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雪连着下了三日三夜,整个桃花村都成了连片的白。
蓝家大房的茅草屋在下雪的头一日就被吹破了,此时“呼呼”地往里头灌着雪。
蓝大富带着妻子白映君和睡着的女儿们裹着一条满是补丁的被子缩在炕上。
最里头的大女儿瘦骨嶙峋,面色枯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蓝大富叹了口气道:“不如还是听娘的,赶紧把珍珠给了刘家,拿了彩礼钱,咱们也修修房子好过冬。珍珠眼看着就断气了,不能拖了。”
白映君发疯似的一头撞在他胸口,将他撞出了被子去。
“你有本事,就去跟你娘将那三十两银子拿回来,咱自个儿找大夫给珍珠治!娘不肯给钱,就是想拖死咱们闺女换彩礼钱。亏你还是当爹的人!”
“你别瞎说。珍珠这病一看就治不好了,娘也是怕咱们人财两空。”
蓝大富挪着钻进了被子里,把蓝珍珠挤到了炕里头,那里的被子不够长,露出了一大截炕面。
蓝珍珠背上被烫得像着火,她动了动,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一脸懵逼地凝视着头顶的茅草屋顶和黑乎乎的屋子。
她刚才还在公司加班。干完这单,她就够业绩提前退休、享受生活了,可没想到突然猝死!
“珍珠!你真的活过来了,太好了。”白映君摸了一把她的额头,“烧也退了,真的好了!”
蓝大富喜不自胜地穿鞋冲出了门,“我去跟娘说珍珠好了,咱不跟刘家结亲,换个好人家!”
蓝珍珠费力地搭上白映君的胳膊,虚弱道:“美女,这是什么地方?”
“美女?!”
白映君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亲闺女。没错,这是她的亲闺女啊。
“珍珠,你可别吓娘啊。你要是出了事,可让娘怎么活啊!都是娘的错,当初就不该让你嫁给那个姓王的……”
蓝珍珠被她晃得头昏得不行,一部分不属于她的记忆也涌现了出来。
上个月,她的丈夫中了秀才,本以为能跟着扬眉吐气,没想到他扭头就以三年无所出的罪名休了她。
她不甘心,去要了三十两赔偿,想着不管如何有个傍身钱。
然而这钱却被爷奶抢过去,当了二叔家弟弟的聘礼。
她气得病了,家里却嫌她是个弃妇,不肯给钱看病。甚至想再将她嫁给一个死人,换一笔聘礼钱给家里交田租……
蓝大富带了一屋子的人过来。
奶奶卢金凤上前探看了一眼,皱眉道:“要我说,这叫回光返照。此时应当令她跟刘家小儿子立刻成婚,否则死在家里再过去,她就是个无主的鬼,只能随便找个地埋了!”
蓝珍珠想骂人,去他妈的回光返照!然而她捯饬了几口气,愣是没力气骂出来。
白映君哀求道:“娘,好歹珍珠回来是带着三十两银子的。既然能醒,就给她看大夫吧!”
蓝大富赶忙上来劝自己的媳妇,“别提银子了,你想把娘气死吗?”
卢金凤一瞪眼,吓得白映君便不敢说话了。
“人都醒了,还白花那钱干什么!都回去吧,明儿一早还得干活。”
她刚说完话,其他人就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卢金凤的目光落在床头一根紫檀木簪子上面,眼底闪过一抹精明。
“老大媳妇,这跟檀木簪子借来用用,正好明儿老二家去下聘。”
“可这是我最后一件嫁妆了。”
白映君心里知道,拿过去就回不来了。但是蓝大富对着她摇着头,不让她说话。
卢金凤仿佛没听见,拿起来端详了一下就插在了头上,乐呵呵地转身出去。
蓝珍珠不干了,猛得坐了起来,翻着白眼指着她,像僵尸一般伸直了手,舌头发出“得得得”的声音。
屋里头灯光昏暗,一屋子的人被吓得不敢动。
蓝珍珠用喉咙里嘶哑的声音说道:“簪子上……有……有……青面鬼!长长的舌头,啊!”
她直直倒了下去,给白映君眨了眨眼。
白映君脸色煞白得喊道:“娘,快扔了它!我昨儿戴着它去了刘家,难道是刘家小儿子跟回来了!”
卢金凤吓得赶紧拔下来扔了回去。那刘家儿子是自杀,确实晦气重得很!
随着簪子回到白映君手里,蜡烛的烛火跟着闪了一下。吓得卢金凤拔腿就跑!
蓝大富惊恐地双手合十,朝着各个方位拜着。
蓝珍珠累得呼吸急促起来,吹这蜡烛费了她不少力气。
“娘,我饿了,我要吃饭。”
白映君皱着眉头咬了咬下嘴唇。如今家里只有硬邦邦的隔夜窝窝头,珍珠肯定咬不动。
她拿着簪子出去,换了一盆热腾腾的粥回来。
蓝珍珠喝光了一整盆的粥才感觉真正活过来了,吓得白映君他们直怕她撑死。
猛地,她注意到手腕上出现的一点小红痣!
她记得上辈子就是莫名手腕长了一圈的红痣,连到头那日,就是她退休猝死那天!
蓝珍珠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都在颤抖。
医生说过,这个红痣是绝症,想要根治就要用一种已经灭绝的赤明参做药。这个时代应该还有!
但是千金难求,她得抓紧时间挣钱,绝对不能再死一次了!
她抬头看着屋子里头的土墙,挂着一些破破烂烂的斗笠和竹席,半间还塌了,用破布挡着,呼呼透着冷风……
这生活条件是“温”和“饱”是一个不占。尤其她这具身体现在是严重的营养不良。
“大富,出来!”卢金凤在外头生气地喊了一声。
蓝大富急忙出去,只见她板着脸站在门口,吓得不敢大声,只喊了一声“娘”。
“好你个蓝大富,娘把你捡回来养这么大,不知道报答反而糊弄娘了是吧。家里尚且只能吃窝窝头,你们竟然敢喝白粥了!白粥呢,交出来!”
“被珍珠吃光了。”蓝大富急忙找补道:“娘,珍珠看起来真的好了,都能坐起来了。”
“那正好,嫁去刘家换彩礼,好给家里交田租。但这死丫头一定不肯,得想个办法……”
卢金凤狭长的眼睛满是精明,从兜里掏出了十五文钱,“拿给你媳妇,让她明天带珍珠镇上去,逛街也好,看大夫也好,不准在家!”
蓝大富捧着这些铜板,像是捧着个炸弹,战战兢兢地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