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还想再问他,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和芙桂便也回去了。
*
晚上家宴,阿玛本让我出席,但我并不想,一是我本就不喜人多的场合,二是怕谈到出租家宅之事惹得自己伤心。
额娘也说将嫁之女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好。
于是,我也假托身体抱恙,在自己庭院里歇着了。
婚事定在明年八月,这样算来,也不过一年的光景了。
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家里突然来了外人,总觉得分别的情绪似乎被削弱了,也模糊了起来。
好像我只是远行了一般,阿玛和额娘也只是为我备好嫁妆,和蒙古那边的商定事宜,我倒像个局外人了。
今天在花园的时候,于沛在花园看到我,我猜他又想起了云珠姐,云珠姐还在的时候他也还经常笑。
记得那时候我在习字,云珠姐就在旁边绣工。
她总是绣两只小鸟,她还告诉我不要对其他人说,但我知道,那是给于沛的。
因为那手绢和荷包都是经我手转给于沛的。
后来我也知道,那不是小鸟,是鸳鸯。
他两也经常坐在屋顶,但是我也看过云珠姐有时候偷偷地哭,我也知道一定是于沛又把她惹生气了。
他们青梅竹马,早已定有婚约,但是光绪三十四年,慈禧太后驾崩,举国同哀,婚事搁置,而这一搁置,却是四年。
辛亥前夕,记得那时候,府上半夜总会在后门接待很多的来客。
他们和阿玛都在彻夜商讨,我偷偷地看过,阿玛的书房总是在寅时才熄灭灯火。
云珠姐的阿玛赫尔将军上谏弹劾湖广总督,指责其图谋不轨,怀有二心。
阿玛也怀有相同的看法,但是当时局势严峻,朝廷也听信谗言,父亲持旁观心态,也劝告赫尔将军就此作罢,但是赫尔将军孤行己见,朝廷却对其拳拳之心置之不理,云珠姐的阿玛再三进谏,加之湖广方举证污蔑赫尔将军才是别有用心,朝廷一怒之下竟罢免了赫尔将军。
然而半个月后之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北京被占领,没有大肆的屠杀,似乎一切都在一夜之间改变了。
大清天子明诏退位,实行共和。
父亲由于置身事外,并未受到波及,反而还受到了清室优待的政策。
而赫尔将军家,却被清算,一场大火,将往昔的王府夷为平地,枯木破瓦,残雪斑驳。
这似乎是预谋,也好像是意外,烧焦的尸体,无从辨别。
但是阿玛和额娘都瞒着我,那时候我看见于沛出门一天不知所踪,回来总是醉醺醺的,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有一天我准备去给额娘请安时,门外听见老嬷嬷们在说,我哇的一声哭出来,止也止不住,发了一场高烧,连日不退,我迷迷糊糊看见云珠姐来看我,带我出去玩,来到一片森林,亭亭如盖,我们玩捉迷藏,我找不到她,急得我满头是汗,辗转之间,我看见她的衣角露在一棵树旁边,我走过去,却看到一块焦木。
吓得我总是惊醒,胡言乱语。
额娘也着急地整日以泪洗面,阿玛说一定是赫尔将军生气了,怪他隔岸观火,怯懦苟活。
后来他们请古刹寺的和尚做法,让我喝了几碗黄符水,渐渐地好了起来。
于沛也渐渐好转起来,春暖花开,就像冬天冰封的心慢慢地融化,但是他很少再笑,他的脸上像是冰封太久,笑起来就会皲裂一样。
关于云珠姐、关于赫尔王府,我们都避之不谈。
……
想起往事,我又鼻子酸楚,流下清泪。
这几年变故太多,仿佛一切都像洪水般袭来。
就像是寒冬的飓风,丝丝入骨,不经意间就让每个人得了风寒,有的渐渐痊愈,有的留下病根,有的则撒手人寰。
桌上新送来的细巧瓜果我也无心再吃,我擦擦眼泪,便欲吹灯歇息,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不禁发疑,晚宴还未结束,众人还在闭门酣歌,这谁能来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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