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有也觉得理屈。
的确,为了尽量少生枝节做成买卖,当初他确实没把有关自杀种子的所有情况告诉老同学。
饭后两人到不发芽的麦田里看了看。
就是在那儿,吉明遇见了那位不知姓名的、后来在他的幻觉中化为上帝的老农。
当时他佝偻着身体蹲在地上,正默默查看不会发芽的麦种,别的麦田里,淡柔的绿色已漫过泥土,而这里仍是了无生气的褐色。
那个老农看来同常力鸿很熟,但这会儿对他满腹怨恨,只是冷淡一打了个招呼,他又黑又瘦,头发花白,脸上皱纹纵横,比常力鸿更甚,使人想起一幅名叫《父亲》的油画。
青筋暴露的手上捧着几粒死麦种,伤心地凝视着。
常力鸿在他跟着根本挺不起腰杆,表情讪讪地勉强辨解说:“大伯,我一再交代过,不能用这次收的麦子做种······”
“为啥?”
老汉直撅撅地顶回来:“秋种夏收,夏收秋种。
这是老天爷定的万古不变的规矩,咋到你这儿就改了呢。”
常力鸿哑口了,回头恼怒地看看吉明。
吉明也束手无策;你怎么和这头犟牛讲理?什么专利什么知识产权什么文明社会的普遍规则,再雄辩的道理也得在这块顽石上碰卷刃。
但看看常力鸿的表情,他只好上阵了。
他尽量通俗地把种子的自杀机理讲了一番。
老汉多少听懂了,他的表情几乎和常力鸿初听时一个样子,连说话的字眼儿都相近:“让麦子断子绝孙?咋这样缺德?干这事的人不怕生儿子没屁眼儿?老天在云彩眼儿里看着咱们哩。”
吉明顿时哑口无言,只好狼狈撤退。
走出老汉视线后,他们站在地埂上,望着正常发芽的千顷麦田。
这里的绿色是十分强悍的,充盈着勃勃的生命力。
常力鸿忧心忡忡地看着,忽然问:“这种自杀基因……会不会扩散?”
吉明苦笑着想,这个困难的话题终于没能躲过。
“不会的,老同学,你尽管放心。
美国的生物安全法规是很严格的。”
他老实承认道,“不错,也有人担心,含有自杀基因的小麦花粉会随风播撒,像毒云笼罩大地,使万物失去生机。
印度,希腊等地还有人大喊大叫,要火葬MSD呢。
但这些都是没有根据的臆测。
当然,咱们知道,小麦有千分之四到千分之五的异花传粉率,但是根本不必担心自杀基因会因此传播。
为什么?这是基于一种最可靠的机理;假设某些植株被杂交出了自杀基因,那么它产生的当然是死种子,所以传播环节到这儿一下子就被切断了!
也就是说,自杀基因即使能传播,也最多只能传播一代,然后就自生自灭了。
我说得对不对?”
常力鸿沉思一会儿,点点头。
没错,吉明的论断异常坚实有力,完全可信。
但他心中仍有说不清的担忧。
他也十分恼火,去年吉明没有把全部情况和盘托出,做得太不地道。
不过他无法去埋怨吉明,归根结底,这事只能怪自已的愚蠢,怪自已孤陋寡闻,怪自已不负责任考虑不周全,有一点是肯定的。
经过这件事,他与吉明之间的友谊是无可挽回了。
送吉明走时,他让妻子取出那一千美元,冷淡地说:“上次你留下这些钱,我越想越觉得收下不合适。
务必请你收回。”
常力鸿的妻子耷拉着眼皮,满脸不情愿的样子。
她肯定不想失去这一千美元,肯定在里屋和丈夫吵过闹过,但在大事上她拗不过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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