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窑四潲。阳春三月,丞相府东北角的那片桃林开的格外灿烂。
原本安静的玉笙院内突然传出一阵喧叫。
“四小姐,你在哪,四小姐?”一位穿着鹅黄长衫年约十岁左右的小婢女在桃花林四处寻找着。此人正是丞相府四小姐叶初月的婢女脆桃。
今日丞相叶曹杨大寿,前厅正在会宴。太傅等人皆已到来。叶初月今年五岁,已是学冠之年。官宦家的子女皆已经在学院上学。夫人杨歌华想要让叶初月在太傅面前留个好印象,却没想,会宴才一开始她便不见了。脆桃正急得团团转。
桃花林,一袭粉红长裳的少女正倚在枝头上,她如墨色的发丝轻落,精致如瓷娃娃的小脸蛋上,双目紧阖着,清风吹拂,撩起她的红裳飞曳,飘逸如仙极了。
听到脆桃的动静,叶初月眼波动了动,轻掀开眼皮,抬手看着自己那巴掌大小的小肥手,轻叹了口气。
新婚前一夜,捉奸未婚夫,在争执中,她失足摔落了阶梯,没想到一睁眼就穿到了人家襁褓中的婴儿上,这一晃五年就过去了。所幸,她那老爹跟她的娘相爱的很,自然也就没有宅子里那些鸡飞狗跳的倒霉事。
“小姐,你在这啊,可找苦我了。”脆桃一把苦哈脸站在她跟前,气喘吁吁道,“你快随我去前厅,夫人正在四处找你呢。”
“我知道了。”无非也就是进宫入学堂的事。叶初月轻叹了口气,从枝头跳了下来,“我去厢房换件衣衫,你去回禀娘,我马上就来。”
脆桃应了声好,又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叶初月换了件衣服,一路往前厅走,路过池塘时,看着一位粉琢玉砌的小小人儿蹲在池塘边,想必是哪家大臣的孩子。看着他孤零零的一人,她一时兴起走过去,“喂,你在干什么?”
小人儿眼皮不掀,只是极轻地落下两个字,“赛龟。”
叶初月低头看了眼,没东西啊,“你的龟呢?”
她记得,她家池塘没养龟吧?
小人儿紧盯着她的脚,又极淡地落下几个字,“已经死了。”
叶初月一怔,察觉不对劲,抬起脚,看着那熟悉的物体,眼皮抽动了两下,“这是蜗牛。”
等等,这小屁孩刚才说什么?赛龟?他把她跟这只蜗牛比作龟?
她眯了眼,“你刚才骂我?”
小男孩终于掀起了眼皮,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倒也不算迟钝。”
她叶初月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个小屁孩给噎了。
看他年纪,也就比她大一两岁而已。
她告诉自己,要淡定,不该跟个小毛孩计较。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脸,明明笑眯眯的,语气却是连威带胁的,“小屁孩,你是哪家的人?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地盘?别以为长了张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小姐姐我就不敢辣手催花了,你信不信我把你丢这池子里面去?嗯?”
小男孩看着拍打着他脸颊的小肥手,眼底暗光一闪,“你是叶初月?”
“嗯?”叶初月扬眉,“认识我?”
小男孩语气轻飘飘的,“满堂朝臣的子嗣中,年纪相仿的孩子,只有你一人最胖。并不难辨。”
叶初月又是被他一噎。“……”
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他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小屁孩,你知不知道,我在这府邸,人家送我外号混世小魔王。得罪我的人通通都没好下场??”
小男孩看着她那圆乎乎的小脸,轻轻地笑了,“所以你打算对我辣手摧花?”
忍无可忍了。叶初月狠狠地抬手,一巴掌就往他屁股抡了过去。
“啪!”
臀部传来一阵疼痛。小男孩身躯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似乎并没有想到,眼前的小女孩会打他屁股,她……她居然……打他屁股……
打了一巴掌,爽快多了。看着他僵住的脸色,叶初月得意地扬了眉,正打算说些什么。
“叶初月,你做什么?”一声怒吼。叶曹杨跟一名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叶初月虽然是穿越来的,按照岁数,跟叶曹杨也差不多。许是源于父女天性,她对她这个爹还是有些惧意的。她低下头,弱弱地叫了句,“爹。”
“瑾亦,怎么回事?”一名威风凛凛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宋瑾亦?叶初月微怔,宋将军的小儿子,三岁就能背下四书五经的少年天才?
宋瑾亦恢复了脸色,“我在这看风景,叶小姐走过来,对我说,这是她的地盘,人家送她外号小霸王,她要对我辣手催花,要是我不愿意的话,就把我丢这池子里面去。”
叶初月心咯吱一下。
“叶初月,这些话是你说的?”叶曹杨脸色铁青到了极致。
叶初月抿住唇,果然,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熊孩子总是必不可少,她声音淡淡的,“我是说过这句话不假,但是……”
“我相信初月妹妹不是故意的。”宋瑾亦不紧不慢地打断她的话,“我没事,叶伯父,你别怪她。”
叶初月眯了眼睛,“爹,是他说我……”
“够了。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吗?”叶曹杨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随后对着旁边的宋成业道,“小女顽劣,倒让宋兄见笑了。”
宋成业微笑道,“不碍事,小儿这般大年纪的时候也顽皮。”
“众人还在大厅等你呢,请!”
“请!”
叶曹杨跟宋成业正转身离开,叶初月看着宋瑾亦也要跟上去,她伸出脚,想要绊倒宋瑾亦,不想,那宋瑾亦眼疾手快,直接踹出一脚,叶初月被踢得猝不及防,身躯往后一仰,“啊!”
她失控尖叫,眼看着自己要跌入池塘,想也不想就拉宋瑾亦去垫背,男孩身姿轻轻一闪,看着前面两个人转回头,他眼波轻动,伸手去拉她,慌乱大喊,“初月妹妹……”
却很是时宜的晚了一步。
噗通……
叶初月直径跌到了池底。眼角余光中,还能看到宋瑾亦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她磨牙,宋瑾亦,我跟你不共戴天。
十年后。
帝都,天气晴朗。云悦客栈人来人往,生意异常火爆。
一位年近五十岁的老叟站在高台上,抚着胡须,唾沫横飞地说着,“丞相叶曹杨原本喜庆的寿宴,却在大寿当晚被查出意图谋反。皇上派人将他关入天牢,没想叶曹杨被带走之后,家中突逢大火,一夜之间叶家上下几百口人被烧得一干二净,简直就是尸骨无存啊!这叶曹杨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也在牢里面自尽而亡了。”
坐在窗旁的翩翩少年郎望向对面的白衣男子,忍不住感叹,“听闻先丞相叶曹杨为官清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会谋权篡位。叶兄,你怎么看?”
对面的男子低头看着手中杯盏泛起的涟漪,神色飘忽,精致的脸庞看不出任何神色。
少年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又叫了一声,“叶兄?”
男子回过神,紧攥住手中的茶盏,绝美如霜的脸庞无故有些冷,“当今圣上凭借在叶府后院搜出的龙袍就认定叶家试图谋反。如今叶家家破人亡,我怎么看又有什么用?”
将手中握住的杯盏一饮而尽,他放下酒盏,淡漠道,“我累了,先回去了。”刷地一下站起身,转身欲走,一把白玉扇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衣男子轻掀起眼皮,一位绛紫袍穿得吊儿郎当的年轻男子站在他跟前,阴阳怪气道,“哟,我以为是谁呢?这不就是从郫县那个小地方来的叶楚栎么,怎么?就你这德行也想来京都考状元啊?你没病吧?”
叶楚栎微敛了眸。几年前,东方奕被他爹也就是当朝尚书丢到了郫县。在郫县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他一时不忿出了手,两人便结下了梁子。没想到,时隔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会在遇见他。
叶楚栎不想过多节外生枝,转身欲走,却不想彻底惹怒了面前的人。
东方奕本就看叶楚栎不爽,特别是他那张长得细皮嫩脸,跟个娘们似的脸,就更不爽了。现在他居然鸟都不鸟他,心底的怒火当场就涌了上来,“叶楚栎,老子跟你说话呢!你别以为四皇子有意招你在他的麾下,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目中无人了。”
他伸手去抓他。叶楚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旁一掰,咔嚓地一声,传出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东方奕凄厉地惨叫一声。
叶楚栎冷冷看着他,浑身散发着彻骨的寒意,“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跟你吵。你既然知道,四皇子有意纳我为贤,那么,最好别惹我。听说,此刻科考你也在是吧?我若是你,有这时间做这些没用的事,倒不如想办法把自己的成绩提上去。免得到最后,丢了你那尚书爹爹的脸。”
手一甩,东方奕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叶楚栎大步离开。跟在东方奕旁边的侍从见状忙扶起他,焦虑道,“少爷,您没事吧?”
“滚开。”东方奕推开他,看着叶楚栎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愤恨,“叶楚栎,你敢得罪本公子,本公子要你在京都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