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奶终于醒了!太好了!奶奶可是饿了?晌午时老太太屋里送来的蹄花汤还温着呢,奶奶可要进点么?”
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带着狠狠松了口气的怅然。
何小小回头看她,正要问她是谁,只觉得周身一片酸软,无力地跌回了榻上。
脑中刺痛突然传来,疼得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会晕过去。
然而,一波波的画面却还是凶狠地传入她的脑中,让她被迫接受了这个叫“王熙凤”的女子这十几年的人生。
漫长得,仿佛自己真的过了十几年了一般。
“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平儿留下。”
再次睁开眼睛,还是方才“梦”里那一样的古色古香的床榻摆件,何小小认命地摆了摆手,接受了自己穿越了的这个坑爹的现实。
是的,她,何小小,现代社会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苦读四年后被男朋友作妖,将自己的面试机会拿去给他劈腿的校花。
好不容易自己又找了个还算疼爱自己的男人结婚生子,结果被他以“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太累了,我也心疼你啊,你不如辞职在家专心带孩子,也趁这段时间好好调理一下身子,等以后孩子大了再出来工作,我一定支持你的!”
她自己当时还玩笑地问他:
“可是在家带孩子不工作,过不了几年就脱离社会了,到时候你不会嫌弃我吧?”
那狗男人怎么说的——
“怎么会呢?你不要只看那些奇葩的少数,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从小看着我妈一个人带大我,最清楚家务的辛苦的,你放心,小小,在我这里,你对这个家的贡献比我只多不少。
你如果真的做了家庭主妇,我只会心疼你,感激你,怎么可能嫌弃你呢?”
俗话说得好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抛下了自己的工作带娃五年,换来的就是一个打扮光鲜的漂亮女人,带着个四岁半的私生子登门,和他婆婆一起把自己和女儿扫地出门。
何小小这辈子最佩服自己的一点,就是永远不会沮丧太久。
她带着女儿回了娘家,没同意那些亲戚所谓的介绍,更没打算自己“找个人照顾”。
顶着所有人的冷嘲热讽,她重新捡起了书本,可谓是废寝忘食地苦读了一年多,这才终于考公上岸。
谁知道,老妈答应替自己庆祝大餐还没吃呢,只是抱着女儿打了个喷嚏,她就穿成了小产去世的王熙凤。
所以说,因为她当初恋爱脑,老天给的惩罚还没完吗?
“奶奶?奶奶还是吃点吧?我也知道奶奶心里不痛快,可李太医也说了,奶奶虽然当时凶险,到底年轻,能撑过来就好,日后慢慢调养,总能养回来的。”
平儿看里头王熙凤只是坐着,碗里东西半天不见减少,只当她是心情烦闷,忍不住开口又劝。
说了半天,王熙凤才终于回头看向她。
本来还有些不甘心的王熙凤抬眼,正撞见平儿偏了头去,默默擦了眼角。
想起刚才梦里的记忆,她叹了口气,苦笑:
“我还没哭呢,你这劝人的怎么反倒哭了。怎么?是看我哭不出来,所以故意引一引我的眼泪?”
“奶奶……”平儿本来刚刚忍住,听她自己都这么难过了,还要笑着逗自己,又哽咽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也别哭了。事已至此,咱们总还要往前看。你放心,我想开了。”
王熙凤说着,指了指那碗蹄花汤,
“油腻腻的,看着就吃不下。
你若真想你主子快点好起来,就吩咐下去,厨房日后只给我挑营养又清淡的,不要太油腻。”
“是。奶奶肯用些就好!我这就去!”
见她总算肯吃东西了,平儿忙笑着应声道。
何小小牌王熙凤重新躺了回去。
她现在这身体是太虚弱了,坐着说了几句话就累得不行,还是得躺着才好养精神。
再醒来时,她是被一阵香气叫起来的。
吸了吸鼻子,她睁开眼睛,看着床边小几上的东西:“好香哪!鸡汤?”
“奶奶鼻子可真厉害。”
平儿笑道,过来扶她坐好,又仔细裹了厚厚的毯子,这才将汤碗端来,
“奶奶先吃点鸡汤看看。若是受得住,晚上我再叫厨房多做些来,再添点奶奶平素爱吃的……”
她话没说完,外头却是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扬声叫了两声“平姑娘”。
平儿忙出去了,却是林之孝家的来回事。
她回来见了王熙凤正难得地在专心喝汤,要问的话就哽在了喉头。
王熙凤抬头看了她样子,大致也就知道了几分。
“我记得我才流产时,太太似乎吩咐过好几件事?当时既然知道让我养着身子,现在家里的事也不必来问我。”
平儿揣度王熙凤的意思,似乎是暂时还不想管。
她于是很快有了打算,走去吩咐了几句,仍旧回来。
“这汤不错,我看你中午也没时间吃东西吧?拿个碗来,你也吃点,留着也是叫那些人浪费了去,不如咱们吃个够。”
王熙凤看她干站着,于是干脆道。
平儿看她神色并没什么异样,于是也侧身半坐着,陪着她吃了起来。
何小小从前就有食不语的习惯,也不再说话,平儿见她无话,揣度着王熙凤这次流产后种种,总觉得不似从前,便也不敢先开口。
主仆两个不作声地吃完了一顿饭,王熙凤让平儿唤了旁人来收拾了,这才拉着她坐下。
四下再无第三个人,平儿心头一紧,没来由的直觉知道,主子是有大事要吩咐了。
另一边,林之孝家的去请示王夫人的话,谁知却是扑了个空。
原来贾母这日早起吃多了两口果子,正有些不舒坦,邢、王两个正在跟前伺候着。
林之孝从前陪房过来后,便一直十分得力,这还是头一次揣度不着主子的意思,便又来问平儿王熙凤的意思。
“她也是为着奶奶考虑,此事可大可小,不知道奶奶是怎么打算的?”
平儿听林之孝家的说完,便有些了然,回头见王熙凤却是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便问。
新王熙凤心头也是各种烦躁。
她能有什么打算?她什么打算都没有!
如果照她之前的计划,自然是想着考公上岸,把女儿好好养大,空了就和女儿一起四处游山玩水,或者躺平摆烂。
想想多少穿越人士,一穿越就是金手指傍身,大家闺秀金枝玉叶的衣食无忧,所有男人都爱自己,挑一个日常甜宠就行了。
那才是穿越该有的打开方式吧。
自己呢?
也不想要所有男人都爱自己的玛丽苏剧本,可好吃好穿地躺平等死也不行么。
难得穿到一个钟鸣鼎食的大家族,自己又是正房妻子,居然还不能做个甩手掌柜。
因为她穿的偏偏却是大厦将倾的贾府,是没多少年好日子能过的荣国府。
很难不怀疑老天是在玩她!
不过,不满归不满。
她也没打算穿来没几年就家破人亡地过日子,不说别的,就说她的女儿,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难道真要看她沦落到那个丧良心的舅舅手里,被人辗转卖来卖去?
想起现代自己的女儿,哪怕是自己被那个黑心的前夫转移走了所有的财产后,身无分文地离婚,女儿也从来没有一天放弃过自己。
经常她夜里苦读备考,女儿醒来起夜时,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会举着小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也不知道自己这突然穿越了,女儿可怎么办。
还好老妈一直还挺喜欢翘翘的,自己的妹妹也很爱带她玩,有她们照顾,应该不会出事吧。
就是自己突然没了,不知道现代里的身体,到底是死了,还是昏迷?
新-王熙凤皱眉,越想念自己的女儿,就越是不想看到贾府这些人。
“你告诉林之孝家的,我的话,我本就是打理家务太过辛劳,这才没能保住这个孩子的。
这可是个男胎,我如今遭受打击,思绪不佳,实在担不起管家重责。
家中诸多事务,就请太太作主,若有顾不来的,还请珠大嫂子帮衬着些。”
王熙凤说完,顿了顿,看着平儿,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林之孝家的要去回话,怕是顾不过来。
你再去将我那嫁妆箱子钥匙拿过来,亲自带丫头去我那箱子里头挑几件好的,送给珠大嫂子,就说我实在精力不济,就请她辛苦几日了。
另外,你过来……”
王熙凤压低了声音,在平儿耳边又说了几句。
“奶奶这是?”
平儿听得心惊。
林之孝家的来请示,无非就是想问王熙凤一个准话,这让王夫人管家理事,到底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还是正式交权。
毕竟奶奶当时流产来得突然,王夫人管事,可以说是事急从权,暂时的而已。
可如今她已经回明了,邢夫人和王夫人都在贾母跟前,若是这话一旦说出去了,就等于是正式交权了。
这管家的权力可不是一般的,别说贾府不是一般的世家大族,就是普通的小户人家,家里谁管着内宅,那可都是顶顶要紧的。
尤其是王熙凤可不是贾家人,说难听点,她不过是一个刚嫁来没几天的小媳妇,家里的姑娘们比她尊贵,这是一层,再说上头两层婆婆,几个妯娌,哪个不比她辈分高?
当日王夫人让她管家,本就是贾母不喜自己,她又实在能力有限,这才不得已做的决定,其实从来很多大事上的权力也还是握在王夫人手里的。
奶奶这些日子来,管家中多少事情处处掣肘,不得施展,别人不知道,林之孝家的却是最清楚不过了。
若是连这手上现有的权力都交回去了,不怕以后日子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