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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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董同志是公社兽医站的兽医,大个子,黑脸,青嘴唇,眼窝,戴一副黑边眼镜,腰有点虾米。

他烟瘾很重,一支接一支地抽,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吐痰。

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被烟熏得焦黄,一看就知道是老烟枪。

他夹烟的姿势十分好看,像唱戏的女人做出的那种兰花指。

我长大后夹烟的姿势就是模仿了老董同志。

麻叔冲到牛后,打了两个鲁西牛各一拳,踢了双脊一脚。

它们往前蹿了几步,就到了柳树下。

杜大爷被牛缰绳拖得趔趔趄趄,嘴里嘟哝着:“这是怎么个说法,这是干什么吃的……”

麻叔训他:“你嘀咕个什么劲!

早就让你把牛牵来等着!”

老董同志站起来说:“不急不急,也就是几分钟的活儿。”

“几分钟的活儿?您是说捶三头牛只要几分钟?”

老杜摇摇他的秃头,瞪着眼问,“老董同志,俺见过捶牛的!”

老董同志嘴里叼着烟,跑到柳树后边,对着池塘撒尿。

水声停止后他转出来,劈开着两条腿,系好裤扣子,搓搓手,眯缝着眼睛问:“您啥时见过捶牛的?”

杜大爷说:“解放前,那时候都是捶,先用一根油麻绳将蛋子根儿紧紧地扎了,让血脉不流通,再用一根油汪汪的檀木棒槌,垫在捶布石上,轻轻地捶,一直将蛋子儿捶化了,捶一头牛就要一上午,捶得那些牛直翻白眼,哞哞的叫。”

老董同志将烟屁股啐出去,轻蔑地说:“那种野蛮的方法,早就被我们淘汰了;旧社会,人受罪,牛也受罪!”

麻叔说:“对嘛,新社会,人享福,牛也享福!”

杜大爷低声道:“旧社会没听说骟人的蛋子,新社会……”

麻叔说:“老杜,你要是活够了,就回家找根麻绳子上吊,别在这里胡说!”

杜大爷翻着疤瘌眼道:“我说啥了?我什么也没说……”

老董同志抬起腕子看看手表,说:“开始,老管,你给我掐着表,看看每头牛平均用几分钟。”

老董同志将手表指下来递给麻叔,然后挽起衣袖、紧紧腰带。

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柄亮晶晶的小刀子。

小刀于是柳叶形状,在阳光下闪烁。

然后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着红色的小瓶子,拧开盖子,夹出一块碘酒棉球,擦擦小刀和手指。

他将用过的棉球随手扔在地上。

棉球随即被看热闹的吴七抢去擦他腿上的疥疮。

老董同志说:“老管,开始吧!”

麻叔将老董同志的手表放在耳朵边上,歪着头听动静。

他的脸上神情庄严。

我跑到他面前,跳了一个高,给他一个猝不及防,将那块手表夺过来,嘴里喊着:“让我也听听!”

我刚把手表放到耳边,还没来得及听到什么,手腕子就被麻叔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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