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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相亲是经别人介绍的,但因为彼此感觉不错,亲事也顺利地踏上了成功的轨道。
家形圭介33岁,佐仓鲇子26岁,不论哪一方都是成年人了。
婚礼定在6月吉日举行,鲇子的确是在6月结婚的新娘。
家形在市中心的一家很有名的饭店工作。他在那里担任营业企划部门的课长。鲇子对丈夫工作的具体内容不太清楚,只听说是从事饭店召开的各种活动的筹办,以及创新商品的企划开发性质的工作。家形确实供职于一流饭店,本人还具有因为学生时代一直在游泳部而练就的结实的身体、肤色略黑却非常酷的相貌。鲇子被家形的相貌深深吸引,这也是事实。
“幸亏你一直在等,才终于遇到了最好的对象。”朋友们都有些嘲弄似的这样说。
当然,鲇子26岁之前也谈过恋爱。但是,她却一直没有遇上能够成为结婚对象的人。
尽管那些曾经交往过的人作为恋爱对象也有有趣的一面,但一想到他们将会成为共度一生的伴侣,鲇子总觉得有点不安。与其说是作为丈夫的不安,倒不如说鲇子觉得他们身上似乎都缺少一种让自己放心的信赖感。
“结婚就是赌博。刚开始哪能遇上十全十美的对象。就算对对方有一些不信任感什么的,闭上眼一横心,完了,你就掉进婚姻的深渊里了。我开始就是没有看透他,所以才掉进婚姻的深渊的,我的赌博失败了。”
已经结了婚的高中时期同年级的青木晴子这么告诫鲇子。正如晴子所说的,结婚赌博的成分很多。难道所谓的婚姻不就是并不完美的男女相遇,彼此弥补不完美的部分,从而建立起一个新家庭吗?所以,从一开始就想追求完美的想法是错误的。
但鲇子并不是想要追求完美的对象。鲇子感觉一直以来所遇到的男人们都缺少一种吸引的力量,那种力量带有很大程度的危险性却又能让她深深迷恋。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形成了这种力量,鲇子感受到的这种力量虽然微小,但确实没有危险性。跟随在那些男人身后,鲇子不会像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何方的不懂事的孩子那样,感觉手足无措。从他们身上,鲇子能看到这些就职于知名公司、居住在洁净的公司住宅的人们的将来,他们会慢慢地等待在多少岁当上系长,在多少岁又当上课长,就这样一直到退休。
晴子所说的赌博的成分在这些男人身上是很少的。作为丈夫,这些人的安全系数应该是挺高的。但是,鲇子认为人生不仅仅只靠安全系数来维系。
母亲说:“你是年轻才会说那样的话,太过分了。安全可靠难道不好?女人的幸福就在安全可靠上。我就是跟你爸结了婚才一辈子这么辛苦。我可不想让你像我一样这么辛苦。”
鲇子的父亲是一位诗人,但却是一位卖不出诗作的诗人。即使是赫赫有名的诗人,以作诗为职业维持生活也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默默无闻的父亲的诗作是没有一个人会买的。因为父亲没有固定职业,几乎是以自费出版的形式来出版自己的诗集自娱,不仅让母亲,也让全家每个人都非常辛苦。
父亲是那种靠品味自己的梦想生存的人,像貘一样。他一点也没有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感。
也许母亲真的不应该和父亲这样的人结婚吧。如果谈到危险,父亲就是一个危险的集合体。
但是和父亲结了婚的母亲,肯定是感觉到了父亲所具有的危险性中的某种魅力吧?就是鲇子也会被父亲生存方式中的某些东西吸引。虽然不太看得懂父亲写的诗,但感觉得到其中有一些超凡脱俗的东西。至少这些诗作,不是在那种不知何时能成为系长、何时能成为课长、多少岁又会退休的乏味人生中,能够创作出来的。
第一次见面时,鲇子就嗅到家形身上有着与父亲相似的东西。家形虽然不是诗人,但让鲇子感觉到了和父亲相同的危险性,但鲇子不能看清家形身上的危险性的真实面目,所以就好像乘坐不知道会去哪里的火车一样,这让鲇子非常期待。目的地是百花绚烂的花田,还是寸草不生的荒野,抑或是冰封的冻土,这些都无法预测。但鲇子可以确定,家形想要脱离现任工作的桎梏向不知名的远方出发。鲇子被这种不确定性吸引,赌上了自己的婚姻。鲇子信任家形,想要和家形共同尝试他所带有的危险性。
鲇子的父母都很赞同和家形的婚事。父亲只是因为感动家形居然会知道自己的诗作,就极力促成他们的婚事,而母亲则是很满意家形的相貌和工作地点。相亲一个月后很快就举行了婚礼。鲇子周围的人对鲇子闪电般迅速结婚都抱以吃惊的态度。但每个人看到家形后,都赞不绝口。鲇子自己也非常高兴。她想自己遇上的是值得遇上的最好的伴侣。
看上去家形对鲇子也很满意。不仅两人在相亲席上一见如故。而且他们在寝室中的做爱也相当默契。两人对这件事非常吃惊,他们甚至想,也许彼此本来就是一体的。家形似乎察觉到了鲇子不是处女。但这是33岁的男人和26岁的女人的结婚,如果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而会很奇怪。也许正是有了过去的基础才会有今天默契。看上去家形一点也不想追究鲇子的过去。好像他倒不是有意避开追究这件事,而是不太在意过去发生的事。
如果太在意过去的事,那他们的婚事就不会举行了。
“就算性情相投,身体上也不一定这么默契,但我和你就好像以前一直都在一起那么默契。”
“我也这么感觉。真让我吃惊。举个例子,也许不太合适吧,你就好像是给我定做的洋装那么合身。”
“那世间也只有这一套。”
“能够遇上你我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遇上你之前的前半生是为了与你相遇而存在的。“
“我也是,我们一生都不分离。”
他们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话语,在只有两人的新居里,肆无忌惮地不断亲密地拥抱亲吻。
在成为夫妻后一起生活的期间,鲇子已经忘记了自己在结婚前感觉到的危险性。也许在这种日常性的夫妻生活中,那种危险性已经消除了。家形毕业于名牌私立大学,是在一流饭店工作的精英分子,收入比一般人要高得多。如果没有什么波折或事故发生,家形的前途会一帆风顺。一点也看不出危险的先兆。家形和父亲不是同一类人。虽说如此,但让鲇子感觉到的危险气息又是什么呢?结婚后鲇子一直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在家形身上看不到任何冒险的成分。结婚前的鲇子非常轻视那种安于度过安全性系数高的人生的人,但如今的鲇子却对自己从前深恶痛绝的生活非常满意。鲇子也只能对自己的这种转变苦笑不已。
女人终究会因为丈夫发生改变啊!鲇子不得不有了这样的认可。虽然当时鲇子在决定了目的地的火车和不知将被带到什么地方的未知火车中,选择了后者作为乘客,但现在她很满意目前运行安全准确的轨道。这当然是因为被家形这样的火车头牵引着的缘故。
婚后不久,鲇子把自己这种心态的变化告诉了丈夫。
“结婚前你觉得我身上有危险性吗?”
“是呀。但现在我已经感觉不到了,而且,我觉得这也挺好的。”鲇子诚实地回答。
“这也许是因为和你结了婚的关系吧。”
“你是说因为和我结了婚,你身上的危险性就没有了?”
“正是这样。结婚后我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在和你结婚前,我曾想过要辞职。可是结婚后,我改变了想法,想继续在饭店工作下去。”
“想辞职?”
“本来吧,我想成为一名律师,所以我一直一边做着现在的工作一边学习法律。但是,三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我就放弃了想成为律师的想法。因为这件事心情一直不痛快,和你结婚后我终于能够完全忘记这件事。”
“你想成为律师?”鲇子听到丈夫这么说很意外。因为家形并不是毕业于法学部,而且鲇子也没发现他的藏书中有和法律相关的书籍。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家形说曾有过当律师的志向。
“我去饭店上班后,才感觉到了学习法律知识的必要性。饭店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那里集中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的人种、国籍、信仰、宗教、职业等等都不同,会发生各种各样无法预料的问题。如果没有法律知识就会束手无策,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对法律产生了兴趣,也是因为这个想要成为律师的。我已经挑战了好几次司法考试了。”
“那你为什么中途而废?”
家形口齿伶俐,逻辑思维能力也相当强,如果真的成为律师,应该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律师。
“正好有一个契机。”家形有些含糊其辞,他似乎不太想谈那个契机。所谓契机本应该是开始某件事的开端,但家形却好像因为那个契机放弃了自己进军法律界的梦想。鲇子不想追问得更多。
但是,鲇子从丈夫的律师志向中,感受到了蕴含在家形身上的危险性。在结婚前和鲇子初次见面时,家形还没有放弃自己当律师的志向,难道说是因为从鲇子眼中察觉到了她感受到的危险性,他才动摇的吗?家形说和鲇子结婚后就放弃了律师的志向,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危险性也随之消失了。
鲇子暂且保留了对家形放弃律师梦想的契机的追问,她担心地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和我结婚后就完全放弃了当律师的梦想?”
“因为我很清楚,我不适合当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