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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是第四种权力

新闻是第四种权力

简介:
不服从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美德。 新闻的荣耀:第四权力曾经改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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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是第四种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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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 年,韩国社交网络上出现了一些私密聊天室,内容是提供非法获得的性剥削视频和照片。一年后,两名女大学生和媒体记者通过卧底调查,令「N 号房」的丑陋面目逐渐浮出水面。它的犯罪行为之恶劣、参与人数之多、受害女性之伤,震惊世人。

    然而,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卧底人员与媒体被威胁,更多女性受到残害,恶魔逍遥法外……

    与此同时,正义虽迟到但未缺席:青瓦台创纪录的请愿,媒体大规模的报道,警方与司法的介入……

    这场善与恶的对决,经历了怎样的曲折过程?

    这一事件对韩国社会与法律,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那些受害人的余生,将要怎样度过?

    我们与恶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一、根本没有选择

    2018 年,申秀妍(化名)还只是一名初中生。尽管尚未成年,她却不能像同龄人那样「一心只读圣贤书」,因为她得赚钱。家人没给她稳定的经济支持,生活费怎么办?只能靠自己赚。申秀妍四处求职,结果却总是碰壁。她开始转向虚拟世界,在网上发求职的帖子。

    忽然有一天,秀妍收到一封私信。发信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坏,他先是颇有礼貌地向秀妍问好,然后爽快地给出高薪承诺。

    每个月 400 万韩元(约 2.3 万人民币)!

    尽管工作内容是网络约会,与男性有偿见面,但对秀妍来说,孰轻孰重?

    「当时我非常缺少生活费,所以根本没有选择。」

    接下来的数小时之内,聊天内容发生了三次急剧反转,令秀妍的头脑越发混乱。

    第一次反转,发信人以转账的名义,让秀妍下载新的软件。这个软件叫作 Telegram,她连听都没有听过,更加不知道 Telegram 具有极强的匿名性,并且「阅后即焚」。

    为了博取秀妍的信任,发信人给她发了持有股票的照片以及预定汇款的照片。在初中生的眼里,能炒股的人多多少少算是有钱人了。于是,秀妍按照发信人的指示,将自己的账号和姓名都发给了对方。

    第二次反转,似乎是一件好事,发信人居然要送给秀妍一部新手机。那么对方需要秀妍的地址与电话号码,则变得顺理成章了。

    第三次反转,秀妍终于感到不对劲。发信人不仅要求她发送身体部位的照片,而且还要求露出正脸。

    秀妍问道:「我能不能见面拿到钱后再拍?」

    对方的语气忽然强硬起来,「我给你买了礼物,你还做不到这样吗?我都给你买礼物了,你这样不行!」

    就这样,秀妍彻底落入了魔鬼的圈套。她被要挟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而且逐渐越过道德和法律底线。

    「(他)让我做猎奇的(视频),让我穿校服,穿上校服后又让我穿上丝袜,然后撕开……让我使用学习用品之类的东西……一直说着这样的话……」

    这些话难以启齿,只有在不断追问之后,秀妍才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露真相,「知道那种粗粗的签字笔吗?很粗的签字笔,(他)让我拿着那个 XX,而且语气很强硬,特别强势……当时拍完第一个视频就流血了。」

    拍完之后,秀妍恳求对方不要让自己再拍了。但 10 分钟后,发信人回复让她继续。她能够拒绝吗?

    对方已经掌握了她真实的个人信息,不只是姓名、电话,她在哪里上学、回哪里睡觉,对方都一清二楚。第一条视频已经拍了,将会被共享到网上,看过视频的人都会认识她的。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最后,秀妍一共拍了 40 多个那样的视频,「心很痛,真的太痛苦了。」

    从那时开始,她无法入睡,无法出门。后来,她同时患上了躁郁症和抑郁症。

    这段性剥削经历持续了好几个星期。终于,她鼓起勇气,扔掉手机号码,搬家。她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恐惧埋起来。但那些视频,仍在聊天室里被成千上万的人共享、观看。

    是不是也有其他未成年人和秀妍一样,陷入这种地狱?报警有用吗?

    6 月,一位受害者报警,但警方却以「你是自愿传视频给对方」为由,拒绝了她的求救。警方把她赶走了。

    「秀妍们」的救赎在哪里?未来的人生,还存在正义与希望吗?

    回忆过往,一切都是从那个叫 Telegram 的应用开始的。一个聊天软件,是如何成为地狱的入口呢?

    身为孩子,秀妍当时不可能搞得清楚。就连成年人,也是在卧底两个月之后,才能说得明白。这场被命名为「N 号房」的性剥削案件,主谋、盈利模式、作案手法都经历了迭代和进化。大学生报道团体「追击团·火花」(以下简称「追击团」),已经怒不可遏了,她们急于向警方报案,并且联合更大的媒体,把幕后恶魔拉到光天化日之下。

    二、潜入 N 号房的卧底们

    追击团由翰林大学的两名女大学生组成。2019 年 7 月,追击团报名参加了由韩国新闻通讯振兴会主办的「第一届探查采访征集比赛」。她们将探查的重点指向 Telegram。自从 2013 年俄罗斯的杜罗夫兄弟创办它以来,Telegram 就成了滋养犯罪的温床。它的广告语是「taking back our right to privacy」(拿回我们的隐私权),用匿名性、安全性来吸引用户,结果也吸引来了一群侵犯他人隐私、享受性剥削的变态之人。

    2018 年 2 月,一个名叫文亨旭的高中生,开始用网名 Godgod(上帝上帝),在 Telegram 上开设秘密聊天室,从此成为「N 号房」性剥削案件的始作俑者。他先在 Twitter 物色青少年,强迫她们拍摄淫秽视频,然后以预览形式上传到 1 号房。想看到更多视频的人,就要购买他的商品券。交易之后,文亨旭会给出一个链接,通往 2 号房。2 号房的视频更加恶劣,但还有人想看到更多,于是他开设了 3 号房……如此下去,「N 号房」就诞生了。

    佛说有十八层地狱。我们用来惩戒恶人的地狱尚且只有十八层,可是恶人用来折磨无辜者的「N 号房」,却可以无限延伸下去!

    文亨旭一共开设了 8 个房间,每个房间控制了 3-4 名受害者,总共加起来有 30 名左右。一年以后,文亨旭像鬼魂一样,将「N 号房」移交给全某(网名 watchman,全名不详)之后,居然全身而退!到了 2019 年 9 月,watchman 也不见踪影。

    但是群魔已经看到他们的犯罪手法,并且如法炮制,模仿犯层出不穷。旧的房间消失,新的房间更大规模地涌现。为了寻求刺激,房间被冠以不同的标签,比如「女军人房」「女警察房」「女护士房」「女中学生房」「女童房」……群魔的口味越来越变态。

    其中,最恐怖的模仿犯是赵主彬(网名「博士」)。他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开设了「N 号房」,然后自称为「博士房」。

    为了掌握足够的证据,追击团必须在「N 号房」中潜伏下来。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困难接踵而至。她们无时无刻不处于危险之中。

    首先是被踢出聊天室的风险。「N 号房」里的会员,遵循着和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行为准则:要么上传他们拥有的淫秽视频,要么参与淫秽对话——有时候,记者卧底一天,看到的淫秽信息就有 1.5 万条之多——否则就会被强制退出。

    追击团犹豫不决。现在她们还被困在初级聊天室里,没有进入真正意义上的「N 号房」。文亨旭曾经威胁受害者说,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按照他的逻辑,这个初级聊天室好比游戏大厅,当时,大约有 2000 名玩家聚集在这里,只有表现良好或者付钱的人,才能进入之后的房间。卧底的女生们害怕说得越多,漏洞就越多。

    结果似乎连上天都忍无可忍了。有一天,当时的房主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如果把头像改成日本动漫里女孩子的头像,我就允许入场。」

    立刻,追击团更换了头像,拿到入场链接。

    「N 号房」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呢?

    追击团说:「(那里面)有小学生,也有中学生,因为真的年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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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即使亲眼见到,我们也觉得难以置信。」

    在「N 号房」的会员眼中,那些孩子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奴隶」。按照「博士房」运营者赵主彬的要求,孩子们必须用刀子在身上刻上「奴隶」字样,而且还必须举着小指头。就像商品一样,这些都是标签,声明她们是「博士创作的作品」。在这些所谓的「作品」中,居然有赵主彬自己的女朋友。

    她们没有反抗的资格,只能听从吩咐,拍摄各种淫秽的、暴力的、性虐的视频:有的赤身裸体,像狗一样吠叫;有的自残身体重要部位;有的让蠕虫在体内爬行……还有很多反人类的场景,罪行堪比纳粹德国。事发后,就连检方都说,考虑到人们的承受能力,很多视频内容、犯罪细节无法公布。

    追击团的女孩子们在「看了几个视频之后,现实感消失了,那天晚上,做了地狱般的噩梦」。卧底过程中最艰难的那一天,她们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真实世界中成年男子强奸中学女生的视频,在「N 号房」里实时共享。聊天室里居然一片欢呼,恶魔们在键盘上敲击着:「这就是 grooming(调教)。」

    令人发指!

    不论是身为女性,还是生而为人,这都是对她们身体与精神的残酷考验。

    但是,为了掌握足够强有力的证据,追击团在 2019 年 7 月到 8 月大概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要看将近 5 个小时的类似视频。

    卧底两个月之后,2019 年 9 月,追击团写成报道《竟然销售儿童色情?Telegram 上违法行为猖獗》,并在比赛中获奖。但当时韩国的主流媒体,比如 KBS 电视台、SBS 电视台、每日新闻社等并没有足够重视,除了《韩民族日报》。

    这家报社号称世界上唯一的「国民股东报纸」,是韩国民主化运动的结晶。韩国国民渴望言论自由,渴望知情权,渴望不受政府垄断的真相,于是在 1988 年 5 月 15 日,全民募捐运动开始了。可以说,这是一家由普通民众众筹而成立的新闻媒体。到目前为止,持有 200 股(面值 100 万韩元,约 5800 元人民币)以下的小股东占股东总数的 95%。另外,韩国历任总统中,金泳三、金大中、卢武铉、文在寅(在任)也都在股东之列。

    更加训练有素、富有实战经验的记者出击了!

    金完(左)、 吴妍书(右) 图源:《韩民族日报》

    《韩民族日报》派出的卧底记者,分别叫金完和吴妍书。身为职业记者,即便见多识广,吴妍书也不能不对眼前见到的一切感到震惊!

    她在追击团的报道里看到:「在『博士房』看到受害者的性剥削视频被实时上传,受害者的住址、联系方式等个人信息被公开给很多加害者……(我)感到恶心,负疚感涌上心头。」她深深感到,自己所遭遇的痛苦根本比不上受害者的 1%。

    为了揭露这场犯罪,痛苦居然成了好人必须承受的代价?

    2019 年 11 月,卧底们的努力见诸报端,《韩民族日报》发布了专题报道《在 Telegram 中蔓延的性剥削》。在追击团、吴妍书、金完等众多媒体人的努力之下,「N 号房」的面目浮出水面。

    最为恐怖的「博士房」是怎样运作的?赵主彬怎么能够找到这么多受害者?那些「乐在其中」、助纣为虐的会员们究竟有多少?

    三、善与恶的对决

    根据韩国警方后来的调查,赵主彬运营的「博士房」数量至少有 38 个!他阴险、奸诈,改善后的运营方式,比文亨旭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要求进入「博士房」的会员必须上传身份证资料,以及比特币账户。如此一来,他和会员就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利用比特币,交易更加难以追溯。

    然后他将房间分为三个等级,早期的入场门槛分别为 25 万韩元、60 万韩元、150 万韩元。付费会员在这三个房间享受到的待遇是不同的。25 万韩元的房间里,只有「过季影片」;60 万韩元的房间里,有「全新影片」;最可怕的是 150 万的房间,会员在那里可以下达指令,也就是实时指挥犯罪。

    黄框内容是 2020.2.1 发布的博士房公告,说明价格不断增长:「入场费 70 万,AV 都比这个贵。想一想能看到艺人和所有普通女人上演的难以置信的刺激画面,应该就不会觉得贵了。」

    几乎和《韩民族日报》的报道同一时期,2019 年 11 月,赵主彬又开辟了新的房间种类,他将其命名为「人间市场」。这种房间是专门针对高级会员的一对一秘密聊天室,收费应该在 150 万韩元级别以上。

    在「人间市场」房,赵主彬会根据「商品种类」也就是犯罪强度定价。他在普通房里如此宣传:「成为高额房收费会员,可以『购买』受害女性,也可以进行现实性强奸。」

    赵主彬对自己所设计的一切沾沾自喜。

    他声称这一时期,他一个星期就能赚 450 万韩元。有一天他还公然在聊天室里炫耀:「我一天能找到两个奴隶,找奴隶很简单,只要你用高额打工当作诱饵来吸引未成年人。」他编造的「工作类型」五花八门,既有网络约会,也有兼职模特。

    还有另一种手段,同样让人防不胜防。在社交网络上,也许有一天人们会收到这样一条信息:「你的私密照片正在流传。」紧接着文字下面附有一个链接。

    如果人们点开链接,糟了,正中圈套!

    原来,这是一个钓鱼链接,受害者的个人信息全被赵主彬之流获取了。接下来,他们就会进一步要挟,让对方转移到 Telegram,落入和秀妍同样的境地。

    如果受害者苦苦哀求,赵主彬会继续欺骗:「当一个星期奴隶就放过你。」

    真的只是一个星期吗?受害者们的视频会被不断传播下去,如同堕入无间地狱,在那里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受苦无间……

    受害者群体像滚雪球般不断变大,「N 号房」的会员人数也不断增长,最后居然有 26 万之多!韩国一共才多少男性?2500 万左右。这个数据说明,几乎每 100 个男性里,就有一个在「N 号房」里参与性剥削。环顾四周,学校的同学、家中的亲戚朋友、公司的同事……在亲切友善的面具之下,都有可能藏着一张扭曲狰狞的脸。

    那我们与恶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呢?或者说,是有多近?!

    正义的人们怒火中烧。在媒体曝光之后,人们开始采取行动,对抗恶魔。

    2019 年 12 月,《韩民族日报》的报道发出不到一个月之后,举报 Telegram 性剥削的「ReSET」(重启)组织成立了。感到愤怒的女性网民聚在一起,期望通过吸引社会关注、在青瓦台发起请愿等方式,粉碎恶魔的房间。

    但是,恶魔们会束手就擒吗?

    韩国一女性举着牌子呼吁:从「N 号房」出来后就去坐牢房。 图源:韩媒 news1

    赵主彬并没有把媒体的曝光放在眼里。早从文亨旭时期开始,「N 号房」的会员就不断膨胀,不管是言论还是行为,都邪恶至极。

    会员们甚至公然讽刺韩国警方,「到了这个程度,不管是谁,得要有一个人去死啊!怎么完全没有听说死人的消息,就算只死了一个人也是榜样啊!警察们天天都只在玩。」

    在其他类似的房间,比如「熟人情报房」「熟人侮辱房」里,会员们会上传熟人、朋友、前女友甚至是亲人的照片,将她们与其他受害女性的淫秽视频、照片合成在一起。很多时候,这些女性都不知道自己变成了性剥削的商品。

    而赵主彬是邪恶之首。他威胁卧底大学生、威胁受害者、威胁媒体机构、威胁记者本人……邪恶手段轮番上演,企图让「N 号房」的大门永远敞开下去。

    开始时,他在聊天室里发布公告:「只要有人监视,就会一个一个地公开『奴隶』的身份。」之后好多次,他挑衅卧底,「你们能做什么?反正我很厉害,是不会被抓到的。」

    当《韩民族日报》揭露他的罪行之后,赵主彬在房间叫嚣:「《韩民族日报》继续报道的话,之后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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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被害人,我们就视作《韩民族日报》所造成的被害人!」

    为了证明他的威胁不只是口头上的恐吓,随后,「博士房」里出现的性剥削影像,居然被标上「《韩民族日报》被害人 0 号」的水印。

    但是,无论如何,种种迹象表明赵主彬明显害怕了。他发布悬赏公告,想要阻止记者们的进一步报道,「有偿悬赏,赞助 10 万韩元博士费。」

    善与恶的战争全面打响了。

    「N 号房」展开人肉搜索,有会员找出了卧底记者金完及其妻子、儿女的照片,公开了他的身份,并且辱骂他,威胁他。

    一个会员说:「我会跟踪到让你走在路上都得环顾四周。」

    另外一些会员说,会在现实生活中想办法接近金完和他的家人。

    对于受害者而言,受到的报复是摧残人性的。那些被卖进「人间市场房」的受害者里,就包括拒绝合作、试图逃跑或者反抗的女性。赵主彬在「人间市场房」发布被害女性的真实信息,然后卖给会员,实施线下犯罪,同时将过程直播。

    有一个中学生就遭此厄运。她妹妹还在上小学,却被强迫拍摄了性剥削视频。她发现后向犯罪分子求情,哪知自己也被跟踪,在一辆车内被奸污。

    随着「N 号房」案件的影响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人渴望正义得到伸张。

    2020 年 1 月,「为了解决『N 号房』的国际共助搜查·青瓦台国民请愿」开始了。同月,「为了解决 Telegram 中发生的网络性犯罪的国会国民请愿」开启了。一时间,超过 10 万人参与进来,表示同意。这个项目迅速蹿升,成为「国会国民同意请愿 1 号」项目。

    但恶魔们居然加倍嚣张,就连销声匿迹的文亨旭都出现了。这一年 1 月 21 日,文亨旭上线,与赵主彬取得联系,交流彼此的运营心得。

    文亨旭把制作性剥削视频看成「有趣」的事情。

    赵主彬则说:「女人能挣钱……毁掉那些正常的、高傲的孩子时,人们看到那些视频而欢叫时,我有一种快感。」

    文亨旭似乎看不上赵主彬。他打出这样的文字:「你的所有手法为人所知之后就没有意义了。」

    但赵主彬挺自豪,他在「N 号房」大肆宣传,将两个人的对话形容成「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首脑会谈」。

    2020 年 2 月 17 日,韩国 SBS 电视台跟进报道,发布了《好奇故事 Y》「N 号房」调查节目。此举激起罪犯更恶劣的回击。一名罪犯要挟 SBS 电视台,要求他们停止播放节目,否则就要迫使房间里的女孩们自杀。

    受害者不堪其害。一名女性直接收到了文亨旭的威胁,他声称,「我联系你不是要请求宽恕或恳求不要举报,而是为了告诉你,我那些行为只是有趣的游戏。那些人(受害者)上了『N 号房』,都是因为她们逃离游戏而给予的惩罚。」

    痛苦的还有卧底记者之一吴妍书。她在报道中写道:「加害者依然逍遥法外。《韩民族日报》的 Telegram 举报账号上出现了另一个加害者『介绍一下我的房』的信息,甚至还出现了博士『聊聊吧』那种夹杂着嘲弄的信息。想到《韩民族日报》似乎给 Telegram 性剥削房作了宣传,(我)感到痛苦。」

    痛苦、负疚的情绪不断折磨着吴妍书,好几次她都梦到自己被博士抓住的恐怖场景。最后,她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

    还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将恶魔绳之以法?

    四、500 万人的愤怒

    赵主彬们之所以如此猖狂,与当时韩国的法律有关。法律处罚性犯罪的力度太轻了。

    对于会员而言,根据韩国现行法律,在聊天室中观看或发言的用户,仅被认为是「使用者」而非施暴者,因此他们不会被惩罚。

    对于赵主彬这类运营者来说,因为他们直接生产或散播了性剥削视频,因此才能适用涉及性暴力犯罪等相关特例法或青少年保护法律。比如,根据韩国的《信息和通信网络法》,可能面临「入狱少于 1 年或罚款低于 1000 万韩元」的判罚。根据《青少年性保护法》第 11 条规定,可能是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或 2000 万韩元(约 11.5 万人民币)以下罚金。而即使是那些直接施暴者,法律判罚的最高刑期也可能只有 7 年到 10 年。

    人们的愤怒无法平息。

    大家发起请愿,希望通过制定法律解决 Telegram 中的网络犯罪。悲哀的是,因为没有通过国会常任委员会,2020 年 3 月 5 日,这一请愿被废除了。

    更大规模的媒体报道旋即展开。4 天以后,「『N 号房』追击季」连续报道,不断升级。

    终于,韩国检方在舆论的压力下,不得不正视这起犯罪事件。

    2020 年 3 月 16 日,首尔地方警察厅检举了「N 号房」案件核心人物——「博士房」赵主彬。

    2020 年 3 月 18 日,公开「N 号房」主谋身份信息的青瓦台国民请愿开启,共有 260 万人同意,创造了韩国历史上人数最多的请愿纪录。

    2020 年 3 月 19 日,就在开启这项请愿的第二天,赵主彬被逮捕。警察在他的家里搜出上亿韩元现金。

    紧接着,人们马不停蹄,开启三份新的关联请愿,包括要求公开并处罚「N 号房」会员全员身份信息,共有 286 万人同意。请愿书中如此写道:「如果该国不能保护儿童免受性侵害,请让我们知道所有『N 号房』订阅者的身份,至少可以避开他们。」

    社会各界人士都为此发声。其中,《请回答 1988》中德善的扮演者、歌手兼演员李惠利,通过个人 SNS 写道:「超越愤怒,我现在感到很恐怖。请一定要严惩。」并且附上请愿的截图,公开表示支持。其他艺人,比如 EXO 成员边伯贤、模特文佳煐等也纷纷贡献力量。最终这份请愿,有超过 480 万人同意。

    2020 年 3 月 23 日,人们的请愿得到回应。时任总统文在寅作出回应:「这是破坏一个人的人生的残忍行为,警方有必要组建一个强有力的特别调查组,对『N 号房』全部会员展开调查。」

    对于是否公开主谋的身份,检方还没决定,但是媒体不愿意让人们再等下去了。当天晚上 8 点,韩国 SBS 电视台在《8 点新闻》栏目公开了赵主彬的个人信息与长相。

    无数人守在电视机前,等待恶魔揭晓的那一刻。

    秀妍说:「看到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

    正义终于开始彰显它的号召力。

    2020 年 3 月 24 日,韩国首尔地方警察厅决定:「将于 3 月 25 日上午 8 时公开涉嫌散播性虐视频的『博士房』群主赵主彬的个人信息!」这是韩国制定《性暴力犯罪处罚等相关特例法》以来,公开犯罪嫌疑人信息的第一次特例。

    韩国「N 号房」案件主犯赵主彬 图源:韩国纽西斯通讯社

    检方对赵主彬进行首次提审,没有律师愿意为他辩护。

    2020 年 4 月 13 日,韩国检方以涉嫌 14 项罪名为由,对赵主彬进行拘留起诉。同时起诉另外两名共犯。

    根据公开披露,受害女性至少有 74 名,其中包括 16 名未成年人,年纪最小的只有 11 岁。受害者中,也有著名女团成员、艺人等。后来能够确认身份的,约为 20 人。

    韩国的法律也随之完善。4 月,《Telegram「N 号房」事件防治法 》通过,内容包括将未成年人的性同意年龄从 13 周岁推迟到 16 周岁。一个月后,国会通过了《「N 号房」防止法》,内容包含提高网络性犯罪的法定刑。

    最终,「N 号房」案件的三大主犯都落入法网,文亨旭一审获刑 34 年,全某一审获刑 7 年,赵主彬一审获刑 40 年。

    他们犯下的罪行令人发指, 但在事件曝光之前, 却很难看出他们穷凶极恶的一面。文亨旭被捕时 24 岁, 是一名建筑专业的大学生,还有一年即将毕业,性格内向, 曾被导师夸赞「做事踏实」;全某被捕时 36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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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名公司职员;赵主彬被捕时 25 岁,2018 年于首尔一所工业专科学校毕业,学习成绩优异, 曾担任校报记者和主编。

    截至 2020 年 7 月, 韩国警方已经抓捕「N 号房」会员 131 名。10 月,「博士房」280 多名免费会员的身份被确认。庞杂的侦查、审判工作持续进行。

    事件到此, 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是总有些地方不对劲。吴妍书找到受害者们, 她们有的已经成为朋友, 在夏天时一起共进晚餐。晚餐结束, 回家的路上,吴妍书收到对方的信息, 「希望没有我,也过得好好的。」

    她立刻给对方打电话,可是能说什么呢?只能反复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两个人「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就算审判已经结束,那些性剥削视频仍在网上传播, 受害者们仍在亲手删除那些视频。受害者们的痛苦能够停止吗?如同女性团体「ReSET」的名字那样,她们的人生能够重启吗?她们该如何面对?

    从 2018 年开始坠入噩梦,经过 2019 年「N 号房」案件被媒体曝光,再到 2020 年主要案犯被陆续抓获, 无法想象这三年对秀妍来说多么痛苦而漫长。但它们终究过去, 新的一页翻开了。2020 年春天时,韩国 CBS 电视台的记者找到秀妍,她虽然只是声音出镜, 没有露面, 但仍旧勇敢地说出了心底的秘密。

    采访过程中,秀妍的情绪始终平静。她没有哭泣,甚至当记者鼓励她时, 还会笑出声音。她反复说着「谢谢」,似乎这两个字已经变成了她劫后余生的口头禅。她说她现在已经念高中了。

    念高中, 笑容灿烂的女孩子, 原本应该活得像《请回答 1988》里面的德善那样。两人之间唯一不同的是,坐下来接受采访之前, 秀妍已经打了整整一天工。

    采访最后, 记者说:「我们的同学, 要加油,坚强地活下去。」

    秀妍用敬语回答道:「是的。」

    「如果有不好的想法,你就输给那些坏人了。」

    「是的,当然了!」秀妍又笑出了声,然后,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参考资料:

    《曾与「博士」赵主彬举行「首脑会谈」, 展开性剥削力度竞争》

    《记者采访「N 号房」受害者痛苦的一年》

    《你所不知的揭露「N 号房」事件的真正功臣们》

    《「博士房」运营者赵主彬还开办「人间市场房」,图谋销售、强奸受害女性》

    《Telegram「博士房」赵主彬获刑 40 年,严惩「网络性犯罪」迈出第一步》

    《根除网络性剥削, 文总统指示「调查「N 号房」所有会员」》

    (未完全罗列,以上报道来自《韩民族日报》)

    《韩国「N 号房」事件主犯之一被判有期徒刑七年》

    《「N 号房」案发后韩国修改法律,反思法律中的性别歧视困境》

    《「N 号房」里的罪与伤》

    《一场 26 万人围观的犯罪:韩国「N 号房」事件》

    韩国 KBS 电视台采访视频

    韩国 CBS 电视台采访视频

    其他相关公开的视频报道、文字报道等备案号:YXX1JX2ROoUJ8LJG4Ugl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