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浚这些日子,昼夜不眠,专审这件案子。
大襄佛风颇重,先帝痴信佛法,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而家家礼佛,户户诵经,但凡有不决之事,必请高僧定夺。
佛像现出忿怒身,直斥解雪时一事,天子虽严令封口,但收效甚微,早已泄入市井之中。
茶余饭后,正是这些宫闱阴私滋长的时候。
解雪时这样的权臣,本就颇遭猜忌,一时间流言四起。
——听说那尊菩萨开脸肖似孝懿文皇后!
先父为官的时候,曾经有幸见过帝后巡视,菩萨颊边一颗小痣,简直一般无二。
那解雪时一见之下,脸色就变了。
——嘶,他胆敢对菩萨无礼?
——何止哩,他还敢剑斩菩萨,菩萨这才现出忿怒身,直斥他鸩杀幼主,你说,那位是不是死得蹊跷?
——莫……莫不是孝懿文皇后显灵了?
——豺狼当道,国运有亏啊!
谢浚下了朝,不过吃杯早茶的功夫,就已经被灌了满耳朵风言风语。
他同解雪时素性亲厚,听了这些话却也不动怒,只上了官轿,吩咐前去大理寺。
是日小雪,大理寺狱外几丛棘树,枝干如铁,霜斑如银。
这棘树生得顽劣,偏偏是太祖皇帝遣人所植,以示法度严明,几位大人从署中入狱提审囚犯,总不免被棘刺所扰,蜇得两股生疼。
“如芒在背,佩弦自急!”
他父亲尚未从大理寺卸任的时候,就时时手折荆条,训诫于他。
他自是受用无穷,一朝执掌大理寺,便遣人铸了十多枝铜棘,浸在煮沸的金汤里,日日炮制,烧得棘刺根根红透,触及体肤,立时溃烂入骨。
美其名曰赏棘花。
犯人果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真是法度严明。
谢浚想着那支商队,心不在焉,随手折了支尺把长的荆条,掂了掂分量,打算再去撬撬那几张活口,谁知刚一抬头,就瞥见棘树边立了个人影。
解雪时身披氅衣,病容未褪,面色雪白,然而长眉凌厉,双目如寒星一般,只侧目看过来,便令人心中一悚,旋即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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