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这个病秧子花了我们多少药钱还不见好!”
“这大荒的年头,家里的银钱都被他败光了!”
院子里,一道咬牙切齿的粗俗叫骂声透过破败木门缝隙传进了一间昏暗杂乱的屋子里。
屋内,浑浊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灰尘,右侧墙角堆放着各类破布杂物,旁边是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被翻得乱糟糟。
屋子左侧放置了一张嘎吱作响的破旧木床,床上铺着的凉席上卷缩着一个闭着眼、瘦骨嶙峋的男子。
顾和睁开眼睛撑着身子做起来,灰暗的光线未让他久闭的眼睛有任何不适。伸出手,一眼便看到面前如同鸡爪般黝黑、伤痕累累的手掌。
他揉了揉额头,呼吸不畅地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缓了缓神,随即闭上眼睛开始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没错,顾和并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他乃时光夹缝中的愿望之灵,为实现怨灵愿望获取灵魂之力而存在。
这是一个古代世界,原主是一名勤勤恳恳的庄稼汉,作为家中的长子,从五六岁便开始下田帮家里干活。
在原主十六岁那年,奄奄一息的爹躺在病床上分家时对原主交代后事。
“三个儿子中,我最放心的就是老大你了,你踏实能干,未来肯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先是夸了原主一番,然后继续道。
“老二好吃懒做,我得多分点地给他,不然他得把自己饿死。老三是读书人,最有前途,但耗费银钱,我只能把家中的钱财全给他,你作为大哥也要好好帮助他。老三以后发家了,肯定会记得你这个大哥的。”
说完这一切,原主的老爹就双脚一蹬去世,最终分完家,原主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分到,就像是被净身出户赶出家门似的。
好在原主踏实肯干,几年时间下来,就盖了房子买了三亩田地娶上了媳妇。没过多久,媳妇就怀孕了,日子正是过得红红火火的时候。但天有不测风云,他的媳妇却在生产时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瘦小的女婴。
原主悲伤过度,也没有再娶的打算了,一个人一边干活一边把女儿拉扯到了五岁,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去年的时候出现变故,好吃懒做的二弟和前途无量的三弟败光了留给他们的家产,携带着老母跑过来投靠原主。原主老实仁厚,想到父亲临终时的遗言,加上老母以孝道压着他,于是就把三人引进了门。
一下子多了三张嘴吃饭,原主像头老黄牛似的侍弄庄稼,闲暇时还要跑到镇上做工,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而这三人就像是水蛭似的趴在原主的头上吸血,整天待在原主家里好吃懒做,还在背后欺压虐待原主的女儿大丫。
因为原主每天干完活累得要死没有多余的精力,女儿一直被威胁着不敢来找原主告状,所以竟一直没发现女儿被虐待的真相。
一直持续到今年大荒,天上烈日炎炎,多日不下雨,水田都快要干了,将熟未熟的粮食和蔬菜蔫哒哒地趴在地里。原主为了口吃的,顶着烈日出去做工累倒在地,被同村的人抬了回来。
原主自此一病不起,而原主的老娘请了一次大夫,在喝了一剂药不见好后就再也没有管过原主。原主躺在破床上动弹不得,老娘肆无忌惮地虐待他的女儿。
家中的活计烧水做饭洗衣全都让一个瘦小的孩童做,三个大人则躺在屋里睡大觉。
原主气得吐血,但他虚弱的身体连起身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虐待。那些人也不给原主吃的,还是大丫每天把从灶台偷偷摸摸藏起的粮食喂给父亲,原主才没有直接被饿死。
没过多久,更可恶的事发生了。
原主的老娘和三弟为了钱财,竟然将大丫卖给了来村里的人牙子,原主意识模糊间听到女儿的呼救声后,在床上挣扎着却爬不起来,最后被活活气死在破床上。死后,他充满怨气和不甘的魂魄跟着女儿,看到那丧良心的人牙子竟然把他的女儿转卖进了青楼。
这一刻,原主的怨气达到顶点,时空扭曲,他来到一片空间中见到了愿望之灵顾和,当得知顾和可以帮他实现心愿后。
原主声泪俱下地乞求:“求求您,把我的孩子赎回来,我想看着她好好长大,成婚生子。”
被星辉簇拥的顾和注视着他,眉目温和,点头轻声承诺:“好,请付出你的灵魂吧。”
“当怨气消散,汝之灵魂将不入轮回,永堕于此化作星辉与黑暗相伴,为点亮吾之国度而生。”冰凉无情的宣判锥入怨灵的心脏。
“好…”声音颤抖而恐惧,但他还是笑着闭上了眼睛。怨灵付出了灵魂的代价,换来顾和穿到了他将死之时实现他的祈愿。
我的孩子,你爹当牛做马了一辈子,但你一定要过得幸福啊……这是怨灵最后的心声。
怨灵消散,而顾和的身影也消失在这片空间中,前往小世界为怨灵实现他的愿望。整片空间中只剩下一缕灵魂残留的怨气在徘徊弥漫,倘若顾和无法完成他的心愿,回来后也必将受到怨气的反噬。
破旧的房屋中。
顾和坐起来,撑着无力的身子缓缓下床。
凭借原主的记忆,他知道现在女儿刚被卖出去没多久,那人牙子估计还没有出村,此时追上去将人要回来还来得及。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顾和走了出来,灼热的阳光照耀在他苍白的面庞上。他眸下乌青,眸光锐利地射向坐在院子里,嘴里正吐露着恶毒之语、一脸刻薄之相的老虔婆。
这老婆子头发斑白稀少,后脑勺隐约可见还秃了一块,稀少杂乱的头发用一块深蓝布襟包裹。几根杂毛垂在那双耷拉浑浊的眼睛前,皮肤像老树皮似皱巴巴的,一张老脸像开萎了的菊花。
她盯着出来的顾和,脸上做出夸张的表情,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要从眼眶中鼓出来了,鼓囊囊地像个癞蛤蟆似的。
正在院子里骂得起劲的王翠花被吓了一跳,止住声没几秒,一张老嘴唾沫横飞,吐出更加恶毒的话来。
“遭天杀的畜生,竟敢吓你老娘,病好了就滚去干活!”
“这些天为了你这个病涝鬼,家里的银钱都掏空了!要不是我幺儿聪慧,找来人牙子将那小贱蹄子卖了,你老娘恐怕就要被你这丧良心的不孝子给饿死了!”
说着,她趾高气扬地挺着佝偻的胸背,左手不经意地捂了捂右边的袖口。
顾和眯着眼,瞬间就注意到她袖口处露出来的红色布料,懒得和她废话,直接走过去一手将她拽着,另一手朝她藏在袖口处的红色布料而去,竟然掏出个鼓囊囊的红色荷包来。
王翠花急了,张牙舞爪,眼珠子死死地沾在那荷包上,对着顾和又怒又骂,像是被抢了肉的疯狗,伸出两只可怖的乌鸡爪想去抓挠顾和把荷包抢回来。
“你这个白眼狼,这钱是我幺儿的。竟然敢抢你兄弟的钱,你生出来老娘就应该把你溺死,免得你出来祸害人!”
顾和一言未语,视这些污言秽语如无物。眼见着那双老手乌黑的指甲蹭了上来,他直接手一松换了个方向,然后用力将王春花推到了地上,这老婆子“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顾和打开手中荷包,确认里面是银钱后连忙推开院门跑了出去。留下王翠花趴在地上哎哟的叫唤着,挣扎半天像个老乌龟似的翻不过身来,惹人厌的老嘴里还不断吐出杂种、贱人咒骂般的污言秽语。
村子里,大部分村民们畏惧天边高高挂起的太阳,正忧心忡忡地往向庄稼的方向,躲在屋檐树荫下纳凉。
当看着瘦骨嶙峋的顾和慌忙地在小路上奔跑着,几个好心的村人上前关心询问:“顾老大,你病好点了吗?怎么大热天还跑出来?”
顾和停下来摇晃脑袋,发梢上的汗水像水流般滴落下来,他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语无伦次地说:“大丫不见了…我娘瞒着我把大丫卖掉了。”
“我要去找…找大丫。”正说着,顾和好似大病未愈的身体实在站不稳了的样子,眼前一黑差点摔在了地上,还是身后的村人眼疾手快帮忙扶住了他。
本来村里人大都很同情这个被弟弟老娘欺压的老实人,而且大丫是个乖巧的娃儿,他们也很喜欢。
有一个村人听完顾和的话思索片刻,连忙冲着他指路,嘴里嘟囔着:“我就说前面那个陌生男人怎么牵着的小孩那么像大丫。”
“顾老大,你快去,就在前面!”说着,他又看向顾和骨瘦如柴的身体,心中同情,于是改口道,“不行,乡亲们,我们也跟着去。顾老大就是个老实人,指定得被那人牙子欺负,我们一起去,如果那人牙子不放人,我们就一起揍他!”
“不错,而且顾老大现在身体这么虚弱,肯定拦不住人牙子的。”
“对,我们一起去,大丫是顾家村的人,不能让人贩子带走!”
围着顾和村人们逐渐多了起来,接连表态。
顾和眼眶泛红,十分感动,弯着腰声音哽咽:“谢谢你们,真是太谢谢乡亲们了。”
“哎,大丫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我们快走吧,别让那人牙子走了。”其中一个年老的村人提醒道。
干裂的道路上,头顶的太阳像一个大火球。人牙子正一边提着水袋往口中呼噜噜地灌水,一边凶恶地推搡着手下的小女孩走快点。突然,他好像听到身后传来呼喝声,一转头竟看到后方涌现出浩浩荡荡的一大堆村民。
人牙子不明所以,村民快速地将他围了起来。
人牙子看到这么多人,紧张地拽着手中的女孩后退几步,色厉内荏:“你们想干什么?!”
顾和在村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连忙一把抱住了在人牙子手下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人牙子伸出手,想要把人夺回来,却被顾和一把抱着孩子躲开了,他对人牙子怒目而视:“这是我女儿,有人趁我不在偷卖我女儿,你竟然也敢买?!”
“你这是偷窃孩童!”
人伢子也不是吃素的,他掏出卖身契,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收回口袋里,指着顾和怀中的孩子道:“这小孩是我从她祖母手上买的,花了钱盖了契的!”
说着,他打量了顾和一圈,一脸不屑地道:“你是这小孩的爹…”
他小声嘟囔着:“自己都是一副要死的样子,还想养孩子,还不如用孩子换了银两吃几顿好的补补吧。”
顾和显然听到了他的话,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孩子:“我养不养得起孩子不用你操心,我的孩子不卖,银钱还你。”
人牙子可不干,扬着刻薄的眉头,死皮赖脸地说:“想赎回来,那就给我出十倍的价钱!五十两!”
村人乍舌:“五十两?!这么多…”
人牙子一脸猥琐样地瞥了那出声的村人一眼:“乡下人没见识,这小姑娘貌好,这卖进了怡春园养几年,那可值千百倍的价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