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块钱出手,就算不错。
已经好几年,一把镰刀卖不到十块钱。
什么东西都不值钱,杏子一公斤四五毛钱。
卖两筐杏子的钱,才够买一把镰刀。
因为缺钱,一把该扔掉的破镰刀也许又留在手里,磨一磨再用一个夏季。
不论什么情况,打镰刀的人都会将这把镰刀打好,挂在墙上等着。
不管这个人来与不来。
铁匠活儿不会放坏。
一把镰刀只适合某一个人,别人不会买它。
打镰刀的人,每年都剩下几把镰刀,等不到买主。
它们在铁匠铺黑黑的墙壁上,挂到明年,挂到后年,有的一挂多年。
铁匠从不轻易把他打的镰刀毁掉重打,他相信走远的人还会回来。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曾经想到的那个人,终究会在茫茫田野中抬起头来,一步一步向这把镰刀走近。
在铁匠家族近一千年的打铁历史中,还没有一把百年前的镰刀剩到今天。
只有一回,吐迪的太爷撑锤时,给一个左撇子打过一把歪把大弯镰。
那人交了两块钱定金,便一去不回。
吐迪的太爷打好镰刀,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太爷下世,吐迪的爷爷撑锤,他父亲跟着学徒时,终于等来一个左撇子,他一眼看上那把镰刀,二话没说就买走了。
这把镰刀等了整整六十七年,用它的人终于又出现了。
在那六十七年里,铁匠每年都取下那把镰刀敲打几下。
打铁的人认为,他们的敲打声能提醒远近村落里买镰刀的人。
他们时常取下找不到买主的镰刀敲打几下,每次都能看出一把镰刀的欠缺处:这个地方少打了两锤,那个地方敲偏了。
手工活就是这样,永远都不能说完成,打成了还可打得更精细。
随着人的手艺进步和对使用者的认识理解不同,一把镰刀可以永远地敲打下去。
那些锤点,落在多少年前的锤点上。
叮叮当当的锤声,在一条窄窄的胡同里流传,后一声追赶着前一声。
后一声仿佛前一声的回音。
一声比一声遥远、空洞。
仿佛每一锤都是多年前那一锤的回声,一声声地传回来,沿我们看不见的一条古老胡同。
吐迪·艾则孜打镰刀时眼皮低垂,眯成细细弯镰的眼睛里,只有一把逐渐成型的镰刀。
儿子吐尔洪就没这么专注了,手里打着镰刀,心里不知道想着啥事情,眼睛东张西望。
铁匠炉旁一天到晚围着人,有来买镰刀的,有闲的没事看打镰刀的。
天冷了还是烤火的好地方,无家可归的人,冻极了挨近铁匠炉,手伸进炉火里燎两下,又赶紧塞回袖筒赶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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