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哭了?”
一声询问让岑念猛地睁开了眼,更多的眼泪从眼眶中不由自主涌出。
黑色的车厢内饰映入她的眼帘,挡风玻璃外是车水马龙的大路,道路两旁商店林立,一个又一个路灯和彩色招牌正在快速后退。
一张纸巾递到她身前,她转头一看,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左手握着方向盘,眼含担忧地看着她。
她不认识这个人。
陌生男人见她不伸手,转而将纸巾放到了她手中。
“二小姐,擦擦吧。”他柔声说:“别太伤心了,岑董说了,想回家的时候随时都能回家看看。”
她下意识地握住后,愣愣地看着她指随心动的手指。
那双手凝白纤长,十指如葱,十分美丽——但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不会动。
就在上一刻,她还动弹不得的躺在洁白的大床上,安静的房间里,运作的呼吸机发出唯一的声响。
源源不断的氧气输入她的身体,窒息的感觉却越发严重,就像浸入了深海中——身体越来越冷,视野越来越暗。
床头的心电图监测仪发出警报声。
“嘀嘀、嘀嘀……”
她不想死。
在临死的那一刻,她拼命祈祷,仍旧落入无尽黑暗。
过了有多久了?
很久,或是一瞬,她再度睁开眼,坐在这辆行驶的轿车里,身体行动自如,一如生病之前。
难道这里是天堂吗?
她怔怔地抬起头,从车窗外的后视镜里看见一张令人惊艳但陌生的脸。
这不是她的脸!
岑念如梦初醒,难以置信地按下车窗,后视镜中那张脸随着缓缓降下的车窗,第一次对她露出真切的模样。
世界沐浴在傍晚的夕阳下。
镜中的少女乌发雪颜,脸上还带着褶褶泪痕,被泪水洗涤过的双眼中似有星光闪耀,她就像是早晨第一抹阳光穿透的雪山山巅,晶莹而璀璨。
即便岑念用上拥有的所有词汇,都无法准确描述出她的美丽。
她怔怔地看着,一时无法移开目光。
一辆从对向车道而来的明黄色法拉利和黑色奔驰交错,第二个人看见了在风中泪光熠熠的少女。
岳尊被她脸上光彩所惑,就像因为塞壬失去理智的水手,回过神时已经用力踩下刹车。
从身后不远处响起的尖利刹车声让岑念回过神来,她匆匆扫了一眼后视镜中突然急刹的法拉利,重新关上车窗。
原本畅通无阻的马路因为急停的法拉利而响起一阵阵催促的喇叭声。
岳尊开门下车,遥遥望着已经开远的黑色奔驰,眼前依旧回荡着先前的惊鸿一瞥。
“喂!你到底在干什么?走不走啊?!”
岳尊收回目光,看向那个把头伸出车窗对他怒吼的本田车主。
“……呵。”
他不以为意地一笑,垂过眼角的黑色发丝掩映着讥诮的神色。岳尊转身,坐回向上开着车门的法拉利。
重新发动引擎后,他一脚踩下油门,在法拉利疾驰而出后拿出蓝牙耳机。
过了一会,他拨出的电话被人接起,一个不正经的男声出现在耳机另一端。
“尊少——这么快就接到人了?”
岳尊说:“有件事要你马上去办。”
“这么急,什么事啊?”
对方的声音跟着岳尊严肃起来。
“帮我查一个车牌号。”
“这容易,十分钟内我给你答复。”耳机中传来一声调侃:“那个倒霉蛋惹着你什么了?”
“你只管把车主找出来,其他的不用管。”
岳尊挂断电话后,将耳机扔到一旁。
翻遍上京,他也要知道那个少女是谁。
同一时刻,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不止他一人。
岑念顾不上擦掉眼泪,正在从自己随身的一个Coach双肩包中寻找答案。
背包没什么使用痕迹,看得出刚买不久,背包里有几本书和试卷,还有一个桃色的短款钱包。
岑念首先拿出的就是钱包。
这个背着Coach双肩包,用着Miumiu钱夹的少女只在钱夹中放了三张百元大钞和总计八元的零钱。
连她从前喝的矿泉水都买不了两瓶。
岑念合上装钱的夹层,继续摸了摸,从拉链内层找出了一张身份证。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叫岑念,出生日期是12月14日,按照身份证上的出生年份来看,她今年16岁,正好和岑念的年纪一样。
岑念继续拿出双肩包里的书和试卷,书是高中教科书,试卷是高一上学期的期末测试,岑念粗略地看了看,每张试卷都只有30多分,在总分为150分的试题里想要考出这个成绩,实力和运气不可或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岑念也很厉害。
她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后,发现包底还有一个白色的手机。
岑念用自己的指纹成功解锁了手机,浅粉色的壁纸上无序排放着众多App的图标,她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线索什么的先放一放,看看这惨不忍睹、花里胡哨,严重破坏了协调感的桌面——
简直就是为完美主义者量身定做的人间地狱。
岑念长按图标,拖动着一个个App,按结构和颜色进行重新排序,两分钟后,一个简洁美观的界面出现了。
她满意地看着新的手机界面,忽然想起改动前没征询手机主人的同意。
那个原本使用这具身体的灵魂去哪儿了?
岑念重新陷入迷惑,她为什么会在别人的身体里?
她打开手机上的全部通讯工具,身体原主的联系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联系人,通话记录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外公”、“外婆”、“妈妈”,她在微信里倒是有一个备注名是“宋思琪”的同龄朋友——这大概是原主的单方面妄想。
在岑念看来,这个不停在微信里找她要红包的宋思琪,只是把原主当做了有额度的提款机而已。
岑念点开原主的微信钱包和支付宝看了看,总额加起来只有27元,但她给宋思琪发红包却很大方,动辄三百五百,那个宋思琪每次收下后都会发来一个么么哒的表情,并且附上雷打不动,宛如快捷回复一样的短语:
“谢谢念念,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岑念关上手机,抬眼往窗外看去。
近处的行人、五花八目的玻璃橱窗、每隔十几米就会出现的某某补习班招牌,还有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外墙上壁挂的正在播放中国学者获得本年诺贝尔物理奖的大荧幕,一切对她来说都陌生又熟悉。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高高地耸立在远处,电视剧男女主人公分别向对方用力伸出手臂,面露悲切,仿佛在恳求对方不要离开自己的世界。
画面下方印着电视剧名称和宣传语。
“根据花翎同名小说改编,今夏请你一同体验穿书的奇幻浪漫。”
岑念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重新看向手中的身份证。
如果这个叫岑念的贫穷美少女还能回来这具身体,她就把身体还给她,如果不能……
她默默握紧了手中的身份证。
她会把这当做她的人生,认真地活下去。
又过了几十分钟,黑色奔驰开进一个别墅小区,在一扇宽阔的电子铁门前稳稳停下。
齐佑快步下车,想在岑念开门前先一步帮她拉开车门,没想到当他绕过车头时,穿着白裙子的少女依然稳稳地坐在副驾,好似早就习惯了有人替她拉开车门。
他按下心头升起的一丝疑惑,态度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
岑念拿着已经整理整齐的书包下车。
齐佑看着容貌殊丽的黑发少女,心中暗暗吃惊。
她平静从容的神态和上车时满面的哀戚截然不同,打得笔直的背脊透露出一股自信和倔强。
齐佑不知道是什么诱发了这种改变,但他更愿意看到现在的她,因为这道门里面——不是一个靠哭泣和祈求就能活下去的世界。
“二小姐,我们走吧。”
齐佑从后备箱中提出她的行李箱,推着它走到岑念面前。
少女没有动弹,只是安静望着自己的手指。
岑念其实是在感受这具健康的身体,然而齐佑却误会了她的沉默。
他看着这个还不满17岁的少女,心中有些同情,对她的驻足不前也能大概理解。
“二小姐,你别太担心了。其实岑董人不错,只要你顺着他的意思来,他就不会为难你。夫人她......她要是说了什么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是岑董承认的女儿,一切有岑董为你做主。”
齐佑的安慰虽然用错了地方,但也不是毫无用处,岑念庞大的记忆海因为“岑董”一词受到触动,一个接一个零碎的剧情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岑念说:“你叫齐佑?”
齐佑愣了愣:“是的,二小姐。”
随着“齐佑”这个词出口,和这个词相关的更多记忆从她记忆海中喷发。
岑念:“我的哥哥叫岑溪?”
齐佑:“是的。”
岑念总算明白,她死后没有去天堂,而是进入了一个书中的故事。
在这个充满鬼畜元素的虐文故事里,女主和她同名,身为渣男之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地继承了她父亲出色的颜值,有一个海归派哥哥,一个名义上比她大一岁,实际和她同年出生的姐姐。
三个人,有三个生母。
这个故事里唯一的主线就是拥有绝世美貌的小白花如何一步步沦陷,被三个拥有特殊癖好的鬼畜大佬玩弄于股掌之间——
岑念扬起嘴角。
想要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有意思。
在黑色奔驰曾经路过的一间街头星巴克里,两名高中生年纪的女生坐在宽大的阳伞下感受着夕阳,其中一人脸色不耐,另一人则在苦苦劝说。
“琰珠,你不是答应我今天带我回你家玩吗?我们之前都说好了,你怎么突然变卦了呢?”...