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对英雄牌钢笔有着特殊的情结。
他出生在晋西省一个叫做水峪口的小山沟。不,应该说是从小生活在那里。
因为他的出生地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是两岁时,被人贩子拐骗到水峪口村的。
他的养父母忠厚善良,一直没有生育。得知情况的人贩子便以亲戚生育过多,养活不起为由将方明骗卖给了他们。
养父母视方明为己出,奉为掌上明珠。
方明天资聪颖,自上学起,考试总是名列前茅。
三年级时,方明参加县里组织的数学竞赛,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父亲一高兴,便破费去县城百货大楼买了一支英雄100的铱金笔送给儿子。
那时的一支英雄100金笔也算是奢侈品,起码也得五六十多块,而当时工人的平均工资还不到100元,对于一个小山沟的农民来说也是一笔巨额开支了,可见方明的养父母对他的宠爱。
拿着这支金笔,方明别提有多高兴了,连学校的老师们都羡慕的不得了。
方明本来学习就好,有了这只金笔的鼓励,学习劲头更大了。整个小学期间,各科考试的第一名非他莫属,全让他给承包了。
凭着优异的成绩,方明在求学的路上一路绿灯,先是考入县城实验中学,后又进入重点高中。十年前,又凭着晋西省理科高考状元的身份,进入帝都水木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本硕连读。
水木大学可是国家顶尖学府,学费自然不菲。但方明毕竟是学霸,每年都能拿到学校特等奖学金的最高项2万元,再加上勤工俭学,几乎没有让养父母为学费操过心。
在大学唯一遗憾的,便是将养父给自己买的,自己视为天底下最好礼物的英雄金笔给弄丢了。为此他曾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以此来惩罚自己。
从水木大学毕业后,方明谢绝了留校任教和几个科研院所的邀请,选择了全国五百强的华讯公司。他想尽快致富,让养父母过上优渥的生活。
进入公司仅仅三年,他就由一名普通研发人员进入高管行列。在帝都买了车,购了房,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直让一帮同仁羡慕嫉妒恨。
工作中的一帆风顺,物质上的丰厚富足,让方明想到了从小疼爱自己的养父母。于是,便把他们接到了帝都,想让他们在这里安度晚年。
来到帝都,看到儿子宽大明亮的住宅,出行时享受着小轿车的舒适,老俩口喜不自禁,直感叹儿子终于出息了。
“明儿,有对象没?”母亲疼爱地望着方明。
“妈,这些年忙着学业和工作,还没想这事儿。”方明歉疚地一笑。
“现在什么都有了,你也三十岁了,该结婚了,妈想抱小孙子。”母亲嗔怨道。
方明理解养母的心情。养母一生未育,心中有着天大的遗憾和愧对。如今看到儿子已老大不小,农村与他同龄的人孩子都上小学了,可他仍是孤单一人,心中自然着急。
“妈,我马上就给您找,找好了第一天结婚,第二天就给您生个大胖小子。”方明抚着母亲的肩膀,歪着头调皮的一笑。
“臭小子,你以为吹泡泡呢,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母亲被方明逗得转忧为喜。
其实,方明的父母在帝都住了没多长时间就想回去了。
这倒不是因为方明的原因。要说生活,在儿子家可比小山沟强了一百倍。为了让父母吃好,方明的双开门大冰箱里应有尽有。猪牛羊肉,鲜蛋果蔬塞得满满当当,面包熟食也是品种丰富。
但老俩口还是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一来是谁也不认识。方明一上班,俩人就窝在家里,没个地方串门聊天,憋得慌。二是不会讲普通话,即使下楼转转,说话别人也听不懂,怕城里人看不起自己,伤了自尊,心里也委屈得慌。
因此,硬撑着住了二十多天,老俩口便提出要回去。
“妈,儿子照顾得不好,没有尽到孝道?怎么住了这么几天就要回去?”方明实在有点不解。
“明儿说啥呢!你对爹娘的好我们心里清的很。看到你出息了,我们高兴,也放心了。家里还有几亩地,我和你爹还要侍弄着。再说,房子长时间不住也会坏的。”母亲为回去找着借口。
方明着急道:“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以后你们就在这里养老。”
父亲插话道:“老家条件虽差,但那是我们的根,哪能就把祖宗的基业卖了!”
母亲也接着道:“就是。不过等你结了婚,生了孩子,我和你爹就过来给你看娃,那个时候你赶我们我们也不会走的。”
方明清楚养父母的性格,违背他们的意愿,硬把他们留在这里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没有办法,方明只好买了车票,把养父母送上返回的列车。
谁知这一别竟成为永别。
养父母坐火车回到县城后,还要坐公交到乡里,然后再走七八里山路才能到家。就在回家的山路上,因几天的连阴暴雨发生了山体滑坡,老俩口不幸遇难。
听到噩耗,方明捶胸顿足,直懊悔为什么没有留住父母或亲自送他们回家,那样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
处理完养父母的丧事,方明又回到了帝都。
但人好像完全变了,有点沉默寡言,每天借酒消愁。
这天晚饭后,方明出了小区大门漫无目的的溜达,看见马路边坐着几个面前铺着一张破布兜售古董的小贩。
方明觉得可笑,在这地方摆摊能有什么真东西,也不怕被城管给抄了。
就在方明嗤之以鼻的瞬间,眼晴余光瞟到了一件物品,顿时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有点发黄的细长纸盒,角边有点破损,但上边金黄色的“英雄”两个字依然很醒目。
很显然,这是一支英雄牌金笔。
大学时金笔的丢失,父母的遇难,勾起了方明的心酸往事,忍不住蹲下身来拿起了盒子。
“老板,你可真有眼力,这可是当年上海出的奢侈品,14K的铱金笔,极具收藏价值。”看到来了生意,小贩喜出望外,巧舌如簧地喋喋不休。
方明并没在意小贩的叨叨,打开纸盒,里面确是一支英雄100铱金笔,和自己原先的一模一样,蓝色的笔杆,不锈钢笔帽。
但当他转动金笔仔细赏视时,笔杆上刻的一行字让他差点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