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给我出来!”
“还钱!还钱!还钱……”
慕音澜捂住耳朵,翻了个身想要躲避,混沌的大脑却渐渐清醒。
还钱?她什么时候欠人钱了?
恍惚间记起什么,猛地睁开眼睛。
她不是死了吗?
飞驰而来的车,肢体碰撞的剧痛,生命流逝的感觉,一切都很清晰。
门外喝骂拍门的声音,像一只只恼人的苍蝇,直往脑袋里钻,也扰乱了她的思绪。
她翻身坐起,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房间,一脸震惊。
扔的到处都是的内衣外套,被随意放置还留有残渣的外卖零食,门口鞋架上七零八落倒着的鞋……
屋内的一切,伴随着空气中跃动的粉尘,在那穿过窗棂,炽热阳光的肆意挥洒下,让这个不大的房间显得格外脏乱与邋遢。
风乍起,白色丝质窗帘扬起又落下,光与阴影成片在脸上晃动,她抬起手,有点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可是,会有这么真实而又离谱的梦境吗?
眼角瞥到前方的全身镜,不由走下床,上前。
纯白的棉质睡裙,苍白无力的面色,眉间疲惫倦怠,却更为女孩精致美丽的容颜添上一抹别样的脆弱美感。
这不是她,她虽自诩容貌不错,但也达不到镜中人红颜祸水的程度。
而且,年龄也不对。
伸手,吹弹可破的触感。拉扯,细微的疼痛,迅速泛起的红。
她能明确的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归属。
死后重生?还是穿越?孤儿出身的她一向胆大心细,在经历了最初的茫然后,脑袋终于正常运转起来。
更何况她连死都经历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过,眼前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
视线扫向门处,看着那颤颤巍巍的门板,慕音澜果断去翻找原主的手机。
现代社会,想快速了解一个人,毫无疑问,看手机是最便捷的方法。只是,刚找到就发现手机四分五裂,明显是活不成了。
眉头微皱,她环视房间,迟疑了下,转而朝阳台跑去。
没有原主的记忆,处境又不明,能躲就躲。
一头雾水就贸然直面外面一帮人,这么糟糕的局面很容易吃亏,哪怕最终躲不掉,也能多些思考的时间,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房间在4楼,因小区老化,墙壁外侧的排水管道腐蚀严重,慕音澜仅看了一眼就打消了爬墙的计划。
就算已经死了一次,她也不想尝试摔下去的死法。
打量四周,在看到隔壁的阳台后,眼睛不由一亮。
她运气不错,两侧阳台离得很近,又是开放的,只要没有恐高症,有点运动能力的人都能跳过去。
刚要行动,在想到贸然闯入他人住所可能遇到的问题后,又有些迟疑。
但仅片刻便坚定起来,不管了,两权相害取其轻。
估摸了下两边的距离,她缓缓后退几步,稍稍冲刺后一跃而上,再往隔壁阳台内跳去。
“砰!”
身体成功落地,和粗糙墙面接触的皮肤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慕音澜轻扯唇角,忍了忍才站了起来。
待在一眼就能看到的阳台并不保险,顾不上疼痛,她径直朝室内走去。
刚走进去,迎面就对上了一对眼眸。
浅棕色的底,透亮如抛光的宝石,面向阳光时仿佛带上细闪的光。
她不由怔愣了一瞬。
好漂亮的眼睛!
随后她便看到了一张精致至极,摄人心魄的脸。
长睫卷翘,鼻梁英挺,嘴唇不薄不厚,透着淡粉色,下颌线完美,干净而透彻,有种介乎少年和成年的性感。
视线不由自主向下,白色T恤束缚在黑色的牛仔裤中,带着丝丝褶皱,露出一截劲痩的腰身,以及底下那极为显眼的大长腿,笔直修长,宛若精心打磨的模具。
宽肩窄腰,身高腿长,完全是造物主的宠儿,慕音澜心里惊叹。
季晏初看着这个闯入他家的陌生女孩,视线划过那轻薄的衣着,微皱了皱眉又迅速隐去,只恰到好处地浮现些许惊讶。
“抱歉,突然闯入,我是你的邻居,紧急情况,能让我在你家呆一会儿吗?”
时间紧张,慕音澜只能简明扼要地快速说明身份来意,防止误会。
话音刚落,“哐”的一声,能清晰地感觉到隔壁的门经受不住长时间的捶打,松动破开,接着,是桌椅翻倒碰撞的声音。
顾不上主人家是否同意,慕音澜转身迅速将阳台的玻璃门关上,随后拉过他的手腕,直接朝室内冲去。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季晏初向下瞥了一眼,强忍住甩开的冲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直到手腕被放开,才单手插进裤兜,不着痕迹地蹭了蹭。
“人呢?”
“真不在家?”
“不可能,问过了,人根本就没出去过。”
“去隔壁问问。”
……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季晏初后退几步,扯开距离。
虽是老式小区,隔音做得其实不错,但再不错,也抵不住巨大的噪音。先前其实他已经听到门外的吵闹,但直到现在,他才把那动静和眼前这个女孩联系起来。
“找你的?高利贷?”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笃定,声音清越淡然,在一众噪音里分外显眼。
“额……”慕音澜笑得勉强,为躲债贸然闯入别人家,还被主人当面揭穿,任是她脸皮再厚,在这样情景下也会尴尬,哪怕那钱也不是她欠的。
更可怕的是,她连解释都无从解释,总不能说她才刚穿越,系统还没加载,什么都不清楚吧。都不用别人看她像傻子,她自己都会觉得穿傻了。
不过,眨眼的时间,慕音澜便迅速建好心理防线,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正当她要为自己行为道歉的时候,季晏初看着她擦伤的部位,缓缓开口,“需要我帮你报警吗?”语调温和,就像是一个陌生的好心人。
慕音澜有点惊喜,眼前这情况,一般人就算不把她赶出去,也是能避则避,尽量不沾身,她完全没想到会得到帮助。
“谢谢!麻烦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
两短一长,不是自己的债务人,连敲门声都显得规矩很多。
季晏初的手微顿,便又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拨通那众人皆知的号码。长长的睫毛低垂,留下一片让人心漾的侧影。
慕音澜沉思一瞬,扫了一眼面前的人,便径直朝门口走去,“抱歉,他们是找我的,我去开门。”她不想连累无辜的人,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迎难而上好了。
背后,季晏初听着手机中的回声,不由挑了挑眉。
门渐渐打开,一伙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人牢牢实实地堵在门口,周围不远处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租户,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是欠了多少啊?都来堵门了。”
“那女孩一来我就知道不是个好的,那天走路不小心碰到她了,像碰到脏东西一样拍了老半天。”
“对呀,我跟她打招呼,理都不理。“
“光有公主病,没有公主命。“
……
一轮话下来,基本上全是吐槽的。
对他们来说,看热闹是平静生活中极为难得的调剂。
更何况,这热闹是那个长相漂亮,眼睛长头顶,恨不得长高两米看人的小姑娘。
搬来不过几个月,便凭一己之力得罪了楼里绝大部分租客。
接收到眼前凶神恶煞的目光,慕音澜匆匆扫了一圈,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因为身份处境,从她离开孤儿院独立生活到死亡,她做过很多工作,见识过很多人,也知道高利贷的“行事作风”。放高利贷的,其实有很多种,而面前这种,对她来说,恰恰是威胁最小的。
装点门面的凶恶面相,浮于表面的叫嚣,色厉内荏。
只是,考虑到她现在只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女生,对方又人多势众,慕音澜在心中默默去除了几个危险性较高的方案。
最好能让他们先退走……
想到这,她放松下身体,故作惊讶,“你们谁?干什么的?”态度随意又轻慢。
说实话,她的演技不算很好,但此刻,她要得就是这份不好。
蒋伟简直要被气笑了,大清早的闹出那么大动静,不说整栋楼,半幢楼也差不多都听见了,现在给他装傻,怪不得之前老大让他带一帮兄弟威慑,他还想着就一个小姑娘,没必要。
“慕小姐,十几万的数额,不是你想赖就能赖的,不要装傻。”
十几万!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这个数额不止把围观群众吓到了,慕音澜也惊了,连原主竟然跟她同姓都没顾上深究。
原主这究竟是什么胆子,敢借这么多!没灾没病的,又有什么,值得她花这么多钱!
身后传来脚步声,慕音澜转头,季初墨拿着手机,在她身旁站定,“需要10分钟左右。”
慕音澜了然,感激地点点头,她不指望警察能帮她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她需要的仅仅是一股威慑力量,一个能让她安全脱身的增重砝码。
修长挺拔的身材,精致的面孔,瞬间吸引了一大片人的注意。
即使是在这么剑拔弩张的氛围下,他们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约而同升起一些毫不相关的疑问:什么时候起,生个好看的孩子这么容易了?
还有,这是同居了?白色睡裙,散乱的头发,同处一个房间内的异性男女,真的很难不让人想歪。
蒋伟吹了个口哨,有些轻佻地说:“呦,还有男朋友,正好,你还不了就让他来还呗。”身边的小弟也一起起哄。
慕音澜心里默默向身旁的人说了声抱歉,面上却仍是嚣张肆意的模样,“男朋友?我第一次知道,你们不仅放贷,还兼职八卦?不好意思,单身主义者,男朋友没有,钱更没有。”
强硬的表态,嘲讽的语言一下子惹恼了蒋伟这帮人,彼此眼神交流了下,齐齐撸着袖子上前,眼神凶恶, “你说什么!”
慕音澜毫无畏惧,不退反进,大力拍了怕门框,示意止步,“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知不知道?”
看情形并未失控,季晏初收回迈出去的步伐,止住了动作,继续当一个安静的看客。
“和我扯这个?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听没听说过!”谁大声谁有理似的,蒋伟近乎咆哮般吼道。
慕音澜转头看向隔壁自己的房间,冷笑着说:“呵!非法闯入,恐吓威胁,高额放贷,真是太“天经地义”了,要不要找个警察或律师来好好解释下,抱歉,我文化水平不像你们那么高,不懂这个词。”
说着,视线扫向后方的群众,又轻笑一声,“还是,你们想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围观下,绑架殴打,动用武力?”
“你……”蒋伟拿手指着,只觉得火气突突的往上顶,头发都快竖起了。
不等说完,慕音澜又鼓掌笑道:“哦,还挑衅我,真是太好了,来打呀,我想,在场的总有人不介意上传个视频,帮你们上下社会新闻版面的。顺便,也定个故意伤害罪。”慕音澜慢悠悠地在那几个举着手机拍摄的人身上逡巡一圈,声调缓慢,却极富重量。
一听这话,围观人群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不答应,道德不允许,答应,他们实在不想为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和高利贷对上,于是,只能沉默。
只是,什么时候?这个小姑娘这么厉害了?
感受周围无形的压力,蒋伟脸一沉,周围有个小弟凑上来耳语:“老大不是说小姑娘一吓就妥协了吗?现在我们怎么办?”
他们原本的打算也不是要立马将欠款全部收回,而是想要进一步套牢这个小姑娘,毕竟这么漂亮的,还打算混娱乐圈,不愁还不了钱,这样一棵摇钱树,不多借点给她都对不起自己。
再说,他们也调查过,就算她还不起,她父母也还得起,哪怕会伤筋动骨,但谁让她是她父母唯一的孩子呢?还是个溺爱的孩子。
蒋伟暗示他先去删围观群众的手机视频,旋即凶恶的表情收敛,笑着开口:“找律师警察又如何?上传视频又如何?大不了赔偿,总归我们没碰你一根汗毛。而且我们是正规公司,借贷合同完全合法,借钱也不是我们强迫你借,是你自己贪婪禁不起诱惑,可怪不了别人。”
“再说,你自己不在乎,难道你的父母也不在乎吗?”
慕音澜面上一片平静,心里却一沉,原主的家庭她并不了解,但从她本人角度,是绝对不愿意连累到家人的,因为她没有,所以更珍惜。
但,她必须先唬住他们!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慕音澜一脸轻蔑,“只要豁得出去脸皮,欠债的才是大爷,你们要是再威胁我,信不信我直接跑路,让你一分钱也拿不到。也别想着威胁我父母,我都欠这么多高利贷了,难道还是啥大孝女吗?”
“对了,提醒下你,五分钟前刚报的警,你们时间不多了,就眼前这景象,不说坐牢拘留什么的,警局走一趟总免不了的。”
一通输出,不说催债的,围观群众都有点被震住了。
这是得多“孝顺”啊!幸好不是她父母,看着那个漂亮的男生,又不由感叹了句,幸好也不是她男朋友!
迎着周围人怜悯的目光,季晏初倒没有做人假男朋友的自觉,不说帮忙,甚至没想过解释,就他目前对这位顾小姐的了解,他只要静静看戏就好。
“你……”蒋伟气极,没忍住要上来动手,还是被身边的小弟拉住了。
“哥!忍住!”
现在动手,一会儿警察上来更说不清了,好家伙,眼前这哪是个小姑娘啊 ,完全一个滚刀肉。
蒋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自己,意味深长地说:“就算跑路,你以为我们找不到你吗?”
“啊!”慕音澜表情夸张地一拍脑门,颇为善解人意地说道:“忘了,你们可是有能耐的,肯定能找到我,那这样好了,也不麻烦广大人民群众了,到时,我直接自己直播,标题就叫《高利贷暴力催收致花季少女想不开》。”
说着,她沉沉地看着他,,平静的仿佛一片深渊,却夹杂着孤注一掷的狠厉,“也不用觉得我在吓唬你,相信我,我肯定比你豁得开。”
话音刚落,场面一片寂静,空气中仿若开了强冷似的凉。
蒋伟的怒火被按头熄灭,他有点被吓住了,之前的话他没当真,是因为他见多了债务人的各种作秀,无一例外,就只有表面能看看。
但眼前这个,那样冷静又疯狂的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他找不到任何伪装的破绽。
疯子!
慕音澜并不想彻底和他们闹翻,看情况差不多了,便退一步,变脸似的,笑着给了台阶,“放心,只要你们不像今天一样围堵恐吓,我保证,从下月开始,每月给利息,一年内,连本带息付清。”
“如何?”她收敛神色,严肃而认真。
她是有底气的,不是因为她穿越,而是她自身的能力和她多年的打拼,十几万不是小数目,但等她弄清处境,出路总会有的。
蒋伟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所剩无几的时间,果断下了决定,“我们走。”
却也不忘撂下句狠话,“反正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说时,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虽明显带着警告的意图,声音却放低了些。
随着高利贷的离开,聚集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只是,临走时却留下了各种五味杂陈的眼神。慕音澜无所谓地笑笑,对她来说,左右不过一场戏,重要的是她演得真不真,表演效果好不好,而不是无关紧要人的看法。
房间内,趁警察还未到现场,季晏初正在打电话取消报警。因为现阶段不想惹恼高利贷,她只能再麻烦下他了。
慕音澜看着挂断电话朝她走来的人,心不由一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这个糟糕的开局,却也有陌生人给与的善意。
但同时,也生出了更多的歉意。
“抱歉,我……”她想要解释下之前她的行为。
“没事,我理解。”季晏初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看向她的目光中全是温和。
“只是,高利贷并不能解决问题。”说着,似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说教的嫌疑,又补充道:“抱歉,我可能有点多管闲事。”单纯清澈与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温柔,如此矛盾的气质杂糅在一个人身上,散发着独特而诱人的气息。
“谢谢!我明白的。”慕音澜真诚地说。
她不是原主,清楚的知道借高利贷要支付的各种高额代价。
“那我先回去了。”
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握上门把,慕音澜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上前阻止,“等等。”
季晏初转身,有些疑惑地回望,静静等着下文。
组织了下语言,慕音澜才开口说道:“这地方条件也不好,你另外找个租房吧,租金我来付,不过,可能没法立马给你,但无论打欠条,或者其他方式,我都会同意的。”
从其他租户的反应来看,她在这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今天又闹了这一出,以后不说人见人打,人见人恶是少不了的。
而他,因为之前她的行为,至少别人看来是她一边的。
更重要的是,虽然她有把握和那群高利贷达成和解,但不能保证他们百分百不会再来,然后顺便找找她“名义上男朋友“的麻烦。
她不得不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走廊有些昏暗,室内却阳光明媚,季晏初就站在明暗交接处,慕音澜仰头,却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仅仅对视,她的所有顾虑便像被灯光打到似的无所遁形。
她听见了一道清润中带着暖意的声音。
“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这里只是我为了方便租的临时住所,本就住不长,所以,不用担心。”
“可是……”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也许,你更应该担心你的房间,看看里面的损毁情况好及时整理,晚了,恐怕要去找个酒店住了。”季晏初指了指隔壁,话里带着些许调侃,却也巧妙地扭转了话题。
慕音澜条件反射转头望去,不由笑了,她懂这是体面地拒绝,也放弃了劝说。随后,郑重的向他道谢道:“再次谢谢你的帮忙。”
“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
慕音澜不置可否,转而挥了挥手,“再见。”
季晏初笑着回:“再见。”直到目送着人影没入房间,笑意才渐渐隐没,同样转身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