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
白榆尸骸中爬出来,后半身近乎痛到麻木,周围全然是一片尸横遍野的景象,血红色的一片,连空气中都是血色浓雾。
他奋力的爬着,不知是血是泪的液体糊了一脸。
白榆猛的清醒,睁眼是一片白色布条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原来遭遇灭门已是十年前的事情,只是那感觉还是如此深刻。
他作为元神游离世间十年,前两日才找到了适合滋养元神重塑肉身的至纯丹田,今日白榆终于恢复了清明的神志,除了时间,白榆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貌似是在一个山顶,从这里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只是有一道白布隔着,看的不是很清晰。
丰岳南山,巍峨直耸入云,此时恰逢初冬,山脚下的凡人都加了衣服,屋内添置了火盆。
而南山之上,烟云环绕割裂的山顶,那些仙人们依旧在操练场上勤勤恳恳练功。
南山门历经大劫之后,终于安稳下来,新的掌门是前掌门的大徒弟——南尚朝。
他盯着操练场一上午,才一声令下允许休息一时辰。
“哎呦喂,累死我了,我胳膊都酸了,这剑用得着举这么久吗?”
“我看是掌门公报私仇,你没看见他的脸色吗,黑的和锅底灰一样。”
“为什么啊?”
“师妹这就是你不懂啊,还不是因为咱们门派那个公子爷,要不是前掌门的遗嘱护着他,他一个瞎子能有今天的位置?”
“你是说南……”
“嘘嘘嘘,你们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了,说我们欺负他。”
操练场上的人陆陆续续散了去吃午食,而越过青石板路,穿过正中央的飞鹤楼,在走过碧波荡漾的荷花潭水,会发现后山山顶上坐着一个人。
白布绷带缠绕着他的双眼,似乎在收敛锋芒,广袖白衫后,近乎过膝的长发随意的用竹簪挽起一部分,本人似乎非常不注意这种仪表。
缠绕眼瞳的白布尾巴垂在发丝之间,风起,这缕白色便绕进头发里。
这人是个瞎子,怪不得……
山顶这个坐姿端正的男人叫南系玖,这是他附身以来唯二知道的事情,虽然前两天神志不清,但还是有点感知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南系玖很不受人待见。
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往山上跑了。
他本是要直接附身丹田的,这样重塑会快些,谁知道阴差阳错附在了眼睛上……
白榆心里打了个哈欠,作为元神他精力有限,虽然神志清晰了点,但还有些犯困。
这家伙眼睛上缠了一块布,搞得自己也和瞎了一样,实在无聊,要是这家伙能找点事情干就好了。
就在白榆想打个盹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形一晃,南系玖竟站起来了。
根据白榆前两日的感知,他一般会坐到晚上直接回房间的,今天这是要去哪?
白榆疑惑,可惜他真能透过白布看见一点点模糊的外面。
南系玖虽然是个瞎子,但也是个修仙之人,对外事外物的敏感度比常人强,他可以正常的走路,做些琐事。
白榆是第一次跟着南系玖去除了房间和山顶以外的地方,从模糊视线中看向外面。
南系玖一跃而下,轻功出神入化,借了几个力,便稳稳的落在了飞鹤楼的楼顶,这里不比方才隐秘的山林,所有人一抬头就能看见,这处站了一个白衣翩翩的仙人。
南系玖就站在那处,俯瞰众人般稳着身子,没再动。
白榆咂摸半天,没看懂南系玖在干什么,打算接着入睡。
然而,南系玖再次动了动,这一次,竟然从飞鹤楼下落到了操练场中央。
四周的弟子都盯着他,不用看白榆也知道,那眼神估计不是什么善目,多半都带着讥讽嘲笑。
“玖师哥,”一道声音响起,白榆不相信南系玖听不出这声音带着调侃:“今日为何出关下山了?我等一睹芳容,实在是荣幸啊。”
四周便又响起低低的笑声,南系玖听觉灵敏,显得那笑声尤为明显。
哪怕是对一个花瓶的态度,这些弟子也太猖狂了些,好歹他们要称南系玖为师哥,怎么会如此张扬的讥讽?
这个南系玖,难不成在南山门里面,一个靠山都没有吗。
“在下并未闭关,只求清净。”
这是白榆头次听见南系玖说话,声音清冷,语气慵懒,确实好听,但让人不爽也是真的。
那位第一个开口的弟子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他咬了咬后槽牙,挑眉道:“玖师兄莫非觉得我们门派不够清净吗?弟子们日日操练繁忙,比不得玖师兄逍遥安逸,自然不够清净。”
他这话一出,矛盾瞬间被转移,好几个本来只是看乐子的弟子都对南系玖更加不满了。
白榆听完,冷笑一声,心想这能忍?这不得骂回去,这弟子简直是罔顾礼数,以下犯上。
谁知道南系玖轻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白榆:……
他真是个不争气的,怪不得包子被狗惦记!
南系玖踏进飞鹤楼,大厅之上坐着一人,那就是现如今的掌门,南系玖的师兄南尚朝。
他看见南系玖进来,微微惊讶的鄙夷了一眼,没好气地说:“什么事。”
“山上坐久了,下来看看。”
南尚朝似乎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哼哧一声笑了,说:“你?你也看不见东西,下来能做什么。”
南系玖从容回答,似乎对师兄的态度非常习惯:“做不了什么,可以找点事做。”
他这话一出,南尚朝从公务中抬头,终于正视了他一眼。
“你是南系玖?”
“正是。”
南尚朝似有大事发生一般郑重,起身下来,伸手握住手腕,一股灵力探了进来。
白榆身上有母亲死前最后的护身术,凝结了所有气力,不会被轻易察觉,但还是忍不住凝了凝神。
“居然真是你,”好在南尚朝很快就松开了,并且说:“是嫌自己闲着不够添堵,打算正儿八经找点麻烦出来吗?”
“近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南系玖没有就着他的话题继续。
“……”南尚朝沉默了,他发现南系玖兴许是认真的,不管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南尚朝捏了捏鼻梁,皱着眉头道:“你的修为废了这么多,也不能做什么,近来藏宝阁有几件宝物遗失,你愿意的话,就跟着几个弟子查吧。”
白榆从南尚朝的话里捕捉出了关键的信息点。
南系玖的修为被废过?
白榆以为南系玖本来就是金丹期,其实他修为要更高吗。
这对白榆来说不是个好消息,修为被废重塑起来更难,再加上南系玖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他压根都不想重塑修为。
南尚朝似乎看见南系玖就有点来气,挥挥手就把人打发走了。
白榆作为附在南系玖身上的元神,对南系玖的情绪感知更加敏感,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主人不是在强撑,当真心如止水,没有半分波澜。
不管是南尚朝的态度还是门外弟子的蜚语,南系玖好像都不是很在乎。
那他干嘛突然下山找个任务做?
别是闲的吧。
南系玖突然又顿了顿,微微叹气,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中途停下这种事情实在有些突兀了,白榆不知道南系玖在想什么,挺奇怪他的行为方式的。
藏宝阁宝物失窃的事情是昨天才发生,几个负责的弟子都还没有什么头绪,他们在整理宝器的时候,看见南系玖进来整个人都惊讶了。
“南……玖、玖师哥,”其中一个放下手中正在清点的宝器,说:“怎么来了?”
“继续,不必管我。”
南系玖真就只是来看看的样子,不打算参与进去。
他也的确参与不进去,因为他根本看不见,找得到路都已经不错了。
几个弟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笑,心里打了个不善的算盘,一人好声好气的开口:“玖师兄别站着啊,过来坐吧,不然显得我们懈怠了。”
南系玖并未开口,而是被一个弟子拉了过去,白榆透过雾蒙蒙的白布,看见一张凳子,但是那凳子显然有一个腿是坏的,很明显的倾斜着。
“来,师哥,您坐这儿。”
南系玖坦然的坐下,并未像他们想的那样摔个底朝天,不知是不是他太轻了,或是用了什么巧劲,稳稳落座并没有坐塌摇摇欲坠的椅子。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耸了耸肩,不再管他,反正这凳子腿不稳,早晚得塌。
饶是白榆也有点看不下去,忍不住又喃喃:“看不见就算了还听不见吗?这些弟子哪一个是想尊敬你啊,不知道他们是在骗你吗?都这样了还下山,还不如待在后山呢。”
“一直便想问,”南系玖的声音通过灵力,不开口就传到白榆的耳朵里:“公子,你哪位?”
如果这个时候是白榆坐在那摇摇欲坠的凳子上,他一定会摔个底朝天。
白榆再三确认,方才那几个弟子都没说话,只有自己……
“你、你能听见我说话?”
“你让我下山我便下了,你却又让我回去,这位公子,”南系玖传来的声音居然带上了三分不解:“你到底要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