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达到一种最最纯净的语言,他将说出的词语一个一个地否决了。
“玫瑰、河流、石桥、风暴。”
他继续地说,厌倦得快要发疯。
他的声音接着变得如同连珠炮一般,他还尽量将眼皮翻上去,如同垂死的罪人,什么都不想看了。
“立交桥、烟、商店、警察、中央大道、火车站、喷泉……”
一阵痉挛止住了他的声音。
啊,那种意境,那种意境空无所有而又无所不包。
吐出的词语是多么地下流啊!
他想沉默,可沉默并不能让他缩短同那种语言的距离,他还担心自己将在沉默中将那种语言的存在忘得干干净净。
他只有说,说下去,一边说一边否决。
每次这样做的时候,他的心就在跃跃欲试,血流就在加快。
他不想敷衍了事,他要清晰地、一个一个地吐出那些词语。
近来他变得从容了,因为他知道,这是一条捷径;他也知道,他必须同词语搏斗。
他听见他身体内部那黑暗的窟窿里响起了几声微弱的号角声,这声音告诉他,他离那种意境已经不远了。
他要把那些忘却了的、永远也想不出的一一说出来,急中生智或无中生有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时他才明白,下流的词语原来还具有如此灵动的功能。
他不爱它们,一点也不,毋宁说他一直在干着剿灭的勾当。
然而有一天早上,他来到荒凉的沙漠,看到被他剿灭的词语的尸体凝结成了奇妙的海市蜃楼,那景色似有若无,永不消逝。
最最纯净的语言只存在于传说中,就如永远无法企及的世外桃源。
那是一个早就被人们忘记了的梦,后来的人的种种解释都免不了牵强附会,胡编乱造。
没有人能记得起那种梦,即使是这方面的权威也只好在蒙昧中摸索。
它也许在一棵树的树梢上,在一名乞丐的破碗里,或在某个早上打出的哈欠里。
人往往会为那种捕风捉影的小发现欣喜若狂,过后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现。
在荒芜的大地上,人两手空空,找不到立足之地。
但人有幻想的权利,人在幻想中,也只有在幻想中将那种忘却了的梦体验。
然而那是怎样一种幻想啊!
人体验不到纯净,人在焦虑中自戕,人在自戕的同时向某个黑暗处所盲目地突进。
多年之后他才明白,自戕的血腥里是它的发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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