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花崎遥坐在木制的走廊上,轻轻晃着腿,抬头看着雨滴顺着房檐落下来。雨势不大,但连续好几天不停歇仍是很恼人的。
细密的雨水轻飘飘的,是可以被风吹起来的程度。花崎遥眯了眯眼,感受着面上传来的绵麻水意,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松阳老师说在雨天觉得困是正常的,他后面是怎么解释的?嗯,不记得了,好像之后自己就睡过去了。
每天早上起床,煮饭,然后进行一些打扫工作,之后和松阳老师一起去私塾学习,等到傍晚再跟着老师走回家……普通又安逸的生活,日子一天天地这么过,花崎遥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年纪不大,但她也知道外头似乎正在进行着战争。比起在战场上搏命的那些人,现在的生活无疑是幸福的。
至于这种安稳日子能持续多久,说实在的她并不关心。在花崎遥看来,只要能和松阳老师在一起,无论什么样子的生活她都能接受。
只要和老师在一起。
大门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动静,花崎遥眼睛一亮,立即缩回原本自然垂下晃晃悠悠的腿,穿上放在旁边的木屐,动作灵活地顺过走廊尽头放着的伞奔到门口。她有些吃力地拉开门栓,还未见到来人,就已经欣喜地弯起眼睛,高兴地冲他问好:
“欢迎回家,松阳老师!”
“下雨天不用专门出来接我的,小遥。”
拥有一头浅色长发的男人撑着柄淡雅的伞,声音柔和,微微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是银时,坂田银时,以后就要一起生活了。”
这时花崎遥才注意到松阳老师的身后正躲着一个男孩。他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但一头乱糟糟的银色卷毛很是瞩目。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花崎遥看到了他那特殊的红色眼眸。
坂田银时的身上脏兮兮的,莫名让花崎遥想到流浪在街头以靠翻垃圾桶为生的可怜野猫——现在被松阳老师捡到了。
似乎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经历。这么想的花崎遥看向坂田银时的目光就更加柔和了。虽然对于这位新伙伴的身世还很是好奇,但她也知道下着雨的门口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再者,在对方没有主动提起前,贸然询问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万一是对方不想提起的事也说不一定。
虽然现在很狼狈,但处理一下应该也是长相可爱的小男孩。对待长相姣好的人总是会下意识有好感,花崎遥也不例外。
“快进来吧,我去泡两杯热茶。”
花崎遥对松阳身后的坂田银时示好地笑笑,却见男孩直直地盯着她,半天后才沉默地扭过头。
好像有点难相处的样子。
松阳在她思虑间已经把坂田银时推到身前,而后领着他上了走廊,径直到了内室。常年习惯独身一人流浪的男孩显然拘谨的不行,他不自然地跪坐在桌前,望着空荡荡的桌面发呆,直到拉门被再次打开,方才的女孩端着两碗热茶进来。
“辛苦你了,小遥。”
松阳温和的声音让花崎遥非常受用,她满足地看着老师喝完了自己泡的茶,然后对房间里的两个孩子道:
“接下来我要去书房处理一点事,麻烦小遥带银时熟悉一下家了。”
是松阳老师布置给自己的任务,一定要好好完成!花崎遥先前的倦怠被一扫而空,她精神十足地应下了松阳的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后,立即转过头去看有些坐立不安的坂田银时。
“初次见面,”
她向他伸出手,面上是食尸鬼不曾见过的灿烂笑容:
“我是花崎遥,请多指教!”
“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伸出手,在还没碰上花崎遥的手时就被她一把握住。花崎遥热情地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觉得松阳老师新带回来的流浪卷毛小猫实在有些太腼腆了……没关系,之后熟悉了就好。
“我带你去熟悉家的房间吧?唔,这可是松阳老师的指示,我会好好完成的。”
花崎遥觉得对于坂田银时这种流浪小孩来说,拥有一个“家”是无比重要的事。理由很简单,她也是被松阳收养的孩子。他收养了她,并且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第二个“家”的地方,这件事的意义比没经历过的人想的都要重大。
银时应该也需要这么一个家,毕竟一个人是件很辛苦的事。
花崎遥看着坂田银时咕咚咕咚喝完热茶,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起身,
“以后叫你银时可以吗?”
“……随便。”
“诶,那我就随便叫了?想一想,还是阿银这个称呼更可爱点吧?”
她拉开房间的门,余光看到坂田银时跟在自己身后站了起来,嘴角似是有些无语地扯了扯。怎么说呢,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像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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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好的坂田银时果然如自己所料的那样是个相当可爱的卷毛小正太。
花崎遥托着下巴看着穿上干净和服浑身不自在的坂田银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心里念了太多遍“卷毛”这个词。没办法,他的那头卷发实在太过显眼,看上去软乎乎的,上翘的程度也正好,总会让人想到某种动物的耳朵。
因为太可爱,擅自就猫塑了,相信阿银会原谅自己的。
花崎遥忏悔了一下,很是自来熟地拉着坂田银时的袖子领他熟悉其他房间:
“刚刚是客厅——对,就是喝茶的地方,松阳老师经常会在那里接见朋友。”
“这间内室是厨房,外面就是用餐的地方。啊,说起来你也要学做饭哦,至少在松阳老师忙碌的时候要帮我一起打下手。”
“你的房间在这——顺带一提,我就在隔壁,松阳老师在走廊尽头那间,要是做噩梦的话可以找老师安慰。”
花崎遥说着说着把自己逗笑了,她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坂田银时被噩梦吓醒哭着找松阳老师的样子,尽管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叫她很期待。
“喂,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坂田银时挠了挠本就乱糟糟的脑袋,一双死鱼眼显得更没精神了些:
“谁会半夜做噩梦还要人哄啊?又不是不懂事没奶喝就要哭着找妈妈的小孩子了。”
“呃,”花崎遥看了看坂田银时,偏深紫的眸子诚恳地看着他:
“我以为我们年纪差不多……因为我会半夜找老师来着,看来你比我勇敢啊。”
“拜托,这和勇敢不勇敢有什么关系?”
花崎遥看着坂田银时嘴角抽动的幅度增大:
“话说你这么大了还不敢一个人睡觉吗?喂喂那松阳还真是有够幸苦啊,半夜还要哄小女孩睡觉,不会还要给你讲睡前故事吧。”
明明是在吐槽,坂田银时却见花崎遥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
“嗯,确实是这样,你猜的好准啊。”
天然呆吗?这家伙。
他无语地移开目光,安静地听总算再次把话题拐回主线上的花崎遥接着说话。她倒是不嫌口渴,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也没什么不适的样子,倒是让很少与人交流的坂田银时不习惯了起来。
“……以上!全部介绍完啦。”
花崎遥一扭头,就看见坂田银时明显的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不知道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多少。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家伙其实话也不少,并且相当擅长吐槽才是……她讲的有什么无聊吗?
花崎遥陷入了一层自我怀疑,好在处理完事物的松阳很快就来拯救她了。
木屐与木制地板接触发出叩叩的声音,同时还有木板缝隙摩擦间的吱呀声。两人循声望去,便见松阳噙着抹淡淡的笑容,温柔地注视着他们。
“怎么样了,银时,可还习惯?”
“还行吧。”
坂田银时回答,他不太好意思,就想借着动作来掩盖自己有些不自在的事实,伸手挖着鼻屎。
花崎遥看着他的动作,犹豫了一下,茫然地道:
“这样很容易流鼻血的哦,阿银。”
“哈?怎么可能?我……”
然后坂田银时话还没说完,在场三人就看着两道鼻血缓缓地从他的鼻子里流了出来。花崎遥忍了忍,没忍住,转过身边笑边去拿纸,而松阳则一脸无奈地让坂田银时仰头,等花崎遥把纸递过来。
坂田银时的死鱼眼更明显了些。
太丢脸了。
“我去拿湿巾来,敷在额头上会止血更快。”
花崎遥自告奋勇。
“麻烦你了,小遥。”
松阳声音温润,令她想起外面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每次听松阳老师说话,都有种被微风拂过的感觉,沁人心脾。
花崎遥小跑着走了,留下坂田银时瘫着脸看着有些苍白的天花板,正中央昏黄的挂灯幅度细微地摆了摆。
“银时和小遥相处的怎么样?”
松阳问他,眼里带了些促狭的笑意。
他沉默片刻,撇了下嘴:
“笨蛋烂好人天然呆一个,亏她能长这么大。”
“硬要说的话,小遥应该比银时你还要小一岁。你今年七岁了吧?她才刚过了六岁生日。”
松阳回答的有些题不达意,坂田银时见他看向窗外,平日总是弯起的眼睛此刻却很普通地睁着,在那颗通透的眼眸中映出窗外的柳树。
“不过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坂田银时听到他说:
“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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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崎遥拿着湿巾回来时,觉得屋里的气氛稍微有些奇怪。她看看笑而不语的松阳,又看看昂着脑袋不知为何红了耳朵的坂田银时,有些困惑地偏了偏脑袋。
刚刚,在自己去拿东西的时候,松阳老师一定和阿银说了什么吧。唔,有点在意呢,到底说了什么能让阿银这么害羞啊。
她抑制着自己的好奇心,把湿巾递给松阳时还是忍不住地往坂田银时的方向频频投去目光。
坂田银时应该是察觉到花崎遥在看他的,毕竟她并没多做掩饰,视线又直白。可显然,坂田银时并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愿,一声不吭地任由松阳老师动作温柔地把湿巾敷在了他的额上。
多年以后,花崎遥回忆起这个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的、温馨的夜晚,仍然能在眼前看到那一盏暖黄的灯光,一脸别扭的卷发男孩和她最为尊敬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