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阔天清,月明如霜。漠漠荒野之上一座军营森然矗立。旌旗猎猎,随风舒展,火光烁烁,人影幢幢。不时有巡哨士兵走过,又很快隐没在黑暗中。已是九月,天寒露重,但还是有许多士兵席地睡在火旁。睡不着的兵士呆呆看着火光,似乎正看着战死沙场的袍泽兄弟的身影。疲惫与厌倦湮没身体,没有人说话,身边除了鼾声,便只有从远处传来的更点的声音,亥时二刻了。
整个军营只有中军帐中还有烛光。帐中铺着毡毯,矮几上摊着一张破旧的羊皮地图,两盏油灯压着地图卷起的边。矮几四周还有四只烛台点着烛火,但却还是有些昏暗。五个人席地而坐,没有人看地图,地图上的东西早已熟记于心。
中间一人三十岁左右年纪,方面大耳,髭须齐整,长发在头顶松松挽了一个髻,扎着青色头巾,披着月白棉布长袍。眉头紧锁,面容疲倦,目光焦虑之中却也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坚毅。
这人便是这支兵马的主将,郑国禁军龙骧军左骁卫角营统制使,姓陈名封字崇恩。其余四人身着轻铠,未戴头盔,围坐四周。俱是面色凝重。一时无人说话,帐中只有烛火“毕波”之声。
少顷,陈封抬起头来,轻咳一声道:“孝正,你说说吧。”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应声道:“是。”
“诸位,现今的形势诸位都清楚。”这年轻将领姓陈名肃字孝正,是陈封族弟。“我军困在这里已经五日了,身后是独水,正值涨水期,水流湍急,无船难以渡水。水北数十里荒无人烟,更近北燕国境,实是九死一生之地。身前回沧州之路上,两营燕军分守要津,我军兵寡士气不振,突围极难。更兼找不到大军主力,没有援兵。此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陈封挥手道:“不必隐瞒。”
陈肃拱手道:“是。”转头接道:“更要紧的是粮草,目下粮草已将尽,若将士们每人每日五两粮米,也只能坚持两日,若要将士们吃饱,只怕......只怕一日也难以支持了。”
陈封目光扫视几位将领道:“连日来都没有计议出结果,不能再等了,无论有几分胜算,须在今夜计较出一条出路来。”
那黑脸虬髯将领应声道:“统制,我军现下四镇共有两千两百余人马,燕军两营也不过六、七千人,前日我便说,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集结全部人马集中突围。统制你选一个方向,我等奋力拼杀便是。拼他个鱼死网破,也未必便败。便是敌众我寡,我等也誓死保着统制突围出去。若当真突不出去,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无憾矣。大伙说说,这事可行否,若可行,我老黄第一个冲在前面。”这人姓黄名梃字行梁,本是匪寇出身,拉起百余人队伍打家劫舍,占山为王。后为陈封剿灭。陈封惜他勇武,将他收在账下,一直提拔到如今做了禁军观察使。他感陈封提拔之恩德,每逢战阵,必冲杀在前,乃是陈封账下第一勇将。
陈封微微一笑道:“行梁胆识过人,志气更是难得,只是连日大军败阵,众将士退到此处,早已没了士气。只恐突围不出,白白折了姓名。似保我陈某突围这等话切不可再说。众人跟着我,便如同我的家人兄弟一般,我如何能为个人安危,舍弃你等而去。”说罢长叹一声,黄梃也不禁垂首黯然。
另一将领周严道:“老黄说的固然不错,但这是不得已的出路。即便要突围,也得计较出一个折损最小的法子。现下三条退路都有燕军把守,左路一军守在秃顶子,大约两、三千人马,右路守邵原的也有两千余人马,中路平安集的守军却只有一千多人。燕人必是以为我不敢走中路突围,是以中路人少。只是燕贼这三处营寨却扎得极好,左右两寨到平安集都不过三四十里,快行军不用半日便能赶到。我军若从平安集突围,只怕要陷入燕贼陷阱,然若不从平安集突围,秃顶子和邵原皆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要突围也是极难。只平安集地势平缓,易于突破,却又易于陷入左右夹击之境。”他话虽说得绕来绕去,意思众人却听明白了。
周严又接道:“以末将之见,不若我军分兵三路,统制率孝正,老王走中路平安集,有骑军易于快速突围;我和老黄各率军走左右两路,教燕贼分不清我哪路兵多,哪路兵少,不敢轻易支援。我军吃饱喝足,奋力一战,定能突围出去。”
黄梃亢声道:“老周这法子也还不错,大家拼死杀一场,生死各安天命。”
陈封叹口气道:“润安这法子也是要舍了你与行梁的性命,保我突围出去呀。”
陈肃道:“润安这法子只怕也难以突围出去。我军人数本就少于燕军,再分兵三路,就更是众寡悬殊。左右两路各五百余人马无异于以身饲狼,便是中路这一千余人马也会陷入左右前三路合围,虽有骑军,奈何燕军骑军也不少,并无优势可言。何况燕军斥候颇多,若是得知我军兵马分配,等在平安集的便不是一、两千人马,而是四千,甚至五千人马。我固知润安舍身保主将之意,然此法胜算太小,徒损我将士性命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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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严道:“孝正若有良策我自然依从,孝正若无良策,说不得只有拼了,总好过在这里等死。”
陈封道:“事在紧急,润安一心只想保我突围,个人安危却顾不得了,陈封实感诸将盛情。”说罢举手团团一揖。“然此策绝不可行,诸位不必再说。”
陈肃道:“统制,如不用疑兵之计断难突围。润安这法子虽有不妥之处,然只要稍加变通,便可成算大增,只是......”说着看着陈封沉吟不语。
陈封道:“吾弟但说无妨,纵有疏失之处,我等再计议便是。”
陈肃道:“兄长,我这计策是从润安兄分兵之计变化而来,却是弃车保帅之策。”说着从怀中摸出几枚制钱来,只见陈肃将一枚制钱放在地图上,说道:“这是我军。”又在上方排布三枚制钱道:“这是燕军。”又在上方左右两处各多放一枚制钱道:“这两处燕军人多。”略一顿道:“我这计策说来简单,我军分一镇兵马走中间平安集为疑兵,燕军得信后必然分兵增援。”说着将上方左右两边的制钱各拈起一枚放到中间,“此时平安集必然聚集至少四千兵马,那左右两侧秃顶子和邵原的兵马必然减少,只怕只有一千余人驻守,我军剩余人马择一侧走,以多击少又攻其不备,定可突围而出。”
周严道:“有些道理,只是统制走哪一路?”
陈肃道:“秃顶子地势极险,即便燕军人少也不易突围,不能走。只能走这邵原一路。燕军于邵原当道,岭上各设一寨,互为犄角,攻守相应,本不易走,然若兵少,便不能守得严密,我军定能冲得过去。”
黄梃、周严齐声道:“好,就是这样。”
陈封突地厉声道:“此计不可,便是我等主力突过邵原,平安集这一镇兵马必然全军无望,我岂能行此不义之事。”
周严道:“统制,末将以为此计可行。我斗营两千余人都是统制兄弟家人,舍了这五百余性命,换得三镇近两千人保全性命,总好过在此了断了全营将士。统制,此计断然可行,值。”
黄梃道:“我也以为可行。统制,若不如此,再无他法,全营将士两千多条性命只怕都要折在这里。”
陈封兀自沉吟不语,周严又道:“孝正,平安集这一镇疑兵如何教燕军斥候误认主力。”
陈肃道:“这也不难,明日寅正时牌,全军拔营走中间大路,其时天色昏暗,燕军斥候必然看不分明。待走出十里到了这里,”说着手指地图,“那时燕军斥候方可看清我全军阵容,便会急忙回报。我等便在这里分兵。这里虽无路通往邵原,然翻过这座山便是邵原大路,走这里虽慢些,却也还能到得邵原。便是燕军还有留下的斥候,看清我等意图之时,只怕援平安集之兵也已发兵了,再来不及的。”
周严拍案道:“好,如此行事,燕贼断难察觉。”
众将都看着陈封,只等他拿定注意。陈封沉吟良久方道:“唉,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哪位将军去做这疑兵才好?”说罢看着四人,眼中满是不舍。突听“唰”的一声,一人倏地站起:“统制,末将愿往。”声若金石,铿锵有力,却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焕。
陈封不答,以目视陈肃。陈肃道:“及仁兄不可,还是该我去。我献的计策,自然我去最好。统制与主力大军还要及仁兄护持。”这王焕是骑军将领,所部皆是骑兵,乃是陈封麾下战力最强的队伍。
周严也起身道:“孝正与及仁都该护持统制突围,疑兵这一路还是我去。这计策也有我一份功劳。孝正勿要与我争功才是。哈哈哈...”
王焕重重“哼”了一声道:“我去,不必再争。我镇皆是骑兵,进退都可从容些。你等步卒,若陷入重围,如何冲得出来?”众将都有些动容。这王焕上阵杀敌从不落于人后,但平日里寡言少语,与众人往来不多。不想到这生死存亡之时却也情义深重。
陈肃道:“及仁兄,谁都去得,唯你去不得。你骑镇是我角营主力,兵士皆是千挑万选而来,如你镇陷在这里,日后我角营如何重建这五百骑之骑镇?那时我角营岂不名存实亡。为存我营香火,你不能去。若无你这骑镇护持,主力能否冲过邵原尚未可知。为保我主力突围,你不能去。”
王焕沉默了。五百人的骑兵队伍若要重建当真是难上加难,他知道陈肃所言确是实情。
突听一人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事你们可争不过我老黄,听我一一道来,”只见黄梃缓缓站起,好整以暇地整理甲裾,说道:“王及仁,适才孝正说了,你去不得。你骑镇是打大仗用的,疑兵这等小事如何用到你;周润安掌探镇,执踏白之责,麾下多是斥候与弓弩手,斗阵厮杀可不在行,你也去不得;陈孝正乃是统制智囊,如何能离开中军,再者,孝正掌统制亲兵,更是一刻不得离开,你更去不得。我黄梃乃是角营步镇观察使,冲阵厮杀正是我之责,这正所谓当仁不让,舍我其谁。哈哈哈......”众人都默然。黄梃之言无可辩驳,却谁都不愿承认。慷慨赴死不难,难的是看着袍泽兄弟慷慨赴死,为自己赢得活下去的机会,而自己却只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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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陈封拍案而起:“就是这样,诸将听令。”
四人一齐抱拳肃立应道:“嗨。”
“黄梃率本镇兵马走平安集为疑兵。王焕,周严,陈肃率本部兵马走邵原突围。明日丑正造饭,寅正发兵。”
四人齐声应道:“遵令。”
陈封又转向黄梃说道:“此事就有劳黄行梁将军了。”说罢一揖到地。
寅正时分,全军趁着月夜,打着火把拔营发兵。陈肃本想弃了辎重,烧了营帐,只带粮草行军。陈封却命将全部辎重,营帐装车,剩余粮草分发给兵士。
就这样,全军赶着三十余辆辎重车上路了。不到一个时辰,已行出十里多路。此时天还未亮,陈肃就着火把查看地图道:“就是这里了。”
黄梃与诸将一一拱手而别,便率本部六百余人赶着那三十余辆辎重车沿大路继续行进。陈封率主力人马步骑一千六百余人翻山走小路。
那山岭虽不甚高,却是丛林荆棘密布,也无道路。人行已是极难,马匹更是几乎寸步难行。三、四人牵一匹马才能勉强向山顶行进。也不时有马匹滚倒在地。兵士穿着甲胄,拿着兵器,背着粮草,为了能让马顺利上山,所有负重都不肯放在马上。待到翻过山岭,到达邵原大路时,天已大亮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于是重新排布阵型,周严率部在前为先锋,王焕率部断后并护卫两翼,陈肃率部护持陈封居中,全军逶迤向邵原进发。
陈封与陈肃骑在马上并行,行了十余里,陈封忽然问道:“距邵原还有多远?”
陈肃翻看地图道:“还有三十里,现下这行军速度,午时前后便能到了。”
陈封道:“还有路可到平安集么?”
陈肃一愣,再翻看地图,良久方道:“邵原东侧有一路最近,然这条路必有燕军扼守,或是往回走十里,再翻回那座山,别无他路。”
陈封望着邵原方向道:“我在想,若我是燕军主将,我会在得到敌军出兵消息后,不加甄别便遣主力兵马援平安集么?”
陈肃道:“兄长是说,燕军会探明我军疑兵之计?”
陈封道:“不,你这计策没有漏洞,即便燕军斥候探明我分兵两路,等到他回报之时再布防确已来不及。我是说,若我为主将,最初设想敌军走平安集突围之时,便不会遣邵原守军增援。”
陈肃已恍然大悟:“兄长说的是,是我失于算计。”
陈封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道:“我设三路兵围堵,很明显平安集是一个薄弱出口,那便让这个出口变成一个陷阱。其他两路,秃顶子最险,敌军定然不敢走这一路,邵原地虽险,却有路可通。若敌军发觉平安集是陷阱便可能走这一路。此时得知敌军兵进平安集,我该怎么做?”
陈肃道:“那便遣秃顶子守军增援平安集,邵原守军按兵不动。”
陈封道:“不错。是以此时邵原仍有两千多守军,且占地利之势。我们不能走邵原,平安集虽有三千多守军,却不知我们会杀个回马枪。我们只能走平安集。”
陈肃额头上已流下汗来,忙道:“我这便找路。”说着便细细看起地图来。
陈封沉声道:“不要慌,不能教兵士看出端倪,否则军心乱矣。”
陈肃定了定神,再细看地图,良久抬起头来,却不敢高声,“找到路了。”说着递过地图请陈封看。陈封却不看,“我不必看,你只要找到便好。”
陈肃又细细看了一遍,才道:“确是有路能通平安集,只不过要翻两座山,涉一条河。”
陈封道:“无妨,路再难,我们也定能过去。”
陈肃道:“走这条路,大概要申时末才能到平安集。”
陈封道:“无妨,我令黄梃带走辎重车,他行军便不会快,也得未时前后才能到。我们若申末能到,也为时不晚。”突然厉喝一声道:“传令,全军停下,唤王焕、周严来见。命全军聚拢,我有话说。”
陈肃应道:“遵令。”遂命传令兵快马前去传令。
不多时,王焕、周严打马来到陈封马前。队伍已慢慢停了下来。陈封对二人道:“我改了主意,仍然进兵平安集,与黄行梁会合,共同突围。”
二人愕然,却仍是齐声应道:“统制但发将令,我等无不遵从。”
陈封点点头,在马上深吸一口气,高声喝道:“众位将士。”本窃窃嘈杂,犹疑不定的军士们纷纷向陈封聚拢而来,队伍也渐渐安静下来。
陈封望着绵延一里有余的队伍,他知道,此刻无论声音多么大,都会有人听不到他说的话;他也知道,此刻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会经过口耳相传,传到最远端那个兵士耳中。
陈封高声道:“将士们,黄梃将军此刻正带着他步镇兄弟们与燕贼大军厮杀,只为我们能从这里逃出生天。但是老子想来想去,这事不能这样,我们角营兄弟本是一家,怎么能看着兄弟送命,自己却苟且偷生。便是活了下来,又有何用,兄弟们说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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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军士齐声高呼:“是。”声音震动大地。
“所以老子想了,与其这样,不如我们杀回去,找到黄梃将军。要死,我们兄弟死在一处;要活,我们兄弟杀出重围,一起活。兄弟们说是也不是?”
“是。”声音气势如虹,震天撼地。
申末,陈封率军赶到平安集。
天色昏暗,全军都已隐入林中,能听到远处传来喊杀之声。陈封在山坡上远远眺望,二里外的一片谷地便是战场。燕军已点起火把,黄梃部被围在中央,所幸,黄梃还未败。
黄梃用三十辆辎重车为壁垒,结成圆阵,辎重车上方便是重重盾牌,盾牌后是短刀长矛。以这个阵型,黄梃坚持了一个半时辰。
看旗号,燕军围攻人马大约两千人,步骑混合。步兵很难攻入辎重车阵,便由三、五骑加二十余步兵为小队,集结冲锋,不时便冲开一个缺口。郑军阵中黄梃做的便是填补缺口。只见黄梃头上兜鍪已经歪了,身上铠甲也是一片狼藉,外罩战袍早已被血污染透。他右手挺马槊,左手持铜锤,率着十余人见到缺口便杀上前去。燕军见他杀来,竟不敢再冲锋,只敢远远放箭。但那箭矢射到黄梃身上,却射不穿铠甲。黄梃槊锤到处,便有燕军倒下。不一时,那缺口便被补上。黄梃便又率众杀向下一个缺口。如此反复冲杀,这个看似处处都有缺口的圆阵竟然一直未被攻破。
陈封赞叹道:“谁说黄行梁一勇之夫,今日这圆阵,正得兵法之妙。”他却没有说,这圆阵之法正是他教黄梃排布的。陈封要黄梃带走全部辎重车,一是要他缓行军,尽量拖延时辰,二便是要他排这个圆阵。
陈封心中谋划,眼前战势,只要率众冲杀过去便必胜无疑,只是燕军为何只有两千多人马?忽一抬头,不禁心中一凉,暗道:“不好,燕军有预备队。”原来在战场远端里许外,山坡之上还有一支燕军人马。只因这支人马未点火把,是以初时陈封并未看到。看旗号,这支燕军大约一千多人马,也是步骑混合,步军居中,骑军大约大约两、三百人马分列两翼。
陈封道:“燕军主将也是过于谨慎了,这平安集三千余守军,邵原必有两千人马把守,那秃顶子只怕也留了一千守军未动。若是将这一千人尽数集结于此,今日我等便是插翅也难逃了。此战我等必可突围而出,只是也当真是侥幸了。”说罢低声喝道:“将令。”
陈肃、王焕、周严沉声应道:“是。”
“王焕、周严,你二人率部杀入阵中,救应黄梃,陈肃率部随我从右侧绕过去,拦截燕军预备队。”
“王焕、周严,你二人切不可操之过急,定要待看到我部与燕军预备队交锋后再冲杀出去。再者,切不可恋战,你二人与黄梃会合后便向南边山坡突围,与我部会合后再一同杀出。待突围后周严断后,王焕护卫两翼,向沧州撤离。”
三人齐声应道:“遵令。”
山坡上丛林密布,道路难行,却也难为人发现。陈封与陈肃牵着马,率六百步兵在林中艰难穿行。此时天色愈暗,行到距燕军预备队不足一里处还未被发现。陈封陈肃上马挺起马槊。陈封怒喝一声“杀”。率先冲了出去。陈肃早已张弓搭箭,听得陈封令下,一箭射出,“嗖”的一声,正中一名燕军骑兵左颈,那骑兵应声落马。陈肃收弓紧随陈封身后杀出。众军士长弓短弩纷纷射出。一轮射毕便一齐怒吼冲了出去。
相接处正是燕军左翼,燕军猝不及防,阵型不及调整郑军便已杀到。山坡之上骑军无法冲锋,便纷纷退到燕军步军阵中。步军阵型顿时便乱了。
郑军如虎入羊群,刀砍枪刺,燕军人马倒地不可胜数。陈封冲入阵中,已连搠三个燕军骑兵落马。陈肃紧随身后,二人马两侧各有十余亲兵护卫,一队人马在敌阵中左冲右杀,敌兵望风披靡。
突听燕军阵中一阵密集鼓声响起,燕军将旗左右挥舞,本已散乱的燕军兵卒竟又渐渐集结起来。两个百余人方阵在号旗下竟从燕军阵中开出,抵住了势头正劲的郑军的冲杀。
燕军左翼骑军已乱,但右翼百余骑兵竟集结起来,绕到山坡上向下冲来。虽有林木阻挡,速度不快,但郑军侧翼护卫不足,也很难挡住这般冲击。
王焕与周严远远看着,见陈封陈肃率部杀入燕军预备队中,如破竹之势,二人一声大喝“杀”,王焕率骑军率先杀出,周严紧随杀出。
王焕部与敌阵五十步时,骑兵弩开始放箭,此时周严部距敌阵百步,硬弓也同时放箭,箭矢如雨般落入燕军阵中。因黄梃部有盾牌护持,便也不怕误伤友军了。
箭雨刚过,骑军便杀入阵中,随后步兵又杀了进来。虽只一千人马,但其气势不亚于千军万马。燕军腹背受敌,无法保持阵型,协同作战,只能各自为战。然这燕军毕竟是天下知名的劲旅,非但训练有素,而且久经战阵,虽经郑军骑兵冲击,阵型散乱,但只片刻功夫,便有燕军将领在阵中纵横驰骋,呼喝兵卒集结,三、四名燕将各率几名亲兵,挥动号旗,将散乱兵卒招致旗下。不到一刻时辰,便集结了百余骑兵,三百余步兵,结成方阵,抵御王焕、周严二部冲击。其余兵卒有逃散的也渐渐归队,有攻击黄梃圆阵的仍继续冲杀。只半个时辰,这两千人的燕军竟又恢复了攻击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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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已黑透,然借着月色尚能勉强辨认旗号。王焕咬咬牙,认清周严旗号,纵马冲到周严身旁,高喊道:“老周,你结鱼鳞阵,我为鹤翼,一齐杀过去。”
周严高声应道:“好。”
传令之声一声接一声,将旗挥动,郑军重新集结。周严部在中央结成鱼鳞阵,王焕部骑兵在两翼结成鹤翼阵。号角响起,全军再次冲杀过去。
王焕率二百余骑冲击燕军左翼,燕军虽也有骑兵护卫,但却不足百骑,如何挡得住王焕冲击。王焕纵马挺槊直杀敌阵,燕军一将见王焕勇猛,燕兵抵挡不住,便纵马挥铁棒向王焕杀来。王焕远远便已瞧见,早做了准备,见他棒来,右手抡槊隔开铁棒,左手取下马上钢鞭,一鞭砸在燕将头上,连兜鍪带头颅砸得粉碎。郑军众将士齐声欢呼,士气大振。燕将这支骑军没了主将,阵型已见散乱,王焕趁势杀散骑兵,冲入燕军步兵阵中。
陈封对陈肃喝道:“你率人挡住燕贼骑兵。”
陈肃应道:“是。”便集结百余兵士向山坡上迎击燕军骑兵。燕骑居高临下冲锋,又是骑兵对步兵,本绝无抵敌之可能,但这山坡之上林木密集,马匹无法顺势冲下,陈肃命兵士藏身于树后,待马冲过后再杀出,或砍马腿,或刺敌背,燕骑反处于劣势。一时竟抵敌住了。
陈封在阵中冲杀,见燕军阵型不乱,集结人马反越来越多。郑军人少,此时已只能结阵抵挡,而无反击之力。心中焦躁,抬头见燕军将旗便在不远处,心中暗道:“只要杀了燕军主将,敌军必乱。”便命掌旗官居于阵中不动,自己率十余亲兵向燕军将旗处冲杀。冲了一时,却冲不透敌阵,只觉燕兵越聚越多,亲兵反倒下几人,只得悻悻退回阵中。陈封又向右翼山坡上望去,见燕军骑兵已见稀少,当下有了主意。便又率几名亲兵向山坡上冲去,绕开敌阵。到得坡上,果见燕军左翼人少,已能望见将旗,且敌将所在之处树木稀少,正合冲锋。便率几名亲兵呐喊着冲了下去。燕兵猝不及防,竟被他冲出一条路来。陈封眼见燕军将旗下一匹黑马,马上一员燕将,身穿全副甲胄,披着青色战袍,料知必是燕军主将,遂挺槊冲了过去。几名燕将亲兵挡在马前,但又怎能挡住这等奔马疾冲,转瞬之间,陈封已冲到那燕将眼前。那燕将看到,急抽腰刀格挡,怎奈刀轻槊重,却格挡不开,被陈封一槊正刺中颈项,顿时鲜血四溅,撞下马去。陈封回槊,又一槊刺倒燕军掌旗官,那面绣着“燕”字的大旗摇摇晃晃,终于倒了下去。
黄梃手中的马槊早已不知去向,只紧紧攥着铜锤。此时刚刚又补上一个缺口,眼见“王”、“周”两面将旗越来越近,心中狂喜。遂又聚集五十余人,喝道:“点起火把。”从那缺口处杀了出去。黄梃铜锤到处,燕兵无不倒地。此时抵挡王、周二部的燕军早已七零八落,不一时黄梃便与周严合兵一处。二人相见,也不多话,只相视一笑,便又合力向垓心杀去。
燕军已有溃退之象,火把扔了遍地。郑军纷纷捡起火把,照得战场之上亮如白昼。黄梃、周严率众又杀回圆阵之中。围攻圆阵的燕军被二人部众冲散,不敢再攻击圆阵,结成一个一个小队慢慢向四周退去。黄、周二人各自集结兵士,合在一处,认清旗号,向王焕处杀去。
王焕在燕军步兵阵中正杀得兴起,燕军也已节节败退,见黄、周二人过来,便不再追杀燕兵。三人合在一处,聚齐全部兵士,重排阵型,黄梃率部在前,周严在后,王焕骑军分列两翼,一齐向山坡冲去。
山坡上的战事也已渐近尾声。燕军没了主将,虽有副将指挥,却也没了士气。兵将结阵聚于一处,只勉强抵挡郑军攻击。待到山坡下郑军大军攻来,便即一触即溃,一溃千里了。
郑军四镇终于合兵一处。因怕邵原燕军又到,不敢过多停留,只简单搜检战场,带走伤兵、粮食,便向南方撤军了。
明月高悬,该是戌时了,陈封望着明月,心中不住暗叹:“侥幸,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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