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塞之病有三:多引古事,叠用人名,直书成句。
其所以致病之由亦有三:借典核以明博雅,假脂粉以见风姿,取现成以免思索。
而总此三病与致病之由之故,则在一语。
一语维何?曰:从未经人道破。
一经道破,则俗语云“说破不值半文钱”
,再犯此病者鲜矣。
古来填词之家,未尝不引古事,未尝不用人名,未尝不书现成之句,而所引所用与所书者,则有别焉;其事不取幽深,其人不搜隐僻,其句则采街谈巷议。
即有时偶涉诗书,亦系耳根听熟之语,舌端调惯之文,虽出诗书,实与街谈巷议无别者。
总而言之,传奇不比文章,文章做与读书人看,故不怪其深;戏文做与读书人与不读书人同看,又与不读书之妇人小儿同看,故贵浅不贵深。
使文章之设,亦为与读书人、不读书人及妇人小儿同看,则古来圣贤所作之经传,亦只浅而不深,如今世之为小说矣。
人曰:文士之作传奇与著书无别,假此以见其才也,浅则才于何见?予曰:能于浅处见才,方是文章高手。
施耐庵之《水浒》,王实甫之《西厢》,世人尽作戏文小说看,金圣叹特标其名曰“五才子书”
“六才子书”
者,其意何居?盖愤天下之小视其道,不知为古今来绝大文章,故作此等惊人语以标其目。
噫,知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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