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铁路局办公室。
“据报道,疆北在建的铁路轨道隧道出现坍塌,已有八名工人遇难,由于施工危险系数极大,目前所有工作已停滞……”
主任关掉收音机,面色凝重地看着众人:“上级下了铁令,需要一名工程师去疆北支援,你们谁愿意去?”
沉默中,乔燕梅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我去。”
主任愣住:“燕梅,这次任务可是很危险的,你和周营长商量一下再决定吧。”
可乔燕梅回答:“不用商量,这是我自己的事。”
听到这话,所有人面面相觑。
单位里的人都知道乔燕梅是顶尖的铁路工程师,但自从四年前跟周卫国结婚后,她为了照顾家庭,几次推掉了国家总局抛来的橄榄枝。
没想到这次面临生死的抉择,她居然能舍得下周卫国。
主任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好,十天以后,你就出发去疆北。”
傍晚。
乔燕梅下了班回到军区家属院。
一进门,就看见还穿着军装的周卫国正收拾桌上的剩菜。
她看见他手里的三个饭碗,就知道蒋爱莲又带着她儿子来了。
周卫国见她回来了,便说:“吃饭了吗?嫂子带了些肉圆子,锅里还剩一点,你吃了吧。”
乔燕梅沉下眼眸:“我吃过了。”
走近了些,她又发现桌子还放着一包大白兔奶糖。
周卫国直接收起来:“这本来是给平安买的,他们走的时候忘拿了,你想吃的话改天我再给你买。”
一包大白兔奶糖能换大半个月的粮食,他总是舍得给蒋爱莲母子花钱。
乔燕梅没说什么,径自回房换衣服。
面对她一反常态的沉默,周卫国目露疑惑。
以前她只要听见自己给蒋爱莲和她孩子买东西就发火,一定要和他吵一架才罢休。
今天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周卫国以为她又换了新花样来闹,皱着眉也进了房间。
“你能不能别闹脾气了?都是一家人,你为什么总要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
乔燕梅没有看他:我再怎么闹,你不还是会把每个月的津贴一大半给他们母子吗?”
顿了顿,她平静的声音突然哑了些:“……上个月中秋节,我淋着大雨回去,你们没有一个人关心我,还让我吃了剩菜冷饭。”
听到这话,周卫国像是发现了症结所在,劝责起来:“就因为那点小事?那天本来就是你迟到在先,总不能让一大家子为了等你都不动筷吧?”
恰好训练的哨声响起,周卫国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肩:“我先去训练,你别再闹了。”
说完,他拿起帽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乔燕梅不由想起往事。
四年前她在军民联谊会上对周卫国一见钟情。
她觉得军人对待感情一定十分忠诚,所以欣然接受了政委的撮合,和他结了婚。
可婚后她才明白,军人的忠诚有时候和爱情无关。
原来周卫国真正喜欢的人是蒋爱莲,可在他参军后,蒋家人觉他的职业太危险,怕蒋爱莲年纪轻轻就守寡,于是就把她嫁给了周卫国在家务农的大哥。
没成想周卫国大哥在一次农活中意外去世。
自那以后,周卫国就开始接济蒋爱莲母子。
而乔燕梅也因为这事,和周卫国过上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日子。
但是真正让她产生放弃这段婚姻念头的,是上个月的那顿中秋团圆饭。
周母说家里没醋了,要她买一瓶回来,但最近的供销社来回要一个多小时。
等她淋着大雨回来时,已经吃完饭的全家人正其乐融融聊着天。
没有一个人关心她,桌上也只剩下一点残羹冷炙和待洗的锅碗瓢盆。
当她向周卫国表达不满时,也只得到他有些不耐烦的回应。
“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你不要总计较这些小事。”
小事,所有让她受委屈的事都是小事。
乔燕梅环顾着这间自己住了四年的屋子,悲凉纵生。
结婚时的囍字还贴在墙,可四年的时间让它失去了原本鲜红色,就像她和周卫国已经褪色的感情一样。
乔燕梅揭下那泛白的囍字,把它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而后她用红笔在圈住台历上的‘21日’。
那是她将离开的日子。
既然周卫国放不下蒋爱莲,那就让他们两个好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