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来的子弹堪堪从脖颈间擦过,留下殷红的印记没进白色衬衣的领口,霎时间,染红了半边身体。“小心!”凌乱的发丝在弥漫的硝烟中划出一道残影,人已消失在狙击视线内。
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伴着枪声响彻这片沦为地狱的村庄,“嘭”“嘭”“嘭”心脏发出巨大的声响压过了连天的惨叫声、咒骂声、以及......求饶声。
漫天的火光照中黑色肌肤瘦骨嶙峋的外籍男子惊慌失措间,半边脑袋瞬间爆开,脑浆四溅,身体无力的倒下,半边尚存的头颅眼睛里还有茫然未退。
孩童在枪林弹雨中无处可避,仅有的一条腿想要挣扎着离开这片灰暗的天空,怎奈身上踩踏而过的人们将一切抹平,只留下不甘的想要伸向未来的稚嫩小手无力落下。
“哒哒哒”的机关枪响后血液飞溅,无数双怒睁的圆瞳到死都在控诉着命运的不公和这无力挣脱的悲哀人生。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血红的眼睛望着眼前这无力阻止的一切,“为什么不救我!”“你怎么不去死!”“快来地狱赎罪吧!”一声声控诉怀着魔鬼的恶意,一双双鲜血染红的触手争着抢着想要拉着他一起沦落地狱。
爆裂半边的头颅,血红稚嫩的小手,不甘愤恨的眼睛,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一般。
“好,如你所愿!”
浑浊不堪的眼睛缓缓阖上,尘世间的一切声音渐渐远去。沉重的身体从未感觉如此轻松,就这样吧,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叮铃,咚铃”清脆响亮的驼铃声由远而近,由缓至疾,催促着久未归家的少年,带来了生的希望与故人的思念。
沉睡已久的身体开始有了些微的颤抖,刹那间,似乎又看到了那片胡杨林。漫天秋风袭来时,他们舒展身姿摇曳着金黄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同一首悠扬的乐曲。老人们总是靠在大树后,历尽世事沉淀后望着眼前一片金黄,叹息着。
“这是英雄在思念他们的故乡啊!”
“有反应了,有心跳了,快通知家属。”
“林欵,跟我走吧!”
“林欵,你回家了!”
两个不同的声音在脑海中不断重复响起,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强烈的情绪促使他猛然睁开了眼睛。轻微的喘息声被巨大的欢呼声掩盖,茫然四顾却不知身在何处!
*
隆冬之际,天空阴云密布,却不见雪花飘落。阴沉的氛围,仅仅只是呼吸便让人不由的升起一种来自内心的压抑之感。
已经干枯的树枝掉落在地,被人们踩踏之后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如同乌鸦的叫声,听在耳中,一阵颤栗。
虽年关将至,村子里却不见甚热闹景象,一些中年妇女和老人们围观被拦在警戒线外,彼此之间交头接耳,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下水沟中。
接警的派出所芦溪派出所民警远远的看到红蓝警灯伴随着警笛声向这个方向驶来,准确来说是冲来,先头一辆扎眼的纪念款牧马人一个神龙摆尾停在马路边上,身后南陵分局的警车有序的排开,若不是有醒目的大字提示着这是人民安全保障还以为是哪个二百五带着车队来砸场子了。
为首的牧马人车门一马当先打开,黑色军靴踩到地面,本以为要出现一条两米的大长腿,没想到看到了两条,还同时落地,一瞬间幻想破灭,真他妈没有丝毫美感可言。
谢睿摸了摸刚剪的短发,还有些不习惯,这大冷天的,周局那个老头非说头发太长影响南陵分局的形象,这露个头皮是要冻死老子吗?!
将手中的羽绒服快速的套上,从膝盖直接拉到下巴,还真他娘的有点冷。
“哥,芦溪派出所接到报警赶来封锁了现场,但是尸体刚发现的时候,村里大概在的人都来围观了一圈,怕是提取不到有效的......”“哎,那边那个傻缺,鞋套是让你戴头上的吗?”谢睿不等身边人话说完就见一个年轻辅警正踩在案发现场不远处的地上。
那辅警被一嗓子吓得一嘚瑟,转头四处张望。哇靠,现在洮阳市局飘了啊,都配这么高级的车了吗?
谢睿一提羽绒服下摆,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拿了鞋套快速套上就走到了那辅警面前,“看你大爷呢?说的就是你。”
由于两人站的过近,且他一米七多的身高在净身高一米八七的谢睿面前显得如此的娇弱,迫于压力不由抬头想看清来人,只是还没等他看清楚,谢睿已经一把摘掉了他头上的发套。
“边儿去,别碍事。”钱铎被扒拉到一边还不忘了从谢睿手中抢回自己的防尘头套,只是被谢睿森森的目光瞅了一眼瞬间就怂了,冻的通红的双手无措的纠缠在一起,几次欲言又止。
“范哲,老杨来了没有,技侦的人行不行,每次都这么......”跟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突然感觉嗓子特别痒,还小心点四处瞄了眼,“咳咳,哥,技侦的人在我们之前就到了,我看技术大队那刑事摄像员已经拍了一轮了,杨主任跟那水沟蹲半天了都。”
......
“嗯,把警戒线沿着这条水沟外拉三百米,通知交管部门,村子进出口的治安监控,往南两公里的上下高速监控尽快调出来,还有村口那家小卖部的监控现在就让人去调。”谢睿一本正经,背后说人闲话这种事,他从来不做。
“好,我这就去。”
零下的温度,水沟中的污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焦黑色蜷缩物体旁边正是传说中蹲了半天水沟的杨主任,谢睿戴好手套目光沉沉的蹲在石板台阶上,右手拇指和食指无意识的搓动,随即避开杨主任蹲着的位置跳了下去。
尸体整体呈现焦黑色,椭圆状,打眼儿一看有点像烧焦的猪,还不是很肥的猪。
“哎呦,我们谢队换发型了啊,交女朋友了?”杨涛一直眉头紧锁,感觉身边有人跳下来,停下手中的工作,见谢睿头上毛都没了,心情一阵大好。
“老杨啊,能看出什么时候、怎么死的吗?”谢睿眉头一挑,毫不在意一蹲在杨涛旁边,同时微微侧身,避开了这较窄的污水沟两侧。
杨涛:“......”
戴着手套的手不由的一紧,这人一开口说话,他就不由的想着什么时候自己的解剖刀能对他上下其刀一番,每次出现场都要问这么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觉得自己的专业水平被他碾压到了尘埃里。
“尸体经过焚烧后,产生了严重挛缩,而且室外温度过低,想要通过表体判断死亡时间很困难,等回去解剖之后才能给你准确时间,至于死因倒是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看这里。”杨涛食指轻点了下尸体脖颈处然后顺势划了一圈,“看出来了吗?”
谢睿拢了拢大衣,身体前倾,伏低歪头看去,眼中闪现一抹亮光,“死后焚尸。”
“不错,甲状软骨的位置被我发现了勒沟,虽然因为焚烧严重,勒沟已经不完整了,但是这不重要,这里结扣的压迹明显,显然是被勒死后焚尸,哼,想要毁尸灭迹,这操作太业余了。”杨涛嫌弃的说完就站了起来,缓缓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老腰。
“死者为男性,由于焚烧挛缩严重,初步判断年龄在十四至十八岁之间,死亡时间初步估计超过二十四小时,你可以先去排查失踪人口了。”杨涛叹了口气,还是个孩子啊!
见谢睿也跟着站起来,杨涛吩咐一旁的助手收拾东西,将尸体装回去。
“我在这里的任务差不多了,先撤,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杨涛说完也不等谢睿回答自己先爬上了石板台阶,随后缓了口气,“年纪大了,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没说完就见谢睿右手撑着石板,腿上一个用力,人稳稳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是老了,但不要想着用这招拖延时间,最迟明早六点,我要看到尸检报告,辛苦了,老人家。”谢睿拍了拍杨涛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完迅速跳开,完美避开了杨涛的无影脚。
“我你大爷,信不信老子一解剖刀阉了你。”作为年仅四十五岁的青壮年,杨涛经常被这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气的跳脚。
“我信,这个真信,能劳烦您亲自出现场,我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儿,您老人家慢走,用不用我叫人扶您走?我看您这利索的脚法都心生敬畏,那您走好。”完全不给杨涛再次发作的机会,谢睿话不间断的将人送走。
“谢队,这边有发现,您过来看一下。”一个年轻男子在不远处扬声喊了一声,谢睿收回落在杨涛背影的目光,快步走了过去。
“什么情况?”
*
“那是谁?”白皙修长的手指隔着车窗正点在谢睿疾步奔走的背影。
“谢睿,洮阳市公安局南陵分局第三刑侦支队队长。”司机转头轻声回了一句,目光却一直没有落在后座那人身上。
“支队?队长?呵。”一声不辨情绪的轻笑,司机身体下意识一抖,不自觉的将头转了回去。“以他的年龄,当队长......是不是早了点。”
司机默不作声的双手握紧方向盘,余光扫过后视镜。
轻抿的唇微微垂着,唇色殷红,线条分明的下颌流畅的衔接着阴影覆盖下更显凸出的锁骨,喉结微微一动,衬衫领口下一道火红色的印迹一闪而逝,在过分细腻白嫩的皮肤映衬下更添几分妖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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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刚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抬头看向谢睿,因为天气较冷,鼻头发红,似乎还有些液体,他也不介意,随意一抹,然后指了指地上的枯叶,“这边有脚印繁杂,我看这个有点像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然后使力抬起时留下的疑似拖拽的痕迹。”
谢睿看了看他摸过鼻头然后又指向地面的右手,眉头微皱。妈的,比老子还脏。避开了徐刚的狗爪子蹲下,“哎呦我说,这样看不出来,你得趴下。”徐刚说着就要伸手帮忙按低谢睿。
“给老子爬。”谢睿侧身一避,避开了徐刚沾着鼻屎的蹄子,四十二码的脚丫子和徐刚九十码的腚来了个法式热吻,换了个位置,伏低身体仔细的看了看。
徐刚被这一脚踹的险些让自己唯一仅有的可以讨老婆的资本烙下枯叶的印记,一手撑地勉强稳住,“你嫉妒我人神共愤的盛世美颜。”
“你脸上有东西。”
“我操,有什么?”徐刚紧张的双手一顿乱搓,也没发现什么。
“鼻屎。”
徐刚:“......”
“再去找找看还有没有,都仔细点。”谢睿当做听不到徐刚发自肺腑的唾骂着人四处去找。
自己同样边走边爬,从远处看像条黑色大蚯蚓。功夫不负有心人,怎奈天公不作美。冬天夜晚的大风,在这个地势较为平坦满是枯叶覆盖的地方,能发现一个已经是老天眷顾了。
“范哲。”
范哲和谢睿同款的黑色羽绒服穿在身上有些臃肿,但好在动作敏捷,应声的同时已经跑了过来,“哥,怎么了?”
“让人去那边打探情况,村里的大妈每天没事就爱磨嘴皮子,嘴碎的很,去套点消息。”
谢睿此时站的位置在距离发现尸体大约三百米的一个小山坡上,他看了西南方向的一条小的柏油马路好一会儿,随即给范哲指了指警戒线外那几个大妈。
“让技术大队那些人以那个疑似痕迹为圆心,周围的树叶铲一层,连带着下面的土也带回去,要是你家杰出代表刘大队骂人,就说是你的主意,而且线索实在太少,请他今晚加个班。”
“怎么又是我,我每天被骂三十遍啊。”范哲一想到一手端着保温杯,一手拿着打狗棒的刘杰差点就哭出来了。
“啧,虱子多了你还怕痒吗?”范哲小媳妇儿模样还要说什么,“快滚。”
谢睿牙一呲,范哲招呼了两个人就走,“他妈的,不知道是哪个孙子把人杀了还要搞成那样,肯定是个心理变态。”边走嘴里还在不停的骂骂咧咧。
“那个...那个谢支队,这...这是初步的尸检记录和...和现场情况分析报告。”刚才的小辅警钱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就听到劈头盖脸的快滚,还以为骂自己,转身就要走,却有人比他快一步,风一般的就冲了出去。再次吞了口巨大的口水,也不知和谁借了点勇气,终于颤颤巍巍的开了口。
“怎么是你。”谢睿看了他一眼再次回头看着那条小柏油路,心里一直想着刚才发现的拖拽痕迹,那尸体都造成那样了,也没几斤,怎么还得边走边歇一下子。
“还有报案人的笔录,王玉琴,四十六岁,芦溪村本地人,今天上午九点左右去村口的小卖部买豆腐,去的时候看到污水沟上有个黑漆麻乌的东西,以为是个大塑料袋就没管,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东西还在就下来看了看,自己不确定是什么又叫了村里人,村子不大,等到报警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来过了。”钱铎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谢睿,见他没有出声就继续,“还有技术队已经对周围的树叶,石板台阶,土坡做了第一遍筛查,并没有发现血迹和凶器,至于脚印......”
至于脚印,不用说也知道,被害人周围一圈枯草树叶都被踩的渣都拾不起来了,这无疑是对现场来了个毁灭性的摧残,还脚印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