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涵,你干儿子期中考试考了年级第二,周末一起出去吃个饭庆祝一下”周淼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于涵正漫不经心的坐在窗前晒太阳,这些年她的生活过得跟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周一到周五有课的时候去学校给学生上课,其他时候就宅在家里,除了偶尔应周淼的约出去坐坐。
“我就不去了,你们一家人好好吃,给赫仔的礼物我周一带到学校去给你,你帮我转交给……”。于涵沉默了会儿拒绝了。
“别啊,我是为了你的礼物吗,你说你多久没跟我一起出来吃饭了,再这样我生气了啊”于涵话还没说完手机那头周淼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打破满室的沉静。
“行行行”于涵笑了笑,这些年周淼是她生活里少有的活力。
“涵涵,这里!”于涵刚走进农家乐的院子里就看见周淼坐在院子里一处葡萄架下的藤桌旁冲自己招手。
“怎么约在这里,这地方真难找。”于涵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这农家乐最近很火,网红店呢,我预约了两个月才约上。”周淼拿起茶壶给于涵倒了杯菊花茶。
“那我有口福了”于涵拿出给一套限量版的变形金刚递给周淼,“奖励给我干儿子的”。
“啧啧啧,我也想有个干妈”,周淼接过礼盒嘻嘻哈哈的,转头冲不远处的老板娘招手,“老板娘,可以上菜了”。
“好嘞,您稍等。”胖胖的老板娘走进里面厨房,操着一口熟悉又陌生的口音。于涵愣了一下,又继续翻着手边菜单。
“涵涵…”
“嗯?”
“这里老板和老板娘…是南城人,烧得一手好南城菜”
于涵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没有说话。
“涵涵…十几年了,你该放下的,你有什么错,要这样煎熬折磨”。
是啊,十几年就过去了,仿佛过了几辈子的漫长沧桑,又仿佛一眨眼。自从陈启之从26楼潇洒纵身一跃,世界对于涵仿佛按下了暂停键,闭上眼,是支离破碎的陈启之,是网上无边的谩骂和人肉搜索、是恐吓短信、各种血淋淋的恶心包裹,还有陈启之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嚎和撕扯……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又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于涵想不明白,她只是和大多数姑娘一样在青春年华遇见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谈了一场持续多年的恋爱,最后无缘步入婚姻,因感情转淡无法磨合而分开。没有狗血青春剧里的出轨,也没有堕胎和背叛,正常的话,也许会在多年后想起还会感慨一番遗憾……
然而,于涵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分手的一年后,陈启之会从26楼一跃而下,这个年少成名的科学家,被誉为二十一世纪青年科学领袖,出身富裕,事业有成,一切顺遂的人,为什么会在28岁的年纪选择从26楼一跃而下,结束生命。
全世界都在追求所谓的真相……
原来他有一个谈了十年的女朋友分手了,自从分手以后状态就不对了……
他还立了遗嘱,亿万家产和科研成果都由那个前女友继承……
大家似乎找到了真相,“杀人凶手,出轨劈腿,爱慕虚荣……”无数的恶言恶语汹涌而来。
于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这漫长的十几年,在陈启之去世第二年因为一个科研成果被破例颁发诺奖物理学奖后,无数的惋惜和哀叹让谩骂来得更加的汹涌,“她害死了一个本可以改变世界的科学家,”“死的怎么不是她”“这个杀人凶手”……
在无数个无法入眠的夜晚,耳边是无边无际的吵闹,于涵拿着水果刀,就想划下去,结束这一切,结束这喧嚣。是周淼将她从死亡边上拽住,带着她离开南城重新开始。南城自此成了于涵一个闭口不言的禁忌,她回避和南城有关的一切,她以为这样就能重新开始。
“涵涵,回避只能让他永远压在你心头上,你要去面对才能真正放下。”周淼看着沉默不语的于涵,抬手拂起她耳边的碎发,十几年过去,时间没有在于涵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只是她的眼睛里从来都是空的,一片虚无。
周淼常常觉得于涵在十几年前的那天和陈启之一起死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具躯壳,来江城这十几年她回避交际,不出门不交友,活得毫无声息。想到这里周淼又一次在心里痛骂陈启之,要死怎么不自己偷偷去死,偏要带上于涵,这么多年于涵哪里对不起他,放弃理想,步步退让,到最后还要给下如此沉重一击。
“涵涵…我陪你回去看看吧,回南城去看看”周淼将头歪在于涵的肩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家人,我想要你幸福,幸福的活着……”
于涵沉默了片刻,摸了摸靠在自己肩上的周淼轻轻的说:“我自己回去吧,回去看看……”
“我……”周淼抬起头想说什么。
“没事,放心”于涵冲她笑了笑。
清晨,南城的天空清朗透亮,于涵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回来了。
也许是年纪大了,她最近经常梦见年轻时候的事情:一中校园里红色跑到上朝她奔跑而来的陈启之,笑得得意又张扬;
敲敲桌子从后座给她递过一颗彩色玻璃纸包裹着的水果糖,一回头就装作漫不经心的陈启之……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醒来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泪流满面。
决定回这座逃避多年的城市看看不仅是因为周淼的劝说,还因为无数个夜晚醒来后平静的空寂。
南城的九月底,天气已经微凉,于涵第一次来到城西的墓园,在墓园门口站了十几分钟,守门的大爷在门卫室看着她站在门口十来分钟一动不动,走出来长叹了口气说:“旁边右转巷口有家花店,花很新鲜,品种也多,去选一束他喜欢的花吧”于涵抬头看了看大爷,应了一声。
花店的花品种确实很多,于涵站在店门口看了半天也没决定买什么,花店的老板娘也没有说话,突然看见了右侧藏在一盆绿萝后面的太阳花,花骨朵很多,颜色各种各样,生机盎然。
“您好,我要那盆太阳花,”于涵指着花说。
“好的,要包好吗?”
“不用的。”
于涵抱着太阳花走进墓园的时候,守门的大爷坐在门卫室,于涵冲着他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大爷看着于涵的背影又叹了口气,死去的人一了百了,留下的人却要用余生来念,最后看了眼走远的背影回到了门卫室,拿起小桌上的相框细细摩挲了几下,又笑了笑,靠坐在椅子上遥望着窗外的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