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在昏暗的小河中,泛着粼粼波纹的碧绿河面上倒影着岸边茶楼小店,夜间古城安静得不像话。
下雨天,生意总归会受到一定影响。
店里很安静,也早已被提前下班的员工收拾得干净整洁。
楼晚把操作台上的糕点打包好放一边。
拿起托盘正要去清洗,门外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一声,提醒她有客人到了。
楼晚抬眸看去,刚扬起的职业微笑便干巴巴放下,疏离而礼貌地道了声:“陆总。”
陆斐昀收起金属手柄的黑伞,单手掸了掸暗红西装袖口处的雨雾,边往里走边看向操作台后站着的女人。
早春时节,她身上穿着奶白色的阔领毛衣,外面围着她店里专属的墨绿色围裙,裙边绣着三个隶书的‘茶间遇’字样。
长长的黑发用鲨鱼夹别在脑后,只留着鬓边垂下的几缕碎发,修长的脖颈在夜灯下白得发光,但精致的眉眼因看到他而微微皱起。
陆斐昀轻笑,在操作台对面的吧台旁坐下,高定暗红西裤被绷了起来,几万块的雨伞成了他手里的手杖杵在地上。
“只你一个人?”
楼晚没回他,垂首把托盘放一边。
陆斐昀也不生气,唇角微弯,“还没吃晚饭,给我随便拿点糕点填填肚子呗。”
“已经没有糕点了。”
“你手边那不是吗?”
楼晚看一眼手边打包好的袋子,那是今晚剩余的一些蓝莓芋泥糕和红糖榛子糕。
她没动,店里沉寂了半晌。
一声咕噜声从对面传来,到底还是打败了她。
楼晚把打包袋拆开,拿出一次性的糕点盘把糕点放上,两份糕点推到他手边。
陆斐昀勾唇笑,放开手里的伞,拿起叉子安静地吃起第一份蓝莓芋泥糕,是淡蓝色像朵五瓣花一样的小糕点。
一口咬下去有淡淡的芋泥和蓝莓味,口感软糯但不甜腻,很适合他这样不喜欢甜食的人。
楼晚看他吃着,转身把托盘清洗了,随后把明天要用到的材料准备好。
陆斐昀吃完最后一块糕点,放下叉子,抬眸看着她。
她很安静地在做事情,一静一动间温婉动人。碎发垂在白皙的脸颊上,珍珠耳饰散发着莹莹光芒,低垂着的睫毛卷翘迷人。
他确定他确实是还蛮喜欢这个女人的,喜欢她身上温婉的气质,也喜欢她安静的性格和貌美容颜。
“晚晚。”顿了顿,他说:“之前我说的你考虑一下……”
“不会考虑的。”楼晚关了水转身面向他,神情平淡,“就像陆总说的,我只是平凡的老百姓,满足于现有的生活,没必要自轻自贱去做陆总那见不得光的情人。”
陆斐昀轻轻摇了摇食指,“这跟自轻自贱不搭边,也不是谁的情人。如果你要这么理解,那我也可以是你的情人。”
他轻笑:“纯粹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楼晚平静地道:“但我这个小人物可承受不起来自你未婚妻家的压迫。”
陆斐昀双手支在吧台上,直白地看着她。
须臾,他散漫一笑:“那只是一种手段,不掺和任何情感,她不会做任何事的。”
“所以我不情愿。”楼晚淡声说。
陆斐昀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没再说话,抬眸看一眼四周的环境。
新中式的风格,檀木色为主,大约也是跟小楼建筑有关所以都没怎么装修,桌椅吧台都是木质的。
他刚刚进门的右侧就是收银台、操作台、糕点柜台,操作台后面是后厨。
大厅里设了卡座,靠窗户边的位置用简单的花花草草屏风隔出几个无门的小包厢。
对比他经常路过的各大CBD旁的高档咖啡馆来说就过于寒酸而萧条了。
收回目光,他重新看向她,“晚晚,你要清楚和我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你大可不必蜗居于这小小的古街破楼,满手面包茶沫地操心哪天经营不下去。”
楼晚:“……”
这叫破楼?
就他口中这破楼一年租金都要九万多快十万了,而且还只有第一层,第二层她都没敢租。
楼晚不再讨论这个早已经拒绝过的事,朝着门口比了比手,说:“陆总请回家吧,店里要打烊了。”
陆斐昀轻挑眉梢,“我会给你很长时间考虑的,别急着拒绝。”
明明之前都愿意跟着他出去宴会上应酬,也愿意跟着他去会所打牌……
他大可理解为,她只是暂时放不下面子。没关系,他理解的。
陆斐昀站起来,“天黑了,送你?”
楼晚侧首,拒绝的姿态。
陆斐昀最后看她一眼,倒也没强求,嘴角挂着笑,一手提着黑伞,一手抄着西装裤兜往门外走去。
楼晚把打包袋揉了揉丢进垃圾桶里,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轻叹了口气。
手机在旁边响起来,楼晚脱掉围裙,接起好友顾墨蓁的电话:“墨蓁。”
“晚晚,店里今天是不是早下班?”
轻俏的声音传来。
楼晚笑了笑,“夏晨和秋玥确实是早下班了。”
“所以你还没打烊么?”
“嗯。”楼晚说:“本来应该是打烊了,但刚刚陆总来了……”
“陆斐昀那个王八蛋还来找你!”声音一下尖锐起来。
楼晚也无奈:“随他的吧,就是可惜了我两份糕点,原本打算带回去给嘉仪吃的呢。”
“你还给他吃!”顾墨蓁气得不轻,“这狗男人居然还缠着你,我迟早要去陆爷爷那里告他一状。”
南城上层的圈子就那么大,这些豪门子弟多多少少都是认识的。
楼晚已经不想过多去接触那些了,转开话题:“你出差回来了没?”
“推到明天上午。”顾墨蓁笑,“下午我去找你啊。”
“好。”
“那你快下班吧。”
挂了电话,楼晚想了想还是把保鲜柜里剩下的核桃酥给打包。
核桃酥有三天的保质期,剩余的只要包装好放保鲜柜里就行,但蛋糕和糕点隔夜就不行了。很多时候她会衡量每天做的数量,如果赶上像今天一样有剩余的,楼晚都会提回家,或者给两个员工也送一些。
今天剩余的糕点被陆斐昀吃了,楼晚只能把核桃酥带走。
收拾完店里的一切,检查一遍窗户水电,她关了灯踏出店外,随后从托特包里摸出钥匙,拉上两道木门,把大锁锁上。
头顶的风铃叮叮当当轻响。
小楼外的青石板台阶已经被雨雾淋湿,蒙蒙细雨从昏暗的路灯下飘落。
楼晚手里提着店里的打包袋,撑开透明雨伞,走下青石板台阶。
古城老街位于南城的老城区,因独特的清代老街文化,这里的古老建筑得以保存,但比起新城区的发达和繁荣,古城里确实过于安逸了。
不过没办法,楼晚只租得起老城区的商铺。而在老城区里,又属老街的人流量比较大,很多外来游客都会来这座有着清代韵味的老街逛一逛,而且老街里藏着各种各样的南城小吃,本地人下班后也会过来走一走。
茶间遇选址还算不错,在老街的中段第二街。所谓第二街就是老街主干道后面的小巷子街。
主干道两旁的商铺租金直接是第二街的翻倍,楼晚真的付不起租金。再说开在主干道两旁过于吵闹了,也不符合楼晚最初定位的茶间遇。
因她会做一些中式糕点果子,加上家里姐姐的茶作坊支持,楼晚计划里的茶间遇就是一家开在闹市里的清净之地。
例如某个忙里偷闲的下午,坐在背靠小河流水的茶楼里品茶吃糕点,静静地享受一下休闲的惬意。
奈何现在的年轻人格外偏爱奶茶和咖啡,楼晚不得不招了当初兼职时遇到会做奶茶咖啡的夏晨和秋玥。
现在的茶间遇包罗万象,管他中式糕点还是西式面包,绿茶、红茶、奶茶、咖啡样样都有。
下雨天的晚间老街寂静无声。
离茶间遇不远处,也是下班必经之路的路旁有个停车场,但因年久失修此处黑漆漆的并没有灯光。
此时停车场靠边处停着一辆暗黑宾利。驾驶位车窗降下,一只白皙修长、戴着高奢腕表的手搭在车窗边,指间夹着一根点燃起的香烟。
片刻,骨节分明的食指微微弯曲,弹了弹烟灰,星火一闪而过。
谢淮谦看一眼时间,拿起手机拨了个号。
漫长等待接听的过程中,他随意侧了一下脸,视线范围里出现一道窈窕身影。
濛濛细雨的晚间老街巷子里,女人撑着透明的雨伞,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穿着奶白色毛衣,外面披着一件浅色开衫,淡蓝色的牛仔裤修饰着长腿。
走在雨里的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舒服。
一眼看去的舒服。
隔得远,他这会儿又没戴眼镜,没看清她长什么模样。
朦胧间,他莫名就想,这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不然,陆氏集团的小陆总怎么会一脸笑意地从小楼里出来。
谢淮谦收回视线,夹着烟的指尖轻点车窗边。
眼看着拨号就要自动挂断,电话那头终于有人接了,声音轻俏:“哥,你找我啊?”
谢淮谦眯了眯眼,淡声问:“你怎么还没出来?”
“啊?出去哪?。”
“停车场。”
“停……不是,我还没回去呐。”
谢淮谦一顿,“你没回来你让我来古街接你?”
“嗯?我不是让你明天、14号接我吗?”
“今天就是14号。”他冷淡地说道。
“……”
静了两秒后,电话啪一声挂断,紧接着微信嗡嗡直震。
【哥!】
【哥我错了!】
【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