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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遗梦阿房赋

黄粱遗梦阿房赋

简介:
民国三年,温清仪只身路过申城。民国十三年,温清仪再也没能走出过申城。她曾以为这将成为她囚困在此的牢笼。后来才发现,原来骤起波澜的不是命运,而是她漂泊的心。瞎写,人物城市都是我瞎编的,不定时更新。 黄粱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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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遗梦阿房赋》

    天空是青郁色的,徐秉深走出大楼的时候,开始飘起了小雨。

    “几点了?”

    他连抬动胳膊看手表都不愿意,一边走一边问,身高腿长的一个人,步子迈的大,旁的副官连赶几步,才给他披上了一件大衣,他顺势穿了,听到副官答,“五点一刻。”

    车早在门口等着,外壳锃亮,活像一只刷了油的甲壳虫,静静的趴伏在蒙蒙细雨里。汽车夫见他出来,拉开了车门。

    钻进车厢,不待他们发问,徐秉深突兀的发了令,声音冷冷的,仿佛比外边忽降的温度还要凉几分,说,“去韫玉公馆。”

    阿喧闻言,心里一诧,又有些不敢,犹豫片刻,才小声提醒到:“大太太说了,今儿等着您回去吃晚饭……”

    徐秉深没有理会,又说了一遍,“去韫玉公馆。”

    这下梁喧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少帅眉眼深沉,看着是副好相貌,生气的时候却显得冷厉又阴鸷,教人不敢冒犯。听到他说第二遍,连前座的汽车夫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征兆,忙忙的发动车子,朝着公馆的路线驶去。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车子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梧桐路7号。

    路边一个不大的门面,门头上挂着一块木制牌匾,用白料刷了金钩银划的“曼轻”二字,沧桑朴拙,好似落在檐上的一点细雪。下面是几扇透明的玻璃窗,橱窗里立着几个穿改良旗袍的模特儿。天色暗的早,屋里早点了灯,隔空透出点迷蒙的暖意来。

    “叮铃”一声,门开了,正站在桌旁选料子的老师傅抬头一看,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影闯了进来,他看也不看,径直走到老师傅面前,态度还算恭敬,说,“李师傅,我来取小清的衣裳。”

    李瀚海扶了扶眼镜腿,眯缝的眼睛扫了一眼,终于认出了这个肩宽腿长的男人,心下一惊,急急忙忙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皮尺,往柜台后面走,边走边说:“哎呀……小夫人的衣裳裁好几天了,正准备差人送到公馆,怎么劳动您亲自来了?”

    “小清生着病,一直惦记着她新裁的衣裳,我既然顺路,就帮她捎带回去。”

    “哟……病了?得的什么病,要紧吗?” 那位夫人他见过好几次面,天仙儿一样的一张脸,逢人便笑,每次来店里都会亲亲切切的同他说会子话,是个很好相与的。听到人病了,老师傅也心生几分诚挚的关切来。

    “风寒。”

    梁喧打发了人去大太太那边回话,进来的有些迟,刚好把这段对话听了个一字不漏,安安静静的立在他们二人身后,暗暗咋舌,想着,“这小姨太真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了,连跑腿这样的小事都敢打发少帅来做,真真娇惯过了头。”

    那边徐秉深也并不耐烦和一个裁缝多说话,没几下就冷了场,他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李师傅形形色色的人见的多,知道这是嫌他话多,赶紧闭了嘴,没一会就将那旗袍取了出来,在灯光下细细展开。

    月牙白的蚕丝旗袍,以同样色泽的朱贝镶嵌了盘扣,款式简洁,刺绣也用的少,好在料子不错,轻轻抖擞,便有细微的丝光闪过,一眨不眨的用华贵逼迫人的眼睛。

    李师傅家族从前是江浙一带做织造生意的,祖上还有些布行散落在秦淮两岸,从小在绸缎锦绣堆里打滚,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两手将这件衣裳捧着,说,“这料子漂亮,不需要时兴花样往上刺,简简单单搭配一条珍珠项链,又文雅又时髦。小夫人眼光好,肯定见之心喜。”

    徐秉深不说话,却仿佛被他的话取悦了几分,眼里有了些柔和的温度,他伸出手掌顺着腰线丈量了一次,收手时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眉头霎时又拧紧了,说,“大了。”

    李师傅听得一愣,他干这一行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为了打磨手工,剪裁、盘扣、量身这些方面从未懈怠过,成就了一身内力,平时只需看一眼顾客的身形,便能够知晓客人的穿衣尺寸。

    “上月小夫人来时量过了,身高、肩线、袖口,都和以前一样,您确定……”

    李师傅准备去翻记录本,验证一下到底是他看走眼,还是记岔了。

    徐秉深整个人懒洋洋的,跷起一条腿来,把身子摇了一摇,伸出两根手指捻起那裙子的腰身,耐着性子解释:“她害病瘦得厉害,这里得裁减一两寸。”

    李师傅顿时明白过来,赶紧差学徒取来了剪刀,要亲自动手。

    梁喧在门口站的心急,大太太打发人来请少帅去吃饭,千叮呤万嘱咐的跟他讲过,要他在六点之前一定将人带到,否则一定扒了他的皮。

    大太太沈惠兰是少帅的母亲,也是晚清巨贾沈岳阳的女儿。她出生的时候,清朝还未覆亡,接触到的都是一整套封建礼制的教养,嫁到徐家后,身上旧式的当家主母做派一直没有变过,开口规矩闭口礼数,依旧把民国当成前清。

    梁喧怕沈惠兰,也怕早已失了势的沈岳阳,但最怕的,还数徐秉深。

    这时徐秉深已经将头靠在了沙发背上,阖上了眼睛,一副打算久等的架势。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脸部轮廓,营造出一股近乎温柔的气氛。但是梁喧知道,眼前这人可以是世间万物,是狼,是虎,是鬣狗,唯独不可能是某种柔软的东西,可以像兔子一样舔舐人们的眼泪。

    旗袍改了将近两个小时,走出曼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梁喧有些心焦,离六点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他这层皮还没来得及扒一扒,心却仿佛在油锅里煎熬了一遍又一遍。

    韫玉公馆位于文陌巷,有楼又有景。它有一片带池塘的园子,着园丁悉心料理,四时四季风光不同,花卉源源不断,永远洋溢着热闹澎湃的春天气息,楼是一栋仿英式的三层小洋楼,修的高贵典雅,仿佛身姿窈窕的仕女伫立园中。

    徐秉深到的时候,看到二楼某个房间隐约有光亮。

    他推开门下了车,顺着台阶拾级而上,汽车夫把车停在铁栅栏门口,没有副官和少帅的命令,压根不敢熄火。

    几个下人隔着几百米就听见小汽车的声音,早早在门厅候着了,见到他进来,齐齐叫了声,“少帅。”

    “嗯”,徐秉深目无他顾,只顾着抬脚往里走,一边问:“小清呢?”

    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女人回他说:“很早就睡了。”

    他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又问:“药吃了吗?”

    秦妈跟着伺候他四五年,早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或许也习惯了他这种没头没尾的问话方式,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说道:“吃了一口,嫌苦,又连汤带盏的砸了,哎呦…姨太那脾气发作起来可不得了…”

    徐秉深正在爬楼梯的脚步一顿,稍微歪了头,问:“怎么说?”

    “哎呦…平日里和和气气一个人,闹起来又是砸碗,砸杯子,砸窗户,连古董花瓶也砸…她这身子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呀,气多了要伤身体的呀…”

    秦妈是申城周边小农小户出来的人,说话间带了点吴侬软语似的乡音,嘀嘀咕咕的没完,徐秉深现在却不嫌烦了,杵在楼梯口听她说。

    “晚饭也不吃,说是吃不下,喝药喝饱了,要我们以后不用准备她的饭,她饿了自己跑药店…那药店早关门了呀,就算还开着也不可能给她做饭的呀…”

    徐秉深倒像是气笑了,轻骂到:“小白眼狼。”

    等到他走进卧室,就看到房间内只亮着一盏台灯,中间一张大床鼓起一个轮廓。地上的碎片残渣都被打扫干净,玻璃窗也换了新的,轻轻细嗅,空气中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药香,袅袅绕绕,似要盘桓到人的心头。

    他走过去,俯下身,仔细用眼光描摹深陷被褥的一张脸。

    下巴尖尖,鼻头圆圆,眼睛紧紧闭成一条线,羽睫沉沉,一副深陷睡眠的囫囵样。可是徐秉深却仿佛透过这沉睡模样,看到了她醒时张牙舞爪的样子。

    他静静地看着她,一双深邃多情的眼睛里装着小小的白影,像盛着一轮月亮。

    徐秉深小心将在外套里捂热的手拿了出来,抚上额头,果然,触手温凉,也没有出汗,而且看她今天又摔又闹的架势,病是真好了。

    就是瘦了一大圈,脸本来就和巴掌一样大小,眼下更是没几两肉,病倒了半个多月,就躺床上睡了半个多月,见不到天日,肌肤瓷白,雪人一样轻轻一捏就会碎。

    徐秉深又看了一阵,走出去带上门,站在客厅里喊秦妈。

    “哎…哎…,少爷。”秦妈一边应声一边从厨房走了出来。

    “小清既然不爱喝药,就把药停了吧,我看她确实好了。”徐秉深叮嘱着。

    “哎呀…那可不行的呀,大夫说她身体弱,要吃完好几个疗程的药,万万不能停的呀…”

    原本二姨太只是感染风寒,谁知那老大夫把了几回脉,把出阴虚神疲、气血不足等许多问题,治完风寒又给她开了新药方。并且,那老大夫每七日过来诊一回脉,对用药做一些调整,算一算,明天就是换药的日子了。

    秦妈知道徐秉深对姨太心软,简直称得上百依百顺,可是,那药也不是探花楼的点心,想吃的时候抓一把,不想吃了就丢到一边。

    药多也伤身,徐秉深低头沉思了一下,眉头锁的很紧,慢慢的下定决心,“不碍事。病好了就行。身子弱可以慢慢养。”

    秦妈见他还要出门,犹豫了一下,没有多嘴问。她站在门口,看着他冒着小雨上了车,叹一口气,转身又往厨房走,准备去熬一碗姜汤。

    夜色深了,门口小道旁,一丛被人用衣角扫荡过的芍药花微微轻颤,开的十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