姐姐不必客气,你我同是妃位,私底下唤我嘉鱼即可。」
她捏着茶杯,先说了几句漂亮话客套寒暄,然后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才问出一句:
「你……今日打了谢氏,难道不怕她到陛下面前告状,搬弄是非?」
我撇了撇茶沫:
「今日我动手,其实,是太后授的意。」
「为什么?」
早晨我去给太后问安,才明白她为什么能容忍谢夫人在宫中兴风作浪。
先帝驾崩后,太后便一直在长寿宫吃斋礼佛,自认为半个佛子。
就连她留我用膳,吃的都是一些清粥小菜。
太后说,并非她不想动谢夫人,而是杀人罪孽深重,佛祖不能谅解。
我跪下,重重叩首:
「臣妾斗胆一问。
「臣妾兄长在边关带兵打仗数年,奋勇杀敌,手上人命无数,这是否也算罪孽深重?」
我俯身再拜:
「倘若母后不想手染鲜血,那臣妾,甘愿做母后手中的一把刀。」
太后看着我,眼光微动,平静的湖面下掀起一阵波澜。
她终究点了头。
宸妃听完沉默半晌,忽然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她讲起了出生不久便夭亡的小公主安儿。
明知道安儿死于谢氏之手,但她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她哭着求我。
求我帮她的安儿复仇,帮她杀掉谢氏。
现在,放眼整个后宫,能帮她复仇的只有我。
因为我身后有萧景承的宠爱,有哥哥、有太后,可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一个宫女出身,若不是当年被偶然看中,现在早就到年纪放出宫去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平静地等她哭完。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抽噎着平复下来。
我递上手帕帮她擦眼泪:
「我可以帮你杀掉她,但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妹妹但说无妨。」
我缓缓启唇:
「你去争宠。」
「什么?」
宸妃不可置信。
我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
「我说,你去争萧景承的宠。」
她忽然一下就紧张结巴起来:
「这这这……不行不行!
「且不说我已经两年没有被陛下召见了,现在后宫新鲜血液这么多,一个赛着一个年轻,我怎么可能争得来啊!」
「年轻的美人固然新鲜,但姐姐可以想别的法子啊。」
我握着她的手,笑得意味深长:
「毕竟咱们陛下内心深处,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我在书房里伺候笔墨。
下人端了宸妃做的药膳上来,他尝了一口,看起来心情愉悦:
「以前还不知道,她会做这个。」
药膳不仅滋补,味道也是极佳。
我放下墨条,适时添话:「女子为了心爱的人,什么都能学会。」
他把我揽进怀里:「你惯会说话讨朕欢心。」
他不懂,正是因为我恨他,我想要他的命,才能说出这般好听的话来蛊惑他。
我脸上捎着几分红晕,又道:
「说来……陛下也好久没有见姐姐了。」
萧景承点点头,撑着下巴沉思一会,朝下面吩咐道:
「那今晚朕去看看宸妃。」
宸妃所做的这一切,全部出自我手。
她一开始还对我设防,毕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我却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让她感到意外。
因为,比起争夺萧景承那点不值钱的宠爱,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读书。
接下来的日子,我常去贤者云集的文渊阁走动,拜见学者大儒。
经史、谋论、律法、治世、博弈,凡是萧景承学的,我都要学。不仅要学,我还要学得比他更好。
这些举动,引起了萧景承的怀疑。
深夜,他突然造访:
「听闻爱妃近日频频造访文渊阁,结交文臣?」
寒湛湛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景承他只是昏庸,他又不傻。
我从容地站起来:
「臣妾是想……
「给昭儿物色一位合适的师傅。」
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
「昭儿是谁?」
我拉着他的手摸上小腹:「臣妾自作主张给他取名叫昭儿,陛下觉得好听吗?」
「真的有了?」
他小心翼翼地探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什么时候的事?」
萧景承成年亲政以来,妃妾如云,但他膝下依旧子嗣稀薄。原因无他,谢夫人善妒,在她们的饮食中动手脚,寥寥无几怀上孕的,不是流产就是夭亡。
后宫已经三年没有皇子公主降生了。
前两年,操心国本问题的大臣们只敢在私下悄悄议论,说陛下年轻气盛,皇嗣以后还会再有的。时间一长,众人开始琢磨出些不对劲来,纷纷施压。
再加上太后常常耳提面命,他糟心得够呛。
我给自己开了张催胎的方子,叫人偷偷去宫外的医馆抓回来,顿顿不落地喝。
「大概……两个多月?」
我握着他的手在小腹上缓缓摩挲:
「臣妾近来总是食欲不振,困乏无力。某日歇息时,忽有潜龙入梦,是祥瑞之兆,醒来后找太医来诊脉,果然有了。
「一直想找个好日子告诉陛下,结果,一孕傻三年,臣妾忙着忙着,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萧景承将我拦腰抱起,语气欣喜若狂:
「这样好的消息,挑哪天说,都是个好日子。」
我揽着他的脖子,小心翼翼问道:
「虽说孩子生下来都是要跟着乳母的,但臣妾仍想亲自给他择一位良师,这也算是臣妾能为他做的最多的事了,所以……陛下不会介意吧?」
他珍重地吻了吻我的额头:「怎么会。」
怀胎六月时,我开始分泌乳汁。
某日,萧景承看见我换下的小衣两团濡湿。
他眼眸微眯:
「爱妃有孕之后,身子不但没有臃肿,反而愈发丰腴。」
我吓得冷汗涔涔。
他的特殊癖好,我是清楚不过的。
不过好在,萧景承还未来得及把脑中想法付诸实践,便被新的玩意勾走了注意。
北齐与大周接壤,自建国以来两国便冲突不断,交战数年。
今年六月,萧景承命右将军郑荀率领二十万大军出征,攻打北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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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北齐早有准备,在北山关外设下埋伏,截了粮草,二十万大军死伤惨重,活生生葬送了一半。
七月,郑将军率剩余部队归来。
八月,两国派遣使者议和。
大周送去无数金银财宝,北齐君主送来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公主掌心上有一枚月牙胎记,因此得名抚月。
九月,也就是现在,抚月公主被迎入宫中。
北齐民风彪悍,可这位抚月公主却生得娇小玲珑、花容月貌、柔若无骨、腰身纤细,可于掌上起舞。
萧景承甚爱之,为她重金建造寝宫,命名仰月台。
本来以为,只是后宫又多了个人,可我在此时收到了哥哥的密信。
他说,这位公主的来历,或许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复杂。
为观察敌方动向,哥哥筹谋数年,在北齐罗织了精密的情报网。
三月份有探子来报,发现一支车队从北齐王廷出发,沿着商道一路向南。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一群来大周做生意的商人,直到车队五月进入大周京城,他才发现,那是护送公主的和亲仪仗。
也就意味着,萧景承早在三月便和北齐国君私下达成了议和。
郑将军戎马半生,鲜有败绩,此次败归后,他自觉无颜面对十万将士家属,几次想拔刀自尽,都被忠心的属下拦住。
可真相让人不寒而栗……
害死那十万将士的,不是决策失误的郑将军,也不是骁勇善战的北齐人。
而是他们所效忠的皇帝,萧景承。
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功高震主。
领兵之人,要心狠,要手黑,要能与普通士兵吃一样的饭食、挨一样的冻,像牛一样地俯首干活,要像毒蛇一样狡诈阴险,隐于九地之下,动于九天之上。
然而,最后却以一身伤痛,换来了高堂下皇帝的猜忌和疑心。
所以这一战,郑荀必输无疑。
只有他输了,失掉了威望和军心,才能换来萧景承的高枕无忧、美人在怀。
窗外雷声阵阵,栾树枝条倾斜下来,在倾天暴雨的摧压下瑟瑟发颤,满地残红败绿。
我抖着手,烧掉了秘信,火舌将信纸慢慢包裹、吞噬。
余烬将熄时,萧景承来了。
他进门时,眉间满是不悦的神色。
桌上摆着一副残局,他拉着我坐下来:「爱妃,陪朕下棋。」
我给他的茶杯斟满,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陛下这是怎么了?」
「朝堂大臣都在为议和一事上疏痛斥朕。」
他声音中带着怒气,手中冰玉棋子当啷一声:
「爱妃兄长也是领兵之人,对此,你有何见解?」
我手执白棋,落在能放走黑子的地方,不着痕迹地放水:
「臣妾倒认为,陛下撤兵议和,是件利大于弊的好事。」
「哦?」
萧景承饶有兴致地挑眉,手中棋子顺着我做的局落下。
「一来,连年征讨不利于江山社稷;二来,止戈休战能为陛下在四海之内博得仁慈的好名声;三来……」
我一脸乖顺,手中的棋一退再退:「郑将军威望太甚,不懂掩藏锋芒,功高震主,陛下也可借此机会敲打一二。」
萧景承点点头,神色愉悦了不少:
「朝堂大臣又说,要么不打,要么打到底,朕中途转变态度,撤兵议和,先前的十万伤亡便白白折损,朕愧对这十万亡灵,爱妃又有何见解?」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适,用最平静的语气恭维道:
「陛下是天子。天下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为陛下生,为陛下死,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啪嗒,最后一颗棋子敲定。
阵法已成,白棋瞬间被黑棋围剿,我被萧景承在棋盘上杀得落花流水。
「臣妾输了,不玩了。」
我扁扁嘴,撒娇的口吻。
萧景承大笑起来,拉着我的手拍了拍:
「整个宫里,爱妃最得朕心。」
他站起身,拂了拂衣袍:「朕去仰月台看看公主,你身子不方便,就早点歇下吧。」
我在春楹的搀扶下站起来,微微福身:
「臣妾恭送陛下。」
他前脚刚走,后脚我便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手撑在桌子上才堪堪没有摔倒。
广袖一扫,棋子洒落在地,但闻清脆落地声,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盘。
春楹惊呼:
「娘娘!娘娘!」
我艰难地粗喘着,而后「哇」地一下吐出鲜血,口中溢满腥甜。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萧景承他不配为君。
更不配为人!
在我深居简出、安心养胎的这段日子里,后宫中最得宠的是抚月公主,其次便是宸妃。
萧景承喝了一碗又一碗她亲手做的药膳,他的身体也在被一点一点地蛀空。
当年谢夫人抢走的,其实并不是完整的配方。
当年祖上为了防盗,每一张药方,都会隐去三味最重要的药材,以头脑记忆,代代相传。
所以谢夫人这么多年服用的药膳,都少了三味用来中和的药材,就导致药膳中阴性太甚,阳性亏空。
而亏空的这一部分,都从萧景承身上补。
同时,我教宸妃做的,全是药性与之相克的药膳。毒性缓和,会慢慢侵蚀五脏六腑,却让人抓不住一点把柄。
所以他表面看起来生龙活虎,其实内里早已不堪一击。
医理药理,一通百通,药材在我手上,是救人还是毒人,全凭我的心意。
新年一月,我生下了一个男婴。
大名叫萧钰,乳名叫昭儿。
因怀胎时的祥瑞征兆,再加上萧景承多年无所出,所以昭儿一降生,便是万千宠爱在身。
为防止有人心怀不轨,太后把他抱到宫里亲自抚养。
昭儿周岁礼时,被册封为太子,我母凭子贵,晋为贵妃,掌凤印,摄六宫事。
一切看似顺遂无虞。
静水深流,实则暗潮汹涌。
火山沉寂,深处熔岩滚动。
三年时间一晃飞逝。
这中间,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昭儿三岁时无疾而终,我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第二,常年礼佛的太后疯了,口中念念有词,不让任何人靠近,三个月后,掉入荷花池淹死。
第三,萧景承体内经年累月积攒的毒性开始发作,手脚逐渐萎缩,走路需要人搀扶。
第四,谢夫人奉了萧景承的密诏,潜入御膳房,调查宸妃的药膳,被我提前安排好的人一把扣住。
我把昭儿的死一口咬在她身上,然后把她锁进暴室严加看管。
第五,郑将军带着兄弟们反了,萧景承派哥哥前去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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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妃慌慌张张来找我:
「嘉鱼!是你的药膳出了问题吗?陛下怎么会好好的突然就病倒了呢?」
「是。」我如实回答。
她吓得后退一步:「这……」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我补充道:「慢慢地,他会丧失行动能力,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死去。」
她双目失神,大颗大颗泪珠掉下来,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嘉鱼,你当时只说会帮我争宠,我没想到你会害陛下的性命啊!」
我揉了揉额穴:「若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自然就懂我为何会要他的性命了。」
我把当年全家人的死状,一句一句讲给她听。
可我未曾料到的是,听完我的话,她却「扑通」一声跪在我脚下,抓着我的裙摆开始哀求:
「嘉鱼,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陛下!求求你!不要杀他!」
我被她哭得脑袋越来越疼痛欲裂了。
我早该察觉出她不对劲的。
两年前的一天,她登门拜访,求我教她做催孕的方子。
我警觉问道:「你想干吗?」
宸妃见我脸色不对,慌忙改口,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彼时我刚生产完,正在养身体,脑子浑,没多久就把这茬给忘了。
原来她还对萧景承抱有幻想啊。
「你看着我!」
我揪着衣领把她从地上拖起来,苦苦相劝,试图说服:「若当初没有萧景承的纵许,谢氏又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对你的安儿动手?
「若说谢氏是杀了安儿的主谋,那萧景承便是帮凶!
「你给我清醒一点!」
「可是嘉鱼,我下不去手!」宸妃伏在我脚下痛哭流涕,「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第一位亲自册封的妃子,我真的下不去手……」
萧景承成年后亲政,后宫妃嫔皆是因为拉拢朝堂所纳,所以他心不在焉,常常在自己乳娘身边流连。
后来有一回,萧景承和谢氏生了嫌隙,两人怄着气,谁也不让步。
寂寞难耐,用膳前净手时,他多看了两眼身边正端着金盆的小宫娥,登时来了兴致。
于是当晚临幸,第二天册封。
十天后,消了气的谢夫人主动服软,孰不想,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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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冷战的那段日子里,萧景承已有了新欢,夜夜承宠,半个月便有了身孕,从此一飞冲天。
她嫉妒得咬牙切齿。
宸妃渐渐月份大了,顾忌有孕,所以常常把萧景承拒之门外。谢夫人故技重施,两人再次重归于好。
生下公主后,谢氏叫人在她滋养的汤药里动了手脚,导致宸妃身体迟迟不能恢复,很快恩宠不再,谢氏也趁此机会痛下杀手。
宸妃抖着唇声声哀求:
「嘉鱼……求求你了,不要杀他,我们留他一命好不好?我真的求求你了……唔呃!」
温热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泼溅在脸上,落入眼中、流入唇角。
宸妃瞳孔骤缩,不可思议地张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张着口型:「嘉……鱼……」
「从你选择与我结盟的那一刻起,就要意识到,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你太懦弱了,对仇人都狠不起来的人,不配与我共事。」
我面无表情地将匕首抽出,轻轻一推,那具身体便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鲜血汩汩涌出,蜿蜒在地汇成小小的湖泊。
她痛苦地抽搐、挣扎着,气息渐弱。
我缓缓蹲下身,伏在她耳际,轻声说道:
「今天你对萧景承心软,明天便会为了他背叛我,我多年的心血、谋划、隐忍,都会因你的心软而毁于一旦。
「抱歉,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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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奉命率三十万大军平叛,郑将军根本不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
可萧景承正要准备庆贺时,事情却出现了反转。
哥哥突然掉头,和郑将军合并,两人朝京城举兵进攻。
造反,是两个人商议好的。
京城沦陷,皇城失守,树倒猢狲散,宫人见大势已去,把萧景承一个人撇下了。
他体内的毒已经深入骨髓,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却又无人料理,大小便失禁。我推门而入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现在乐意伺候他的,也只有我了。
我拥着一身紫袍,语气一如既往地恭敬:
「陛下。」
「毒……妇,」他手抓着帷帐,苟延残喘,「都已经这般了,你又何必,到朕面前……惺惺作态。」
「是了。」我拨弄着榻前珍珠做的垂坠流苏。
「事到如今,陛下想问什么便问吧,臣妾必定知无不言。」
他一一问询,我一一作答。
「宸妃是怎么死的?」
「臣妾杀的。」我坦然道。
「仇恨是最好用的武器。她想为小公主复仇、想要争宠时,她就成了最好用的一把刀。臣妾教会了她如何做美味又有毒的药膳,让陛下欲罢不能。」
我绘声绘色地描述:「后来她心软了,不想对陛下下死手,臣妾便割断了她的喉咙。」
他默了一会:
「昭儿,也是你做的?」
「自然。」我颔首。
「不枉臣妾从怀孕前便一直用药,这个孩子,臣妾从没想要让他活过三岁。」
萧景承被气得一阵剧烈咳嗽。
「自己的儿子也能下手。」他目眦欲裂,「你可真是歹毒!」
「过奖了。一想到这孩子身上流着陛下您一半的血,再下不去手,也能下得去了。」
「母后呢?」
「这个可真不怪臣妾,太后娘娘,她是被自己吓死的。」
我盈盈笑开:
「臣妾不过找了个戏班子进宫,叫他们演一出『冤魂索命』的戏码解解闷。谁能想到,夜里戏子们在宫道上排练,太后娘娘路过时还好好的,回去后竟然就吓疯了。」
太后死前,形如疯妇,抱着手抄的佛经,不停对着空气大喊大叫,凄厉惨绝:「不要过来!婉宁,我是妹妹啊!不要过来——」
婉宁是她的亲姐姐,也是先帝的结发妻。
太后当年本应嫁给煜王的,可出嫁前,煜王犯了私铸铜钱的大罪,于是她便用计勾引上了自己的姐夫。
入宫诞下皇子、册封为妃后,她仍不知足。
她想要姐姐的皇后之位,想让自己的儿子萧景承当太子。
彼时皇后产后虚弱,她前去探望,两姐妹在房中彻底撕破脸,大吵一架。太后冲动之下,把自己的亲姐姐按在水盆中活活溺死。
这之后,她总感觉心神不宁,午夜梦回,常常噩梦缠身。
先帝命短,萧景承四岁登基。
她当上了太后,再也不用担心荣华富贵,于是开始潜心礼佛。
大兴土木、修建寺庙、为佛像塑金身、日夜焚香祷告、斋戒、手抄佛经,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虔诚的信徒,却没有得到佛祖的庇佑。
可见,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萧景承用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问:「谢芸娘……」
我抿嘴一笑:
「还在惦记你的老情人呢?
「她被我扣押在暴室里,什么时候我有兴致了,什么时候我就去看看她,叫人用钝刀子从她身上割两块肉下来,喂进她嘴里。」
萧景承奋力锤床:
「她不过是跋扈一点,你为何这般恨她?」
「跋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可自抑地大笑起来,肩头直颤,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是啊,我们一家人,不过是你们随手拈死的蝼蚁罢了!连姓名都不配拥有!」
我声嘶力竭:
「你的情人,当年讨要秘方不成,便随手杀了我全家!我从尸山血海中逃出来,一路沿街乞讨,我才十二岁啊!那一路上多少次凶多吉少,你又怎么会知道?你又怎么会在意?
「从京城到雁北关,再从雁北关回到京城,来回四千里,这里的每一步,我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你要我怎能不刻骨铭心啊!」
我抚了抚胸口,稍稍平复情绪:
「陛下问完了吗?现在臣妾要说正事了。」
我拿出身后的托盘,上面呈着退位诏书和罪己诏。
「北镇抚司、羽林天军,以及皇城十七卫的统帅全部不攻自降。」我讥讽一笑,「你这个皇帝做的,还真是失败。」
「臣妾和哥哥商议,打算废您为业王。
「业,自然是业障因果的业。
「还有这份罪己诏,上面一共罗列了二十条罪名,陛下看看,哪里可有不实之处?」
我将明黄色布绢缓缓展开,又唤了几个太监进来,搜出他枕下藏着的玉玺,缓缓盖印:
「若非这里地方太小不够书写,臣妾还能再列上几条。」
做完这一切,几个人手脚利索地把他按住,强硬地掰开嘴,将我熬制的最后一道汤药灌入他口中。
其间,萧景承呜呜啊啊地拼命摇头挣扎,药水太冲,呛入口鼻,他又剧烈咳嗽起来。
我拿起沾湿的巾帕,一点点为他擦净溢出的口涎:
「现在我赢了,史书轮到我来书写了。
「我的名字会以新皇的身份,干干净净地留在史书上。我比你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不过你放心,在我折磨够之前,你和你的老情人,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12
我用药吊着萧景承和谢芸娘的半条烂命。
为了防止他们自尽,我叫人在他们手脚上绑了铁铐,又把他们的嘴掰开,一颗一颗敲碎牙齿。
今天心情好,我摆驾到幽禁萧景承的冷宫里。坐在院中,听萧景承在屋内被太监扇巴掌、拳打脚踢。
他时而哀号、时而不住求饶、时而咒我不得好死。
嘶哑残破的声线粗嘎难听,像断掉的琴弦。
我晃着躺椅晒太阳,掏了掏耳朵:
「好听。
「春楹啊,你去把奏折都搬过来,朕要在这听一下午。」
「好嘞!」她欢快地应着。
13
萧景承纵情享乐、荒废朝政多年,刚接手这烂摊子时,我着实头疼了一阵。
虽然在后宫卧薪尝胆多年,学了不少东西,但还是远远不够。
那就,继续学呗。
我拜各位学者为师,下朝后,拉着他们留下讲学,回到寝宫,继续挑灯夜读,通宵恶补。
好不容易轮到旬休,我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后,出了趟宫。
马车行至宣德门外,我下了车,挥退随从,而后独自登上城门楼。
长长的华服拖尾迤逦在地面,我缓步拾级而上,城楼上的石砖布满岁月的斑痕,到顶时,哥哥早已在那里等着我。
高处风光好,举目远眺,天光晴朗,山河无恙。
晴空下,偶有几只云雀掠过,又渐渐远去,变成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清风驰而不息,步摇丁零作响。
「兄长。」
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昨天见到裴砚之了。」
他回望过来,语气酸涩,几近哽咽:
「嘉鱼……」
我苦笑了声,看着他, 继续说道:
「他是靖和八年中的进士, 如今已经擢升为吏部侍郎。
「也就是……我和兄长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那一年。」
「『靖和』,
()
取的是太平安宁之意。」我摇摇头, 轻嗤道, 「萧景承这样昏聩的暴君却用靖和作年号, 多讽刺啊。」
靖和八年, 我十二岁,情窦初开的年纪, 趁着看药罐火候的空档,隔着篱笆对邻家的裴砚之咬耳朵, 说我想嫁给你。
裴砚之说,他一定要在今年的殿试考出成绩来, 等嘉鱼及笄礼成,便登门求娶。
哥哥笑称, 那他便在军营里赚一份功劳,将来给嘉鱼添一份嫁妆。
十二岁的程嘉鱼, 被所有人毫无保留地爱着。
可是啊, 世事无常。
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一夕之间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改写。
家破人亡的程嘉鱼,张惶逃窜, 从京城至北疆, 两千里一路乞讨, 为了活命不得不改换姓氏。
裴砚之高中进士,成了前途无量的天子近臣, 却得知邻家满门倾覆, 当场吐血昏死过去。
说要背我上花轿的哥哥,最后跪在金銮殿上, 道:
「末将世上亲人唯有小妹一人,她仰慕陛下已久, 望陛下成全。」
字字句句, 泣泪泣血。
我垂下眼长叹一声:
「今日裴侍郎进宫面圣, 跪在阶下对我叩首, 称我为『陛下』。」
「嘉鱼……」
哥哥替我抬手拭泪。
「我看着他, 想起了那年我说要嫁作裴郎妇, 又连带着想起了往日的种种,前半生的记忆在脑海中尽数浮现。」
说到这里,我声音哑然,情绪在心头剧烈翻涌:
「可我今年……也不过二十三。」
无数个失眠的夜里, 我翻来覆去地想心事、等天光。
如果没有谢氏为害四方, 会怎么样呢?
哥哥服完兵役,拿到朝廷的饷银, 会给家里添上几分薄产,给嫂嫂买城里最时兴的首饰。
父母会安享晚年,含饴弄孙。
我会早早嫁作人妇, 生儿育女, 靠着考中进士的夫君过上富足有余的日子。
如果我家祖上不是做药膳生意的,我现在会干什么呢?
我可能会经营茶水摊、糖人铺、包子店,可能会为了几钱毛利和客人讨价还价, 也可能是个普通的农家女,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
如果......如果......
我有无数种可能,度过属于一个小人物的、平淡的、安稳的、幸福的一生。
可人是永远活在未知里的。
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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